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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婉娘

    岑酒跳下楼,抱琴走向那道轮廓。

    那身影缓慢转身,看向岑酒。不知为何,岑酒仿佛在它脸上看到了哀婉的神情,但明明,那东西是连脸都看不清的。

    “你为何阻我?”一道声音在岑酒耳边响起,声音清冷、幽怨。

    岑酒问:“你的目标是刘员外?”

    “不错,是他。”

    “为何?”岑酒追问。

    “为何?呵呵……”她凄婉一笑,戾气徒生:“因为他负我!他负我也就罢了,我就当没有这个夫君,不过辛苦些,带着阿诺过活,我们娘俩自也能过我们的日子。可是他怎么忍心呐?那也是他的孩儿啊!阿诺那么乖,”提到那个叫阿诺的孩子,那道声音又温柔起来,“他父亲弃我们而去的那日,他还那么小,脸不过巴掌大,就知道安慰我给我擦泪。我都打算不计较了,就当感谢他给了我阿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连阿诺也不放过?”她问这句话,却并不打算要答案。

    “我死后,被缚原地无法离开,为此我每日修炼,终于可在夜里自由行走,此后又经年,我几乎寻遍了他的足迹,才找到这里来。冤有头,债有主,道长,请放我去为我的阿诺报仇吧!”说完,那道身影遥遥向岑酒行了一礼。

    岑酒悬坐抚琴,思忖道:“若你们之间果然有因果,我自不会干涉,但偏听亦不可取。我有师传技‘观梦’,可入你梦中看你的过往经历,还请放松心神,让我入梦一观。”说罢琴声起,轻轻挑起一缕涟漪,一幕回忆画卷在岑酒的脑海中缓缓铺开。

    婉娘其实一点都不温婉,性子泼辣的很,小时候就跟猴儿似的和村里的男孩子们上山偷地瓜、下水摸鱼,天天被娘亲提溜着耳朵训,吓唬她再这样长大后就真嫁不出去了。

    婉娘咧嘴笑:“才不会,刘治今天还说想长大了娶我呢!”

    婉娘娘亲撇嘴:“那个憨货。”但终究没再骂了,只偶尔教导她,虽然两人心意相通,也不能太过肆无忌惮,女儿家的温婉贤德须得学会。

    心意相通是什么?婉娘不太理解,但是和刘治在一起是开心的,她知道,而且是和其他男孩子一起玩不一样的开心,心跳的节奏都不一样。

    刘治很憨,但是刘治心里眼里都只有她婉娘,她想养小鸟刘治便为她上树掏鸟蛋,她想吃烤鱼刘治便为她下河插鱼。而且和别人不一样,刘治不要求她温柔,他说她在田野间撒野的样子最可爱了。所以如果需要的话,为了刘治她温柔一点也不是不可以啦。

    当然只是一点点哦。

    其实婉娘谁也没讲,在她心里刘治才不是个憨货,他善良诚实,踏实肯干,还会做文章哩。

    村里有学堂,请了位老学究讲课,刘治很喜欢去上课,上课时选窗边的位置坐,婉娘便趴在窗沿上陪他。每当这时,婉娘看刘治都高大了许多,课堂上的刘治回答老师的问题头头是道,一点也不见平日在她面前的憨劲儿。

    婉娘娘亲却笑说:“哟,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唉,怎么跟娘亲说不通呢?婉娘苦恼,刘治他确实是不一样的呀。

    几年后,婉娘及笄,挥泪告别家里,嫁作刘家妇。

    成婚后,二人愈发浓情蜜意。白日刘治去镇上学堂念书,婉娘推着小推车去市集卖煎饼果子,夜里刘治把着婉娘的手描字作诗,灯下弄娇态。

    成婚次年,婉娘有喜,刘治欢喜地抱着她道:“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儿,不若便取名‘诺’吧,他将见证我刘治对娘子你的承诺,我会一生一世喜爱你、爱护你,永不背弃。”

    婉娘想她终于知道娘亲的意思了,她固然可以做撒野乡间、天真烂漫的姑娘,可是为人妻为人母,她不知不觉间便懂了如何做个温婉娴淑的女人,且甘之如饴。

    刘治的学问越来越好了,如今是十里八乡都交口称赞的秀才,教过他的老师都称他入仕有望。

    婉娘满心欢喜,终于有其他人也看到了刘治身上的熠熠星光。

    时间的流逝和学问的增长并未冲去刘治对婉娘的爱意,他望向婉娘的眼神始终有着光,有时还会因婉娘心思都放在阿诺身上吃醋。

    婉娘嗔骂:“你跟阿诺计较什么?”

    刘治不依:“阿诺固然重要,但娘子才是最宝贝的。”说完还去教牙牙学语的阿诺:“阿诺长大了就是男子汉,现在是小男子汉,要和爹爹一起保护娘亲哦。”

    阿诺挥舞着小拳头啊啊叫,刘治冲婉娘笑:“看,阿诺听懂了。”

    若一切一直都这样下去,婉娘觉得自己真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或许是连老天也嫉妒了,阿诺五岁那年,老天收走了婉娘的幸福。

    那年秋天,刘治秋闱中举,婉娘才送他登上进京的船,村里便来人急忙忙地唤她赶紧回家,她娘亲病倒了,卧床不起。

    刘治在京城学习交游的花销甚大,婉娘既要照顾生病的娘亲,又要做工赚钱,熬的甚为辛苦,但是想到远在京城的夫君,便也没那么苦了。

    来年春天,春试结果出炉,刘治高中榜眼,婉娘在家看刘治的书信,开心的眼泪冒花。刘治在信里说,待他被授了官职,不管落在哪里,都接婉娘和阿诺一道过去,一家人就要在一起。

    但婉娘没有等到刘治接他们的马车,只等到一封冰冷冷的合离书,道多年来与婉娘貌合神离,夫妻间唯有敬从无爱,年岁渐长,实难继续。

    貌合神离。

    有敬无爱。

    两道天雷将婉娘劈晕了去。

    醒来后,入眼见到的是撑着病体照顾她的娘亲,和将将五岁担心地望着她的阿诺,婉娘死掉的心又跳动了一下。

    来传信的仆役得意中带着倨然道:“相公得君上亲口夸赞,阁老亲自举荐相公入翰林院历练,未来进内阁后就是平步青云呐!我来之前,阁老已托人说媒要将千金许配给相公,此时约莫连庚帖也互换了。娘子,不是我说呐,相公确实今时不同往日了,还请莫要阻了相公前程,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婉娘娘亲气的砸掉仆役手中的盒子,金元宝滚落一地。“就是拼着我这病身子,也容不得他欺辱我家婉娘!”

    仆役“哎哟”一声,道:“夫人,娘子啊,非是要欺辱你们,时也,命也!拿着这些金子,也算是相公弥补对你们的愧疚,可若是不拿,奴才可不敢保证你们还见不见得到明天的太阳了!”

    婉娘气的浑身颤抖:“是他教你这么说的?他是什么意思,居然敢威胁我!”

    仆役笑答:“相公自然知道娘子的脾气是不受威胁的,只是娘子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夫人和孩子考虑啊。”一番话说的好像多为婉娘考虑一般。

    婉娘冷笑,仆役也笑望着她,丝毫不惧。

    婉娘终于还是签了合离书,仆役带着合离书扬长而去,一同走的还有刘治的爹娘。

    阿诺将自己的小手放到婉娘手心里,依偎着婉娘道:“娘亲,不要难过,你还有阿诺。”

    婉娘终于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