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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入梦初体验

    婉娘印象里的春天都是烂漫多情的,以前的每一年,从小时候的孩子们一起在花田里疯玩,到长大后刘治为婉娘采一朵花别在发间,回想起来都是开心的色彩。只有这一年,乌云遮盖了春天的气息,压的人喘不过气。

    与刘治和离后的第二个月,婉娘娘亲就撒手人寰。

    她原就缠绵病榻,全靠着婉娘照顾吊着一口气,如今这口气被刘治气没了。死前,她紧紧抓着婉娘的手,嘴里只能念出简单的音节:“我的儿,儿啊……”她太不放心了,以后婉娘就要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存活,她们母女最后竟走上相似的路。

    唯一欣慰的是,阿诺实在很乖。

    婉娘做饭的时候,阿诺会在旁烧火。

    婉娘做活累了,阿诺会站在凳子上给婉娘捏肩。

    婉娘带着阿诺去出摊,阿诺乖乖守着,还会童言童语地吆喝。方圆不过那么大,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知道,大家格外怜悯这对母子,生意比以往还更好些。

    即便有时阿诺也忍不住孩子的天性出去玩,回来也会给婉娘带自己手作的礼物,有时是一束花,有时是一只草扎的蚱蜢,有时是好看的石子。

    生活在婉娘和阿诺的共同努力下,终于慢慢好起来。

    婉娘已经很久不去想刘治了。

    在一个普通的冬日,见外面开始飘雪,婉娘喊阿诺去将外面晾晒的萝卜干收进来,忙了一会儿,仍不见阿诺进屋,出去一看,萝卜干还在,但哪里有阿诺的身影?

    婉娘找了一天,村里的乡亲们也帮忙一起找,直到后半夜才在一个山洞里寻见阿诺,天气太冷,尸身已经僵硬了。

    周围有些细碎的野兽毛发,拙劣地演一出被害戏码。

    但谁也不能解释,为什么阿诺会大老远的出现在这里遇害?乡亲们宽慰她:许是阿诺贪玩又迷了路。

    婉娘不肯信,阿诺不是贪玩的孩子,他就是出去玩,也会先把婉娘吩咐的事做好。

    但除此之外,巡捕也查不到合理的缘由,人们慢慢选择淡忘此事。

    婉娘日日如坐枯槁,精神愈发差,她想不通很多事情。偶尔也有好心人劝她勿要想太多,要往前看。她便想,如今孤身一人,确实也没什么可想的了。

    又是一年开春,婉娘回到阿诺遇害的山洞,一柄匕首割开了手腕的经脉,暗红色的血汨汨流出。

    弥留之际,她侧躺在阿诺躺过的位置旁,用手描绘着阿诺的模样,只是一瞥间,她看见一抹眼熟的绿色,她拾起来看,竟是她赠与刘治的定情之物!

    及笄那日,刘治赠她一支玉钗,她回赠他一枚玉佩。

    那枚玉佩,就是这个颜色,这个花纹,坠着她手打的络子。

    玉佩卡在岩壁间,若不是躺下这个角度,婉娘也发现不了。

    她喉间干痒,泪水咸湿了嘴角,想挣扎着起身包扎伤口,终是徒劳,无力地栽倒在洞里。

    呵,是刘治啊。

    婉娘的前一生死在那个初春,后一生于一片黑暗中醒来。

    她看着自己透明的轮廓,和地上已经僵硬的尸体,明白自己许是做了鬼。

    没过几天,洞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唤着她的名儿。终于有人找到这个洞里,发现她的尸体,抹了几滴眼泪后,大家抬着她的尸身走了。

    她试图喊他们停一停、看看自己,但谁也看不见她。

    也是,鬼魂当然是看不见的。

    而且她走不出这山洞一寸。

    时间的流逝并未吞噬婉娘的执念,反而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思考,直到她想清楚,她要报仇,不是为自己,是为阿诺。

    世上大抵确实有这样的人,活着的时候没有灵根不能修炼,死了后却仿佛得了上天眷顾般,吐纳间皆是修炼,月华都对她格外青睐。

    婉娘并不知道自己在修炼,但一日日的折腾下,她能走出去的范围越来越大,直到她走出山洞,偶然遇到一只野鬼,准确说是鬼修。

    那日是七月半,鬼修问她是否也是来人间探望亲人的,婉娘听不太懂,但她从小就聪慧,和鬼修聊了个七七八八就对鬼修一道有了些许了解。

    临别那鬼修很是不舍,约她有机会在幽都再畅谈。

    甫从婉娘的梦中出来,岑酒顿觉一阵剜心般的绞痛。

    她修为尚浅,不能剔除婉娘梦境对她的影响。在那片回忆里,她就是婉娘,她将婉娘经过的又历了一遍,前面的幸福有多真实,后面便有多痛彻心扉。

    入梦前,岑酒看婉娘只是任务的嫌犯,尚能秉持公平的念头,现在她看婉娘便如看自己,情难自已。

    阮先生教这技法时,只淡淡说后劲有些烈,须慎用。

    这老夫子,不能是报复她早期愚钝琴音磨耳吧?

    不远处的婉娘只静静地看着她,似在等她开口,但岑酒忽然什么都问不出来。

    两人两相对望,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道友,你抓到那凶物了?是什么来头?”原是蓝袍道士在院内听到动静,现在动静消失了,忍不住出来一探。

    岑酒下意识便担心他伤害婉娘,疾掠上前将婉娘护在身后。

    “哦?竟是只鬼修。”蓝袍淡淡道:“怎么我看你要护着她?”

    岑酒缓住心神,也淡然回道:“确是鬼修,而非怨鬼,她是重要人证,此事有蹊跷,还需仔细盘查。”

    “你有线索了?”蓝袍狐疑。

    “大约有吧。”岑酒转身向婉娘说道:“你先回去,这事我会查清楚,给你个交代,届时我会唤你,不会很久。”

    说罢岑酒松开灵力控制,婉娘被琴音束缚而显现的轮廓消失不见,但岑酒隐约知道,她走了,但走的不远,还看着这里。

    “你竟然放他走了!”蓝袍怒道:“你怎知他就不是元凶?师家的修士竟是如此做派!”

    岑酒并不意外他认出自己来路,但那又怎样。

    “凭我修为比你高,查到的线索比你多。”岑酒瞥了蓝袍一眼,“况且,我就是我,师家的名头我用得,但也休想用这个来绑架我。”

    话出口的瞬间,岑酒忽然察觉,一直以来心境难以突破的缘由找到了。

    自从向师清衡妥协,她便亲手为自己戴上了一副镣铐,镣铐戴久了,竟就不觉得有它的存在了。但她本不是金丝雀,如何愿做笼中鸟?

    况且,太过顺从的宠物总是不讨主人喜欢的。

    心境突破,岑酒只觉浑身轻松,背着手踱步回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