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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秦王遇刺

    燕国易水边,一群人身着白衣白帽在为两个人践行。其中一位叫高渐离的上前对一位叫荆轲的人说道,“庆兄,燕太子非雄主,值得你如此付出吗。”

    荆轲叹道,“在下岂能不知,燕太子谋事不周,又缺乏击水断流的气魄,难成大业。但田由、樊於期都为促成此事而死,就算我能辜负燕太子,他日我怎有面目面对田、樊二人。”

    高渐离点点头,拿下身上的筑。伴随高渐离击筑的节拍,荆轲和着节拍唱歌,声调苍凉凄婉。一同送行的人都流泪哭泣,一边向前走一边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声调越往后就愈发慷慨激昂。易水边的风逐渐吹干了荆轲脸上的眼泪。荆轲最后看了一眼高渐离,一个健步登上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赵高自登上了华洢夫人的床榻后,与华洢夫人出则成对,入则成双。战国时代,上流女贵族多豢养面首,礼法也不似后来严苛。赵高也知,华洢夫人所在芈姓一族虽远不如宣太后时显赫,但她毕竟是秦昭襄王册封的王室夫人,若有华洢夫人襄助,便是登入朝堂的捷径。赵高可不会满足于做个面首。

    当然,当听到赵高想做官的请求时,华洢夫人略有怨气,以为赵高想借此离开自己。

    赵高安慰道,“夫人误会赵高了。赵高得夫人宠爱,岂敢离夫人而去。赵高想做官,非为自己私欲,而是为夫人计”。

    赵高看了眼华洢夫人,见华洢夫人未有表态便继续说下去,“自穰侯被罢后,芈姓一族在秦国逐渐凋零。今虽有昌平君为相,昌文君为将,但难重现昔日四贵之鼎盛,更有祸患近在眼前。”

    听到此,华洢夫人不禁正坐,示意赵高说下去。

    “秦楚王室通婚百年,芈姓一族自宣太后以来几代在秦执政,身份显赫,不仅老秦人嫉恨,其他六国客卿亦眼红,当日范雎故意激怒秦昭襄王,言只知秦国有太后与穰侯,不知有秦王。当今大王因吕不韦和嫪毐之事,迁怒于六国客卿。逐客令虽因廷尉李斯的《谏逐客书》作废,但恐怕大王对六国之人的芥蒂之心仍在。小仆心想,六国客卿在秦并无根基,大王尚且心怀芥蒂,更何况居秦国庙堂百年之久的熊氏呢。”

    赵高顿了下继续说道,“小仆出身卑微,本该充作官奴隐官,蒙昌平君上拔擢,更蒙夫人宠幸,小仆无以为报,只求为夫人立功。故小仆才有入朝为官的妄念,只要小仆在朝堂站稳了脚,就能成为夫人在朝堂的羽翼。”

    “我知道你非凡品,可万一你展翅高飞了,不回来了怎么办呢。”华洢夫人笑了。

    “小仆怎么敢离夫人而去。且不说人人知道我与夫人的关系,小仆就是长在夫人这颗大树上的树枝,一切养分都需仰仗夫人,离开了夫人小仆如同枯死的树枝。”

    华洢夫人走进赵高,示意跪在地上的赵高站起来。

    华洢夫人向昌平君推荐了赵高,昌平君又把赵高推荐给了自己的弟弟郎中令昌文君。秦国出仕,除凭借军功爵或成为学室子弟外,以“任”的方式,经人保举也可以做官。赵高走的就是“任”的方式。以“任”出仕,均要从担任郎官做起,故以公侯子弟居多,保举人皆是朝中显贵,像赵高这样一介奴仆就被保举实属罕见。所以某个大人物在一众公侯子弟的名单中看到了突兀的赵高,也感到一丝好奇。

    经过一番考校,赵高无论骑射剑术均属上乘,昌文君就让赵高做了自己手下的郎中,秩比三百石。

    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组成的郎官入则掌守宫廷门户,出则充当君主随扈车骑,多取自公卿子弟或军功爵世家。更重要的是,担任君主扈从还可以在君主身边学习政务,在秦国是除立军功外最重要的出仕途径。华洢夫人有意栽培赵高,希冀通过培养赵高重新拉抬芈姓一族在秦国的权势。但是郎官有上千名之多,且秩比高低不一,赵高初为郎中,秩比较低,连见上秦王一面都难。

    不过,赵高的命运却因那群易水河畔和歌起舞的人而改变。

    那一日,秦王医官夏无且要将亲手熬制的进补汤药呈进秦王,却不料自己的学徒病倒了,无奈之下夏无且只能让值班的赵高陪自己进宫送汤药。这一日咸阳宮里似乎有大事发生,摆上了最隆重的九宾之礼,正乐和五声六律响起,像是要接见颇为重要的来使。

    赵高随夏无且上殿,夏无且把汤药呈进秦王。秦王对夏无且似乎很信任,没让内侍尝药就把汤药拿过来一口喝了。赵高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到了秦王这位天下霸主。秦王头戴王冕,上穿玄衣,下着纁裳。玄衣上绣着十二章图案,华丽耀眼。纁裳上沿挂着珩、璜、琚等大珮,无不精美别致。王冕的十二旒遮住了秦王的半张脸,更遮住了秦王的表情,让旁人不敢直视秦王。

    秦王看了一眼殿下的赵高,问道,“你是何人。”

    秦王的声音不高不低,却不怒自威,赵高忙跪倒答道,“臣赵高,是新来的郎中,隶属骑郎中将。”

    秦王哦了一声,手一挥,赵高立刻起身退到一旁。

    大殿内传来谒者的喊声,“趋!”几队全副武装的郎官整齐地排列在殿下。陛楯郎敲打着楯牌,郎中手持长戈叩击地面,声音整齐划一,处处透露出秦王的威严。伴随礼宾官的依次胪传中,燕国正使荆轲捧着樊於期的首级,副使秦舞阳捧着地图匣子,按照正、副使的次序走入咸阳宫群。

    秦舞阳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映入眼帘的冀阕,如同三层高台高的塔楼。

    “冀阕,商君变法的起点”,荆轲对秦舞阳轻声说道。令秦舞阳吃惊的不是冀阕的高耸,而是冀阕上贴满了秦国颁布的法令,供平民黔首了解。

    咸阳宫群都坐落在高耸的夯土台基上,重檐庑殿顶下由四面斜坡、五条屋脊围绕。宫殿的墙壁不止红白两色,廊道两侧的墙上绘有百戏图、车马仪仗等各种图案,红黑、紫红、石黄、石青交相映衬,散发出夺目的色彩。地面由朱红色和青灰色方砖共同铺就,柱子上耀眼的花纹丝织在阳光照射下不停地闪烁,弄得秦舞阳不自然地眨眼睛。

    “木衣绨绣,土被朱紫,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荆轲赞叹道。

    两人在甬道里走着,身后的座座宫殿或用空中复道区隔,或用地面甬道相连,身处其中犹如深陷迷宫。

    终于,荆、秦二人走向章台宫殿前。

    副使秦舞阳乃名将秦开之孙,号称十三岁就杀人,好勇斗狠,是燕国有名的剑客,此刻却被秦王武士的阵势吓得脸色突变,瑟瑟发抖。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荆轲却镇定自若。随着高耸陡峭的台阶而上,凉飕飕的山风不断刮入荆轲耳颈,一座巍峨大殿正映入眼帘。荆轲余光所至,章台宫之雄伟陡峭胜过六国的任何一座,不仅燕国的武阳台不能及,恐怕赵国的龙台也无法比拟。怪不得秦舞阳这个傻小子像呆了一样,荆轲心底笑了笑,面容依旧平静如一。

    荆轲不紧不慢走到殿前谢罪道,“燕使荆轲拜见大王。臣的副使乃北方蛮夷之地的粗野之辈,未曾见过大王威严,故心惊胆颤,有失臣仪。臣轲恳请大王宽恕他的失礼”。荆轲的声音不高,却中气十足,声调平淡如水。秦王看着殿下的荆轲,心想这位来使居然如此镇定自若,小小燕国也不是没有俊才。

    “你手上的是何物。”秦王问道。

    “敢禀大王,恐于大王的威严,吾王慌恐畏惧不敢亲来谢罪,更没胆量抗拒大王的王师。吾王愿率全国百姓做大王的臣子,仿效郡县向大王纳税,只求能奉守先王的宗庙。吾王为表谢罪之意,已砍下樊於期的首级并献上燕国督亢之地。首级与督亢地图臣均已带来,请大王阅览”。

    秦王手指敲了敲案桌,荆轲随后打开手中的密匣,露出里面的樊於期首级,高高举起。秦王看了眼赵高,赵高忙上前接过密匣,在距离秦王十步处停下,双手高举密匣。秦王看了看樊於期的人头,冷笑一声。

    荆轲继续说道,“大王,督亢之地今日亦献于大王。吾王为表诚意,特让臣来向大王讲解督亢的风土地貌。只不过臣未经大王允许,只能待命殿下,恐不能详述”。所有入宫觐见之人先前都已几道搜身检查,确保身上没有利刃或其他会伤害到秦王的物件。于是,秦王对荆轲说道,“好,把地图递上来”。

    秦王令荆轲上殿。荆轲回头朝秦舞阳微微一笑,从秦舞阳手中轻轻取出地图,随后大步走上殿,向秦王献上地图。

    秦王一边展开地图,荆轲一边讲解。荆轲谈起督亢的风土地貌言简意赅,秦王听了不住的点头。每每听到关键处,秦王都示意荆轲上前细说,不知不觉中荆轲离秦王就隔了一张御案。就在地图卷到尽头时,出现了一把匕首。就在秦王惊讶之时,荆轲突然上前,左手抓住秦王的衣袖,右手迅速拿起匕首直刺秦王。

    秦王大惊,奋力挣断衣袖,向后跳起要拔剑。但剑身过长,剑不知何故又套的太紧,一时也拔不出。秦王只能一边拿剑鞘格挡荆轲的突刺,一边向旁边的柱子退去。荆轲急追秦王,秦王只能绕柱奔跑。

    事发太突然,殿上的大臣们都惊慌失措。秦律规定,秦王殿上的侍从大臣不允许携带任何兵器,秦王的扈从武士只能拿着武器依序守卫在殿外,没有秦王的命令一律不准进殿。几个大胆的大臣赤手空拳上前阻拦荆轲,随即被荆轲割喉毙命。医官夏无且一看大臣死状就知道荆轲的匕首是淬了剧毒,见血封喉。夏无且年纪已大,又是文臣,只能拿他随身的药袋投向荆轲,但荆轲非常敏锐地躲过了夏无且的药袋。

    就当荆轲快要追上秦王之时,赵高突然对秦王大喊,“大王,把剑推到背后!”秦王猛地明白了用意,立刻把剑推到背后,在荆轲正要刺中自己的千钧一发之刻,拔出了剑挥向荆轲。荆轲下意识地躲开秦王的剑锋,却不防赵高不知从何时接近了自己。赵高就在荆轲躲避秦王剑锋之时,几个健步扑上去撞倒了荆轲。秦王见此机不可失,一步上前用剑砍伤了荆轲的左腿。

    好个荆轲,竟然在倒下的同时用匕首投刺秦王。又是赵高,闪电般拿起地上夏无且的药袋砸向荆轲投出的匕首。匕首被药袋碰撞改变了方向,匕首从秦王身侧飞过,击中了柱子。秦王见状又接连刺了荆轲数剑。

    荆轲自知大事不能成了,倚在柱子边大笑,“燕太子居然想让我活捉你,迫你订立归还燕国土地的契约,真是愚蠢啊”。

    秦王拿着剑对着荆轲,冷冷地说道,“燕丹既是愚蠢,你为何要替蠢人效死命。”

    荆轲手撑着柱子,艰难地坐正了,“大丈夫一诺抵千金,既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今日如此都杀不了你,看来是天意。既天意难违,我死而无憾。”

    秦王点了点头,“你是位了不起的义士,史书上必留下你的名字。”

    这时,秦王的护卫冲上了大殿,对着荆轲一顿刺砍,而殿下的荆轲副使秦舞阳早就被砍成肉酱。秦王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荆轲嘴角依然留着淡淡的微笑,骇然良久。

    冯去疾、李斯等重臣纷纷上前,急切关心秦王的状况。秦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用袖子擦了擦剑上的血迹,把剑插回剑鞘,转身一抬眼看到了正从地上爬起来的赵高。

    “寡人没记错的话,你叫赵高,是吗。”秦王问道。

    听到秦王喊自己的名字,赵高忙跪倒,“敢禀大王,臣赵高。”

    “赵高,寡人记起来了,你是昌文君保举的郎官。你刚刚救了寡人。”

    “臣身为大王的郎官,保护大王的安全本就是职责所在,臣不敢居功”。

    秦王没说话,内心却很满意赵高的回答,他更惊讶刚刚千钧一发之际,赵高的反应和采取的行动。秦王的脑海里不禁深深记住了赵高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