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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锅

    白子被黑子有意无意的围堵,现已经无路可走了。某人悠然的再下一子,“那箭射出去之时,你正与我一同,这就说明了你不会亲自出手,更别说是去马厩了。再有,既然你不惧让人知道你和他见过,那必然是不可能指派他去做的。如此,就算找到了什么新证据,凭着这些被推翻的证人证物,就可让人觉得都不可信了。”

    她在他棋盅里抓了一把,再换了些白子进去,“说的极有理。”

    他看在眼里,却没有说她什么,而是多拿些白子过去。“只是我很好奇,会有谁这样陷害公主呢?”

    “不是你那位青梅竹马吗?”

    世珹不得不咳两声,“那是她的亲妹妹,怎么会拿这个来陷害你。还有,她不是我的青梅足马。”

    “说的也对。那会是谁呢?”宛妍遥想着,“罗六娘现今这样,做个皇妃还是可以的,毕竟已有圣旨昭告天下,是不能反悔的,可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怕是不大行了,毕竟哪有让一个脸上有疤且行动不便的女子做皇后。永安侯府即便拼尽心力扶了他赵景明上位,也难保日后不会废后,且罗六娘本就是他们最小的女儿了,他们哪里还有其他的女儿可一并嫁过去。”

    世珹顺着她的话想去,“所以此举意不在公主,而是永安侯府。”

    “也不算,若是他们诬陷成功,那不就是一石二鸟?”

    “一石二鸟?”

    “我四哥啊。虽不至牵连到他,但难保爹爹不会多心。”

    她和赵景晔一母同胞,利益相连,若她出了事,她哥哥能不被皇帝怀疑?只怕此后是要更难了。

    多心?世珹一直觉得这词不对,“你们不会在谋算着什么吧?”

    她笑了起来,“这历来不都是在争这个?”

    “我以为你不直接参与的,只是在拿自己的婚事帮忙。”

    这话一说完,他就觉得他说错了。先前在天恩寺里说的那桩事以及皇帝来看她时说的话,她该是有直接参与过的,甚或在全局中起关键作用。

    “这婚事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啊。”宛妍撇开他的手,往棋盘里落了一子,“我不过是棋盘的一个棋子,被各方利益牵扯着,就如现在这样,哪怕不想湿水,也会被他们拖入水中。”

    事关皇室颜面,她的爹爹是不会让她背上这个罪名的,反之,真正下手的那人也一样!所以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对她不利的。

    如此一想,宛妍也就没心思下棋了。她边将棋子丢下边说,“你自个玩吧,我困了。”

    世珹看了眼已经躺在床上的她,又回头看了看棋盘,大半边都是他刚打下地盘,只需几个回合就能赢了,但奈何有人不认账啊。

    殿前司查案速度是极快的,仅在第三天,就有案犯被缉拿归案,又用两日查出此事的前因后果,其后就将供词证物一应呈报给皇帝,但皇帝并没选择第一时间将此结果告与苦主,而是宣了宛妍来。

    彼时已是午后,秋日的阳光照得人温暖无比,因有山间清风吹过,故不会觉得太热,但却让人觉得曜目刺眼,尤是在这广阔无垠的北行山上。

    营帐前有阴凉处不待,非得站在太阳底下。王顺虽不太明白这位柔嘉公主是何想法,可也不曾去劝过,只在营帐里头有话传出,方上前请宛妍进去。

    在望得营帐里那个身着玄金云纹深衣的人正背手站在案桌前,宛妍适时停下,然后朝前行起肃拜礼,“柔嘉恭请圣上万安,愿圣上长乐安康、福寿绵延。”

    皇帝并没回头,“怎么行大礼了?”

    宛妍抬起头,但并没起身,“今日九月二十四,是圣上登基的头一日。”

    这样的日子,也就只有从前的韵仪记得,她会穿上皇后朝服,为他庆贺,无一年会忘记,除了凌山遇刺之后的那几年。如今,却是这世上最像她的人记得。

    皇帝没像上一回那样怪罪,而是温和的说道,“难为你还记着。”

    “女儿这十八年来得爹爹生养教育,怎能不记得。”

    皇帝点点头。“彻查结果出来了,你且瞧瞧。”

    宛妍起身接过王顺捧着的供状,最上面那一张是金吾卫里一个七品中侯的供词。说在他在按令拾箭羽时,见有鹿穿过,怕冲撞了马场上的贵人们,就用箭射了过去,却不料错射了罗绣玉,事后因怕被责罚,恰好又听同乡说起过她与罗绣玉比试输了的事,就往马里放入了些苦马豆,再让在马场里任职的表兄说看见她来过马厩。

    而后面的则是他表兄的供词,这二人所言一致,许多细节也对得上,可宛妍就是觉得不合理,“一个侍卫连马蹄声与鹿走过的声音都分不清,又故意捏造事实,去冤枉一个金尊玉贵的公主,有这样七弯八绕的心思和手段,真的是一个行武之人吗?还有他表兄也是,怎么就敢冒着生命之险去帮他这个忙?”

    “你是个明白人,自然清楚这些供状里供述的是不是真的。”

    “所以爹爹,到底是谁做了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皇帝往前走了两步,“这供状里不是说了吗?”

    她这位爹爹说话才是七弯八绕的!“这样的说辞连我都不信,更何况是永安侯府。爹爹真的是要陷我于此境地?”

    “你心里很清楚,不管查出来的是谁,最后的结果都会是这样。”

    宛妍再次跪下,“此事是我做的,请爹爹降旨责罚。”

    皇帝猛然转身,面露愠色,“我已查明你与此事无关,何故要认!”

    宛妍这下更加坚定,“殿前司是爹爹亲卫,不光是护圣驾,还受诸多事宜差遣,而查案则是国朝内一等的好手,女儿不信查不出,除非是爹爹不想查。”

    这话说的没有任何的余地,皇帝只觉得烦躁,随意挥了下手,示意姜汇明将桌上那道新任吏部尚书任职的旨意呈给宛妍,“这旨意过两日就会下发,还有你家驸马的任职,年后就会下发。”

    空了大半年的吏部尚书终于由林余石顶上,这对林家来说是好事,可就要拿这几纸供词去换吗?

    看宛妍久久不语,皇帝便问,“你觉着如何?”

    宛妍将诏书卷起,“这样的结果,永安侯府表面上会接受,可仍是认为是女儿害的罗绣玉,这无异是背锅。”

    “有这诏书在,他们便懂你不是了。”

    “可那些妇人不懂,尤其是贺娘子。”

    这说来说去的,还有完没完!皇帝心里一烦,干脆就将诏书从宛妍手里抽走,“你不要就算了,左右与你公爹同是户部侍郎的还有一位,我再让人拟一道旨意就是了。”

    宛妍连忙扯住,“要!还有中书省五品中书舍人,驸马……他做得的。”

    皇帝直皱起眉头,“你要一个驸马做我的承旨!不如让他入议政堂算了。所有任职的诏书都需经门下决策、中书审议,你若是真想他做这个中书舍人,那就策动这二省,还有御史台的御史们,勿使他们上奏弹劾。”

    “爹爹太高估女儿了,女儿哪有这个能力。”

    “那还不想点实切的。”

    宛妍颇为认真的想着,“刑部从五品员外郎。爹爹,这总行了吧。”

    皇帝松开了手,“倒很是了解朝中的官职,不做太子真是浪费了。”

    宛妍双手奉还诏书,“爹爹愿意封,我也是敢的。”

    有宛妍这一句,皇帝怎么看这诏书都觉得碍眼,便随手丢到一边。“你是不想活了吗?”

    宛妍赶忙端上茶,以平息圣怒,“爹爹知道的,女儿是不会也不敢这么做的,就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爹爹,阿妍知错了。”

    有宛妍这样的话,皇帝纵是再气,也得将火熄灭了。唯见皇帝将接过茶杯,“你啊,没有一天不是在跟我置气的,有时真想不明白,你到你到底在气爹爹什么。”

    见宛妍不答话,皇帝就只好挑另一桩事来说,“先时你听起你与驸马起了争执,无事吧?”

    宛妍回答,“已经无事了。”

    皇帝好声劝说着,“这夫妻之间的争吵实属常事,但吵过说过之后也该和好了,若是长期冷着,就算先前再怎样好,都会伤了根本。像世珹这样有耐心且温厚的性子,哪里会真的让你丢了面子,除非是你自己不肯就着台阶下来,你……你这性子是该收敛了,莫要一味的倔强。”

    “女儿没有倔强。”

    这不就是在倔强?!皇帝的态度不禁强硬了几分,“莫以为爹爹不知道前些日子你和他发生了什么。这成婚才几个月呀,就弄成这样,往后可还用过活!”

    宛妍很是不服,“难道就是我一个人的错吗?”

    “他待你的好,所有人都瞧得出,反而是你,十次回应倒有八次不是出自真心,像变了个人似的。先别急的反驳,先问问你自己,是不是这样?”

    宛妍无言以对,只好转眼看向窗边那盆兰花,不知站在高处的君王的眼眸里有没有注意到这盆兰花,有没有在夜深人静时想起他的亡妻以及被他亲手断送掉生命的儿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无错,但旁观的人没有亲身经历过,不懂身在其中的人的感受,只有自身才清楚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那种为骤然失去的伤心,为孤芳自赏的寂寥,还为眼前之人离去时的绝望,爹爹,你永远都不会懂。”宛妍朝前福了一福,“女儿身子不适,先告退了。”

    皇帝横眉一怒,“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