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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琴箫合奏

    林箫听出了林重山的话外之音,又察觉出他种种异于平常之处,感觉实在有些不对头,急忙问道:“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今日不说,将来就说不了了?”

    林重山起身缓缓走到窗边,凝视着远处的青山,无奈地说道:“箫儿,为师只怕留在这世上的时日无多了……”

    林箫听了大惊失色,毕竟师父养育自己这么多年,师徒之间早如父子一般,情谊之深无可比拟,纵使刚刚为了娘亲和飞英门的往事闹出一些隔阂,也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连忙上前握住林重山的手道:“师父,您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我这就下山找大夫去。”

    林重山神情黯然,拍拍他的手背过身道“为师无恙……!”

    林箫见他欲言又止,心中更是急不可待,恳求道:“师父,您就别瞒着徒儿了,真有什么事,您就说出来,我们众师兄弟一起来分担。”

    “你们帮不了我的,其实为师刚刚说的这些往事,其中已经提到过了,为师当年犯下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这么多年来内心的不安与愧疚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如今恐怕终于有机会能得到解脱了,我要为当年做下的错事去好好赎罪。此事与你,与你母亲叶澜衣,与整个大漠飞英门都无关,因此关于这件事你不要再多问一句,我也不会透露一个字!再要多言,你便直接出门去吧!”林重山斩钉截铁地说道。

    林箫一怔,没想到师父态度竟如此决绝,难道这事情已经到了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滋味简直令他绝望。

    林箫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师父会离他而去,他从小就是由师父抚养带大,在他心目中师父就是父亲,是他最亲的亲人,这突然而来的诀别让他如何接受得了,只见林箫一下扑倒在林重山的怀里,嘶哑地喊道:“不要啊,师父!不要啊,箫儿离不开您!”眼角之中竟隐约闪现着泪花。

    林重山轻轻地摸着林箫的头,慈声说道:“好孩子,为师也舍不得离开你们啊。你们都是为师从小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就像我的亲生孩子一样。说起来还真想看着你们一个个的成家立业,只可惜……为师怕是看不到了。”

    林箫忽然抬起头坚定地说道:“师父,要赎罪就让我去赎,要抵命就让我去抵。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只愿替师父一死!”

    林重山知道这话是林箫发自肺腑的,心下甚是感动,说道:“傻孩子,你对为师好,为师心里清楚。我已经老了去就去了,你还年轻,以后括苍派还要托付给你!你要好好记住为师那日传你雷宝古铜戒时说过的话,将本门发扬光大,就算是对为师最好的报答了。”

    林重山饱经风霜的脸看上去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头上也已是白发丛生。林箫不忍再瞧,将头深深地埋在师父的怀中,拼命喊道:“箫儿什么都不要,箫儿只想要师父好好活着,只想要永远陪在师父身边!当年的事错就错了,也错了这么多年了,还去管它做什么,还要去赎什么罪?我们不去了好不好?”不经意间泪水已悄然滑落。

    听到这话,林重山忽然将林箫一把甩开,脸色凝重地说道:“箫儿,你这话说得不对,人活世间须顶天立地,凡事要拿得起,放得下,分的清孰轻孰重。咱错就是错了,既然人家现在找上门来,为师就要给人一个说法,即使要我性命也在所不惜,只当赔给人家就是,我已经苟活这么多年,日日被良心谴责,我也早就受够了,如今能解脱也不算是一件坏事。你不能拘泥于个人感情,要时刻谨记自己肩负的责任,这才是个做大事的人。师父既然已将括苍派掌门的重任交给你就是相信你,你可不要让为师失望,否则为师真是死不瞑目了!”既然打定主意以死赎罪,林重山一说完这番话,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不少,紧紧绷着的内心反而轻松起来。

    林箫现在也终于明白师父为何这么急着将掌门传给他,原来已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但今日既已知道那些过往之事,林箫也开始有所怀疑师父传位给他的动机,不知道师父是否存在私心。他为人耿直,不希望这个掌门之位来得不明不白,于是开口直接问道:“师父,您将括苍派掌门之位传给我,是不是因为我母亲的关系,还是您对她愧疚地补偿么?”

    林重山一怔,未曾料到他忽然会有此一问,脸一沉,说道:“你为何会这么想?为师公私分明,绝不会拿门派的前程开玩笑,即使为师当年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但毕竟养育你近二十年,想必也能功过相抵了,所以完全不会因为这点私心而选择你。为师也知道,你是我亲自带上括苍山的,又偏偏选了你做掌门,师兄弟们心中肯定有所不服,平时可能也略有微言,加上你的武功在门派中恐怕还排不到前三,因此此举也实在过于冒险,只怕为师走后,门派会立刻陷入混乱!”

    箫见听师父这么说,觉得刚才的想法着实有些肤浅了,暗暗责怪自己怎能如此凭空猜度。又问道:“您既有此担心,为何还要冒险将掌门传给我呢?”

    林重山温言道:“这么多年来咱们在此共同生活,你们都是为师看着长大的,为师很了解你们每个人,不论是品格德行,还是资质悟性,纵观全派上下,无人能出你右。这副重担终归还是要你来挑,只是前路艰险,今后不论遇到什么情况你都要保持理智,谋定而后动,切不可只顾一时而败全局啊。”

    林箫见师父如此看重自己心中不免感动万分,只怕自己有负重望,心中不免惶恐。但望着师父那饱含期许的眼神,望着手指上的掌门雷宝古铜戒。为了师父,为了括苍派,为了那一份责任,林箫坚定地说道:“我一定不负师父所托,定将括苍派发扬光大!”

    林重山微笑道:“好好好!听你这么说为师大可放心了,这次贸然请梅隐剑庄的陈庄主过来也是由于这个原因,为师已拜托他主持大局,助你平稳接任掌门,并且辅佐教导你一些时日,直到你能够彻底坐稳掌门之位。”

    林箫有些不解,问道:“梅隐剑庄虽与我括苍派多年来同气连枝,陈庄主也是您多年的老朋友,但他毕竟不是我括苍山的人,由他来主持我派内事务是否会有不妥?”

    林重山道:“此节为师当然想过,但如果哪一天我突然不在了,以你的资历与武功,只怕镇不住这些师兄弟,到时恐怕会有人生出事端。而陈庄主德高望重,人品武功我都信得过,由他主持大局,就不怕有人闹事,即使有所不妥也只能从权。”

    林箫这才明白,原来陈庄主突然来此是为了这个目的,心想:“师父已将后事安排妥当,想来他心意已决,恐怕他老人家真是要离我们而去了!”想到这里不禁掩面而泣。

    “箫儿,你宅心仁厚,性格谦和,但对你来说却不完全是一件好事,毕竟你见识不多,资历尚浅,江湖险恶根本无法分辨。本想让你下山再多锻炼几年,但为师恐怕是等不到了。你年纪轻轻就做了这一派之主,必定会有不少人觊觎你的位置,将来你也不用处处忍让,该有动作时便该雷厉风行。这为人处事也须学得圆滑一些,毕竟掌管这么大一个门派得有些雷霆手段,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绝不可无啊!”林重山不断地重复教导着,只盼林箫能将他的话全部听进去。

    林箫听完低头思考一番,似乎若有所悟。林重山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交到林箫手里,说道:“这是你叶家的东西,今日就还给你罢!”

    林箫伸手接过,只见表层的油布已经泛黄,似乎有些年头了,不过包得却是整整齐齐,表面也无灰尘污垢,看得出师父对它保护有加,时常擦拭。他小心翼翼第将几层油布拆开,才发现里头是一本秘籍,正是大漠飞英门的神功绝学天羽玄音掌谱。

    “你作为括苍派弟子,本不能轻易改学别派功夫,但这本天羽玄音掌谱本就是你叶家之物,也算不上破戒,你得了空就好生修炼吧。毕竟这等世间绝学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将来定会对你有用。只是修炼之时千万注意保密,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小雪,听见了么?”林重山强调再三。

    不料林箫根本没有将林重山的话听进去,他双眼紧紧盯着这本掌谱,心中极是排斥,心想:“就是这东西害得娘亲与我天人永隔,是个不祥之物,我还要练它做甚?再说我括苍派作为江湖八大门派之一,武学博大精深,足够我钻研一辈子,根本就不缺这门功夫!”

    林重山见他脸上隐约有鄙夷之色,大致猜到他心中所想,连忙道:“你别小看了它,这套天羽玄音掌名动江湖近百年,自大漠飞英门开宗立派之时便创出这套掌法,而后各任门主凭借它驰骋江湖,威服四方。到了你爹叶玄机这一代,甚至敢于同武林两位绝代高人‘南贤北痴’去较量一番,可见这套掌法有它独到之处。你又是叶家骨血,这套掌法须由你来传承,你一定要听为师的话,好好习练,今后必定对你大有益处。”

    林重山口舌费尽,却只换来林箫简单地“嗯”了一声,心中甚是无奈,暗自后悔当时就该早点拿出来,也好逼着这小子练。

    “这最后一件事,也是为师最放心不下的,世人常说先成家后立业,你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又是我括苍派将来的掌门人,到现在还没个妻室如何能行?为师瞧着梅隐剑庄的陈湘雪就很不错,你是掌门她是大小姐,身份又很般配。这样吧,你不好意思去说,就由为师去向陈老庄主提亲,陈贤向来看重你,想必不大会拒绝,只是这婚礼嘛,老夫应该是赶不上了……不过,你们只要定下婚期,为师就可以放心而去了!”

    “师父,这……”,林箫万没料到师父突然会说起这事,连忙说道:“我这才二十岁出头而已,年纪也算不上大吧?再说小雪也才十八,话说成亲这事是不是太早了?”

    “早么?老夫看一点都不早,难道你想让师父抱憾而走么?”林重山反问道。

    “还是……还是再等等吧,这强扭的瓜也不甜啊。”林箫急道。

    “怎么,你莫不是看不上小雪?林箫啊林箫,你也不照照镜子,凭你这本事德行,小雪哪点配不上你?照我说小雪能嫁给你那就是在积德行善了!”林重山也急了。

    “我知道小雪样样都好,美貌聪慧又知书达理,但……但我一直只是把她当作妹妹一般,从未……从未想过这事儿啊!”林箫又道。

    “你是没想过,但你知道她想没想过?你们从小青梅竹马,感情这么要好,人人都将你俩当作一对,连我都听到过不少你俩的风言风语。为师是过来人,看得出来她对你有意,只是女孩儿家脸皮儿薄,纵使心中喜欢也万万说不出口,你倒好装傻充愣只把她当作妹妹,到头来负了她,娶了别人,你岂不让她一个姑娘家脸面丢尽?”林重山越说越激动,骂道:“你这浑小子,几世修来的福分,还不好好珍惜,真是被你气死了!”

    林箫被林重山骂得哑口无言,心想:“都这个时候了,还让师父生气,我便说几句好话先哄哄他又怎么了?”于是道:“师父请放心,小雪对我好我心里清楚,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不会辜负她一片心意!”

    林重山气犹未消,道:“别给老夫打马虎眼,你尽快问问小雪的意思,只要她不反对,为师立刻就去向陈贤提亲,订好日子也好及早成亲。”

    林箫不敢再让师父生气,嘴上连连答应,心中却叹息不已:“师父急着为我谋划好所有的事,看来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我们了。师父若哪天真的出了事,我必定要为他老人家守孝三年,即便跟小雪成亲也要三年以后了,再说一旦接任掌门之位,门派事务必定繁重无比,儿女私情只能先放在一边,今后再作打算吧。”

    林重山知他心口不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长大了,为师有些事也管不了你了,无论你听不听,为师总归劝你一句,娶妻娶贤,小雪是个好姑娘,你千万不要错过了,以免将来后悔莫及!”

    这话要换在半个月以前,林箫必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毕竟他与陈湘雪二人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后感情依旧亲密无间,况且陈湘雪才貌双全,又机灵聪慧,绝对是自己的良配。虽然他至今从未考虑过与陈湘雪的婚配之事,但似乎这就是一件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事,根本不用多作考虑,真的到了那天,他必定会欣然前往梅隐剑庄去迎娶陈湘雪。可是偏偏望湖楼中惊鸿一瞥,那穿着水蓝色衣衫的少女,竟让他至今难以忘怀。

    但那少女如今只能在他梦中出现,人海茫茫也不知将来能否再见一面?这梦境终归要回到现实,切不可混为一谈,仅凭一面之缘便有非分之想岂不可笑?陈湘雪才是那个能够陪他一生的女孩。林箫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应道:“师父,我答应您,一定会尽早娶小雪过门!”

    林重山哈哈一笑道:“好好好,你肯听师父的话就好,总算没白疼你。”说完用力地拍了拍林箫的肩膀。

    林箫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何滋味。

    不等他回答,林重山话锋一转,郑重地说道:“过几日为师就召集齐本派上下所有弟子,届时由你正式接任掌门一职,陈老庄主也会从旁见证。从今往后括苍派就在你的手中,何去何从便全看你的了!”至于为师的事情,在你接任掌门之前,先不要跟任何师兄弟透露半句,等平稳接替之后,为师会慢慢想办法告知他们。”

    林箫点点头,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问道:“师父,能否告诉徒儿,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为何还揪着当年的事不放,此番找上门来的又是谁?”

    林重山脸色惊变,急怒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还要为我报仇?为师最后警告你一次,这件事到此为止,不准再提半句!不论最后结果如何都是命中注定,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半点好处,记住了么?”

    林箫见师父发火,吐吐舌头哪里还敢再问半句?只听林重山道:“这里没你事了,赶紧出去!”

    林箫离开后,房间又恢复一片寂静,林重山缓缓打开抽屉拿出一封信,信上二十四个血字触目惊心:“重山吾兄,别来无恙,当年恩怨,勿以为忘,四月初四,重现天狼!”信纸边上还赫然摆着一粒血指环,瞧着阴森可怖,还隐约闪着幽幽的蓝光。林重山似乎精疲力尽,躺在椅子上瞧着这些字一动不动,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那可怕的事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闪现,口中忽然喃喃说道:“你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