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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老夫子

    自上次石头跟着赵景夫妇二人下田已过了数日,此间,石头似乎是爱上了那片田野,爱上了那种感觉。

    不然怎么说是农民的孩子呢,他的骨子里仿佛就有一种对于土地的热爱。这不是那天回来后,天天早早的爬起,就等着赵氏夫妇二人出门,然后紧随其后,一同下地。

    开始的时候赵景夫妇二人还嫌他闹的烦,怕他不老实捣乱,就斥责了一通让他自个儿玩去。

    可这小石头那性子里随了陈芳,有股子难以抹去的倔强,再加他那聪明的脑瓜懂得来回周旋。

    一来二去的,也就同意了让他跟在后边。

    石头的脑瓜子本来就聪明,再加这骨子里边对土地的那种喜爱与执着,让他常常会有些农事的问题问到赵景。

    开始的时候赵景凭着经验都能一一的答上来。

    过了几日,当石头问及赵景一些奇怪的问题如“麦子与麦子是怎么生小孩的”一类的问题时,赵景也懵了。

    开始的时候还回答石头说:“麦子岂会生子”

    谁知石头紧接就问:“麦子无子为何麦子还会源源不断,不应该早就被人吃空了么?”

    农人多循规,以自古传下来的为准,前人怎么说,后人怎么办。

    因此极少有人思考这种怪问题,或可能有人想到了但也不会说出口。

    也唯有孩子的天真可以毫不在意的将它问出,可对孩子的话大多人不懂的也都说着童言无忌,或是一类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懂了的话来搪塞。

    赵景读过些书,虽然年岁已经久远,但是他心中的那股子求知欲却全然不少,反而逐日剧增。

    只是平时维持生活已经艰难,没有别的精力再去探寻。

    赵景摇了摇头,粗糙的大手抚摸着石头的头顶,眼中唏嘘。

    良久,赵景开口,声音中带些踌躇对着石头答道:“爹爹也不知道,答案就得你自己去找了。”

    石头听到父亲的话沉思了会儿,重重的点了点头,抬起头看向赵景道:“嗯,我将来一定要做个比父亲还厉害的农人,我一定会搞懂!”

    赵景哭笑不得,大手重拍了拍石头的脑门打趣道:“你小子还真是个种田的料,长大了定是个干活的好手!”

    石头被突然打了一下,正吃痛,猛揉着被赵景拍打的地方。

    陈芳闻言过来笑骂着打了赵景两拳“就你不盼着你自己娃的好,我们石头可是要读书考大官的。”

    石头开始的时候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憨笑着挠了挠脑袋。

    突然一下子感觉不对。

    “读书?甚么读书?”石头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嗯?娘没给你说么?”陈芳摸着石头的脑袋,对自己有些个怀疑。

    “许是太忙忘记了罢”紧接着,陈芳拍打了一下石头,将他们决定将石头送去上学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

    石头一瞬如有雷击,呆呆站在堂前一动不动。

    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毕竟在那时,底层的农村家庭让孩子去读书求学的极少。

    但是人类对于知识的追求是不懈的,纵使只是一个孩子也会想要去学习。

    尤其是挺多了那些话本故事里边谁谁谁的求学问道生涯,谁的当官做宰生活;久而久之,自然对于读书这码事就有了种好奇,这种好奇随着对社会的了解会逐渐转变为渴望。

    石头听说了爹娘要送自己去读书,一时间心中波澜起阔,恨不得直接飞向那未知的海洋。

    “这娃,别是听着要读书给脑子高兴坏了。”赵景又拍了下石头的脑门,这次可比刚刚那次再重的多。

    石头还是没有反应,让赵景夫妇二人面面相觑,心中有些不好的想法。

    还好并没有持续多久,石头终于似缓过了神般。

    他兴奋的不断跳脚“耶!我要去读书咯!”

    蹦蹦跳跳的,正应了他的年纪。

    天色又晚,几人回到了家中,夜里吃饭的时候石头还在念叨着,问询着赵景什么时候才可以去读书。此时他的心已经完全投入进了那未知的事情当中去。

    上河村中读书人少,与石头同辈的更是没有,比他稍早的那些个读了些书的要么是刚启蒙就草草放弃了的,要么是已经搬到别处去的。

    常听陈芳与邻居妇人讲之前有哪个人读书读得好,后边也考上了秀才,急急的搬到城里过享福日子去了。

    石头听久了,就对读书这事也有了些好印象,对他来说,那书里边的知识就跟那货郎口中的神仙法术一般,新奇而又美妙。

    此次听赵景他们说了,一时念三回,把赵景与陈芳二人都有些搞得厌烦了,草草的敷衍说是过两日就带上束脩去给他说情去,由此才歇。

    又过数日,天气大好,莺啼燕语。

    到了上河村那老夫子的回村时候,赵景夫妇早早的就叫上了石头一起赶去说情。

    村中那唯一的老夫子姓方,名字已经忘却,似乎自他来上河村后便一直以夫子尊称,平日里大伙也都敬重,每每出门相见都附身称呼先生。

    方先生身材清瘦却挺拔如松,身高不高,要比赵景矮了半个头,脸上蓄着山羊胡;那眼睛常日里都是眯着,仿佛是看不清的样子。乡下人显老,年岁无从分辨,可照那样子定是已经六十过后。平日里常穿一身青袍,可以看得出有浆洗痕迹,但并无补丁。其面色红润,不像别的农村老人般蜡黄,身上有种独特的清隽气质,正如一杆山林间的老竹。

    整个逢河乡中,方先生的名望很高,他是整个逢河乡中最早出现的读书人。自他在这乡中落根,便开始教授学童,数十年来乡中出的读书人大多由他启蒙。

    方先生似是大樟县本地人,于县内也有些门路,据说有几个逢河乡中所出的童子都被引荐入了县学。

    这一来二去,每年来求方先生的人急多,且那县城中的人居多,反这逢河乡算是享了与方先生同邻的福,也能送些童子进去。

    开始的时候方先生教授蒙童是不收束脩的,或是寥寥收个如腊肉等的农家风味做为束脩。可后来这人多了,同乡人一股脑的来也安置不下,拒了又有损乡中情谊。故而方先生言及自身老矣,不堪重负便停了这收徒的事。

    同乡的人吃了甜头,自然不甘,几村村老协同拜访了次方先生,先生不堪烦扰就放了话出去,说是这要收些束脩以做家用。自此,虽然乡中有所非议,但念这读书的道数这条最广,也没什么话能说了。只是那乡里的妇人之间对方先生多有贬低,说是世风日下,读书人只知赚钱一类的话;甚至还有些如还好其没有做官,不然定是个贪官类的难听话。

    时间久了,先生自然也有了些耳闻,许是心累了,就时常去县里边去了。为此上河村乡老开了个集会,狠狠的批了此事。据说那日村民归家后,好几家传来了叱骂的声音。

    终归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方先生已经是凉了心,只是不忍这村里外稚童一茬茬的同乡间麦子般成长,又死于这土地。

    故而隔段时间定期回上河村中休憩些日子,这日子里教些儿童,若是见有天赋的,自然爱才心切,举向县里边去。

    这村中妇人口中常说的,便是这之前的一个孩子;被方先生带去了县中,过了些许年,学业有成考了举,带着家人出了村去。如今也不知道到了哪哪做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