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街 ⑦
女生陷入了稀奇古怪的联想，她明白自己又在多愁善感了。当她回过神来时，她闻到一股烟味。
车上几个人点燃只有在地狱宇宙才好抽的“爽感烟”，老废拉着小云躲在一边。
唉哟，好多年没回地下城了，不晓得那些龟儿还认得到我不……咋可能认不到嘛，一直都是那些人……二狗肯定记不到我……二狗走了……
走了？……听说二狗炒股票，赚了两百万，又搞东搞西，现在是千万富翁了！……咋个可能，你说，他真是千万富翁了？……骗你搞啥，他别墅我都去过……那我哪天也去炒下股……凭你……
现在国家经济发展起来了，比以前好太多了……以前不是喊口号说“赶英超美”，现在真要赶英超美了……主要是人太多了，不过国家所有的问题也是人太多了……
你们晓不晓得有个笑话，几个国家的代表坐飞机，飞机出事，必须把这个国家最多的东西扔下去……土地多的国家丢泡土，钱多的国家撒钱……该我们国家了，那个代表自己跳下去了。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生疑惑地问：“这里这么危险，你们就不怕周围的伊比鲁斯袭击我们吗？”
孔麻子弹了弹烟灰：“大灾跑不脱，小灾不用跑，反正怕也没有用，不如多吹会牛壳子！”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没说完，引力场的提示声在驾驶座“滴滴”鸣响，大家收好话匣子，戴上城监配发的呼吸器。
前方，就是“地下城”。
用一亿三千万片加厚铁皮拼接建造，直径一千五百千米，由混凝土、玻璃、各类金属片混搭而成的人造星球，能在地狱宇宙支撑到现在，完全依赖周围的悬浮吸雾装置。外面的宇宙是深红色的，一种名为“红雾”的物质为伊比鲁斯提供养料（同时代替氧气），红雾被驱散后，伊比鲁斯便无法涉足，这里也就成了属于人类的地盘。
低缓的呼吸声在女生耳边起伏，地下城正向他们打开齿状大门。几个警戒无人机高速驶向他们，开始扫描感染迹象——即使是伊比路，如果感染程度太深，就必须拒之门外，更别提人类。
安奶奶的胖脸出现在无人机的液晶屏幕：“你们几个，尼古拉斯伯爵的女儿要开生日宴，提前备好礼金！”
这位变化科老年伊比路，头发花白，有十只眼睛：“有钱没钱都提前备好，到时候城监来抓人，莫怪我没提醒你们！”
“好好好，快让我们进去。”孔麻子不耐烦地挥挥手。
安奶奶轻啧一声，命令自己的无人机返航。载着几个归家之人的飞行机，像婴儿回到他温暖的子宫，投入齿装大门幽暗的怀抱。
就要回家了，女生心想。
入口隧道年久失修，引力场的紊乱使得飞行机时不时颠簸两下，但乘客们习惯成了自然，在乌漆墨黑的隧道里快要瞌睡。零星的光源不是为了照亮前路，而是让过客看清吸血鬼家族的大字报。
“高贵的尼古拉斯伯爵永世长存”
这张大字报里，伯爵的样貌英俊而庄肃，万丈光芒在他身后闪耀。
“高贵的尼古拉斯伯爵赏赐我们财富”
这张大字报，吸血鬼伯爵站在高处，向众人慷慨施舍，人们匍匐在他脚下，感激涕零。
“要么忠诚，要么死亡”
这张大字报恐怖得多，屠夫模样的吸血鬼把人劈成两半，内脏喷涌四溅，背景是许多钉着尸体的十字架。
车上几个伊比路，一口口啜吸爽感烟，好不自在。
赵四要开生日宴？我怎么没听到消息。
唉，早晓得不回来了。
怕啥子嘛，办完事早点走就是，赵四还能撵到无人区外面？
这个事，主要针对常住地下城的人，跟我们没关系。
你说赵四，这几十年铲了那么多钱，也没见他翻修自己的城堡。
听说赵四拿钱去做慈善，盖学校，拍电影，忙到洗钱咧！
嘿，赵四精明得很哦。
他们说的赵四，是指尼古拉斯·赵四，这是无人区住民给尼古拉斯取的诨名。这名字起源于十年前，吸血鬼家族刚给地下城贴满大字报，隔天不知道哪个不怕死的，在大字报“尼古拉斯”的右边添上“赵四”两个字，内容就成了“高贵的尼古拉斯·赵四永世长存”。看见的人莫不是笑破肚皮，这事很快传遍。可惜那个好事者，听说被城监逮住，动私刑给凌迟了。
玩笑也说尽了，龙门阵也摆完了，大家正等着时间早点回家，在这时，隧道的另一头慢悠悠飘荡而来、神秘的音乐。骨笛，骨号，用伊比鲁斯的胫骨制作的部落乐器，镶上玉石，钻好孔洞，能吹出诡谲变化的音色；骨琴，使用哺乳期变种孔雀的细骨打造的珍贵乐器，这时也在另一头奏响——由远及近，仿佛原始而邪恶的不洁召唤。
老武在座位上打了个颤，努着眼珠：“咋回事……这阵仗，今天是恶魔节？”
不对，今天不是三月十八号啊。
女生迅速回忆脑海里的知识。在愚昧未开的旧时代，伊比路和伊比鲁斯被认为是同一个物种，即诞生于地狱的恶魔。两千年来，五次地狱入侵，来自不同宇宙的伊比路，因各种理由齐聚在同一个宇宙。小学课本就说，这个世界有着数不尽的平行宇宙，我们的宇宙只是其中沧海一粟，但就算最先进的科学，也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
我们宇宙之外有怎样的秘密，伊比路遥远的故乡，是否真如祖辈传闻那样可怕，伊比路和人类是否真的有同一个祖先、还是说伊比路实则是居住于地狱的恶魔。
这些问题，在伊比路传说里有一个答案：在天地初开之际，光明女神与众神创造了保护人类的伊甸园，但宇宙的宿命是归于混沌的黑暗，于是响应宿命的召唤，女神手下最强大的天使，阿萨泽尔，接受混沌的洗礼，成为至高至邪的恶魔之王。
恶魔节，正是纪念恶魔之王诞生的伟大之日。
黑暗中不知谁出口反驳：“妈卖批，莫诓我！今天才不是恶魔节——肯定又是那些青年人在打锤。”
“打啥锤？”
“打锤，东搞西搞，没名堂，耍鬼火！”
“整天正事不做，好吃懒做，现在肯定又在搞他们的‘坏魔女节’！”
坏魔女节。
女生更疑惑了，但很快，前方的光亮为她揭示答案。飞行机飞出了隧道。
所谓的耍鬼火，原来是让真正的火焰在大地燃烧。
大约数百名，青年人，赤身裸体，油料在他们的身躯涂满，猥亵又狂野的纹身。他们似乎正举行一场，无比邪恶的祭祀。许多的人手持火炬，更多的人在尽情狂欢，这些青年人是伊比路和感染的人类，他们肆意展示自己变异的部位，一点不因此而羞耻，反而将之看作撒旦的奖赏。
看来，这片降落平台已成为了青年人们举行仪式的乐园。
强壮科青年人随着战鼓嘶吼，将一头死羊撕成两半，血液喷溅如泉。
飞行科青年人甩动骨标，模拟狩猎的血腥景象，他们张开蝠翼，不停地运动，战斗，交媾。
在仪式舞台的中央，有一位面如死色、肌肤苍白、神态狰狞的魔女，她向空中挥舞长爪，振振有声地念诵经词：
长牙之夜，月光猩红
若不杀戮，怎解饥渴
吾乃万恶，吾乃**
吾亦罪罚，吾亦审判
那魔女割开自己的手腕，泼洒血滴。
万恶之首，邪魔之女
无恶不为，邪魔之女
众多的青年人也纷纷割开手腕，仰天咆哮。
万恶之首，邪魔之女
无恶不为，邪魔之女
万恶之首，邪魔之女！
无恶不为，邪魔之女！
老废不住地摇头，教育小云说：“看见没，你如果不好好读书，就会和这些人一样，莫名堂（无聊无用）。”老武装作没看见，抽自己的烟；孔麻子则用看害虫、看蟑螂的眼神睥睨下面的人，一面向凑向张二娃，小声耳语着什么。
但女生并不这么认为。
她看着那些青年人在疯狂，在张扬，在大行他人不敢做的事情，就像骸骨地悄悄燃起的磷火，在深夜里足以让人目不转睛，但却又害怕接近。
“嗨，管他的，反正我们已经到地下城了。”孔麻子喃喃似的自语。
放眼望去，暗影高塔耸立起它的重重尖顶，月核高高挂在当空，照耀着它凄冷的光芒，生态云层厚不透风，时而闪过瘦削的雷电；悬浮平台围绕尼古拉斯城堡缓慢转动，工厂不断发出笨重的低鸣，睁着它明黄的灯火；工业废料形成的灰雾，游荡在哀沉的人造永夜，唯有以吸血鬼城堡为地标的“繁荣”平台，用它奢华的哥特尖顶昭示着榨自人血的财富，和永不满足的极欲。
车上几个人点燃只有在地狱宇宙才好抽的“爽感烟”，老废拉着小云躲在一边。
唉哟，好多年没回地下城了，不晓得那些龟儿还认得到我不……咋可能认不到嘛，一直都是那些人……二狗肯定记不到我……二狗走了……
走了？……听说二狗炒股票，赚了两百万，又搞东搞西，现在是千万富翁了！……咋个可能，你说，他真是千万富翁了？……骗你搞啥，他别墅我都去过……那我哪天也去炒下股……凭你……
现在国家经济发展起来了，比以前好太多了……以前不是喊口号说“赶英超美”，现在真要赶英超美了……主要是人太多了，不过国家所有的问题也是人太多了……
你们晓不晓得有个笑话，几个国家的代表坐飞机，飞机出事，必须把这个国家最多的东西扔下去……土地多的国家丢泡土，钱多的国家撒钱……该我们国家了，那个代表自己跳下去了。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生疑惑地问：“这里这么危险，你们就不怕周围的伊比鲁斯袭击我们吗？”
孔麻子弹了弹烟灰：“大灾跑不脱，小灾不用跑，反正怕也没有用，不如多吹会牛壳子！”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没说完，引力场的提示声在驾驶座“滴滴”鸣响，大家收好话匣子，戴上城监配发的呼吸器。
前方，就是“地下城”。
用一亿三千万片加厚铁皮拼接建造，直径一千五百千米，由混凝土、玻璃、各类金属片混搭而成的人造星球，能在地狱宇宙支撑到现在，完全依赖周围的悬浮吸雾装置。外面的宇宙是深红色的，一种名为“红雾”的物质为伊比鲁斯提供养料（同时代替氧气），红雾被驱散后，伊比鲁斯便无法涉足，这里也就成了属于人类的地盘。
低缓的呼吸声在女生耳边起伏，地下城正向他们打开齿状大门。几个警戒无人机高速驶向他们，开始扫描感染迹象——即使是伊比路，如果感染程度太深，就必须拒之门外，更别提人类。
安奶奶的胖脸出现在无人机的液晶屏幕：“你们几个，尼古拉斯伯爵的女儿要开生日宴，提前备好礼金！”
这位变化科老年伊比路，头发花白，有十只眼睛：“有钱没钱都提前备好，到时候城监来抓人，莫怪我没提醒你们！”
“好好好，快让我们进去。”孔麻子不耐烦地挥挥手。
安奶奶轻啧一声，命令自己的无人机返航。载着几个归家之人的飞行机，像婴儿回到他温暖的子宫，投入齿装大门幽暗的怀抱。
就要回家了，女生心想。
入口隧道年久失修，引力场的紊乱使得飞行机时不时颠簸两下，但乘客们习惯成了自然，在乌漆墨黑的隧道里快要瞌睡。零星的光源不是为了照亮前路，而是让过客看清吸血鬼家族的大字报。
“高贵的尼古拉斯伯爵永世长存”
这张大字报里，伯爵的样貌英俊而庄肃，万丈光芒在他身后闪耀。
“高贵的尼古拉斯伯爵赏赐我们财富”
这张大字报，吸血鬼伯爵站在高处，向众人慷慨施舍，人们匍匐在他脚下，感激涕零。
“要么忠诚，要么死亡”
这张大字报恐怖得多，屠夫模样的吸血鬼把人劈成两半，内脏喷涌四溅，背景是许多钉着尸体的十字架。
车上几个伊比路，一口口啜吸爽感烟，好不自在。
赵四要开生日宴？我怎么没听到消息。
唉，早晓得不回来了。
怕啥子嘛，办完事早点走就是，赵四还能撵到无人区外面？
这个事，主要针对常住地下城的人，跟我们没关系。
你说赵四，这几十年铲了那么多钱，也没见他翻修自己的城堡。
听说赵四拿钱去做慈善，盖学校，拍电影，忙到洗钱咧！
嘿，赵四精明得很哦。
他们说的赵四，是指尼古拉斯·赵四，这是无人区住民给尼古拉斯取的诨名。这名字起源于十年前，吸血鬼家族刚给地下城贴满大字报，隔天不知道哪个不怕死的，在大字报“尼古拉斯”的右边添上“赵四”两个字，内容就成了“高贵的尼古拉斯·赵四永世长存”。看见的人莫不是笑破肚皮，这事很快传遍。可惜那个好事者，听说被城监逮住，动私刑给凌迟了。
玩笑也说尽了，龙门阵也摆完了，大家正等着时间早点回家，在这时，隧道的另一头慢悠悠飘荡而来、神秘的音乐。骨笛，骨号，用伊比鲁斯的胫骨制作的部落乐器，镶上玉石，钻好孔洞，能吹出诡谲变化的音色；骨琴，使用哺乳期变种孔雀的细骨打造的珍贵乐器，这时也在另一头奏响——由远及近，仿佛原始而邪恶的不洁召唤。
老武在座位上打了个颤，努着眼珠：“咋回事……这阵仗，今天是恶魔节？”
不对，今天不是三月十八号啊。
女生迅速回忆脑海里的知识。在愚昧未开的旧时代，伊比路和伊比鲁斯被认为是同一个物种，即诞生于地狱的恶魔。两千年来，五次地狱入侵，来自不同宇宙的伊比路，因各种理由齐聚在同一个宇宙。小学课本就说，这个世界有着数不尽的平行宇宙，我们的宇宙只是其中沧海一粟，但就算最先进的科学，也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
我们宇宙之外有怎样的秘密，伊比路遥远的故乡，是否真如祖辈传闻那样可怕，伊比路和人类是否真的有同一个祖先、还是说伊比路实则是居住于地狱的恶魔。
这些问题，在伊比路传说里有一个答案：在天地初开之际，光明女神与众神创造了保护人类的伊甸园，但宇宙的宿命是归于混沌的黑暗，于是响应宿命的召唤，女神手下最强大的天使，阿萨泽尔，接受混沌的洗礼，成为至高至邪的恶魔之王。
恶魔节，正是纪念恶魔之王诞生的伟大之日。
黑暗中不知谁出口反驳：“妈卖批，莫诓我！今天才不是恶魔节——肯定又是那些青年人在打锤。”
“打啥锤？”
“打锤，东搞西搞，没名堂，耍鬼火！”
“整天正事不做，好吃懒做，现在肯定又在搞他们的‘坏魔女节’！”
坏魔女节。
女生更疑惑了，但很快，前方的光亮为她揭示答案。飞行机飞出了隧道。
所谓的耍鬼火，原来是让真正的火焰在大地燃烧。
大约数百名，青年人，赤身裸体，油料在他们的身躯涂满，猥亵又狂野的纹身。他们似乎正举行一场，无比邪恶的祭祀。许多的人手持火炬，更多的人在尽情狂欢，这些青年人是伊比路和感染的人类，他们肆意展示自己变异的部位，一点不因此而羞耻，反而将之看作撒旦的奖赏。
看来，这片降落平台已成为了青年人们举行仪式的乐园。
强壮科青年人随着战鼓嘶吼，将一头死羊撕成两半，血液喷溅如泉。
飞行科青年人甩动骨标，模拟狩猎的血腥景象，他们张开蝠翼，不停地运动，战斗，交媾。
在仪式舞台的中央，有一位面如死色、肌肤苍白、神态狰狞的魔女，她向空中挥舞长爪，振振有声地念诵经词：
长牙之夜，月光猩红
若不杀戮，怎解饥渴
吾乃万恶，吾乃**
吾亦罪罚，吾亦审判
那魔女割开自己的手腕，泼洒血滴。
万恶之首，邪魔之女
无恶不为，邪魔之女
众多的青年人也纷纷割开手腕，仰天咆哮。
万恶之首，邪魔之女
无恶不为，邪魔之女
万恶之首，邪魔之女！
无恶不为，邪魔之女！
老废不住地摇头，教育小云说：“看见没，你如果不好好读书，就会和这些人一样，莫名堂（无聊无用）。”老武装作没看见，抽自己的烟；孔麻子则用看害虫、看蟑螂的眼神睥睨下面的人，一面向凑向张二娃，小声耳语着什么。
但女生并不这么认为。
她看着那些青年人在疯狂，在张扬，在大行他人不敢做的事情，就像骸骨地悄悄燃起的磷火，在深夜里足以让人目不转睛，但却又害怕接近。
“嗨，管他的，反正我们已经到地下城了。”孔麻子喃喃似的自语。
放眼望去，暗影高塔耸立起它的重重尖顶，月核高高挂在当空，照耀着它凄冷的光芒，生态云层厚不透风，时而闪过瘦削的雷电；悬浮平台围绕尼古拉斯城堡缓慢转动，工厂不断发出笨重的低鸣，睁着它明黄的灯火；工业废料形成的灰雾，游荡在哀沉的人造永夜，唯有以吸血鬼城堡为地标的“繁荣”平台，用它奢华的哥特尖顶昭示着榨自人血的财富，和永不满足的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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