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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师父和徒弟

    清晨的淡黄色光芒从遥远的东方斜照进一片深山密林当中,穿过浓密的树冠投射在荒草丛生的山地上时,满目的绿色就被涂抹上了金黄色的光。

    地上的草和带着荆棘的灌木肆无忌惮的生长着,枝枝叉叉交错在一起,已经没过了膝盖,他们前面没有路,他们只是在开辟一条路,通往山巅。

    穿梭在荒草灌木中的有两个人,一个师父,一个徒弟,师父没有师父的模样,看起来大约而立之年,身穿一袭黑色的深衣,从背后看上去背影挺拔,徒弟也没有徒弟的模样,不及弱冠,穿着破衣烂衫勉强遮体,他的身形瘦弱单薄,似乎一阵山风便可将他吹翻在地,所幸现在没有风来,让他不至于太过难堪。

    师父在前开辟道路,徒弟则规规矩矩的顺着师父的脚印前行。

    师父一脚踩上一团灌木,布鞋渗出了血液,那一定是血液,不是灌木丛的露水,露水沾在衣服上不会像这般的粘稠。直到鲜红的血染红白色鞋底,徒弟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徒弟担忧的说,师父,你受伤了。

    师父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说,倘若我不践踏它,它就不会伤害我,这是我自找的,你看,要开辟一条路,就要付出代价,不管你愿不愿意。

    师父又说,这山上的路难行,我牵着你吧。

    徒弟说,我不用师父牵,我有手有脚,自己会走。

    师父微笑慈祥说道,生在人世一味的执拗也不是好事,为师也曾执拗,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我本不愿再为人师,既然现在你是我的徒弟,我说的话你便要听,你不接受的也要听,因为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徒弟想了想,还是将手递给了师父,他便由师父牵着与师父并肩而行。

    他们继续向前走,忽然闻到一股恶臭,然后他们便看到了一坨粪便,不知道是何种动物的粪便,像是一个小山丘一样,在小山丘的顶端还有几只绿头的飞虫来回转圈,徒弟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用手捂着鼻子,若不是要看路,他也会捂住眼睛的。

    师父却是若无其事,不遮不挡不以为然问,粪便臭吗?

    徒弟毫不犹豫的说,臭!

    师父说,有比粪便更臭的东西。

    什么?徒弟问。

    人,有的人能遗臭万年,你说臭不臭?还有比人更臭的吗?

    我们都是人,师父为何要妄自菲薄。

    师父脸色一沉,不复方才的和蔼,他严肃说,你在反驳我?

    徒弟显然有些惶恐,低头不敢看师父的眼睛,他小声说,我只是觉得世上还是有很多好人,并不像师父说的都这般臭。

    师父哈哈大笑说,你敢于反驳质疑,也有自己的判断,这很好!我是想告诉你人性。

    人性是什么?

    师父说,人性就是反复无常,正如我刚才的变化,为师还想告诉你,有的人活着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有的人活着就只是活着,这两者都有可取与不可取之处,人性也是人心,人心就是越不该做什么就越要做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美,也永远不要低估人心的丑,美和丑也许会在同一个人身上体现出来,这时候你怎么判断那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我不知道,我觉得好就是好,坏就是坏,难道好坏是眼睛看不到的吗?徒弟老实回答说。

    好坏怎么能凭眼睛去看呢?

    那凭什么?

    凭你所认识的真,首先你要看得到真,如果他是为了向善而行恶,那么恶也就是美,如果他是为了行恶而向善,那么美也是表面的,美也就是恶了。

    如何看到真?

    你看到本质,便也就看到了真,真是判断是非对错的唯一标准。

    徒弟似懂非懂,一头雾水,这些话对他来说犹如天书一般,他无法将师父的话联系到自己所经历过的事当中去,缺乏实践便会不明就里。

    师父则一旁默默地看着,也不急于让他明白,只是携着他继续上山。

    师父边走边说,两个不糊涂的人走在一起能走的更远,倘若有一个人糊涂,那另一个明白的人必然多嘴多舌起来,一方受到干扰,便容易忽略脚下的路,如此便行不远,如果两个人都糊涂着,结果更是可想而知,很有可能会中途都跌落悬崖。

    你觉得我啰嗦吗?师父突然问。

    事实上徒弟的确觉得师父是啰嗦的,尽说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然而他又觉得师父说的有道理,至于哪里有道理他还不明白。

    于是徒弟撒了谎,又表现出了诚恳的姿态说,师父不啰嗦,只是我听不太明白。

    师父说,你还是糊涂的,这不怪你,你走的路太少太短,就不会感同身受。

    徒弟问,什么是糊涂,什么又是不糊涂?

    师父说,糊不糊涂在于你能看到什么,有的是一辈子只看到冰山一角,九牛一毛,有的人一瞬间便看穿了整个宇宙,人有时候因愚昧而无畏无惧,有时候也因愚昧而小心谨慎,该无畏无惧时小心谨慎,该小心谨慎的时候却又无畏无惧,人们总是以为自己张开眼睛就是清醒的,看到光明就以为是白天,其实有多人还迷着醉着走在梦里,走在黑暗里而不自知。

    这时候他们看到了不远处灌木丛里生长着一串一串的红果子,颜色鲜红欲滴,散发着醉人的果香,徒弟见过山野间的一些红果子,也吃了不少,有的酸,有的甜,徒弟认为这一串果子一定是香的甜的,因为它的外表就是向人在展示自己的香甜。

    不出意料,师父果然是又要问的,徒弟已经做好了准备。

    师父问,你觉得这红果子好不好。

    徒弟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于是回答说,是好的。

    师父问,为何?

    徒弟微微皱眉说,它的颜色那么好看,气味又那么好闻,一定是好的。

    说话时,徒弟已经不在像方才那般确信无疑了,如果他说的对,师父便不会再问,师父接着问,那他说的就不对,或者说,师父认为不对。

    师父果然摇了摇头说,这只是你眼睛看到和鼻子闻到的,还远远没有看到它的本质,好看好闻的并非一定是好,例如这红果,也许是有毒的,吃了会死人的。不好看的也并非不好,例如那树根下的松露,看起来像是一个土疙瘩,一点也不好看,却是极品的美味。

    徒弟自然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些的,他的认知还不足以让他想到太繁复的问题。

    现在师父一说,徒弟顿时觉得恍然大悟,但是一转眼,又不知道师父说的什么意思了。

    师父的话像是在打一个谜语,总是不告诉他谜底,而他则像是在啃一根没有肉的骨头,怎么啃都没有肉,他有些不耐烦,但终是没有表现出来。

    这时候他们已经接近山顶,师父的步子也慢了下来,师父说,你想听故事吗?

    突然眼睛一亮,师父终于肯说一些有趣的事了,是故事就一定有趣,不然不会叫做故事。

    徒弟说,想。

    师父便开始讲起故事,师父说,我见过一个人,他也是一个老师,在乡里德高望重,有一天他在路上踩了一泡屎,路边刚好有一个池塘,他于是便去池塘清洗,可是,他一个不小心跌进池塘,淹的半死,被人救起后他就将池塘的主人告了官,这事是有因有果,有证有据,最后官府判定池塘主人蓄意害命,虽是害命未遂,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五十,然而十杖不到便把人打死了。

    你能告诉我,这故事里谁是无辜的吗?是那泡屎的主人,还是老师,或者是池塘主人,还是官府?

    徒弟原本兴致盎然,如今师父一问,又是垂头丧气,师父果然还是有目的的。

    徒弟压根就没有考虑其中会有这么多问题,只觉得这个故事是个奇怪的故事,于是他回答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