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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暗流11

    这倒也不是周礼胡乱应付他们几个,而是事实,南京京营自南京成为留都后,还有几个人在意南京京营到底还剩多少士兵的事情?

    景庙在位的时候,倒是想要整顿一番,但阻力重重,于是也是不了了之。

    朝廷上有许多事情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也都想整顿,可惜整顿起来阻力重重,不得不半途而废罢了。

    大臣们且不去说他们,这些人跟皇帝一条心的不是说没有,但很少。就说皇帝吧,这天下可是他家的,改朝换代大臣们可以改换门庭,他们可就没这么好的命了。

    你能说他们会希望自家的江山就这么败掉?不会的。

    但有什么办法,很多事情不是他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

    扯皮、妥协,这才是常态。

    至于能够扯成什么样,就看各自的手段了。

    明朝名义上说君主**空前加重,但说实话,待官僚集团彻底形成之后,大明皇帝基本上就说了不算了,更多的只是一种祭祀、礼仪上的象征,吉祥物罢了。

    现在当然还没到那种地步,皇权还是有保障的,但问题是牵扯到的人太多,真处理了,牵扯太大,朝廷不乱才怪呢,投鼠忌器,就是这个道理。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处理,而是牵扯太大,无法下定决心去处理。

    就算下定决心去处理了,也会受到重重的阻力,根本进行不下去。

    傍晚时分,泗州城外,李锋勒住马匹,对身旁的王汝忠、樊斌等人说道,“今晚就在此地安营扎寨吧。”

    樊斌一踩马镫,整个人站在马背上,往四下张望了一番后,指了指左后,“两三里外,地势平坦,可做营寨。”

    李锋闻言,一拨马头,“走,过去看看。”

    二百余骑浩浩荡荡,声势煊赫,直奔目的地而去。一路上有晚归的百姓,见到这杀气腾腾的一群人,也都连忙躲到路边。

    南船北马,在江南,这么多骑兵实在是太少见了,尽管李锋等人装备精良,一看便是朝廷的精锐,但这么多人,仍是够唬人的,没谁敢随便往上凑。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并非是一句空话,杀良冒功的事儿,不要以为只有边军才能干出来。

    “泗州卫离咱们有多远?”安下营寨之后,李锋、王汝忠、丁麟、樊青等人聚在一起,商议明日的行军路线,李锋问道。

    “离咱们的营地有三十里左右,”樊青回道,“泗州卫在泗州城外,靠近洪泽湖。”

    李锋点头,这一路行来,各地卫所的现状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触目惊心,几乎所有的卫所都被盐商给收买了,简直成了盐商的私兵。他们分工合作,为盐商押运私盐,李锋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一路上他们便遇上了好几只这样的队伍,虽然掩饰的挺像那么回事儿,但又岂能瞒得过李锋等人的眼睛?

    若不是怕给张璟添麻烦,李锋直接就带兵剿了这群人了。

    “这一路行来,不论徐州卫还是邳州卫,对咱们可都是虎视眈眈,”李锋环顾众人,笑道,“生怕咱们坏了他们的好事。”

    王汝忠等人都是跟着张璟在延绥历练出来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弯弯绕,樊斌别看年纪小,但性格不乏西北人豪爽和开朗,笑道,“三哥前日不应该拦着咱们,杀鸡儆猴也好,打草惊蛇也罢,就不该放了他们。”

    樊斌说的是前几天他们在睢宁县遇到的两伙火并的人,都是私盐贩子,不同的是,一方是徽商,而另一伙则是当地的大族与晋商、西商联合起来的。

    徽商此时在对晋商和西商的争夺重,占据了上风,扬州数百盐商中,几乎一半是徽商,而且他们的资金也更加雄厚,所以在与晋商、西商的争夺中节节进击,逐渐侵蚀晋商与西商的盐业份额。

    而徽商最得意的手笔则是与当地卫所联合,把私盐送往各地,有卫所的帮助,不论是武力还是人力,都绝非晋商与西商能比的。

    无奈之下的晋商与西商只能与当地的大族合作,虽然多了一个分蛋糕的,也比啥都吃不到强得多不是。

    于是,这两方时有火并,总体而言,还是卫所占上风的,毕竟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就算士卒因此而丧命,也有朝廷抚恤,这一点当地的大族是完全无法比的。

    他们死了人,要拿出真金白银,抚恤死者,否则,谁还愿意替你卖命?先天上便处于劣势。扬州盐商最终完成徽进、西转、晋退的徽商一家独大的格局,自然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当然,至少目前,双方还是打的有声有色的,徽商再便利,想要一棍子就把西商、晋商赶出两淮盐业,也没那么容易,这需要一个过程。

    “郎君刚刚上任,咱们还是谨慎一点,省的给他添麻烦。”李锋叹气,为了张璟,只能先忍了,除非有不开眼的欺负到了他们头上。

    不过,没那么多不开眼的吧?自己这一行人,一人双马,铠甲、弓弩俱全,一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谁那么想不开,敢跟自己硬碰硬?

    这么说吧,在江南这种几乎没有骑兵的环境下,除非投入几千上万人,利用人海战术,把自己这些人耗得没力气了,才有可能击败自己。

    问题是,上哪儿去集结几千上万人?一个卫满员也不过五千人,七成种田,三成戍守,满打满算,一个卫的可战之兵也就是一千多人,这是满员的情况下。

    得保证南直隶的稳定啊。南直隶可谓是整个江南的精华,南直隶十四郡、三州的赋税占了全国赋税的一半,南直隶能乱吗?

    不能乱的。

    所以,不论是张璟,还是李锋,都不能快意恩仇,而是要顾全大局。

    至少要等朝廷做出了决断后,张璟才能有所行动,在此之前,最好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朝廷如何做出决断?这便需要张璟以及南直隶官员提供的各种资料和分析了。

    张璟让李锋等人走陆路,并且派出人去,一路探访各卫所的情况,目的也正是如此,想要探知南直隶诸卫所的真实情况,这毕竟关乎张璟将来对湖广的支援之策,万万不能大意的。

    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耽误了张璟的大事,李锋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张璟?

    “咱们只看,不管,把看到的情况如实报给部堂就行了,”丁麟也在一旁说道,“部堂刚刚上任,还不是与这些人闹翻的时候。”

    樊斌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是不忿罢了,他从小就在延绥长大,虽然年纪不大,却跟着父亲樊青多次与北虏交战。他们西军甚至连粮饷都不足,拼死拼活的,力保边境不失,而这些人呢?

    的确是令人寒心。

    也的确该好好整治一番了,卫所是朝廷的,可不是这些盐商们的。

    正当李锋等人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的时候。不远处的泗州卫中,指挥佥事崔堂正在招待一名特殊的客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京内守备中的另一位,陈公。

    “老师傅,”崔堂一脸的犹豫和抗拒,“就是您借给小人几个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啊!”

    陈公也不急,更不怒,慢悠悠的吃着菜,喝着酒,“咱家劝你好好想想。”

    “小人着实不敢啊!”崔堂一张胖脸上全是汗,吓的。

    委实是陈公让他办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了,别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卫指挥佥事,就算是都司、五军府,也不敢对一个兵部尚书手下的人下手啊,哪怕这个兵部尚书只是南京兵部的,那也是兵部尚书不是。

    自己这些毫无地位可言的世官武将跟人家比,简直没法比好吗。

    陈公也不着急,他既然亲自来到了泗州卫,就不怕崔堂不答应,他有的是办法让崔堂答应,没什么可着急的。

    看着老神在在的陈公,崔堂可谓是心急如焚,主要是陈公让他做的事情太离谱了!再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去袭击张璟的亲兵啊。

    先掰扯掰扯战斗力的问题,让自己的步兵,去袭击对方全副武装的骑兵,这不是找死是干嘛?尽管对方的骑兵只有二百余骑,那也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

    步兵对骑兵,若是能够结成阵势,辅以防御设施,能够限制对方的冲锋、机动优势,自然是能够获胜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需要自己去袭击对方!

    这真的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自己这千把士兵,只需对方一个冲锋,就会七零八落,一哄而散的。让自己手下这些士兵欺负一下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那肯定是没问题的,但老百姓若是联合起来,拿起了武器,自己的手下就得考虑考虑了。

    在冷兵器时代,战斗力是个玄学问题,士气高涨,哪怕是一群农民,都能大胜对手,士气低落,也就那样了。

    陈公不理崔堂的纠结,得了自己的好处,还想吃干抹净?通常做这种事情都是他们,什么时候轮到他陈公公吃这种亏了?

    不可能的!

    “老师傅,您可不能害我呀!”崔堂终究还是不敢拒绝陈公,哪怕他犹豫再三,心里天人交战,但最终还是得屈服,没办法,自己有把柄在对方手里,听从对方的吩咐,有对方给自己兜底,或许不会死。

    但自己若是敢不听对方的话,那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能相信陈公,在陈公的谋划下,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瞧你这话说的,”陈公呵呵一笑,“若是没有咱家,能有你现在的风光?咱家可是听说了,你崔佥事在泗州城娇妻美妾,好不快活。”

    “都是拜老师傅所赐,老师傅所赐,”崔堂赔着笑,他这几年的确获利不小,但很大的缘故是帮淮商运送私盐而获,陈公这里反而每年要赔上不小的孝敬,谁让自己这个指挥佥事是陈公给帮忙跑下来的呢。

    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不敢忤逆这个阉人,有把柄在对方手里,岂敢忤逆?

    “放心,咱家还能害了你不成?”陈公给崔堂减压,“让你的人乔装改扮,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是谁干的?这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有多少是咱们南直隶卫所的,又有多少是当地那些大户的,谁知道?”

    “就算出了事情,怎么查,查谁?”陈公冷笑,“怎么查,谁都查不着啊,只能不了了之,咱们这位大司马也只能自认倒霉吧。”

    崔堂苦笑,是,的确难以查到,但问题是大司马的亲军是在泗州卫的地盘上出事儿的,不找你泗州卫,难道还找别人不成?

    “放心,咱家会帮你说话,”陈公安慰崔堂,“咱家与大司马还是有几分香火情的,你放心便是。”

    崔堂心里吐槽,你与人家有个毛的香火情,若真有什么香火情,还用你个阉竖跑到我这里来弄险?

    吐槽归吐槽,崔堂也是不明白这陈公到底怎么想的,安安稳稳的不好吗?非得搞出这么多破事儿来干嘛?的确,私盐的生意你陈公插不上手,但你好歹也是两个内守备之一,每年的孝敬还少了你的不成?

    半点也不少好吧,安安稳稳的呆着,银子自动就跑到你腰包里面去了,多好的事儿,非得搞七搞八的,何必呢!

    最重要的是,你陈公搞了事情,最终获利的也不是你,你说你图个啥?的确,若是这事儿被你搞成了,周礼肯定跑不了,能全须全尾的去守陵就算烧高香了,但你陈公同样也讨不了什么好处呀,周礼去守陵了,你陈公就能跑了不成?

    就算你陈公能免于责罚,也无法独掌大权啊,朝廷肯定还是得派来一个内守备,你说你图啥?

    崔堂是真搞不清楚陈公这都图了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