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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暗流15

    当然,兵权绝对不能尽付一人之手。兵部仅有调兵权,统兵的话,还是需要武臣。而南京的那些勋臣皆不可信,需要从京师调一员得力干将去南京,与张璟一起统领京营。张璟主管后勤、统筹诸多事宜,而这员宿将则主管平日操练。

    一旦有战事,指挥权当然还是张璟的,已经到了文官手里的权力,是绝对不能送出去的,募兵、练兵时为了避嫌,需要武臣出面,真需要领兵打仗了,这里又不是边镇,自然是文臣领兵。

    就算是边镇,现在武臣出兵也没那么简单了,必须得巡抚同意才行,否则,还真没那么容易。

    以文驭武,并不是说说,大明早就这么干了。

    李贤在琢磨派谁去南京,配合张璟募兵,把南京的局势稳定住。这个人并不好找,得是宿将,有真本事的,而不是草包。但身为宿将,哪肯定都是资历深厚的一批人了,这些人张璟能指挥的动?

    李贤担心文武不合,反而让南京的局势雪上加霜。

    “把吕、彭二位学士请来。”李贤吩咐门口值守的小吏。

    小吏领命去了,不大功夫,吕原、彭时联袂而来,三人见礼后,李贤把张璟的奏折递给二人。

    吕原对彭时示意了一下,表示让彭时先看,彭时对吕原拱拱手,吕原是个与世无争的谦谦君子,所以并不在意这些细节,而且说白了,他在内阁更像一个和稀泥的,用以平衡李贤与彭时。

    李贤和彭时都是干臣,但个性都比较强烈,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共事,难免各执己见,吕原的作用此时就体现出来了。

    彭时三两眼就看完了张璟的奏折,然后递给吕原。他倒是多少知道一点南直隶的事情,特别是私盐,哪怕勾结的再深,你要说李贤、彭时这样的大佬都被蒙在鼓里了,那显然不现实。

    怎么可能,这二位要是这么糊涂,干脆也别在内阁待了,不够丢人的。

    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罢了,这个李贤和彭时是真的没想到。

    对于大明的盐政而言,官、私其实真没啥大区别,老百姓想吃官盐反而吃不到,那怎么办,总不能不吃盐吧?

    所以说,从某种程度上,这些盐商反而还给百姓们提供了便利。

    但是当这些人的行为已经从某种程度上造成了国家的不稳定后,作为内阁成员,李贤、彭时自然便不能继续坐视不理了。

    再难,也得处置一番,哪怕只是惩治几个小喽啰,也得让背后那些人知道,朝廷的底线在哪里。

    两淮盐,明代行销南直隶十四府三州,江西、湖广二布政司,河南三府一州,每年办小引盐七十万四千引,交余盐课银六十万两。他们与官员交往,获得了一定的政治优势,两淮的盐商明了这种政治与经济利益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官商勾结。

    盐商们在两淮的政治优势,还在于他们培养子弟步入仕途,利用其政治地位来保护商业利益,形成了官商一体化家族。

    或许朝廷的高级官员中没人与这些人勾结,但那些中低级官员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就说御史这个群体,别看他们官职不高,但都是进士出身,他们彼此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想这其中可能牵涉到的地方,饶是李贤和彭时都觉得头大。

    这还没算当地的宗族和卫所呢,若是把这两个地方一起算进去……

    李贤和彭时越想头越大,这但凡有一点导火索,就是个大乱子!

    “张璟言道,当整顿南京京营,二位意下如何?”李贤见二人看完了张璟的折子,于是问道,他并未说盐商和当地官府的事情,因为他们都是明白人,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别说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哪怕只是敲打敲打,都必须从长计议,方方面面都考虑好。

    况且,没有坚实的武力基础,想都别想。就南京京营那些老弱病残,哪里有什么威慑力?谁会放在眼里?

    “募兵吧。”彭时和吕原都不是傻子,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关系,若是南京缺兵少将的,那些人更加不会有任何顾忌,一旦不满朝廷的某些作为,作乱也不是不可能的,哪怕不直接揭竿而起,煽风点火的事儿,他们可是都很熟的。

    谁能保证他们不搞事儿?所以,南京是有必要有着足够的兵力的,但京营士卒佥补太麻烦,而且也没那么多兵源供南京佥补。

    “老夫也是此意,可另设一营,由专员管操,张璟身为南京机务官,提督军务,”李贤说道,“另命中府清勾南京京营,所缺员额,暂不佥补,南京兵部以为督导。”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南京京营佥补士卒既然不可能了,那就另起炉灶,新设一营,至于粮饷,南京京营不是要清勾么,将省下来的粮饷拨付给新设的兵营也就是了,左手倒右手而已。

    “至于其他事务,”李贤叹气,看向彭时和吕原,吕原当然只是个添头,李贤主要还是想看看彭时的想法,“当如何处置?”

    “还能如何?”彭时也叹气,“还是从容布置吧,荆襄流民之事可以拖后,南直隶乃是国朝根本,不得不慎啊。”

    李贤点头,他也是这个想法,荆襄流民说白了,不过是小问题而已,湖广本就地广人稀,荆襄一地也早就没有了魏晋时期的战略地位,再乱能乱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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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须要保证南直隶的稳定,在卫所士卒已不可信、京营已经糜烂的前提下,只能另起炉灶了。

    “命李秉李执中为应天巡抚,督理南直隶粮草、两淮盐务,如何?”李贤看向吕原与彭时,南直隶不能任由官商勾结,继续掏空盐务了,朝廷必然是要拿出一个章程来的,纵然不那么激烈,也得让南直隶的人知道朝廷的态度。

    至于对抗、甚至反抗朝廷,这样的念头最好不要有,所以,在南京另起炉灶,招募新军就变得十分有必要了。

    想搞事,不怕,只要你能有信心扛得住朝廷的制裁就行。

    为何是李秉?李秉为人刚正,可谓是铁骨铮铮,南直隶、特别是两淮盐业糜烂至此,若是没个手腕强硬的人去治理,怕是早晚会被那些人给拉下水,同流合污。

    也只有李秉这种行事正大,为人刚正,又不乏手段的人,再加上张璟的配合,不愁南直隶不靖。

    “老先生此举,实乃老成谋国也。”彭时点头,对这个人选没有异议。

    吕原就更不必说了,他基本就是带着耳朵来的,想让他拿主意,基本不大可能,老先生懒得操那份心。

    “既如此,老夫去见陛下。”李贤是首辅,内阁既然形成了决议,自然是由他去跟朱祁镇汇报、协商了,至于朱祁镇会不会同意,问题不大。

    对于内阁,朱祁镇还是比较信任的,总比曹、石等人靠谱不是,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割他肉的事情,操作好了,反而对朝廷有好处,朱祁镇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雍肃殿,朱祁镇没精打采的看着李贤,“原德有何事?”

    李贤把张璟的奏折交给一旁的内侍,内侍恭恭敬敬的接了,又恭恭敬敬的呈给朱祁镇。

    朱祁镇有些不耐烦的拿着奏折,“谁的,又是何事?”

    “南京兵部尚书,张璟,”李贤知道朱祁镇什么德行,这位可不是什么勤政的主儿,“陛下还是看看。”

    朱祁镇这才按下心中的不耐烦,一脸嫌弃的看起了奏折,不过没多一会,朱祁镇的脸色就变得有些气急败坏了,就差拍着桌子喊一句,“都放下,那是朕的银子!”

    是啊,每年能收盐课银二百余万两,同时还能解决边镇的粮草问题,大明的皇帝认为这非常不错,但他们却没想到,盐商获利更多!

    张璟的奏折还只是稍稍提了一点,并未将真实的情况完全说出来,没办法,老朱家的皇帝穷怕了,都见不得银子,张璟怕自己万一说的太过真实,朱祁镇会坐不住。

    即便如此,朱祁镇就已经坐不住了,“原德,彼辈商贾如此无法无天,着实令人恼恨!张璟就算有所夸大,想来也不致胡言乱语,两淮盐务若真如张璟所言……”

    朱祁镇一拍桌子,“给朕查,严查!”

    李贤连忙劝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此事宜徐徐图之,此时南直隶兵力不足以威慑宵小,若是操切,一旦生乱,后果则不堪设想。”

    “你!”朱祁镇怒视李贤,显然十分不满李贤和稀泥的行为。

    李贤连忙劝导,对于朱祁镇而言,他只是一下子见不得这么多银子罢了,“此事还需谋定而后动,切勿打草惊蛇,何况……”

    说到这里,李贤摇摇头,倒也不是钓朱祁镇的胃口,而是真没啥好办法,开中制在这儿摆着呢,你能说它不好吗?显然不能,至少不用让朝廷供应边镇粮草,这便省了一大笔开支。

    而开中制的核心就是盐,若是禁了两淮的私盐,那些盐商还会如此踊跃的去纳粮开中吗?本来朝廷滥赏盐引,就使得一些中小盐商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一旦再把私盐给禁了,别说两淮,其他几处盐场定然也会哗然大乱的!

    私盐的本质是什么?其实这部分盐与开中盐引换来的盐有区别的地方只是开中的盐换来了实打实的粮食。

    而这些盐只是凭空出现在市场上而已,实际上与皇帝滥赏下去的那些盐引没什么区别。若论私盐贩子,皇帝反而是最大的私盐贩子,每年经他的手,撒下去的盐引怕不是能抵得上一个扬州盐使司!

    所以,朝廷就不能看到两淮盐商的银子就眼热,当然,两淮盐商与官府、卫所、当地宗族勾结的做法并不可取,徽商与西商、晋商之间的争斗,也影响到了地方的稳定,这是需要朝廷重视的。

    至于私盐,只要朝廷的盐政不改变,就永远都无法禁止,朝廷能随便改革盐政吗?怕是难,就算改,恐怕也只会越改越差,反而还不如现在的开中,甭管朝廷能收到多少银子,至少边镇的粮饷问题解决了一大半不是。

    “那你说,朕听着。”朱祁镇还是挺给李贤面子的,闻言压住怒火,冷哼一声说道。

    “南京京营已然糜烂不堪,实不足为用也,”李贤开始抽丝剥茧,一点一点的给朱祁镇解释,“京营负责南京城防、江防,关乎南直隶之稳定,而京营不堪大用,若是佥补士卒,则徒耗物力,不若募之以民。”

    关于募兵与卫所制的优劣,朝廷上下自然有自己的判断,对于卫所的糜烂,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朱祁镇也不是不知道,但还是那句话,要改的话,怎么改?卫所屯田到了现在,七七八八都被宗室、官员甚至是当地的宗族侵夺的差不多了。

    仅这一条,就限制了卫所制的整顿。要钱没钱,要地没地,怎么改?让这些人变成流民不成?

    看起来花团锦簇的,其实全是事儿,没点能力、没点决心、没点耐心,是绝对担不起这个担子来的!

    “嗯,”朱祁镇闻言点了点头,“此议可行,可着张璟督导南京京营清勾一事,同时招募新军,以补京营之缺。”

    “让张璟提督新军吧,他是边帅出身,倒也人尽其才,”朱祁镇沉吟着道,“命陈公为监军,魏国公徐承宗为坐营官。”

    李贤闻言,不由暗暗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你会这样,陈公任监军倒也正常,但魏国公徐承宗是个什么鬼?此人唯唯诺诺,岂是张璟对手?

    若是让徐承宗任坐营官,这新军大权怕是尽落张璟之手,张璟虽然是文官了,但其权势也应该得到限制才是,这毕竟是兵权,不能大意。

    “人道魏国公颇有君子恭谨之风,”响鼓不用重锤,李贤轻轻的一点,朱祁镇就明白了,这是怕徐承宗压不住阵脚,轻而易举的就被张璟给架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