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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8、暗流19

    张璟先去袁府转了一圈,他们两家倒也没那么多客套,况且袁彬在宫中,也不在家,只是叩见了廖氏夫人后,张璟便告辞离开。

    待袁彬回府,张璟再来拜见不提。

    张楷家的小院中,张楷正靠在椅子上读书,手边的矮几上还摆着一杯茶。此时阳光正暖,老先生气色不错,意态闲适,对行礼的张璟摆摆手,“不必多礼,来坐下说话。”

    面对张楷,张璟自然是有话直说,二人寒暄几句后,张璟便将南直隶的事情跟老先生详细的说了一下,请老先生为自己分析一下。

    “哈哈,”张楷笑了笑,“你在南京做的不错,老夫便不饶舌了。”对于张璟的表现,张楷是满意的,年轻人能够不急不躁,就已经难能可贵了,至于其他,官场上的事情其实真没有多么复杂。

    若是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自然是好的,没有也没关系,求同存异而已,不会有人毫无顾忌的拆台的,除非是孤注一掷。

    否则没人会那么傻的,今天你毅然决然的反对了别人的建议,那么明天你的建议怎么办?

    其实这些当官的跟路边的小贩也没多大区别,大家为了那一文两文的,锱铢必较,争吵、妥协,达成共识。

    南直隶的事务没这么复杂,大家都想把这件事情解决一下,好处显而易见,朝廷能够得到一大笔银子,至于其他的,大家都很默契,先放着吧,那种所谓的“祖制”,并非是这个制度难以撼动,而是趴在这个“制度”上吸血的人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就不必纠结了,以后有没有机会不知道,反正目前肯定不是好机会。

    这是一个合格的官员所必须具备的技能——和稀泥。

    在无法改变大势的情况下,那还能怎么办?只能随波逐流了。

    修修补补,能修好就修好,修不好也能凑合着用不是。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其实都是差不多的道理。

    “你做的很不错,”张楷满意的对张璟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最后还是要看朝廷的决定,朝廷想的总比你一个人想的要周全不是?”

    “是,晚辈受教了!”张璟诚心诚意的对张楷拱拱手。

    张楷这话虽然听起来似乎啥也没说,其实该说的都说了,别整天就知道逞能,感觉自己无所不能,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你能想到的事情,难道其他人就想不到?

    既然都能想到,为什么不做,难道都是懒政之人?不是的,而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除非你能打出碾压局,否则,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个补锅匠,能凑合就凑合吧。

    甚至连补锅匠都没资格当,那就只能当个救火队员,或者跟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什么政治抱负,什么道义良心,全滚到一边去,我就过好我自己的小日子。

    这其实才是常态。不论是补锅匠还是救火队员,没几把刷子,还真做不了。这个时代培养的最多的就是书呆子,尽管不乏最顶级的政治家,但底层还是庸才居多。

    “身在官场,凡事三思而行,”张楷嘱咐了张璟一句,“政务千头万绪,一旦思虑不周,贸然行事,便容易出错。”

    这也算是张楷的经验之谈了,遇事宁肯慢,也不能错,一旦错了,有时候连补救的机会都不会有。

    “南直隶之事,错综复杂,即便是朝廷也得从长计议,所以,你能如此慎重,而非意气用事,这才是朝廷愿意看到的。”张楷再次劝诫张璟,“南直隶之事,朝廷虽不会坐视,但何时处置、如何处置,却非一时三刻就能决定的事情,你此时不要急着发表意见,多看、多听。”

    “是,晚辈遵命。”对于张楷的告诫,张璟自然不会不识好歹,实际上,他本来也没打算在此事上发表什么意见,他一个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哪里有什么发言的资格,老老实实的听人家的也就是了。

    说句不好听的,人轻言微,就算说的对,也没人肯听他的,他算那根葱?

    朝廷其实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年轻、资历浅,便代表着不受重视。

    在张楷家里呆到傍晚,张楷传授了他许多官场上的经验,不要小看这些经验,这可以让张璟少走许多弯路,张璟想要在官场上混下去,这样的经验就不能少。

    道德上有洁癖的人可以是一个伟大的政治家,却很难成为一个合格的官僚,比如于少保。而这个时代,理想主义者总是会四处碰壁。

    回到家里,张母亲自操持晚宴,一是庆祝张家有后,二是为张璟接风洗尘,席间的热闹略过不提。

    由于李秉正在来京的路上,不论是兵部还是内阁,都没有立即找张璟论事,于是张璟难得在家闲了几天。他一般上午去袁府拜见廖氏夫人,有时候陪着廖夫人聊一会,有时候尽了礼数就离开,袁彬仍在宫中,没空出来,叔侄二人倒是缘悭一面。

    然后下午张璟一般去张楷家中,向老先生请教。老先生宦途沉浮数十载,不论是为人还是为官的经验,都足够张璟好好学上一阵了。

    老先生也不藏私,把自己的一些心得经验倾囊相授。

    期间张璟还见了老先生的孙子张昺一面,果如老先生所言,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就已经固执冷僻,一板一眼的,无趣的很。

    张昺的父亲张应麟,真不是教育孩子的那块材料,好好的孩子,差点被他给教废了。

    张昺性格虽然孤拐,待人处事一板一眼的,好在三观比较正,没那么多愤世嫉俗的清高毛病,这就好,若是学会了清高那一套,这辈子也就算毁了,这种人,做什么事儿也只会飘在上面,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刚愎自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种人为官一方,可真是一言难尽!

    幸好,张昺还没养成这样的毛病,再加上年纪还不算太大,还是有改进的余地的。

    只是怕张楷没这么多精力,去重新塑造张昺的性格了。

    “老先生若是不弃,家岳于通州开办书院,可以让世兄去家岳的书院中就读。”张璟犹豫了一番后,还是向张楷建议。

    现在的官学,怎么说呢,就那么回事儿罢了,随着民办书院的兴盛,但凡有点名声的名师都去了书院,师资力量越发的雄厚,学子们也纷纷开始投身于书院,官学的地位反倒是越来越尴尬了。

    但随着民间书院的名头越来越响,收费一般都不低,一般人家还真承受不起学费。同时,书院收费不菲是一方面,想进入书院,并不是说交钱就能进的,需要有人介绍才行,还得有真才实学。

    毕竟书院想要维持下去,名声不能毁了,若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要,一科成绩不佳可以理解,两科成绩不佳,书院的名声立即就一落千丈了,谁还愿意把自家子弟送您这儿来啊。

    张楷为官清正,倒也不是拿不出这份钱来,但肯定不会太宽裕,他又做不出那等利用自己的名声,而让自己获利的事情来,所以,张昺一直在官学中,虽然没走歪,但长进也着实有限。

    张璟的岳父刘平在京师一代名声不弱,他开设的书院虽然规模不大,但能入得了他的法眼,收入书院中的,都是难得的人才,张楷自然是乐意的。

    “如此便有劳怀瑾了。”张楷笑道,张昺的性格真的太不讨喜了,张楷也非常无奈,希望进了书院后,与优秀的同年互相交流、切磋,能够有所改观吧。

    如此,张璟过了将近十天的逍遥日子,这一日,他刚刚起床,正在薛彦君和翠墨的服侍下洗漱,外面传来消息,说是李秉已经到了通州,明日就能进京。

    张璟松了口气,虽说这等闲散的日子不错,但南直隶一大摊子事儿呢,他哪能离开太久了?万一这期间出了什么事儿算谁的?

    这位李中丞总算来京了,想都不用想,此人不是去南直隶做应天巡抚,就是督理两淮盐务,这几日他与张楷也没闲着,张楷把朝中合适的人选都给他分析了一遍。

    李秉为人铁面无私,且手段高超,在宣府担任巡抚时,把镇守太监还有总兵调教的服服帖帖,让往东绝对不敢往西,让撵鸡绝对不敢打狗,绝对不是一般的人物,张楷认为,李秉大概率会督理两淮盐政,兼理南直隶粮储。

    用李秉的强硬,来制约两淮盐务,以及南直隶卫所,总督粮储,说白了既管收税,又管着拨付粮饷,南直隶的卫所要是落在这位手里,光凭着粮饷,这位老先生都能让南直隶的卫所叫苦不迭。至于督理两淮盐务,以这位老先生的手段,自然也不在话下的。

    届时,张璟、李秉二人合力,还真能把两淮盐务这个烂摊子给收拾一番,至少能割一茬韭菜不是。多了不敢说,一、二百万两银子,时绝对能收割回来的。

    对于从未宽裕过的大明财政而言,这可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当然,张璟与这样的强人共事,也得好生小心,可别被这位给拿捏住了,那可就搞笑了。

    用张楷的话说,李秉此人虽然手腕强硬,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绝对不会刚愎自用,是能够听进道理去的,张璟倒也不必太过担忧,二人各有职司,更多的需要通力合作,只要张璟能跟得上李秉的节奏,二人倒也不会有太大的冲突余地。

    各有各的职司嘛,李秉督理他的盐务与粮储,张璟编练他的新军,可以说,张璟是作为威慑力量而存在的,一旦李秉通过常规手段压制不住那些兵头、盐商以及当地的宗族,就需要张璟站出来了。

    所以说,二人之间是没有主要矛盾的。当然,若张璟是个草包,成了拖后腿那个,李秉自然也不介意全面褫夺了张璟的权力,谁让你没那个本事呢?

    至于应天巡抚一职,张楷倒是没给出确定的人选,人选太多了,而且这个应天巡抚其实没那么好当,要面对李秉这样一个强人,怕是李贤这个首辅都不敢说能够彻底压制住李秉,就别说区区一个应天巡抚了。

    所以,大概率没人愿意当这个应天巡抚,到时候就看朝廷的决定了。

    至于新军的坐营官,张楷嘱咐张璟,务必要小心,别被人架空了。虽说张璟这个南京兵部尚书并无统兵权,但却不能没有兵权!

    南直隶的卫所被盐商以及当地宗族给渗透的差不多了,肯定指望不上。而南京京营又糜烂成那样,更加指望不上,否则,朝廷也不会松口,在南京招募士卒。

    不就是因为南直隶的兵力着实空虚嘛。

    所以,这一营新军,张璟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个时候,他与新军的坐营官天然就是对立的,就看这二人谁的手段强了,谁控制了新军,就等于控制了南京的兵权,有兵有权,说话自然也硬气不是。

    新军的坐营官不用想,肯定是在五军府的勋戚中挑选,郭登、孙镗这样年纪不小的老将肯定排除,石亨肯定也不行,这个时候让石亨离开京师,石亨怎么可能会乐意。朱祁镇已经开始疏远他了,他这个时候离开京师,这不是找死么。

    至于其他人,谁都有可能,就看谁能入得了朱祁镇的法眼了。

    对此,张楷倒是不担心,张璟也一样。张璟好歹也是当过一镇总兵的人,跟北虏真刀真枪的厮杀过,行伍经验丰富,要是连个勋臣都压制不住,那还能干嘛?

    不是瞧不起勋臣这个团体,的确,他们的祖辈的确为大明立下过赫赫战功,本人也都是威名远播的人物,但他们太能干了,子孙后代只要不犯错就可以安心的躺在功劳簿上醉生梦死,这样的环境下,能培养出什么人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