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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庙堂6

    “车马行如何经营,逯某绝不置喙,若是有不可为之事,知会一声即可,逯某若是有二话,不为人矣!”逯杲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绝非惺惺作态。

    看一个人,要看他做事,而不是看他说什么,说的比唱的好听的人比比皆是,但做起事情来,到底如何,仅靠着一张嘴,是不作数的。

    逯杲这点做的非常不错,言行一致,更不曾因为张璟失势而改换门庭,这就非常不错了,说实话,张璟对于逯杲的帮助并没有多少,当初提拔逯杲,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手下着实没人,而锦衣卫中其他的人,当初不是门达的人,就是有自己的门路,谁在乎张璟一个刚刚上任、根基不稳的毛头小子?

    后来,张璟更是为了与门达争夺卫中话语权,而把逯杲当刀使,说起来,张璟对逯杲的所谓知遇之恩,更多的是因缘际会,因势利导罢了。

    然而,如今的逯杲深得朱祁镇信任之后,仍然以张璟的门下自居,这就非常难得了。

    “多谢佥书高义,”崔琪恭敬的向逯杲躬身抱拳,“如今家主出镇延绥,家中诸事,皆由夫人处置,若有不当之处,还请佥书海涵。”

    “管家这是那里话?”逯杲笑着扶起崔琪,“某就不留管家了,管家慢行。”

    送走崔琪,逯杲如何琢磨给曹吉祥等人添堵暂且不提。

    且说冯同,停止一项业务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方方面面牵扯的事情太多了,别的不说,只是闲下来的这些马车和车夫就得重新分派伙儿吧?冯同忙的脚不沾地,忙归忙,但心情非常不错,终于不必受那些阉人的腌臜气了。

    每年光做那些粮商、盐商的生意,银子都转不够,又何必去受那些阉人的气呢?所以,冯掌柜一上午心气很高,连看自己的傻儿子都顺眼了许多。

    冯雷心情也不错,以往跟惜薪司的人打交道都是他出面,可以说,受冤枉气最多的人就是他了,现在不用继续受气了,又有什么不高兴的?

    况且,看父亲的意思,过了年后,就会把车马行的生意全部交给自己,让自己操持。对此,冯雷心里自然是欢呼雀跃,这可不是什么小生意,如今的顺风车马行,在京师商界也是排得上号的,比那些大盐商也并不逊色多少。

    盐商再有钱,不也得靠我们顺风的车马运输嘛。至于背后的主家,谁还没点背景呀,在京师做生意,但凡上了一定的规模,没点背景怎么能够生存下去?那些没背景的,早被吃的连渣都不剩了。

    别说是车马行这等堂堂正正的生意,就连备受人唾弃的赌、当、贷等敲骨吸髓的生意,朝中的衮衮诸公不也都趋之若鹜嘛。

    京师中这么多商铺,又有那家没点背景?起码也是个给事中、御史之类的,你的后台要只是个武官什么的,要是勋臣还好一点,否则都抬不起头来,说不定哪天,这买卖就成别人的了。

    这事儿又不是什么稀奇的,远的不说,光说近的,腾骧左卫指挥佥事李言的商铺直接就被顺天府给抄了!腾骧左卫可不是一般的阿猫阿狗,而是皇帝仅剩的亲兵了,虽然没有锦衣卫那么大的职权,但宫城宿卫,可全靠他们。

    什么样的地位,就不必多说了吧。即便如此,顺天府说封就封,毫不迟疑,而事后,当事人也是敢怒而不敢言,顺天府果然够威风,够煞气!

    这还只是顺天府,大小九卿呢?内阁呢?到了后来,到了后来,是个文官,武臣就惹不起,武臣地位越来越低,最后连兵都带不了了。至于士卒,则更惨,武将被文官压迫,他们就去压迫士卒,一层层盘剥下去,士卒们活得猪狗不如,指望这样的士卒为你去卖命?想什么好事儿呢。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就是这个道理。

    怪不得大明太祖要禁《孟子》呢,孟子他老人家的思想的确不利于封建统治阶级的统治。瞧瞧他都宣扬了些什么思想,太祖那么独裁的人,怎么可能不禁?

    晚上,李贤下值回家后,管家李宾立即禀报:“老爷,小人打听清楚了,顺风车马行是镇守延绥总兵张璟的产业,锦衣卫袁指挥、逯杲都有份子。”

    李贤闻言,立即一脑门子官司,沉默良久,才对李宾挥挥手,“老夫要禁足二郎,你看着点,别让他抽冷子跑出去。”

    “是,小人遵命。”李宾领命退下。

    李贤脚下生风,一溜烟的来到后院,直接飞起一脚,把次子李玠的房门给踹开。

    正在和侍女调笑的李玠吓了一跳,险些没吓个半死,见是父亲李贤,刚松了口气,又看到父亲怒气冲冲的样子,刚刚放下的心立马又悬起来了,“父……父亲,何……事?”

    李贤虽然暴怒,但还是能压得住火器,要是连这点城府都没有,还怎么当官?对屋里的侍女挥挥手,“你们下去,老夫有话于二郎说。”

    侍女们战战兢兢的跑了出去,李玠心里越发的忐忑,脸色都白了,“父……亲,这……这是……为何?”

    李贤此时已经不似先前那么恼怒,施施然的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对李玠招招手,“过来。”

    李玠磨磨蹭蹭的来到父亲李贤面前,不过还是防了一手,离着父亲李贤至少有三步远,“父亲因何发怒?”李玠仍然有些结结巴巴的,被父亲给吓得。

    比起李贤的科场顺利,一路高歌猛进,李贤的两个儿子却不是什么读书的种子,长子李璋还不错,敦厚沉稳,倒也不虞惹出什么乱子来。次子李玠就差远了,让自己的老妻给惯出了一身的纨绔习性,不学无术。

    看着畏畏缩缩的李玠,李贤心里叹气,以自己现在的地位、权势,只要李玠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自己当能保全他,可是自己已经是不惑之年,说句不吉利的话,到了知天命之年后,说不定哪天就撒手人寰了。

    届时,没了自己的照应,长子李璋他倒不担心,眼前这个次子呢?真的堪忧啊!

    “汝可知,顺风车马行是哪家的生意?”李贤缓缓的问道。

    “这我哪儿知道?”面对威严深重的李贤,作为儿子的李玠虽然害怕,但性格决定了,即便是害怕,说出来的话也依然是不着调。

    “你……”李贤大喝一声,“孽子,跪下!”

    李玠一哆嗦,双膝一软,麻溜的跪了下来,正待为自己分辨几句,却见父亲挽着袖子就冲了过来,忍不住眼睛一闭,知道这顿打是免不了了,只希望母亲能快点来救自己,好让自己的皮肉少受点苦。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正当李玠闭眼,等着挨揍的时候,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李玠心中大喜,立即睁开眼睛,嗷的一嗓子喊了出了,“娘,救我!”

    李贤见状,鼻子都气歪了,指着妻子和李玠,“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

    “什么败儿?”周氏却不爱听了,白了丈夫一眼,一把拉起李玠,“我家哥儿又孝顺,又上进,怎么就败儿了?”

    李贤竟无言以对,作为一个母亲,夸自己的儿子,需要理由吗?

    “禁足一个月,”李贤指着李玠,“给老夫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准去,若是被老夫知道,你敢往外跑,打断你的狗腿!”李贤说罢,一甩袖子,冷哼一声,阴着脸去了书房。

    他得好好思考一下,怎么处置李玠惹出来的乱子。张璟虽然出镇延绥了,且不受朱祁镇待见,但总起来说,张璟也没什么错误的地方,不过是说了几句大实话罢了,同时也把朱祁镇的面皮剥了下来,再顺势踩了几脚罢了。

    这其实不算什么,忠言直谏,乃是臣子的义务,并无不妥。

    关键在于,张璟功高!这才是重要的,自京师保卫战之后,鞑贼时有犯边,尤以延绥为甚,宁夏、甘肃次之,近几年,宣大、蓟辽,因防线严密,城坚墙厚,鞑贼即便犯边,也不过是数十人骚扰一番,便立即离去。

    所以,一战斩首七百余的大功,数年间未见了!偶尔有几个斩首数级的功劳,就了不得了,上上下下,恨不得吹成开疆灭国的大捷。

    且不说这些所谓的斩首有诸多值得商榷之处,就算这些首级是真的,就杀了这么几个鞑贼,你们怎么就那么厚的脸皮,吹成那样?

    简直可笑。

    反观张璟,此次大捷却是实打实的,石亨等辈恨不得每颗首级都仔细查证一番,就是在这等苛刻的条件下,七百余首级,无一级是杀良冒功的。

    若是换了别人,这么大的功劳,不说封侯,起码封个伯爵吧?

    但是,没有!

    尽管这可以视作是朱祁镇对张璟的打压,但却不代表自己这些朝臣就可以不把张璟放在眼里了。

    曹、石等辈或许会少一些顾忌,但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为难张璟,就更别说去为难张璟留在京师的家人了。

    届时,为国立下如此大功的人,都被你们这些奸贼迫害至此的言论一旦发酵,影响之大、之坏,将无法想象!

    朝廷如此对待有功之臣,那谁还敢替朝廷卖命?

    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事实!还是孟老夫子那句话,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所以,李贤是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找张璟的麻烦的,至于袁彬、逯杲,李贤倒是没放在眼里。作为当朝首辅,李贤这点傲气还是有的,别说锦衣卫,便是东厂,又能耐他这个首辅何?

    在李贤眼中,东厂也好,锦衣卫也罢,不过是一群鹰犬罢了,需要的时候,拿来用用,不需要了,老老实实的呆着去,别没事找事儿。

    哼!李贤暗怒,曹吉祥这厮竟敢如此算计自己,莫非真以为老夫是好欺的不成?

    李贤本来打算徐徐图之,潜移默化的把曹吉祥何石亨一党从朝堂中清理出去,毕竟这一党此时炙手可热,朱祁镇也格外宠信曹、石,他虽是首辅,但论宠信,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曹、石等辈的。

    但既然曹吉祥不依不饶的算计自己,那么自己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政争而已,李贤冷笑,老夫的经验可比你们丰富多了!

    老夫博览群书,你曹吉祥一个阉人,才认几个字?论经验、论手段、论智慧、论才能,你那点比得上老夫?

    那就让你们看看,老夫的厉害。

    当日,张璟在朝堂上那一番话,此时看来,仍是振聋发聩,这番话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从根本上否定了所谓“夺门”的必要性。

    是啊,有必要多此一举吗?一旦景泰皇帝大行,这皇位不还是你朱祁镇的吗?

    石、曹等辈不过是用你作为自己的晋身之阶罢了。

    现在朱祁镇不肯承认这一点,这不要紧,总有一天朱祁镇会想明白的,其实也不是朱祁镇不明白,他再愚钝,这都快一年了,若是还参详不透其中的关窍的话,干脆也别当皇帝了,这点事情都想不到,别说当皇帝了,干啥都不行啊。

    嗯,就从此处入手!李贤暗暗下定决心,曹、石等辈虽然受宠,但要说他们在朝堂上一手遮天,那也太高看他们了。他们还没这个能力。

    曹吉祥不过是一阉竖,有如今的声势皆是因为他手中的权力以及朱祁镇的信任,这才是他的立身之阶,若是没了这些,他不过是个插标卖首的老奴罢了,何足为惧?

    至于石亨,也是如此。

    皆不足为惧。

    李贤暗暗打定主意,斗争,才刚刚开始呢。

    嗯,兵部尚书陈汝言一定得参倒,不能让他留在朝堂上了,此人乃是曹、石二人一力举荐的,可谓是他们安插在文官中的眼线和钉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