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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庙堂7

    六科十三道作为发声喉舌,需要他们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毕竟这些人自诩清流,首先在自我认知上,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感觉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开口闭口都是先贤圣人之言,所以喷起人来可谓是理不直气都壮。

    任何一个入阁的辅臣,特别是他这个首辅,如果不能善用这股力量的话,甚至可能引起反噬。比如王文,他便是因为为人严苛,虽担任左都御史,但在言官中的声望几乎没有,朱祁镇复辟后,清算王文时,王文的罪名几乎都是言官们提供的黑材料。

    这批人跟疯狗差不多,逮谁咬谁,你要说他们是一片公心,倒也不至于,这批人中的绝大部分,是没有自己的是非观的,他们参奏,不是因为此人的确十恶不赦,如曹吉祥;而仅仅是根据某些人的需要,然后一哄而上。

    可恨,肯定是可恨的,疯狗一样的东西,当然可恨。可怜,也是的确可怜,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某些人手中的一把刀罢了。

    如何对付曹、石等人,李贤很快便明确了思路,论及这些小手段、小动作,他们这些文官才是鼻祖。其实也没什么,说穿了其实一文不值,但问题是,你得有施展的条件与力量。

    比如李贤的做法,很简单,细水长流,让六科十三道的言官们隔三差五的参奏曹吉祥、石亨、孙继宗、张軏等勋戚一本,也不需要太多人,三五个御使一起奏一本,更不需要太频繁,要是一天一本,是个人都能看出有问题来。

    隔个三天五日或者半月十天的,就来上这么一本,慢慢的朱祁镇就会觉得,这些人着实可恨,肯定是有问题的,否则怎么过几天就有人参奏这些人的不法之事?

    这就叫潜移默化,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很简单的小把戏,毫无技术含量,但却不是人人都能用出来的,除非是李贤,这位当朝文官的领袖才行,换了其他人,根本没有这个条件。

    科道是你家开的呀,你说咋办就咋办?

    还是一个能力与声望的问题,陈循、王文入阁数年,一个首辅,一个次辅,但光顾着内斗了,既无法制衡六部,又与朝局无补,谁愿意跟着他们?

    到了李贤这儿,因为朱祁镇几乎把朝堂肃清一空,别说六部了,大小九卿几乎换了个遍,李贤趁机上位,让阁部之争中,内阁占据了上风,六部权力被大大削弱。

    远的不说,光说景泰朝,内阁算个什么?不过是皇帝的秘书罢了,凭什么管到六部头上?皇帝就算有什么事儿,也都是与六部的部堂们商议,商议出章程来后,让内阁传达,仅此而已。

    到了现在,李贤这个内阁首辅已经堂而皇之的参与朝政了,皇帝讨论政务,几乎都是找李贤,这尽管与刚刚上任的六部堂官声望不足有关,也是权力重心的一次明显转变。

    李贤此人能力还是有的,否则也不可能把六科十三道拿捏的死死的,让他们甘愿效力。更何况没有两把刷子的话,也不会不声不响的从大牢里刚放出来就升任首辅,虽说有之前连换三任首辅的缘故,加之内阁其他阁臣不论资历还是声望都不足以与李贤相提并论,李贤这个首辅倒也没什么意外。

    意外的倒是,他这才刚刚上任,便已经把科道给整合起来了,这份眼力、手腕,当朝大臣中,不做第二人之想。颇有于、王、胡等大佬的风采。

    不同的是,这几位大佬,特别是于少保,想来是不群不党,虽不至于独来独往,但也绝不会去操控科道,王、胡也是如此,不是不能,而是不屑为之罢了。

    这就是区别,这就是格局,李贤虽有名臣格局,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朝一代中尚能数得着的人物,跟于少保这等注定名传千古的人物相提并论,倒是苛求了。

    对于曹、石等人此时的势头,李贤其实并不担忧,自古以来,幸臣从来都没有好下场,何谓幸臣?欺主成私,凭借君主的宠幸,毁誉、进退群臣。这等行径,无疑是自取灭亡之道。

    所以,李贤并不认为曹、石等辈会成什么大气候。即便朱祁镇对这些人的恩宠一如既往,但以这些人的骄狂,自取灭亡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李贤估计,不出几年,这些人就会把自己作死。

    孙家等外戚倒是没这个担忧,一来他们不参与朝政,最多也就是鱼肉百姓,百姓嘛,对于朝中的大佬们而言,能提供赋税的才是好百姓,这是阶级立场决定的,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官员,对于百姓的态度也就那样吧。

    比起近现代资产阶级对百姓的压榨,我国古代的这些封建阶级还算是有良心的了。君不见,即便到了当代,在资本的操控下,平民百姓又哪里有什么保障?动不动零元购……

    打住,打住。

    第二天一早,李贤去上值的时候,把管家李宾叫来,“你今日去顺风车马行一趟,就说家中二郎受了草某人的蒙蔽,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就说老夫已经将二郎禁足,算是交代。”

    “是,小人遵命。”李宾领命,待李贤坐上轿子,去上值后,李宾不敢怠慢,立即去了顺风车马行。

    恰巧,冯同冯掌柜也在,李宾告知了来意之后,冯同把李宾请到了会客室,奉茶之后,冯同拱手说道,“劳烦尊驾特意来跑一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一点小误会罢了。”

    “贵府门风敦厚,以礼仪传家,小人不胜感佩!”冯同笑呵呵的拱了拱手,漂亮话嘛,对他这种在商场浸淫了大半辈子的人而言,简直是信手拈来,就算让他说上一上午,保证都不带重样的,“既是误会,说开便罢,敝店以诚信为本,广交天下朋友,所谓不打不相识,贵府往后若有用得着敝店之处,请尽管吩咐便是。”

    “好说,好说,”李宾拱手,“既如此,在下便告辞了,请掌柜回复贵主人,家主人绝无他意,不过是家中郎君一时不察,被奸人蒙蔽而已。”

    “小人恭送管家。”冯同客客气气的把李宾送走后,把儿子冯雷叫到跟前,“你在此地好生照应,这千头万绪的,你可盯紧了,千万别出乱子。”

    “您就放心吧,”冯雷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这一年多,别的不敢说,车马行的门路,我摸得精熟,保证不出半点差错。”

    冯同点头,经过这一年多的历练,冯雷的确可以独当一面了,冯同正琢磨着把车马行的业务全部交给儿子,自己则安安稳稳去张府,如今都督出镇延绥,家里的外事只靠崔管家一个人,有时候忙不过来,自己去了,也能帮衬一二。

    倒不是说冯同非得犯贱,好好的掌柜不当,却去张璟家里当个下人。这便是时代观念的局限了,商人为四民之末,若非有张璟帮衬,冯家那点产业早就被吃干抹净,渣都不剩了,人能否完好无损都还是两说。

    况且如今不论是粮店还是车马行,都是靠着张璟、袁彬等人的名头,这才安安稳稳的,即便有人觊觎,一看是这几家的产业,也就打消了吞并的念头。

    所以说,冯家已经是张家的附庸了,离开张家的庇佑,守着那么大的产业,他还想有安稳日子过?这一点,冯同拎的非常清楚,既然儿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那么自己就退位让贤,让冯雷接手生意,自己就心安理得的去张府效命。

    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使得冯家与张家的联系加深了一些。即便将来冯雷有个什么差池,张家看在自己尽心尽力,忠心耿耿的份上,也不会过于苛待了冯雷。

    不得不说,冯同这等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大半辈子的人,就是头脑清楚,知道自己的依仗是什么,也知道该如何维护好这层关系。

    “管家,事谐矣!”冯同急匆匆的来到张府,找到了崔琪,把刚刚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崔琪松了口气,如今张家不比以前,家主张璟出镇延绥,由于人丁不旺,所以留在京师的,只剩了一家子妇孺,虽说有袁彬、逯杲的照应,家里的家兵齐亮等人也都在锦衣卫担任官职,但家主在家与不在家,差别可大了去了。

    有主心骨跟没主心骨,他能一样吗?

    “万幸,万幸!”崔琪松了口气,“掌柜在此稍候,我去禀告夫人。”

    崔琪在仪门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侍书说了一遍后便回到了前院。张璟虽然出镇延绥了,但支撑这么大的家业,事情自然也不少,崔琪作为管家,还真闲不住。

    却说侍书,回了后院,将事情禀告了自家姑娘。

    刘静怡闻言,沉吟良久,才松了口气,只要以李贤为首的文官不掺和曹吉祥对丈夫的打压,至少明面上不掺和,就是个好消息!

    说起来,李贤作为首辅,当不至于如此短视。丈夫已经出镇延绥,远离朝堂,几乎失去了作为的机会。况且,丈夫只是武臣,武臣的局限在哪里摆着,李贤倒也不至于提防丈夫。

    曹吉祥等人对于丈夫的陷害、打压,不过是出于私愤罢了。

    至于朱祁镇,丈夫都已经离开京师了,况且又屡立战功,若朱祁镇仍抓着前事不放,也就太有失人君气度了。

    朱祁镇再不着调,也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的。

    至于面对曹吉祥等人的私愤,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也就搞点小动作,彼辈若是真敢肆无忌惮,以至于明目张胆的欺压张家,她这个张家的当家夫人也不是白当的,一品诰命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也不是任人欺负而不敢声张的。

    在某种程度上,诰命代表的是国家的体面,曹吉祥再作威作福,也是得有所顾忌的。

    京师的风风雨雨,张璟鞭长莫及,他在延绥,每日光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够他忙活的了。今年鞑贼并未选择延绥作为南下的突破口,所以,延绥镇受到的压力小了许多,至少将士不必枉送性命了。

    今年冬天没有仗打,屯田也不需要像其他季节那般,离不得人,所以,张璟便传令延绥各地的卫、千户所、百户所,着他们全力操练。

    为了督促各地操练,张璟还专门设置了督察营,暂时人不多,只有二十多人,被张璟分派到各地,巡查当地的操练,若有不尊号令、操练不力者,督察营有权便宜行事,先以军法处置,再将结果报于张璟复核。

    对于督察营的处理结果,张璟当然不会随意驳回,这是树立督察营权威的好时机,除非是处理的着实不妥的,张璟才会复核。

    督察营下去了半个多月,还算得上是卓有成效。

    在抓了几个典型后,各地的卫、所皆不敢随意糊弄了,虽然操练质量也就那样吧,但张璟也深知这些积重难返的事情绝非一蹴而就的,只能一步一步的来。

    反正张璟有大把的时间,加之西军本就是精锐著称,虽说仅局限于此时的榆林卫以及几个沿边的堡寨,这已经十分不错了。

    张璟也不指望把延绥镇的士卒全部操练成精锐,那不现实,别忘了还有军屯,卫所中的士卒总得有种地的、其余的才是打仗的。

    除了练兵之外,就是整顿资源,以待来年修筑边墙,虽然递上去的折子还没有答复,但张楷告诉张璟,此事已经是**不离十。出于对张楷的信任,张璟便马不停蹄的准备各种物资,而张楷也拖着病体,为张璟查漏补缺。

    二人的配合还算不错,至少没有谁动不动就使些小手段,给对方上眼药、甚至下绊子。

    再者说了,二人都是实干型的官员,对于内耗,这二位都是不赞成的,所谓求同存异,有什么不同意见,摆到台面上,大家互相讨论,能够达成共识,自然是好的,就算某些问题无法调和,也可以暂时搁置,何必闹得水火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