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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回京4

    虽然日后的官僚集团做的更加离谱,但此时的文官们还未进化成官僚集团,所以某些人的节操还在,话又说回来,即便是后来官僚集团已成大势的情况下,也是有一二忠于国家社稷,忠于自己的道德追求的人存在。

    “咱们此次一鼓作气吧,”年富建议,“能造出多大的声势就造多大!”

    马昂看了李贤一眼,二人闭目沉思一会后,缓缓点头。

    “大有此议虽有操切之嫌,”马昂不似年富那么激进,但也不是省油的灯,“但在眼下这个时候,自然是声势越盛越好!彼等鼠辈,目无国法纲纪,只知鱼肉百姓,人神共愤。”

    人神共愤什么的听听就好,但京师甚至是顺天府百姓,可谓是苦勋戚久矣!底层百姓卖儿鬻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不能说是全部拜这些勋戚所致,这是多方面原因所致,但肯定少不了他们的责任。

    但是,处置那些人,不处置那些人,这就得看谁先下手,谁的手段厉害了。总体而言,勋戚这个集团包括宗师,属于闷声发大财的群体,由于他们很难在朝政中掌握太大的权力,所以不论是文官还是宦官们,极少拿他们说事儿。

    不过不拿他们说事儿,却不代表他们清白。到了需要借人头一用的时候,这帮人也绝对不含糊,随便拉出那个来,都够用。

    这次李贤需要的是转移文官们的注意力,所以,抛出来的诱饵要够分量,还不能惹得朝廷大乱,所以,孙、张、石、薛等勋戚就很合适了。

    还有一层,他们既是勋戚,又是曹石的党羽,收拾他们曹石即便不会坐视,也不会有太大的切肤之痛,最多也就是声援一二,绝不会舍命力保。

    你看,既转移了注意力,又剪除了曹石的党羽,还转移了文官的注意力,一举数得。

    “张式之将荆襄流民一事密折奏于陛下,”李贤接着说道,“此事事关重大,非独湖广之事耳,南直隶亦当其首冲,故此,南直隶军务需一宿将提督,来年解决荆襄流民之时,一旦有变,也能调度合宜,而不会贻误朝廷大事,使江南之地陷入乱中。”

    马昂、年富都是在边镇、地方参赞过军务的人,自然知道流民是怎么回事,更知道一旦处置不当,流民生乱,那可是席卷而来的大势!若是所托非人,别说江南了,全天下都敢乱给你看!

    “总督湖广军务,参赞南京机务,老先生可有人选?”马昂沉思了片刻,点头问道。

    “湖广总督,老夫拟推举李执中,参赞南京机务,拟推举张怀瑾,”李贤缓缓的说道,“参赞南京机务一职,乃是陛下的意思,张怀瑾挟大胜北虏之势归朝,总要安置妥当,否则边镇将士将作何想?”

    “张怀瑾能移镇榆林,修筑边墙,数胜北虏,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年富捋髯,“倒也不是不可,就怕朝中有人议论。”

    年富和马昂都参赞过军务,所以知道带兵打仗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没有过硬的军事素养是无法成为名将的。将帅之才,说起来简单,绝非能参赞、谋划军务,就能打胜仗的。

    那样最多只能是赵括、马谡那样的纸上谈兵之辈。

    所以,面对来年湖广的军事压力,马昂和年富对于张璟的任命没有异议。与其囿于文武之见,而所托非人的话,还不如选择张璟这样的良将去稳定局势,至少万一荆襄流民真的乱了起来,有张璟守备南直隶,至少能够固守吧?

    张璟任职这事儿,只要言官们不随便跳出来找存在感的话,七卿那样的大佬自重身份,不会随意发声,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即便上窜下跳,也影响不到什么。所以,只要马昂和年富能够约束好手下的那些言官,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其实主要是南京兵部不是个什么好去处,但凡有点追求的官员都不会容忍这种贬谪性质的任命,又恰逢荆襄流民这个节骨眼上,当谁是傻子呀,几乎是没人愿意去的。

    送走马昂、年富,李贤又命人把吕原、彭时请来,接下来的事情,他们内阁要保持步调一致才行,要是他们自己都乱了,其他人岂不是更乱?

    吕原和彭时都是顾全大局之辈,绝非为了一己之私而置国家大事于不顾的禄蠹,因此对于李贤的决定都没有异议。

    由于彭时的同年岳正受曹石构陷而被贬谪,彭时对曹石一党更是深恶痛绝,他与曹石一党的战斗可谓从未停止过。

    至于张璟的任命,吕原和彭时也无异议,南京兵部尚书并不是一个值得关注的职位,虽然有点权力,但被北京兵部限制的死死的,又有应天巡抚、守备武臣、守备太监制衡,更何况有荆襄流民那口大锅,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的,有人愿意去还巴不得呢。

    没见张纯三番五次的告老致仕,不就是实在不愿意跟应天巡抚、守备武臣和守备太监勾心斗角了嘛,公务都忙不过来,哪有那些闲工夫跟他们锵锵啊。

    说起南京兵部的公务,也真不算少。

    南京除守备武臣、太监之外,又以南京兵部尚书为参赞机务,何谓机务?机要事务。所以说,事关南直隶的机要事务,南京兵部尚书都是有权管理、处置的,当然,即便有处置之权,也需要向北京报备,否则就是擅自行事。

    应天巡抚驻苏州,管辖南直隶之下江南诸府及江北安庆府和安徽全境,倒是不经常来南京找大家的麻烦,而且与六部之间,也是互相支持居多,互相拆台的时候少,毕竟巡抚需要统管全局,就离不开南京六部的支持。

    况且巡抚的官职一般要比六部尚书低一级,就算南京六部的诸位再怎么与世无争,官职还是在哪儿摆着的,不能太过分不是。

    至于守备,就有太多说道了。以宦官同守备,以武臣为守备。守备武臣以公、侯、伯充任,兼管南京中军都督府,协同守备以侯、伯、都督充任,兼管前、后、左、右、中五军都督府事务,以中府为治所,节制其他各府。

    别看南京小小的一块地方,各种权力倾轧,却也不比北京差多少。

    六部那些人不是养老的,就是被贬的,哪有那么多精力与底气与这些人较劲?

    就算张璟去了,想站稳脚跟,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当然,因为荆襄流民的缘故,朝廷不会坐视张璟在南京被打压,权力被蚕食,但能给张璟多少帮助,还得看张璟自己能不能接得住。

    当内阁和言官达成共识后,事情一般就是**不离十了,更何况还有朱祁镇的首肯,张璟去南京任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在此之前,他需要去兵部,交还镇西将军印。樊青虽然继任延绥总兵,但并未获得镇西将军的封号,不要小看这个将军号,有这个名号和没这个名号,权力可谓是天差地别。

    这倒也不能怪朝廷厚此薄彼,如今有了三边总制,总督三边军务,陕西四镇总兵的权力都被削弱了,挂不挂将军印的,倒也无关紧要。况且,张璟的镇西将军也是在他于河套大破北虏后获封的,没点功劳,朝廷不会随便给出将军号的。

    交还了镇西将军印之后,便表明张璟的差遣交割完毕,从此无事一身轻了,至少在下一份差事之前,他是闲人一个。

    至于他后军府右都督的名头,可千万别当真,后军府是石亨的地盘,张璟去找刺激么。况且他只是右都督,国朝的官员,“右”一般都是寄禄挂衔的,只是你的级别到了而已,属于寄禄官,是解决俸禄级别的,与职权毫无关系。

    申时中,张璟从兵部职方司离开,无事一身轻。

    回到家中,拜见了母亲之后,又与妻子刘静怡、小惠儿、薛彦君等人坐在一起,分别一年有余,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哥儿的新差事可有眉目?”张母问道,她着实害怕张璟再被派往边镇,留在京师,哪怕当个闲职都无所谓,就是别再去边镇就好。

    张母话音一落,妻子刘静怡、妹妹小惠儿还有薛彦君等人的目光纷纷看向张璟,目光中多是担忧,她们也怕张璟仍旧会外任。

    “哈哈,”张璟一笑,“若不出意外,应该去南京兵部任职,届时咱们全家都到南京去,也领略一番江南风物的雅致精巧。”

    听说不是边镇,张母便放心了,至于是什么官职,她并不在意,倒是张璟所说的届时一家人都搬去南京,让她有些犹豫,但又有些期待。

    犹豫的是作为北方人,能够适应南方的生活吗?况且,朝廷会准许张家举家搬到南京?这一点倒是张母多虑了,到了现在,官员流动,携带家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朝廷并不禁止。

    至于水土不服的担忧,倒也没那么眼中,确切的说,在地理和气候上来说,南京并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江南,倒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但刘静怡和薛彦君却不一样,她们俩可是太知道这其中的差距了,国朝至此,文武之间已经形成了壁垒,以文制武也成了常态,说白了,武臣是没有前途的。

    张璟去南京兵部任职,那岂不就是以武转文了?

    “夫君,可是南京兵部?”刘静怡有些急切的问道。

    张璟点点头,笑道,“若是顺利,应是南京兵部尚书一职。”

    刘静怡、薛彦君齐齐看向张璟,然后又一齐看向一旁微笑不语的林疏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难怪林疏桐从延绥回京后,对张璟的去处闭口不言,若有人无意间提到,也都是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也真是难为她了,的确,如此大事,确实需要慎重!

    “难为桐妹妹了。”刘静怡起身,对林疏桐福了一福。

    张璟连忙低头,这是他妻妾间的事情,他可不能随便插话。

    林疏桐连忙起身还礼,“姐姐这是作甚,折煞妾身了。姐姐不罪,已是侥幸,何敢受姐姐之礼?”

    “桐妹妹千万莫要如此说,”刘静怡笑道,“此事事关郎君前程,再谨慎小心都不为过,郎君在朝中四面皆敌,曹石一党势大难制,若是彼辈从中作梗,岂不误了郎君的大事!”

    “郎君,此事可有阻碍?”刘静怡转头看向张璟,轻声问道。

    话音一落,深知其中牵扯的薛彦君、林疏桐也一起看向张璟。

    张璟闻言,点了点头,“以式翁的判断,陛下和内阁应当不会反对,比起荆襄流民,其余皆是细枝末节,让我去南京,一旦流民之事有变,不过是想让我能够保证南京稳定的同时,挥师西进,与湖广总督一起,迅速平定民乱。”

    刘静怡等人缓缓点头,理是这么个理,说白了,在有荆襄流民这个大危机的前提下,南京兵部尚书并非什么轻松的位子,更何况,去南京六部任职的,不是养老,就是贬谪,有意于此的,怕是没几个人。

    “唯一可虑者,便是科道言官了。”张璟叹气,面对这群自诩清流、欺软怕硬的疯狗,张璟也没什么好办法,他们代表的是士林意见,即便是内阁和朱祁镇,也不敢忽视他们的声音。

    张璟此时并不知道李贤已经为他去南京兵部任职做了许多工作,差不多把障碍都扫除的差不多了,尽管李贤的最终目的是借机剪除曹石的党羽,同时也对越来越贪婪的勋戚进行一番整顿,为张璟扫清去南京兵部任职的障碍不过是顺手为之而已。

    但张璟是确确实实的受惠了。

    “明日妾身归宁省亲,”刘静怡沉吟着说道,“家父虽仅为举人,于士林中却也有几分薄面……”

    张璟抬手制止了刘静怡的话,笑道:“姐姐不必如此,泰山大人乃当世大儒,安心治学即可,万不可沾染此等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