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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破防

    威尔特挣扎着想要冲出门外,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抗议,尖叫着让自己停下来,他甚至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幸运的是,维克阻止了他的任性,像拎小猫一般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扔回了床上。

    “我给你准备了轮椅,别乱来。”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他想摆脱维克的手,但青年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直到威尔特终于举手投降,乖乖照他的吩咐去做。

    直到他们上了马车后,威尔特对此还有些愤愤不平。

    “你居然敢对劳伦斯说我顽固,明明你自己才是又臭又硬的那个。”

    黑发事务官今天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不好意思,我对这点非常自满。”

    马车里很暗,但透过幕布的缝隙,一阵柔和的阳光照射进来,威尔特探出头去,这具身体据说已经整整一周没晒过太阳。

    芙蕾德莉卡的豪宅十分夸张,他的视线顺着马车往前,所有的砖墙被金箔和彩色玻璃所覆盖,显得既富丽堂皇又不失优雅。豪宅的花园广阔种植着各种珍稀植物和花卉,小径两旁则是修剪整齐的绿篱,把一个大理石水池围在中间。

    池子对面耸立着雄伟的圣布雷尼亚钟楼,来这座城邦的第一天,他就被那洪亮的钟声所震撼,但很快一切都急转直下。

    身为教团骑士长的莱恩哈特想要自己的性命,艾蕾茵的动向无从得知,而救了他的芙蕾德莉卡,直到威尔特离开也没有出来见他一面。

    美景并没能拯救少年的心情,从刚才开始他就试图转移注意力,但身体仍止不住地紧张。

    威尔特既希望,又害怕见到他们,特别是麦克海尔夫人。

    尤其是在芬妮的事情之后,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马上要奔赴刑场的死刑犯。

    他重新回到马车内,注意到维克的目光紧紧锁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

    “劳伦斯大人有和你说什么吗?”青年有些不安地问他。

    少年想到了对方那离谱却诱人的提议,很快便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不比你多,至少他还没提自己的要求。”

    听了这话,维克便止住了话头,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没必要告诉我,”眼见他一副痛苦的模样,威尔特轻轻偏了偏头。“反正他不打算强迫我,所以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你也没有背叛任何人。”

    “不是这样的.....”他终于按捺不住,嘶哑的嗓音从青年口中传出,“你救了我的命,但我却对你隐瞒了真相。”

    这家伙倒是和自己挺像的,威尔特忍不住这么想。科林斯公馆的时候少年也是这样,要么彻底倒向结社,要么就站在海伦娜的对立面,但哪边他都做不到,正因为是这样的半吊子,所以才会感到痛苦。

    “你有些自以为是了,维克。”威尔特摆出了一副冷冰冰的脸,“我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要好,你在裁判所也救了我,我们已经两清了。”

    “你宣誓效忠的对象早有别人——”

    维克打断了他,“至少你不会在我的对立面,对吗?”

    “我不知道。”威尔特诚实地回答他。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马车似乎经过不平坦的路面,车内此刻颠颠簸簸,硌得威尔特的背生疼,他甚至开始诅咒起了劳伦斯,居然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地这么惨。

    终于,令人折磨的旅途到此结束,马蹄声越来越趋于平缓,威尔特知道他们到达了目的地,维克正要把折叠轮椅拿上,他抢先一步下了车——少年可不想在罗伯特和麦克海尔夫人面前坐这玩意。

    但当他忍着疼痛落地时,看到的却是更加难受的画面。

    与瑟姆斯那小家子气的地方不同,总部的修道院庄严神圣,他面前是一座气派而辉煌的教堂,高耸的尖顶刺穿云层,白色的石墙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许多前来的信徒攀上长长的石阶,聚在了一扇巨大的橡木门前。

    但这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因为艾蕾茵正和一个白发少年并肩,从那扇门后走出。

    原本见不到金发少女时,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总是空空的,但现在见到艾蕾茵之后,里面却像被人被拿去灌满了铅。

    两人似乎都没看到这边,那个英俊的少年叫亚瑟,威尔特还有印象,两年前正是他在庄园放走了自己。

    多日未见,少女那灵动的眼睛现在显得红肿。亚瑟努力活跃气氛,他说出的笑话终于让艾蕾茵紧绷的面容有了一些缓和。

    威尔特一瘸一拐地和有说有笑的两人擦肩而过。

    “等等,雷文——”身后维克的声音传来,似乎想要呵责威尔特,但很快,见到眼前这一幕后,青年恨不得封上自己的嘴。

    艾蕾茵呆立当场,而那个亚瑟却向他走来,“请等一下,雷文,我有话对你说。”

    但威尔特没有回头,也不关心亚瑟到底想对他说什么。

    眼看着白发少年快要抓到他的衣领。

    “时间牢狱。”

    *******

    这边的构造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好在出发前维克大致和他说了一下两人的位置,他穿过庭院朝着修道院内部走去。

    在过道时他险些吐出了鲜血,有几个信徒担忧地向他询问,但威尔特回绝了对方的好意。

    “不,真的不用,我没事。”他挥挥手,努力让自己的嘴角挤出一个弧度,也不顾对方的反应继续往前。

    意识快要支撑不住了,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终于再度拐过一个弯后,威尔特忍不住靠在了护栏边歇息。

    想到刚刚的一举一动,他险些笑出了声。

    劳伦斯的评价没错,他的素质确实有待提高。

    从头到尾是威尔特自己擅自期待了某些事情,却又把破防的恼怒施加在他人身上,明明亚瑟和艾蕾因都没做错什么。

    细想起来,他和维克单独相处的时间都比和少女要多,和青年说话的话完美应验到了自己和艾蕾因身上。

    就让我任性一回吧,他在心里向着那个无辜的亚瑟道歉,我来这的第一天就给人打了一顿,现在都还满肚子火呢。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皮沉重得仿佛有胶布粘在上面,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要投身于睡眠时——

    “威尔!”

    一声惊叫唤醒了他,威尔特一个激灵,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麦克海尔夫人正站在他的面前,她急忙冲过来搀扶自己,而他时隔两年后,再度近距离看清对方的脸。

    她穿着黑色的修女长袍,麦克海尔夫人的容颜已不再美丽,双眼深陷,颧骨突出,本就病弱的身体显得更加消瘦。

    “真的是你,威尔!”她的眼角噙着泪光,额头的皱纹挤到一起,“维克大人说你还活着,我——我和罗伯都不敢相信......”

    “是我,”尽管容貌剧变,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威尔特的眼泪夺眶而出。“是我,麦克海尔夫人。”

    他发颤的双手紧紧搂住对方,激动之下连连咳嗽,女士轻抚着他的后背。

    两人抱着哭了一会后,她将自己带到了会客厅,随后递过来一张手帕。

    “谢谢,”威尔特擦了擦涌出的泪水和鼻涕,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他原本想象了很多话,但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好在麦克海尔夫人先打开了话匣子,“威尔,你这两年,都在做什么?”

    开始的时候真的很难,因为他又要回忆一遍那天晚上的惨痛经过,但她有权知道那些,于是威尔特强迫自己从最初说起。

    从圣水,小镇的怪病,到他成了女巫的帮凶,被迫拖延教团众人的步伐....

    有那么一两次,女士想要开口,她的手紧紧抓住威尔特的肩膀,直到他提到被横梁压着的麦克海尔时,她终于按捺不住转过身去,无助地啜泣起来。

    威尔特任由哭声折磨自己,一段时间后,他以极大地毅力继续往下诉说,“特雷莎、蒙塔、奥利佛,他们都不在了.....我杀了卡尔曼.....之后就一直在追寻女巫的下落,然后了结了她。”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话......”他说不下去了。

    麦克海尔夫人摇摇头,尽管仍在悲痛中,她还是开解了威尔特。

    “不要自责,孩子。”她的声音沙哑,“你还活着,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宽慰了。”

    “罗伯特呢?”威尔特突然想起,他光顾着沉浸在悲痛中,忘记了那位醉汉。

    “他——”麦克海尔夫人显得有些犹豫,“他不敢见你。”

    “为什么?!”威尔特大叫起来,“这人在搞什么?”

    他正想将醉汉怒骂一顿,可麦克海尔夫人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这也让少年冷静了下来。

    “他一直在为两年前对特雷莎见死不救的事情而愧疚,而且——”

    “你能原谅我吗,威尔,”汉娜女士再度落下泪来,“我和他在一起了。”

    威尔特的大脑再度遭遇一记重拳,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他应该能猜到的,在那地狱般的经历后,两人在举目无亲的城市,会选择互相扶持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只是麦克海尔一家的温馨相处早就成为他美好记忆的一部分,很难想象,有天他要改口叫施罗德夫人。

    见他不说话,麦克海尔夫人泪如泉涌,不停地责备自己。

    “你误会了,麦克海尔夫人。”威尔特连忙向对方解释,“我当然替你们感到高兴,只是还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这确实是他内心的真话,麦克海尔夫人是个苦命人,在生存面前,那些迂腐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更何况——如果每个女人都不会变心,那海伦娜根本不会爱上他。

    他再三强调不会在意后,女士终于放下心来。她向威尔特说出了一个完全没料到的名字。

    “我想和你聊聊,关于艾蕾茵小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