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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开眼

    徐宇别扭地换了衣服,将郭崇韬给的丝麻衣好好收藏起来,把到这个时代一直没沾过水的脸好好搓洗了一通,从屏障后走了出来。

    新衣服有里子面子两层,中间塞了厚厚一层芦花草,鼓鼓地,还冒着些清香。

    衣服温暖紧实,由于是孩童装,不分男女,但紧贴着徐宇身体使她有些不自在,徐宇一扭一扭扯着衣服调整。

    冯道郭崇韬两人座在外边,聊着什么,桌上是刚刚温的一壶茶。

    “啧啧啧,这小丫头换了身衣服,洁了面还怪水灵的。”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留你,她或许就不跟着你学武了。”

    两人都不是喜爱美色之人,只觉得徐宇长得顺心可人。

    “军中无酒,那就以茶代酒,喝!话说回来,这事你可别赖我,谁让我先收的她,她也心甘情愿跟着我。”郭崇韬端起茶杯,冯道快先一步赶忙迎上。

    两个年龄差了二十多岁的人像知心朋友一样聊得不亦乐乎。

    “来来来,让老夫好好看看。”

    徐宇听他们这样说自己,有些脸红燥热,“哎呦,你们别说了。”

    两人见这女孩红脸害羞的模样,手中的茶都端不稳了。

    “你看看,这小姑娘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女儿身了。”

    徐宇实在不好意思,解着衣服欲要脱掉,“哼,这衣服不穿也罢,还没郭叔叔的麻衣服轻松。”

    郭崇韬一把拉过徐宇,把衣服重新折好,两只壮手托着徐宇小脸蛋,“新衣配好脸,正合适,你就好好穿着,莫要脱了。”

    冯道不喜欢动手动脚,只是在一旁喜笑呵呵看着。

    “好了,是该走的时候了。”郭崇韬起身行礼。

    “郭叔叔,什么时候教我新东西?”

    郭崇韬犯难,他本来就不是真心要教徐宇,“这……,额。”

    冯道也起身送行,接过话语,“练武讲究先练其心,郭副中门若是有些军书秘籍,可拿来给她磨磨性子,免得她整日游手好闲。”

    郭崇韬听此计策,既能让自己卸了包袱,也不至于让徐宇无事可干,还能顺应徐宇的诉求,一举三得,心中暗暗朝冯道感谢了一番。

    弯腰摸着徐宇的头道:“俗话说,兵武不分家,那我去寻些兵法之书,你好好记背,待你能融会贯通,我再教你。”

    冯道郭崇韬两人再次互相行礼,郭崇韬就离开了。

    直接的武功没学到,还挤进来记背兵书的任务,徐宇心里一阵苦悲,转头朝冯道做了个鬼脸。

    冯道依然笑脸相迎。

    接下来几日,冯道对徐宇围追堵截,搞得徐宇苦不堪言,冯道也不多求什么,想借着兵书教徐宇认字,但没想到徐宇虽然确实不认识,但对那些字像是一见如故般一点就通。

    毕竟中华文字从古至今就形散神聚。

    字是认得了,但徐宇对记背那是一窍不通,加上前世的年纪,自己活了有三十多年了,重拾记背对徐宇来说难如登天。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天佑十五年六月,徐宇算着自己已经来到这个时代七月多了,郭崇韬来的次数逐渐少了。

    徐宇早先听得士兵们说什么黄河被掘,就去问冯道外边的事,但冯道只是打马虎眼,叫徐宇去读书,后来徐宇也常常询问,冯道不答,徐宇就问得少了。

    再后来,她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练练马步,跟着冯道读书,然后没心没肺地闲游玩耍,也不跑远,徐宇只在军帐附近堆土堆、折树枝,及其自在,想着慢慢长大,等成熟了再出去闯荡即可。

    二十二日,郭崇韬又来拜访,徐宇正在帐外用木棍雕土城堡,看见郭崇韬来了,就用手拍拍屁股也要跟进来,但郭崇韬抬手示意让她继续在外面玩会。

    “徐丫头这几月表现如何?”

    “唉,不如刚来时活泼灵动了,似笔落尘,剑生锈。她时常问我黄河被掘一事,要是问到下游百姓,我不知该如何答,就避开此事,她不是听这话的年纪。”

    “也该托人将她送去安定之处了,军中不是女孩子家家该在的地方,送去我家中做个丫鬟,保她幸福不成难事。”

    “也是,军队之中,不说五大三粗的壮汉,还有鲜血、杀戮、戾气。”

    “这娃娃跟着我们受太多苦了,六个月来吃的这些军粮怕误了她身子。再说,军中有许多将士对此早已议论纷纷了。

    “不过阴差阳错地,这丫头平时沉默寡言,不重形象,那些士兵都以为徐宇是个男孩,只是生的比一般男孩白净俊俏罢了。”

    冯道放大声音,“徐儿,进账来。”

    “哼哼,你们两聊什么好事呢,都不带带我。”两只土黄的小手在桌子上拍出一圈印记。

    冯道不厌其烦地将那土灰擦掉。

    “我们聊的正是你归处之事,你可愿意去郭叔叔家中做个丫鬟?这样不用随大军东奔西跑,有饱饭好菜吃,也可安定些。”

    徐宇不是抗拒安稳的生活,但前世已经平平无奇过了一生,最后草草结尾,若是这世再走一遍,浪费了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条命,那是真的没有活头了。

    “我知道你们嫌我麻烦,要赶我走,但是我说过,我要学武,这是我不会放弃的。”

    两人一齐叹气,“唉”。

    徐宇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咋滴,怕明天这一仗打输了,不好拉着我逃跑?”

    郭崇韬定不住了,脸色铁了下来。“冯先生,军情不可泄露,你什么时候说与她了?”

    “冯某不曾聊过。”

    “还不是从郭叔叔交于我的军书学的。”

    郭崇韬来了兴趣,“你这孩子,说给老夫听听,怎么知道的?”

    徐宇拉着那不存在的胡子、扇着不存在的扇子,开始在帐里来回踱步装作谋士,“这几十日军队驻扎不动,以耳贴地能听水轰鸣声,每日有骑兵来回进出大营,应是去查看各处敌情动向,最近那水声小了很多,就在今天,估计时机已到,许多士兵领了装备,吃了多于平时的口粮,想必明日是有战事了。”

    “这孩子平日如此顽皮,没想到竟有那么多心眼。”冯道先是意外道。

    郭崇韬喜笑颜开,“不错不错,你这小谋士倒是装得有模有样,那我考考你还学了什么……”

    还未等郭崇韬说完,徐宇抢先开口“郭叔叔且听我说,行军打仗有三点,若是做好这三点,小战必胜,大战也可立于不败之地。”

    冯道倒是把徐宇看得透透的,眯着眼睛跟郭崇韬说:“这徐丫头平时可没用多少功,当下这是不会背,开始胡编乱造了。”

    “哎,无妨,我倒是想听听她的见解,且她这一记抢占先机用的妙哉。”

    “其一,战前备足,保障粮草辎重充足、水源无断那是根本,犹如挥刀要有力气,但仅有这一点还不够,需耳听八方眼观六路,要派遣斥候先一步明了战场地势,还要派人在外侦查,以免敌人偷袭,有了形势就要选择适合的打法,放在武中就是摆出架势、观察对手、选择路数,再者的是这一点中最重要的,那就是鼓舞士气,让将士们敢于冲杀敌人,犹如心中有气才能出手。”

    虽然这些是军中为将之人随便就懂的基本,听着也有年轻人纸上谈兵的毛病,但这十岁小孩把行军打仗与武融汇贯通,还是非常罕见的,郭崇韬那听得是连连称好,“好!好!好!那这第二点呢?”

    冯道本来稍稍随便的姿势现在变得端正,心中也不小看徐宇了,细细地洗耳恭听着。

    “其二,战中不惧,不论是面对敌军还是敌手,既然决定出手,那就要舍弃一切,不犹豫,不惧怕,虽然战场变幻莫测,但往往就是一瞬间的破绽,便可决定战局,成功抓住,也就离胜利不远了。”

    郭崇韬由喜转静,真正的决定性战局虽然确实很短,但也有徐宇没看到的胶着迂回,战场终究与两个人交手不同,两人在几招之内就能定胜负,而战场之上也许不曾交手就会溃败,也许磨蹭几年未有结果,徐宇还是年轻气盛啊,郭崇韬想着。

    郭崇韬喝了口茶,欲要放下,被徐宇抢去一饮而光,又被逗乐了,“呵,这军师架子还不小,那你且说说这第三点。”

    “那这其三,正是战后收尾,计算损失了多少,得到了多少,估算接下来是要再战还是休养生息,败了,调整心态,胜了,也不骄傲。若是战前战后三点首尾相连,那胜算可十之有八。”

    郭崇韬明白了,假使徐宇就这样留在军中,她只善练武杀敌,但不可为将。

    或者说,徐宇说的这些都是空白之话,非要做官,她应当做个朝中之官,谈些大事也许有样有方,但要是真正面对细枝末节的问题,恐难有良策,只能依靠他人才能有所作为。

    但这对一个十岁并且是女孩的孩子来说,有这些心智,已超越难能可贵一说不知道多少了。

    “唉,也罢,长痛不如短痛,冯先生,明日可否带她在此岸望楼之上观战?”

    “这是何意?她年龄尚小,不应看这血腥之事。”

    “你视她模样,虽然外表柔弱,但心中有大丈夫之根,不应当视作平常女孩。”

    冯道摆着手,直摇头,“不妥,实在不妥,纵使她的确非同一般孩童,但看这样的东西太过逞强。”

    徐宇理解错了,以为这是个考验。

    “我不怕血,我要看!”前世小时候乡下的宰鸡杀猪,徐宇见的也不少。

    “唉,罢了罢了,恭敬不如从命,明日冯某正巧也可欣赏一番郭安时的雄姿。”

    郭崇韬离开营帐时,一阵大风吹过,风沙迷得郭崇韬睁不开眼,静下来后,他注意到徐宇堆的小土城却安然无恙。

    好奇地走近弯腰一看,原来先是挖了个浅斜坑,再筑的城,又迎风面堆了个坡,墙上洒了水,还有间隔地在墙里深插了木棍,侧边未完工之处也能看见木棍横穿城墙。

    “呵呵,或许我还是小看了她吧。”郭崇韬捋着胡子归去自己的营帐了。

    这晚,徐宇激动一夜,彻夜未眠。

    望楼,瞭望警戒之楼,选一三四丈良木周身镶木块做梯,其首嵌可容一二人小阁,寻坚实地挖坑拉绳竖立,周围辅以四六根一仗木稳固根基,再多牵一二十根硬绳正其顶端。

    徐宇抬头望着这十多米高的庞然大物,绕过结结实实钉在地上的麻绳,中心那一根巨木直指苍天,周围两米多长的原木稳当地卡在巨木凹槽里,看得徐宇无比佩服。

    冯道朝周围士兵问了好,出示了郭崇韬给的文书,几个人查验过后,就在冯道周围绑了绳子垫些软片,经由望楼顶端的一个木轮,一齐把冯道拖拽了上去。

    徐宇抬着手让士兵给自己系绳子,无比兴奋,心中咚咚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