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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始现云风散

    冯道头上盖着草帽,休闲地躺在一颗树下,阳光通过树叶之间的孔洞洒落在地上,光点在他身上来回跑动,水棠在一旁收拾完已经被清扫而空的大锅,另外一边远处同样躺着几个穿着简陋,哄哄打着呼有些瘦的人。

    “冯先生,你说,徐宇妹妹会就这样呆在郭、郭中门那里不回来了吗?”水棠在一旁坐下,看着一只瓢虫飞到冯道身上,又“呼呼”挥手将小飞虫赶走。

    “人各有志,况且,本就是郭副中门先拾得的,我也无权过问他人家事,城里人也说,晋国中门多了个义女,如此多的富贵,她若是想去,那也合乎情理。”

    “唉。”虽然放眼望去,地面都是抖动的气波浪,水棠心中还是觉得有些空寂寒凉。

    “快些休息吧,难得有闲时,早上你也够累的,招呼那么多饿得见了粮食就失了理智的百姓,真是辛苦,”说着,冯道将脸上的草帽扶了扶,让它完全盖住那从缝隙里透过的刺眼的光。

    这世间,人人都想成为君,人人都在谈论士大夫如何显耀,可谁来看一看这荒谬的天下社稷,冯道心里漫溢着苦涩,就连一次施粥,都困难重重。

    不说城里那些人层层设阻,连百姓自己,也被这世道逼得失了些人性。

    有个十五六岁的壮小子从城里出来,看着也不是长期挨饿需要施粥的模样,脖子上一个显眼的大印记,趁着正给流民递碗,偏要来掺和吃一口,胡搅蛮缠了许久,水棠这小丫头还是给他单独打了一碗,结果,又是说稀又是怪少,解释了半天说粥饭有限,只能限量供给,惹得众人一齐起哄,险些闹出乱子来,最后还是给另外两个同路的大人把那小子拉走,才消了火气。

    不过,张监军带头放粮,也将城里那些人和晋王引了一同开仓赈济灾民,不论是否真心,都是好事,凭借晋阳体量,连施十几日,都不曾匮乏。

    “我询问过他们了,今日下午应该是最后一批流民,之前几日的,张监军已经将他们安置到城外的荒田去,等着送粮来,就起来接着生火煮粥,把这最后一批的也喂饱。”

    水棠下意识点点头,想拉过一个装米的麻袋子做床,看到身体上一个个的手印,微微一笑,也不管了,就地躺在同样身上沾满了灰尘的冯道身边。

    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冯道睡了一会,爬坐起来,见身旁熟睡的水棠,与脸上因自己而起的伤疤,小叹一口气,将滑落到肚子上的草帽盖到了她头上。

    那日张监军晕倒后,身体似乎是病了,再加上本来就算了年纪,在外边哪能这样折腾,于是冯道就将他送了回去,却又不好好休息,背着冯道亲自出来,在外边给流民安排那些探出来没开坑的田。

    可那田,也不是什么肥沃的土地,杂了许多小石子,土质又差,且早已错过了下种的时候,等种能吃的粮食出来,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想着,冯道又悲叹一声。

    旁边骑来三个人。

    为首那个刀疤脸翻身下马,敷衍地抱拳行礼。

    皮笑肉不笑走了过来,展示了手中令牌,“冯掌书记,您十五日不进城面见大王,是何意?难不成是想占着官位懒政?”

    “呃,不敢,冯某只是因为城外积攒的流民需要安顿,这些流民若不好生安置,堆积于城外,恐生变故。”

    “既然知道,拖延那么久又是为何?大王本来打算将超出田地的流民一并遣返,而你与张监军却百般刁难,大王也不追究,就顺着你两人的意思来,却还借着这事,不尽心处理政务,在外做这些琐事浪费时间,什么缘由?”

    冯道贴着笑脸,“是冯某愚笨,冯某在城外办公确实不妥,是我考虑问题不周到了。”

    那人表情才舒缓些,“大王今日已祭祖完毕,南边梁国又有了动静,大王准备过几日就再次赶赴战场,你速速处理完手中的事情,马上返回军营报道。”

    冯道低着声音回答,“是,是是,冯某这就准备动身。”

    来通报消息的人又看了一眼旁边地上的水棠,铁着声音说,“大王还让我通报,大意是带着这样的下人属实折损晋军面子,随便找个铺子卖了打杂去,要长相好的,开口就是。”

    “冯某明白,冯某谢过大王恩赐之情,只是赏赐女人一事就不用了,至于这置换下人一事,冯某马上安排。”

    “这样就好,大王观张监军与你关系密切,可是将你看得很重,可别辜负了大王好意。”

    冯道好声好气地将那三个人送上马,又跟着送了几步送进城去,那几人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回了句,“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望冯掌书记理解。”

    ……

    “宇儿,来!”

    郭廷诲朝天上丢出几片木板子。

    徐宇定睛一看,策着荏苒掉过头,捏着箭头附近的杆从身侧的箭囊抽出,向弓把上一靠,阔胸扣尾拉弦,咻然射出,又以迅雷之势重复几次,五箭射出。

    那五片木板都以正中被箭穿过,钉在郭廷诲身后的草地上。

    “嚯,不错哇,宇妹好准头!”郭廷诲举着五根手指头,兴奋地喊着跑过来。

    郭崇韬一看,拍着手走从旁边眼睛冒着光走了过来,“丫头,不错!半月时间就有次成绩!七十步距离能五发五中,百年难遇之天才!”

    徐宇伸出双手,看着上边已经初现端倪的手茧,心里满满的成就感。

    拍拍身下的荏苒,“老兄,我射的准吧。”

    荏苒抖抖身子,嘶鸣一声。

    毕竟,这郭府的软床实在睡不惯,横竖都睡不着,睡着了也莫名其妙睡不舒服,总感觉心中有未尽之事压着,自从有一次偷摸跑出来解手,居然没人发现,就越来越大胆,自己拿着郭崇韬给的弓出来夜练。

    “你这丫头,本来这四十斤弓是拿于你练力气的,没想到居然能随意使得了,老夫都有些佩服了。”

    “四十斤我听您说已具备穿甲能力,那这够用了吗?”

    “虽说四十斤在男人中不足为道,但在你身上,足矣!战场上本就是重要人物与精兵才能穿着重甲,这七十步箭却超越千万人,当真了得!”郭崇韬像见到宝一样,本以为最快一年半载能出成绩,没想到半月就有。

    “丫头,告诉老夫,你之前难不成是故意装得力气小吗?”郭崇韬虽说高兴,但依然有疑问。

    徐宇挠挠头,“额,可能是没吃饱饭吧。”

    “哦!准是了,老夫没算到这点,你日后别跟着那冯道吃干粮了,没吃饱练武犹如没兵却要打仗。”郭崇韬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

    徐宇来到郭府上,本来是不想吃太多,但权衡利弊,与其守着那无意义的执念,不如务实地赶紧拿出成绩来,好能早日达标。

    郭廷诲从那边跑了过来,“老爹,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宝贝妹妹啊,这箭射得比我还准,哦,对了,爹,你是不给他之前开过小灶?”

    郭崇韬正要反驳,老管家跑了过来,“冯掌书记在门口等候,求见郭老爷。”

    “冯道?他何故来寻老夫?来了怎么不事先叫人来说一声。”

    “冯掌书记说要感谢郭老爷的邀请,他那副样子,好像还有事情相求。”

    “走走走,这冯道莫不是找我来要人来了。”

    徐宇将荏苒骑到旁边的马厩里,小跑着跟着到了大门前。

    还未开口,见到冯道那一身脏污的衣服,郭崇韬先皱了皱眉头,看到后边跟着的水棠,眉头又皱紧了几分,“冯可道先生,既然来了我府前,为何先通知一声?来,先进堂内说吧。”

    一门之隔,徐宇虽穿着宽松外衣,却是郭崇韬亲自为其置办定制的,上面雕着些金色花纹,水棠却穿着十五日未洗的脏旧衣服,两人互相凝视,眼中皆是五味杂陈。

    冯道淡然躬身,“冯某只是为了感谢郭副中门十五日前的邀请,冯某未做回答,鲁莽了,望郭副中门勿怪。进去就不进去了,只是冯某实在有一件难事,不知道好不好开口。”

    “啧,哎呀,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你都要来道个歉,谁信你是大王帐下的人?什么难事?进来再谈。”郭崇韬被冯道这么一说,心情舒展,伸手将冯道请进门来。

    “冯某想将水棠留在郭副中门这寻个差事,可行否?”冯道直接问出。

    “你先进来打理一下,昨日大王才祭祀完毕,难不成你就这样去面见大王?成何体统了?水棠这事我郭某虽然当初拒绝,但今日在这里,要是有冯道的面子,我定然就答应了。”

    水棠这一次跟着冯道再次进了这道门,只不过,周围的下人不再低头恭敬,而是看着水棠互相之间小声窃窃私语谈论着。

    无奈,冯道跟着郭崇韬进了门,让下人好好洗个焕然一新,水棠也跟着洗了个新。

    喝了几杯茶,将水棠交接了下去,冯道也就安心了,又勉为其难地吃了顿中午饭,说明了自己不住在这里,推推辞辞和郭崇韬终于是走到了门口。

    “徐丫头,你可愿意跟着我?”冯道知道答案,还是出口询问。

    见徐宇闭着嘴巴犹豫不决,“明白了,好好练武,上了战场切莫轻敌。”

    这天晚上,水棠将行李放了,和那些丫鬟奴婢睡在一起,睡在硬木板上,睡在一个角落里,而徐宇依然睡在那大软床上,独自享受一个房间。

    白天,相见时总想说什么,却相互之间又都难以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