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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御前会议,审问

    两名士兵押送衣着凌乱的俘虏上前来。

    那男人低着头,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

    嘉文四世离门口坐的近,他站起来转身看那男人,微微前倾,俯身——

    “魔鬼……魔鬼……”那男人嗓音微弱而尖细,好像被马车碾过去一样。

    他在害怕?他被动了刑?他被逼供?皇子好奇地探寻。

    男人黑红相间的军服有泥泞,血溅在上面。有两道口子撕裂,但只伤皮肉。能看见被简单擦拭过的痕迹。

    嘉文压低脖子,探头瞧这个神经质的男人。

    忽然他抬起头,和皇子对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大,几欲脱出。

    嘉文一时有种感觉——他在呼救。

    嘉文吓了一跳,他回头看向国王。

    群臣也屏住呼吸,好像押上来的是一条元素巨龙。

    或者来自国王的威严。

    良久沉默。

    国王平静说道:“诺克萨斯人。报上你的名讳。”

    俘虏站着不动,好像脑子在被俘虏时成了浆糊。

    “在你面前的是德玛西亚国王,打退伪帝侵略,俘虏你的嘉文三世·光盾。国王在问你话!”缇亚娜·冕卫冷冷地说。

    她侧首,嫌恶地压低声音:“许多话该由佩德罗子爵大人说。说到底,国王和拥地贵族之间的争斗,获利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法官。现在倒好,似乎他反而事不关己。”

    麦撒将军轻轻摇头。

    嘉文离得近,当然也听见了。他回忆起莫雷森勋爵的话和贾斯汀老师的教导。

    ——“直属国王的市政厅正越来越耀眼。行政权和司法权被让渡给地区法官及法院,直到国王的御前议会。议会列席的大法官(LordChancellor)从贵族偷取原属于他们的权力。”

    被窃取行政权的诸公爵现在不在场,可另外一人却相关密切。

    他偷眼看阿夫东·蒂尔梵纳主教。

    ——“自古以来,财产、纠纷、爵位、继承顺位权和税务皆由主的仆人代为监督。历任教士出任裁判官和法官,执掌司法权和部分行政权。直到‘受难者’圣安东尼教皇时期最为鼎盛。”

    “当然,某些小型村庄和城镇委任不到足够的人手,更多是当地德高望重者和学识渊博者担任裁判官。但御前议会一直被两位教士和众多公爵占据席位。”

    嘉文四世那时问,从来没有过教士以外的人做法官吗?

    老学士想了很久才慢慢说。

    ——“许多人可能不相信,‘伪典’巴曼第一次任用自己家族的学士。那位暴虐的国王专横无度,喜好刑罚。他废除了时任大法官的枢机,又搁置御前会议主教席位,剑锋直指教皇。”

    “他颁布许多法典,违背祖制又抵触光照者戒律——无人敢劝诫,因为他将王室的军队列在宫廷。他杀害患病人、老人,伤残者,连吃的面包不高兴了都要杀一批面包师。谁敢上谏都是一样的下场。”

    “他甚至不承认当时的教皇,认为格瑞利奥六世是由内陆,长城以东诸公国教士乃至远东诺克萨斯帝国的教士共同拥立,没有控制德玛西亚的权力。巴曼,那个疯子将教皇诉诸异端!”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民众不满,他们拥护几位大公,推举国王的侄子继承王位,推翻他的残暴统治。”

    “他对王国造成的裂痕许多年,四处赤贫,市场和商人空乏,饥荒和流民遍野。多亏新的国王、教皇格瑞利奥六世和几位大公率领其它贵族带来新王朝。”

    “您应该学着善纳谏言,体恤百姓……”

    ……

    嘉文四世心想,真是位荒淫的国王。

    他最崇拜的“征服者“米歇尔挥兵进军外敌,乘船远征外海,一路杀进北原冻土的蛮子老家。而这个巴曼只知道打自己人,喜欢凭自己喜好乱立法律,不怪后世称他“伪典”。

    也许主教大人和法官大人的梁子从古时候就结下来。

    财政大臣自古算是国王家臣,法官也是国王亲手提拔。冕卫大人也希望他来代国王发言。这么看来,也许蒂尔梵纳主教是需要谨慎面对的人。

    ……

    士兵松开卡住脖子的剑锋,让俘虏站起来。

    他反而渐渐冷静下来,轻佻地看了看四周,又整了整衣袖。然后行了异邦的贵族礼——伪帝的礼仪都这么粗鲁!皇子心想。

    “我是帝国的贵族,公爵家的威尔逊·德·斯维因(Swain)。我是贝西利科战役的西区指挥官,库尔萨拉的屠夫,德鲁涅的契约者,山中提督的朋友,卡尔斯特德的征服者。”

    他神气地说:“我来自上国,承袭上千年的神圣帝国。这就是德玛西亚接见客人的礼仪吗?”

    两名士兵腾地将他按倒在地,这次连老成的麦撒将军都忍不住了,他瞥了眼佩德罗子爵——他只是面无表情看着——然后克制着愤怒说道:

    “注意你的言辞,诺克萨斯人。你是个卑鄙的侵略者,被国王打败并且捕获的俘虏。你妄想正常的待遇!”

    “哦,是啊是啊,我被你们的国王陛下打败了,你们高兴就好。那该死的老头,还说是萨尔贡最厉害的巫师。真可惜没把嘉文的脑袋射下来。”

    “只要嘉文来卡尔斯特德,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打败?呵呵,我差点完成诺克萨斯之手的壮举!”

    他被士兵按住低下身子,但还是扬起双手。

    “但俘虏?我可不是被你们的国王陛下俘虏的。我还有三千精兵,谁能拦我走?德玛西亚那些废铜烂铁也就能欺负欺负部落和奴隶消耗品,我只是运气不好……”

    他不舒服地扭扭脖子。

    “轻点,小伙子们。你们家大人都不敢拿我怎么样呢。”

    卫兵下意识把剑锋让开,以免他肆意的动作蹭上剑刃。

    缇亚娜·冕卫拔出剑。“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处死。”

    威尔逊勉强抬起头,眉毛上挑让额头堆叠皱纹。他调笑道:“女人?你们让一个女人对付我?”他舔舔嘴唇:“我倒是很想和你击剑,拿另一把剑。”

    蹋。

    蹋。

    缇亚娜两步上前,越过嘉文四世,挥剑如流水般顺畅。似乎没有皮革和肌肉的阻力。

    她砍断他一根胳膊。霎时鲜血喷涌,溅了押送卫兵一身。

    佩德罗子爵皱起眉头,他回头瞧了国王一眼。

    威尔逊眼睛瞪大,疼得唇齿间嘶气:“你怎敢……你怎敢……我可是帝国的斯维因……”

    缇亚娜没有收剑,她转身回到自己位置前,面容一如既往肃穆。好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举座皆惊。

    卡思曼伯爵来回看大人们的神情,这时账本和算盘可帮不了他。他最后和法官对视,他的眼睛在说话。

    ——我们不能杀伤帝国的俘虏。他是贵族!

    法官眼神移开:事情已经这样了。

    伯爵追上他的目光。

    ——这样对谈判不利!冕卫大人太鲁莽了,该利用他的冒犯施压,而不是将压力解放!

    法官再次移开目光:冕卫大人一直这样,仗着她的家族,还有国王的关系。

    ——您、请您说些什么!谈判不能就此终止,我得知道情报,到底需要多少物资!

    法官终于无法避开,和财政官两人对视。他最终叹了口气。

    佩德罗子爵向前一步,声音沉着有力:“这只是你对冕卫大人冒犯的惩罚,德玛西亚公平公正。你还要为对国王的冒犯和战争罪付出代价。”

    “你是个俘虏,最好摆清自己的位置。”

    威尔逊捂住伤口,卫兵还押着脖子。于是他半跪在地扬起上身,咬着牙说:“你们不能杀我!斯维因……斯维因……杰里珂大人知道我在这儿……他会赎我的!”

    佩德罗子爵淡淡地说:“陛下并不惧怕帝国。你会为德玛西亚偿还罪行,眼下你又得罪了冕卫家。在正义面前最好学会屈膝,斯维因大人。”

    威尔逊忍痛低头。

    “我不会再说话。我不会再说一个字。除非我得到杰里珂·斯维因大人的传信。”他还想挥拳,拉扯到伤口,又疼得跪在地上。

    “想知道情报,对吗?我回去后会如实相告,德玛西亚国王的礼遇。”

    他咬牙冷笑。

    “你们休想再吓唬我——如果你们杀我,那就准备好面对帝国和斯维因家的怒火。”

    ……

    这下陷入僵局了。

    嘉文四世想,他们显然是不能杀帝国的大贵族的,冕卫剑尉长太鲁莽了,她将谈判和逼供推到墙壁。她将俘虏推入死地。那俘虏无路可退。

    这是自己第一次正式参加御前会议,有没有机会表现——父亲是不是在期待着我?

    我该怎么做?告诉他我们会放过他?只要他招供情报?那他更加有恃无恐。

    加重刑罚?他已经断了条胳膊,继续加刑损害的只是王国利益,帝国会就此作梗,宣扬王国的不义行径——虽然帝国自己将杀俘和动刑逼供当家常便饭。

    威尔逊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虽然在王国处于弱势,但他已经有了退路。

    ——德玛西亚已经对他动刑,不能再进一步伤害。

    说到底,他是帝国的贵族。如果诺克萨斯全军压境,陛下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所有人都不愿看到。

    德玛西亚永远顽强,荣誉和正义驱使这个国家。

    但帝国千年征伐,黑铁淬血。诺克萨斯是这片大陆最强盛的国家。

    如果继续逼威尔逊,只会给帝国更多筹码。进而他对帝国也有更多贡献和价值。伪帝和斯维因更愿意保他。

    ——该怎么办?

    ……

    佩德罗子爵眼里闪烁光芒。他从兜里掏出一件器具,扭头看向国王身侧——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空空如也。

    缇亚娜·冕卫迅速回击:“好啊。斯维因家的人,来一个我杀一个。若不是有陛下旨意,你现在就得死。”

    她突然愣住,看着俘虏身后。

    威尔逊还想嘲笑这蠢女人——看看,德玛西亚就是这样软弱的国家。叫女人和小孩做决策。

    你真当得起帝国全面战争的罪责?

    ——但他没来得及发言。

    ——“看来,制订战略的是杰里珂·斯维因。对吗?”

    威尔逊顺着女人惊讶的视线和熟悉的嗓音,转向身后。

    他的脖子像是生锈的齿轮,缓缓转动。因为疼痛和愤怒扭曲的面容也顿时舒展,变成另一种形式的紧绷。

    ——莫雷森勋爵不知何时沉默立在他身后。

    勋爵露出浅浅的、和煦的笑容。

    “那已经不需要您了。帝国主攻的方向是云际要塞、萨尔贡山脉。谢谢您的配合,我会将此次会晤,双方和谐友好的交流传达给杰里珂的信使。”

    威尔逊·德·斯维因张大嘴巴,瞳孔缩紧。刚刚疼痛已经叫他流汗,现在大滴的汗珠从面颊滚落。

    这个狂妄的男人一时噤声。

    “恶……恶……恶……”

    勋爵微笑。“包括您让我知道的细节——北战线两万兵力,中部战线分三个站群围攻配合,为德玛西亚预留了陷阱。”

    “恶……恶魔!魔鬼!”威尔逊终于惊叫出声。

    他用完好的右手指着勋爵,全身不住颤抖。

    “你……不应该……不该是你……“他扭头指向帐篷外,东方。”你该在那边……怎么会……魔鬼!”

    “整个德玛西亚战线都是佯攻,其它全帝国的军队都在围困萨尔贡山脉。但如果我方兵力不够,支援部队去多少被吃下多少。中部战线是佯攻中的陷阱,视我军战损情况可能还变成对西方总攻。”

    “斯维因怎么说服那位皇帝,达克威尔同意全部黑铁军调动西方萨尔贡和更西方的德玛西亚及诸公国?不朽堡垒不守了吗?不怕其它行省起兵造反?”

    “所以他将其它行省的军队也调到西方。现在帝国全境,既没有皇帝的军队,也没有土著和本地的军队。何等的魄力和手段?我想见见您的那位大人了。”

    “请问,您还有其它补充吗?”

    威尔逊只是不住颤抖。上牙床和下牙偶尔磕碰,发出刺耳的撕摩。

    “这么说您承认了。”勋爵感叹道,“居然是他。在不久前那次对玫瑰结社的清洗中我就注意到杰里珂,只是没想到……”

    他摇摇头,俯身。

    左手扶住威尔逊的身子,叫他不至于瘫软在地。

    右手从披肩挎布抽出,抚摸男人的脸,修长的手指从眼睛旁滑下,按在嘴唇上,又像蛇一样游到脖颈,托起下巴。

    他将男人温柔抱在怀里。

    像是安抚受惊的宠物。

    “我只剩一个小问题,请您出于礼貌和怜悯回答鄙人的疑惑,威尔逊·德·斯维因大人。”

    勋爵的手仿佛有魔力,男人的颤抖终于减少,他惊惶的神智变得迷乱,他动作幅度变小。

    错乱的神经开始运作。

    他终于能张口说话。

    “不,不,不,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什么都没说……不!斯维因大人,救救我!”

    他惊慌地看向每一个人。

    “陛下,陛下,求您垂怜。我什么都愿意说,让这个恶魔先离开!陛下……”

    国王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他面无表情,站在最高的位置沉默俯视。

    光从营帐门口的缝隙透过,打在国王脚下。嘉文的面容藏在阴影里。

    “大人,大人。您是法官,对吗?您是大法官,我求您现在治我的罪,现在!我认罪,我认罪。我冒犯贵族,冒犯国王。我有罪!我犯了战争罪!您现在带我去牢房!”

    佩德罗子爵也有些惊讶。他低下头不看他,“您找错人了,斯维因阁下。我只是地区法官。您的罪行最终只能要由国王陛下和大法官决定。”

    “大人,您是教士,您是教士。我信神,神庇护世人。我信羊灵,她会抚慰迷失的灵魂。您的神不会坐视不管的,对吧?我是羊灵忠实的仆人!”

    蒂尔梵纳主教一早就站得靠后,离桌子远远的,甚至在凳子后面,快抵住墙了。

    他诧异地看向战俘,手摩挲着胸前的十字双剑。“主会保佑祂忠实的仆人,但您信仰的是羊灵。我不知道您从哪里听来的……”

    他手指翻动,十字圣器转了个圈。

    “作为新派修士,我倒是不反对一些异端信仰,国内也确实有些城市信你们的羊灵……但我绝无立场帮助异教徒。”

    威尔逊死死咬住牙,目光在两位军官面前打转,这二位在身份和立场上都不可能帮他。

    最后男人的眼珠子直直看向皇子。

    那眼睛布满血丝,现在嘉文四世明白了,它们确实在呼救。从一开始。

    嘉文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汗珠从他脸颊滑下。

    ……

    这时莫雷森勋爵安静的嗓音又从威尔逊耳边响起。

    “您一直强调礼仪,威尔逊大人。我有些不满,您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才对。”

    威尔逊啪地软倒,连跪在地上都不能维持,整个人瘫软得像只剩一团衣服。

    两名押送卫兵下意识退开。

    “萨尔贡人用的魔法,您了解吗?”

    威尔逊像是发了癫痫,躺在地上。

    “那么您听别人说过吗?比如杰里珂?或者达克威尔?”

    威尔逊目光涣散。

    “储位魔法,虚位构能。九重咏唱,二十四叠聚能覆环。这是那个萨尔贡用的魔法构型。很古老的体系。”

    勋爵压低声音,呼吸凑在男人耳边。

    “(古恕瑞玛帝国语)”

    “(古海力亚语)”

    “(古卡玛维亚语)”

    他又重复了三遍,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起身,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裳,把披肩调整到正确的位置,右手插进去。“我明白了,谢谢您。我的问题结束了。”

    勋爵俯身向国王致意。

    国王颔首。

    于是他说:“请带这位大人下去吧。他真诚地帮助我们许多,诸位大人们应该也非常满意这次交流。请善待他,直到他效忠的斯维因家族把他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