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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师徒情深

    细数林夜辞世刚好五年,这一年夏日炎炎,骄阳似火般炙烤人间一切,能带给人清凉的只剩下井下净水,如今中原安正祥和,长安城里一片安洋,街巷空空。长安众民皆曰似回大唐建国之初。这乱世似已归尽数,所见情景皆往日前任所愿,民众欢喜一堂,夫妇举案齐眉。

    宋家府邸街头有一户商行,名曰李家商行。

    商行常年客商不断,都是些抵宝,买卖玉器的小生意。商行的老板是一位姑娘,来往过商客皆议论纷纷,只听其传闻说她美似天仙,其双眸更是透着一股光,只要见过就勾得男人无不为其倾倒。只是其踪影难测,有的人试过翻阅围墙,耍滑耍泼,为见其真容无所不用其极。其不乏确有人得手,只是事后无人肯吐露半句,生意间也断了来往。

    她的身边养着两个兄妹,性格异常的开朗活泼。他们时常在街道打闹,街道上的人家没有人不知道他们兄妹二人的,商户人家皆笑称他们是梅家二兄妹,只要他们开始闹腾了整个长安城的人家都能听见他们爽朗的笑声。

    暑后新秋清雨纷纷,宋家府邸好似一切如常,侍女家奴井井有条,院落里不见杂草一寸,红柱墨瓦上没有新苔落灰,整洁如新。

    院落亭内隐隐约约能听见私语洽谈,不时传来笑声绵延。亭内梅家二兄妹正躺在长椅上午间小憩,一旁侍女正拿着蒲扇为他们扇风。

    “你真的把他打的鼻青脸肿,手都打断了?”此时正午正热,她们只穿薄透纱裙,张婷掩嘴笑问,她们相互依在一起,张婷更是笑语练练,打趣着周穆雨。

    “他突然到我家来,我以为是家里进来盗贼,哪里想到我一拳上去,将花儿打碎了一地。”周穆雨面红耳赤,听到自己的话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别说了,小心吵醒了孩子。”

    “怎不见你家孩子?”周穆雨问道。周穆雨所言,便是张婷之子,名曰林盼安。

    “他呀,他早跑没影了。不知道又在那个犄角旮旯玩些什么。”

    “说真的,你真的没想过再重新找一个人陪你安度余年?”周穆雨就怕她说起此事,可心里也明明知道她一定会问起。“有什么好找的,有他们俩个还不嫌麻烦,再找个人,想想我头都大了。”周穆雨连忙推辞,语出含糊不清。

    “夜里给你送花的那位,刘县尉家的小少爷,虽然亡妻,却膝下无子,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呀?你怎的就不愿呢?”张婷听过她的故事,她与他虽师徒相称,张婷只觉得她的心一直远在漠北,又怎能看得上旁人。张婷总觉得有一天她能打开她的心结,心里的坎迈不过去,再过几年兴许这一生也未必能有了结。

    “没感觉,可能是前些年独来独往惯了。”周穆雨答道。

    “那就可惜了。”张婷故作叹息,掰开一粒石榴送到她的嘴里。“就可惜,穆雨姐姐生的这般俊俏,本以为我还能带盼安好好看一看你身着红装霞帔的模样。”

    “那你也能穿呀,给你家盼安找一个爹爹。”周穆雨常年与张婷作伴,性格开朗不少,如今已是能说得了俏皮话,逗的了梅家兄妹哄堂大笑。

    “我可没这样的想法,我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夫君,盼安也只有一个爹爹。他姓林。”张婷嘴上笑语,语气却不像玩笑话。周穆雨知她想起旧事,一时也被感染。她想起她的姐姐,他想起了周灵那晚所言,如今她才知其深意。

    “好了好了,不开心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瞧你如我所言是个痴情儿,你当时狡辩还说不是,被我说中了吧。”周穆雨笑着,剥下石榴,送到张婷手心。

    “对了,你看宋子枫怎么样,虽然说他傻傻的,但有一副好心肠,虽然你年长他很多,但我相信宋叔还是喜欢你的,一定会赞成这门婚事的。”张婷笑道,借此友谊岔开话题。

    “你这当堂主的怎得这么没个正形,我可不愿意,他那样的真不适合我,你干点正事吧,别乱点鸳鸯谱了。”周穆雨练练摇头摆手,否认道。

    “堂主怎么了,你不知道我这堂主就只是挂个名。”林夜走后,张婷好一段时间萎靡不振,而堂中事情繁杂,只宋义,赵秽静从中调和。张婷诞下林盼安后便全权委任宋义处理堂中事务。

    “娘亲!”院落里跑来了一个灰头土脸得毛小子,嘴里大喊着娘亲。他身材肥肥胖胖,面相白皙,手里拿着木制短刀,走路一蹦一跳,身旁左右侍从俯身跟行。

    “你家孩子回来了!”周穆雨手指亭外,张婷闻言转过头,眼含笑意。

    “你哥哥姐姐正睡觉呢,吵什么吵!”张婷嘴上斥责,见他走近时脸上脏兮兮,从袖间取出丝巾,仔细擦拭他额头汗渍,污土。“给娘亲说说,都玩什么了?”

    “和泥巴搓成泥丸,然后做了一个弹弓,正准备打鸟呢,然后他就说该回家了。”林盼安说完,手指身后家奴。

    “是,堂主。我怕天若酷暑难消,怕少爷上火头牙疼头晕,所以才打搅了少爷雅兴。”其家奴作揖禀告。

    “辛苦你了,先下去吧。等一会儿去后厨找掌勺的钱叔,让他给你加两个菜,宋叔去年酿的酒他知道在哪,让他给你打上一些。”

    “多谢堂主,我先行退下来。”

    “盼安,热不热,渴不渴,要不要喝些水。”

    “姨娘来了,姨娘!”林盼安见到周穆雨,快步走向她,将她抱住。

    “你这脏手,还抱你姨娘,当心将你姨娘衣裙弄得五抹六道的。”张婷伸手就到打她手背,周穆雨微笑着以示无碍,她将林盼安抱在怀里,仔细看了看他的双眼,紧接着又将他的手紧紧抓住。

    “今晨去学堂了,感觉怎么样呀?”周穆雨笑问道。

    “挺好的呀。”林盼安笑着回答道。“好什么好,刚才先生还说呢,教他三字经,他竟然学起来鸟叫来,先生怎么说他他也不理。”张婷出言反驳道,说罢做回凳子上,给他倒上了一杯清水,剥起了石榴籽。张婷平日里待人以礼,管教起林盼安来却多了份怒意,她越是如此,林盼安便更是不听,有时还总爱和她对着来。先生说起他来,她便更觉他不服管教,是个不成气候的孩子。

    “那和你赵叔叔学武学的怎么样了?”周穆雨又问林盼安来,林盼安听张婷这么说,只将头沉沉底下,不在说话。“好什么好,看他白白胖胖的又怎么会下苦功夫钻研那个。”张婷又言道。

    “我就想让他打好基础,好把舅舅所书《至纯神功》交予他手,他总爱玩,也不知道长大了能成什么气候。”张婷所言《至纯神功》周穆雨几曾翻阅,关于武术秘典,她从未觉得有何秘密所言,她是见到羽凡汴京时与林夜探讨《羽家剑法》一事,如今学以致用罢了。

    周穆雨看得出来,那本武功秘典至纯至性,与拓跋杰所授自为一路,还有很多是拓跋杰也未曾只晓得,就如最后所提及探气之法,她不仅闻所未闻,心底里更是啧啧称奇。

    “孩子还小,这么急干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周穆雨笑道。

    “对,娘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林盼安附和着周穆雨的话,梅家兄妹初醒不明所以,见林盼安笑,便跳下躺椅,随声笑道。

    “你还来劲了是不是,小心我不和你说话了!”张婷嘴巴一撅,做出气态。“去练字去!”

    “我不要,我要和哥哥姐姐玩打鸟!”林盼安从周穆雨身上跳下,两只手拉起梅家兄妹便走,跑出了亭外。

    “你去看着他,叫他们三个多喝水!”张婷本想叫住林盼安,却喊道随身侍女。

    “你这么凶干嘛,孩子还小,怎懂得?”周穆雨拉着张婷坐回到凳子上,拿起桔柚拨了起来。

    “你是不知道这小子,可坏着呢。前些天看燕子南飞,马上就要把燕子窝捅了。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他就想看看这燕子窝里还有没有小燕子,他想捉来拿给灶房的钱叔,给他做一碗燕子汤尝尝。”

    “他这一天就想着吃,我想说你总好歹给我说看小燕子长成大燕子的我都会说他童心未泯。”

    “这孩子不管能成吗,我现在不管他,等他大了我就更管不了他了。我也不求他能给我成什么气候,安安稳稳的能让我死后瞑目我就心安了。我还想问问你呢,你是怎么管梅家兄妹的,怎得就那样听话。”

    “我没太管过他们什么,就告诉他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们很乖,什么事情都不用我说第二遍。剩下的也不用我操太多心,玩到时候自己就回来吃完饭了。”

    “这一个孩子和一个孩子就是不一样,我家盼安要是能有他们一半省心,我都算烧了高香了。”

    “我觉得就是因为他们太懂事了,所以才什么都不用我太操心。”周穆雨说着将剥好的柑桔放到张婷手里。“是有什么问题吗?孩子乖还不好?”张婷问道。

    “自千念出生之后,都是我和姐姐照顾到他会走路,会说话。一直到羽凡抚养,再到他一路颠沛流离。他受了太多苦了。都说孩子小不记事,可我觉得他一直都没有忘过。他怕冷,一到冬天他就睡不踏实,有时喊爹爹娘亲,有时闭着眼睛流泪,叫妹妹回家。”

    “沁儿也是一样的道理,她从来不给旁人说过经历过什么,那营帐里的遭遇就连千念问他她也不提。他起初还和盼安一样闹腾,可能是千念和她说过什么,她也变得也和千念一样,我说过的话,讲过的规矩她都遵守的没有丝毫逾越。我毕竟不是他们的亲娘,有很多事,很多话,我说起来的确不合适。”

    “我倒想他们能和盼安一样,能活泼些,开朗些。其实哪怕惹一些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你说的,一个孩子和一个孩子不一样,或许这就是宿命使然罢了。”

    “是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太晚了。”张婷叹息着感慨道

    “不说这个了,怎么不见宋叔?”周穆雨笑问道,他欲借此岔开话题,她不想聊那些让人心烦意乱的话题,她也不想因为回忆起曾经的事,让张婷感到不适,或是悲伤。

    “他这几天去看他儿子去了,这几天他想把他儿子叫回来,总在外头也不是事,他总得成家立业,给宋叔生一个大胖孙子。”

    “仔细想想还是我把那小子给耽误了,宋叔本欲促成我与他的婚事,接过我遇见了林夜。周子枫要和林夜比武,接过没过两天就让宋叔把他送到了黄河以北,前些年的时候和聂彭生买卖奴卑,结果又让宋叔知道了。那家伙,这混小子差点没把老头气的背过气去。然后宋叔把他们一个派去了漠北,一个去南边战场上历练去了。”

    “上次腊月不是说年宴的时候要回来了吗?”周穆雨问道。

    “是呀,你是不知道,他那天都到长安城外了,临了那里知道他那随身的副将说漏了嘴,宋叔有知道他在军营里胡作非为乱搞女人,结果又把他骂回去了。”

    “哥哥姐姐等等我!”林盼安步伐小,跟在梅家兄妹身后。“盼安,盼安我来捉你来了!”梅千念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梅沁学着梅千念的样子向林盼安跑去。

    “我抓到你了,我们去抓哥哥。”林盼安听到梅沁的话举起双手,转身向梅千念喊道。“哥哥,跑快一点,不要被我抓到呀!”

    午后余暑未消,清风凉凉,树影交错之间,梅家兄妹拿着弹弓带着林盼安一路打闹,寻鸟捕蝉。跑到累时随地躺在地上,跑到墙根下偷听起有人喝酒玩笑。于是学起他们的话来,假装端着酒杯,玩起不着调的游戏来。

    张婷周穆雨相聊正欢,张婷见宋义正朝着她们走来,便向其打起招呼。“宋叔,你回来了!”

    “你们再聊些什么?”宋义穿过屏风,见周穆雨在此,挥手向他们打起招呼。宋义两鬓已然斑白,但精神气十足,双眼炯炯有神,留起了寸长美髯。

    “我们在讲宋子枫,说要不然等他回来了,让他带着穆雨好好转转。”张婷笑道。宋义当知张婷话中含义,与周穆雨交往五年有余,他自对周穆雨为人放心,若周子枫能与她和睦,那自当是喜上加喜。只是宋子枫为人不正,品德不算正派,这一点宋义很是担心。若是周穆雨能影响他走上正途,那宋义心里自是心安。

    “宋叔这几日都忙些什么?”周穆雨被张婷这一说脸上绯红,连忙岔开话题。

    “奥,这几日都在忙堂中弟兄安居一事。自掌管堂中大小事宜后我常常在想,如今天下安宁,这清秽堂以后如何。年前拓跋兄信中提及,我好似茅塞顿开。拓跋兄话说不假,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他说,吾欲力求天下一统,而一众之力如螳臂挡车。天下之势,分时战起而民亡,合时税重而民苦。唯天下一兴,君臣共谋大同,方解天下之忧,万民之乐。倘若中原雄立,万国来朝,又何苦天下不归合一统。国破山河犹在,尘沙折戟血未消。天下兴亡,匹夫之责意在家国故土,意在族民之情,意在山水之卿。”

    周穆雨听着宋义的话心里不自觉感到一阵苦楚,当时张婷将信拿来时,她只大概看见安好二字便将信径直扔进炉火,信燃成了一缕青烟。

    当她听见那山水之卿四字,那脑海中漂过的是自己的模样,那族民之情,自己看见的是哪远在漠北村民,孩童的一次次笑颜。

    “拓跋兄胸中大义,侠义之心远超常人所能比拟。这也算是我所能听闻的最好的答案。如今堂中大部分兄弟都置办下了地,还有一些人心里还留了一份热血,并不远拘泥于此。我也找人帮了帮忙,让他们去边境,去保家卫国罢。”

    如今虽万民短暂安然,宋义的心底里却总有一种预感,他总觉得周国一如前朝李唐一般,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五十年,或是百年。但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就像周而复始的前朝一般。他们的离去,很大部分会变成累累白骨,或许没有丝毫的意义,只是君臣脚下的基石。这样的念想在宋义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他不愿意承认,他更愿意相信他们是周国的英雄,奉献生命保家卫国的英雄。可是他找不到理由为他们君臣之间的秽行辩解,找不到能让他们为皇权献祭的理由。

    “接下来呢?”张婷的问话叫醒了深思中的宋义。“什么?”宋义恍惚着问道。

    “接下来呢?”张婷又把问话重复了一遍。

    “没什么了,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我打算年末的时候把子枫叫回来。然后让他娶妻生子,他要是在想闯出什么名堂,就由着他去吧,我管不了他一辈子。”

    “对了,今日辰时有一个叫吕一的孩子送来了一封信。”宋义突然想起,从袖间掏出一封信,这封信还未启封,信封上写有周穆雨亲启的字样。

    宋义将信放置于桌上,转身缓缓走出凉亭,他缓缓仰头望向天空,双眼定格在厅堂牌匾。

    “这是给你的信。”张婷拿起书信仔细观瞧,递向周穆雨面前。

    周穆雨只大致看过信封,便拆开信来。那信上只短短写有几字:“今夜亥时,李家商行不见不散。”

    张婷仔细读来信中字句,心里一直念叨这吕一是何人物,怎得会给她写这样一封信来,她从来没有听周穆雨提起过这样一位人物。“怪不得看不上长安城里少爷公子,原来早心有所属。”

    周穆雨没有搭张婷的话,她眉头紧锁,心怕是漠北传来了什么消息。

    “怎么了?”张婷见她神情不对,问道。

    “这个人,是江湖上的消息贩子。”周穆雨解释道。

    “可有什么凶险?”张婷听到江湖一词,心感此事绝不是什么好事。“这封信是宋叔送来的,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以宋叔秉性,他要是知道他刚才就说了。你没看出宋叔情况不对吗?这点事就不麻烦他了。不用心急,今晚就知道答案了。”周穆雨轻轻拍了拍张婷手背,以示让她放下心来。

    “你不会出什么事吧,要不然让赵秽静跟行?”张婷还是心忧,想让赵秽静跟在左右。

    “你忘了我是谁了?我可是周穆雨,谁能那我怎样?放心吧,就是今晚就让梅家兄妹先在此过夜吧,明天一早我就来接他们。”周穆雨将出难处,她自知自己武功境遇,但知吕一身手如何,不敢保证能将梅家兄妹保全。

    “你放心吧,他们估计玩得正欢呢,估计晚上也要哭着喊着睡在一起。这样正好盼安哭闹,省得让我烦心。”张婷宽慰着,言语间带有戏谑,想以此将周暮雨逗笑。

    张婷周穆雨看在眼里眉头轻佻,微笑着以示回应,继而与她请辞。

    深夜里蛙声连连,初秋凉风阴阴,秋蝉轻鸣。周穆雨独坐屋内,一声鹊叫尤为明显。她快步走到屋外,正见有人身着夜行,从屋檐上一跃而下。

    “吕一,你怎的来了?”周穆雨笑问道。吕一这个名号她多有听闻,正式的见面这是第一次。

    “周穆雨你比上一次见面更美了,好久没见,你怎么也长出白头发了?”吕一却听闻他的名号如雷贯耳,他并未见过她,在此之前甚至不知其是男是女。谈及此话只不过是想混个脸熟,攀个情分。

    “说,什么事?”周穆雨说话开门见山。

    “你知道我的,我就是一个消息贩子。我来找你能有什么事?”吕一说话明知故问,他多年流迹江湖,学会了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规矩。

    “我从漠北回来的,最近漠北可不太平啊!周皇举兵,辽国平乱。我要说的事是,大辽平乱。”吕一笑道,这是他买卖消息时的惯用伎俩,是想为那份消息买上一个好价钱。

    “什么?”周穆雨故作疑惑,想让他说的清楚一些。“我费这么大的力气,你不可能让我就这样轻易讲出来吧?一路辛苦的钱,犒劳的酒钱不能少吧?”

    “屋子里的东西,随便挑。”周穆雨打开偏房把他带了进去。

    偏房里有浮灰厚重,浮木摆了一地。只有一个木板上的木箱还算崭新。周穆雨打开箱子吕一趴在箱子上左看右看,挑了两个金条揣进了怀里。

    “这把剑你可还记得?”吕一从结下腰带,从腰腹衣内取出一把长剑。

    “水寒,这是水寒?你见到他了?”周穆雨一把将剑夺过,仔细端详剑柄,与那剑鞘新增的刀痕。

    “不错,这把剑正是水寒。说实话,刚开始见到这把剑我本来不想接这个活。可也怕家里的人之后怪罪下来。我知道的是这把剑是拓跋杰亲自交到一个孩子手里,让他交予你手。可他哪里想得到,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有命逃得出来。”

    “契丹平乱,这把剑还是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抢来的,这把剑最少不得值一条黄鱼,不是吗?”吕一系好腰带,冲她笑道。

    “本来还有一封信的,但血渍浸污,就只能看个大概。”吕一从袖间掏出一封信,那信果如他所言,纸上沾满血迹,透过血渍子痕尚且还算清晰。

    周穆雨接过信,借烛火将字迹认了又认,小声连成一句句话。

    穆雨见信如见吾人,师父近日一切安好,却不见徒儿回执。

    长风扇暑,茂柳成荫。恰临爱徒生辰,特提笔一封,恭祝爱徒生辰快乐。惟愿徒儿日日胜今朝,世事苦涩不忘年少懵懂意趣。

    吾回漠北三年有余,时光荏苒,虽艰难困苦,却显有成效。当年徒儿语中真意,吾常思虑良久,如今顿悟但为时已晚。

    吾不再归长安,如今特将水寒回赠,自此信结,不再来信。

    只期徒儿佳人相伴,余生幸福安康。师佑此情意地久天长,天断不散,地塌不倒。

    天无涯而勿信飞燕不息,海无尽而勿念情薄自苦。

    “这封信,不得值一条黄鱼?”吕一笑道。

    “那现在漠北,究竟是什么情况?”周穆雨神情看不出是喜是悲,细眉微皱,目不转睛地望向吕一。她好似一瞬间又回到了五年前的模样。她的牙关咬的越来越紧,手中信纂得越来越紧,她的神情逐渐发狠,透出一股怒意,一抹杀意。

    “再给我一条黄鱼。”吕一言道,看她神情不对,便不在等她回应,缓缓朝向屋外走去。

    周穆雨取出一枚金条,一手攥住吕一的头发,扯得他不得不后弯下了腰。吕一不明所以,发髻传来的疼痛并没有让他丧失理智,他并不惧怕周穆雨,他双眼回瞪,找准机会伸手紧紧按压住她的肩头不至于失衡受制。“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号,你若是有所欺瞒,敢说错一个字,我要了你的命!”

    周穆雨说完便将吕一放开,将金条塞进他的手上,一脚将他踹出屋子。

    吕一地上挣扎许久方才起身。“我有我的规矩,你有你的规矩。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我收了你的钱,就会给你好好办事。我的确不敌你,但我不会怕你!”

    吕一艰难站起身来,“契丹的铁骑踏过的地方能留下什么?那个村子什么也没剩下,村子里的人,大概都死完了吧。”

    “大概?大概是什么意思?”周穆雨听言一跃步便到了吕一身旁,掌中水寒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大火烧了三天,我没有能进去,所以具体的情况我也摸不准。不过我能确定,人没有死绝,我离开的时候远远望过去还有不少人影在废墟里走动。”

    “拓跋杰呢,他呢?”周穆雨又问道。

    “不知道,我没见到过他。躲过契丹兵的追杀还夺下这封信已实属不易。”吕一解释道。

    “见谅!”吕一拱手作别,周穆雨刚想叫住他,掌中水寒还没来得及挥动,他已纵身一跃踏上屋檐,霎那间不知所踪。

    阵阵清风吹过她的发梢,周穆雨将浸满血渍的信塞进衣衬,立剑站在原地,她面无表情,单单望向一片空寂的夜。四下静得出奇,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她独自伫立,双眸空洞,直到屋内油灯渐熄,院落里已不见了她的影子。

    宋府内梅家兄妹与林盼安三人挤在一张床上,这一夜他们玩得撒欢,张婷才将他们哄睡,她坐在床头,心里想起周穆雨,思索起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张婷心里清楚,长安是留不住她的,她的心一直远在漠北,在那个遥远的村镇。她越想越觉得一定和她那师父有关,她越想越理不清头绪。

    周穆雨性格内敛,平日里交心的的话并不多,只有一次,那是她们在一起偷尝宋义新酿梅酒的一个深夜。周穆雨将起了她小时候与父母分别,拜拓跋杰为师苦心学武。再然后为百姓杀人,与墨家众子劫富济贫。周穆雨谈起她曾经的故事,世人皆说她冷面如霜,恩仇对半,可张婷知道,她的心里一直是炙热,且温暖的。她说她最想做的不是为心中的侠义谋求一个公道,而是回家,去见见爹娘,一家人团团圆圆,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周穆雨在长安的这些年,应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在长安的这些年,日子也变成了张婷希望的那样,是家应有的的模样。

    张婷想起这些年与她的点滴,常常喜笑颜开,知道她打了个哈欠,感觉到了困意。于是熄了烛台,便走出了门,准备回房歇息。张婷刚走出门外,便见有人从屋檐跃下。

    “什么人!”张婷喊道,一想到屋里孩童还在歇息,便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她引燃火折,朝向那人缓缓走近。

    “是我。”火光映照,张婷走近才认出是她是周穆雨。她见见周穆雨红着眼眶,更加笃定适才心里想法。

    “你怎么不走门呢,怎得就从房檐上跳下来,吓死我了。”张婷笑道,见她神情肃穆,继而收起了笑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要走了,梅家兄妹还希望你能多家照看。”周穆雨越说,眼眶越发红,火光的照耀下,晶莹的泪珠在眼眶打转。

    “出什么事了?是漠北出了事?”周穆雨点了点头,张停看出她难过伤心,扔到了手上火折,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她再也忍耐不住心中悲苦,趴在张婷肩头哽咽。

    “我要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周穆雨哽咽着,将张婷抱得更紧。

    “我你还不放心吗?我保证把他们养得白白胖胖的。但你真的要走了吗?舅舅给我的功法我还没学完呢,要是没有你,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呀。要是你不回来了怎么办?”张婷轻轻拍周穆雨的后背,言语间多有埋怨,却是从心底里不舍。

    张婷想起与她再见时,她那肃穆的申请,而后同在长安五年有余。在这五年的时间里,他们相互依偎,相互帮助,她们以姐妹相称,其情谊可称得上闺中密友,如今分离,她们自是难舍。

    她们相拥良久,而后携手坐于坐于亭内。夜半月明如镜,清风不时吹起屏纱,秋虫鸣音阵阵。

    周穆雨拿出衣衬里的信,与张婷谈起事情原委。夜里昏暗,那信字迹不清,张婷看了半天,只依稀认出了师徒情深四字。张婷听周穆雨谈起他来连连叹息,他们二人虽说是师徒情深,周穆雨前去的确应当如此。可在她心里,感觉到的却是另外的情谊,其情谊超脱于男女之情,更像是彼此的亲人。或许并非是周穆雨不知,而是多年相处让他们一直以来都不自知,为师亦为父,这是古来有之的道理。她不知如何将其点破,或许本就不该提及。

    “还有呀,你突然离开,应该怎么给梅家兄妹说,梅沁还小,可千念机灵着呢。平日里就他最想着你,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想着你,他不会就这么让你离开的。”张婷明着是想问问周穆雨的想法,实则是要借梅家兄妹与她之情,将她挽留。周穆雨要去漠北,她心里定当百般不愿,她更知周穆雨为人,她不可能将远在漠北的人置之不理。

    “其实……你可以再等等,明天我就找宋叔,让他派人去漠北,多打听打听,我感觉不到一年肯定就有消息了。”

    “没事的,我是一定要亲眼看看的。师父要是无碍,我也就回来了,他要是出了事……”周穆雨一时语塞,她想象不到他要是出了事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张婷望着她眼眶,似乎又有泪流。她的模样让她想起一件件往事,她想起她的羽哥,想起林辰,林夜。“你们师徒情深,我理解你。换做是我,我也一定会像你一样做的。”周穆雨看着她,像是看到了曾经义无反顾地他们,看到了曾经笑问天涯何处逍遥的少儿郎。

    “你去吧,但是你一定要记得多回来看看,漠北风干,天气变化阴晴不定,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可不要伤了病了,要不然我可不会放过你。”张婷知她去意已决,眼角流下泪来。

    “我明白。”周穆雨心里难舍,已讲不出多余的话来,听到她言语哽咽,她忍不住也哭出声来。

    “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周穆雨与她相视,紧紧相拥。

    “好,我等着你。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她们相互道别,久久没有松开对方的怀抱,她们的脸颊紧紧贴紧对方的肩头,流落脸颊的泪水沾湿了衣领,发梢随清风左右起舞。

    次日清晨,张婷睡梦初醒,她睁开眼睛起身离榻,左右瞧望却再不见周穆雨的身影。昨日与她相离的情形更像是一场梦一般萦绕在张婷的脑海挥之不去,想起昨夜的每一幅场景,每一句话叹息之情便多了一份厚重,离别后的寂寞便多了一份思念。

    梅家兄妹与林盼安细细的声音传来,她望向窗外,窗外阴云密布,灰蒙蒙的天气却抵不住他们在院落里肆无忌惮的追逐,她看到了他们脸上充盈着快乐的笑颜。

    “盼安!”他们三人听到涨停的声音纷纷停下了脚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婷靠在梁柱上向着他们招手。

    “娘亲!”林盼安快步向张婷跑来,梅家兄妹跟在身后。

    “姑姑好!”梅家兄妹恭恭敬敬打着招呼,站在林盼安两侧静听吩咐。“是姨娘要来接我和妹妹回家了吗?”梅沁开口问道。

    “你们这么早就醒了吗?吃过早饭了吗?”张婷并没有回答,而是问向三个孩子。

    “吃过了!”他们异口同声答道。

    “一会儿先生就要到家里来了,你们莫要再追逐了,好好歇着,等着先生来了给你们讲学。”

    “奥。”林盼安听着张婷的嘱咐明显有些垂头丧气。

    “还有啊,今天赵叔叔要教你们气力吐纳,一定要牢记于心明白吗?”

    “是。”三幼童恭恭敬敬答道。

    “沁儿好好看着弟弟,不要让他乱跑。千念,你来。”张婷讲完转身回房,千念跟在身后,转头看向梅沁,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张婷刚坐下拿起茶壶,便听见梅千念的问话。“是姨娘出了事吗?”张婷放下茶壶,看向梅千念,深受将他拉进了怀里。

    “的确是关于你姨娘的事。”

    “她怎么了?”梅千念问道。

    “你姨娘去了很远的地方,你可能很久都见不到她了。”张婷回答道。

    “她死了吗?”梅千念紧接着又问道,他面色平静,泪珠却滚落到了脸颊。

    “为什么这么说?”张婷话语温柔,用衣襟拭去梅千念脸上的泪,笑问道。

    “我爹爹死的时候,爷爷说他去了很远的一地方,我很久都见不到他了,吹唢呐的匠人说只能在梦里见到爹爹。娘亲死的时候,石蛋叔叔说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和爹爹一样。你们这些大人,不都喜欢直接说死,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了吗?姑姑,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我的姨娘了,她是怎么死的?”梅千念越说越发哽咽,啜泣着鼻涕眼泪止不住的流。

    “不是,你姨娘去了北方,很远很远的北方。可能有两三年梅千念都见不到姨娘了,可不是死了。他们那么说是因为你那时候小,不懂得什么是死。”张婷一边说一边热泪盈眶,她的语速越来越慢,讲梅千念抱得越来越紧。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姑姑家里,你的姨娘一定会回来的,等到那个时候,咱们千念就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了。”

    今日先生讲的是论语,先生读一句,他们照着先生断句重复学诵。平日最用功的梅千念却总是魂不守舍的,他直勾勾地望向窗外,先生看在眼里,依旧领诵论语。临到午时先生才打了一下梅千念的额头,告诉他要吃饭了,要他好好休息,明天要他将今日学到的孔学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午后天边下起小雨,他们三人在雨中盘膝,赵秽静撑着伞蹲在他们身旁教导他们吐纳心法,带他们感悟气力流转。梅千念与他们一般闭着双眼,感受着打在身上越来越寒的雨,阵阵清风拂过冷的人瑟瑟发抖。他忍不住又想起那个深冬,脑海里又涌现起姨娘的模样。

    梅千念行岔了气,赵秽静逼着他,定要亲眼看着他喝光气灵散。那气灵散味苦稠腻,闻着便又腥又臭,梅千念在花园里吐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哥,你怎么了?”梅沁搀扶着梅千念坐在台阶上,赵秽静给他递上了一杯清水。“今天就先到这吧,若是明天你还想尝尝这药的滋味就继续和今天一样魂不守舍,记得今天晚上早些睡。”

    张婷看在眼里,轻轻合上了窗户。“这可不行啊,在这么下去,这孩子非得憋出心疾不可。”她看向正端正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碗的宋义,她只急得在屋内徘徊,时常叹息。“这孩子性子闷,要真出了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我就怕他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我记得你同我讲过,这长安城是留不住她的。千念一时难以接受这很正常,你不必心慌,他兄妹两个懂事,我觉得要不了多长时间就好了。”宋义宽慰道。

    “他们也不能一直这样呀,一段时日,一段时日,谁知道多久?宋叔,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张婷问道。

    “没什么办法,你这个当姑姑的想不到,我又怎么想得到呢?要不然我这就命人北上,看看漠北到底是什么情况。要不然你明天带他们出城玩一玩,这段时间多家照看,兴许过段时日就好了。”张婷听完,愈发觉得这只是自我安慰,然而她也想不到有更好的办法开导他。

    “但愿穆雨北上一路平安,只希望她平安归来。但愿这孩子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哥!”张婷听到梅沁的声音,偷偷将窗户开出一道缝隙瞧外望去,见梅千念踉踉跄跄地走在前头,梅沁跟在后头。“别跟着我!”梅千念怒斥道,吓得梅沁愣在原地。

    “哥,你到底怎么了?”梅沁又问道。

    梅千念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见到梅沁双眼微红,他啜泣着将梅沁抱在怀里。“妹妹乖,哥哥错了。”

    “妹妹,我们以后可能要一直在这住了。姨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梅千念说道。

    梅千念牵起梅沁的手,拉着他缓缓走出了院落。“哥,我们去哪?”梅沁问道。

    “不知道。”梅千念答道。

    “姨娘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梅沁又问道。

    “不会的,姨娘不会丢下我们的,姨娘一定会回来的。梅千念回答。

    次日清晨阳光照进房内,梅千念坐在床沿瞪着铜铃大的眼睛,脑海里回忆着昨夜的梦。“昨晚梦到姨娘,是不是因为她真的出了事。”梅千念心想,金色的晨光均匀洒在他稚嫩的脸庞,他重重打了一个喷嚏,紧接着听见了脚步声,他听得出来,是姑姑的脚步声。梅千念连忙躺好盖上被子,等听到开门的声音后,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起身伸着懒腰,叫了一声姑姑。

    “眼睛怎得这样红,昨晚上又掉眼泪了?还是昨晚没睡好?”张婷说着坐到床沿,仔细瞧望着梅千念面色,顺势牵起梅千念的手。

    “我一闭眼睛看到的就是姨娘的模样,昨天晚上我梦见姨娘了,姑姑,姨娘是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

    “傻孩子,梦里的事情怎么当得了真呢?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千念太想姨娘了。”张婷出言安慰道。“你姑姑可是的武艺可是很厉害的,这一路没有人伤得了她,昨天你宋爷爷已经派人去保护她了,相信现在已经找到她了,相信要不了多久梅蛋蛋娃就能看见姨娘写给你的信了。”

    “真的吗?”梅千念笑道。

    “当然是真的了,我们家梅千念明年就要束发了,今后可一定要多认些字,这样你也能把想说的话写到信里,让你姨娘亲眼看到。”张婷回答道。她向外招了招手,有一侍女拿着餐盒走进了房内。“你看,这些都是你姨娘要我带给你的,去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

    梅千念看见从餐盒里拿出的一叠叠糕点,兴奋地跑下了床,光着脚趴在桌子上,思索片刻挑了红枣糕,芝麻饼,一只手拿一个。“姑姑,盼安醒了吗?我还想叫上妹妹,和他们一起吃。”

    “好好好,先把鞋穿上,衣服穿好。”张婷看着他兴高采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欣慰地红了眼眶,开心的掉下了眼泪。

    “今天先生告假,你待会儿去找盼安和沁儿,我们今天出城踏秋。”

    “好,我这就去!”梅千念急的将将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张婷又给他好好整理,这才放他出了屋门。

    张婷跟在梅千念身后,她看着他们三个兴奋地蹦蹦跳跳,相互追逐。在初阳的注视下,一切都显得更加欢乐且祥和,张婷不由得想起往事,想起远行边赛的周穆雨。“要是你们都还在,那个还多好啊。”张婷颇有感触,不禁自言自语,却更想说给人听。

    吕一出城后一路北上,行约百里,到了一个叫栎阳城的地方。此地曾是商鞅变法之始,秦汉时尤为兴盛。而如今已然不见半点秦汉之影。城北有山称名曰荆山,当地人皆称北塬。荆山脚下有河川流不息,名曰石川。有一女依水而建农舍,开垦荒地一亩。其女身姿窈窕,却发丝全掩额头,隐约半遮住一只眼睛。

    这一夜秋水淅淅沥沥,她终盼得佳人平安。一夜雨声断断续续,风来送凉,火影扑朔。这一页红火灭了又添新烛,总传来二人笑语不断。其女手里补衣,但双目总要抬头再望吕一。再看吕一,他总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遭遇,还不忘好好吹嘘一番。讲到直到情绪激昂是站起身来,脚踩板凳开始手舞足蹈向她描述起来。

    晨起鸡鸣,一夜未眠却不感疲倦,吕一把从周穆雨那里得来的金条埋在土炕里,随即与她同行进城赶集。此后吕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女将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吕一务农时总给他做好了荞麦窝头,吕一回来的时候她也正好把饭菜端到桌子上。

    吕一总叫她如花妹子,她是个苦命家的孩子,生在乱世,父亲还没给她起上名字就被充军死在了战场,母亲丢下她去地主家做了妾,没几年落下伤疾,死在了地主家被扔到了野地。自此她便常年在栎阳城里流离,直到他们第一次相遇栎阳城。吕一与她一直以兄妹相称,已有夫妻之实却一直没有缔下婚约,吕一为她盖房垦田心里却耿耿于怀于婚约一事,心想什么时候能带她回家,面见父母亲。想到此处,他便想起李健仁来,所经种种,他心里又泛起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