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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久别重逢

    江汉汤汤,武夫洸洸。

    时至深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对岸王卒,伏波操戈,泪落涕零,五千甲士同声告成于楚王:“楚庸大战,经营三年,今告成于王:庸国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请王心安!--”

    “我大楚王师!”

    有前来迎接的舟兵见到这样声势赫赫的军容不禁肃然:“真是壮哉!”

    一袭武服轻袍身披棕色熊皮的青年男子翘首立于船头,对身旁一裹银狐披风的男子,满脸扼惋说道:“成嘉,若早知此战真能克庸,我就应听你的,无论如何也要与祖父力争到底,请命抗庸!……打的庸人满地找牙,此生不敢入我楚境一步!”

    他身旁被唤作“成嘉”的男子背风而立,江上雾大,看不清他的面貌,只闻他的声音有些缥缈,轻叹一声:“是啊……若早知今日就好了……”

    “真是可恨!可惜了这建功立业之机!”

    武服男子闻言更加捶胸顿足。

    “是啊……可惜了……”

    他淡淡的目光淡淡投向大江之上。

    一袭黑袍公子,头戴青铜冠,腰悬玉横,锦袍当风,谪仙一般乘舟北渡而去,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曲周朝男子爱慕荆棘之地的南方游女而不得的《汉广》在江上宛转回荡,余音寥寥。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一曲奏毕,舟至岸边,若敖子琰将凤箫收入宽大的牡荆暗纹的宽袖中,不待舟夫将船靠岸,便纵身一跃,跨度之大,离岸还有数丈之远,旦见他轻跃浮萍,飘然而至大军近前。

    这五千甲士个个都是军功卓越,身经百战的儿郎,见此纷纷于岸上拍掌叫好:“也不知是谁家公子?”

    “真真宛若游龙,翩若惊鸿!”

    “他可是我大楚第一氏族,若敖令尹公子!”

    “是他!”

    “怪不得会一眼相中楚王长女!”

    周遭议论之声,此起彼伏,男子不闻不见,一步一顿走近那个记挂了三年的女子。

    五千王卒中,除了芈凰一个女子,还有一高大女子,正是芈凰的贴身女卫,司剑,三年的军旅生涯,她凭借非同常人的神力在庸国战场上斩敌无数,成为五千军卒中唯一一位女将。

    单独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的她,眼见来人,率先大喜喊道:“王姬,是公子到了!”

    惊风,霍刀,欧阳奈,杨尉四位统领闻声也将目光投向岸边慢步而来的贵气公子。

    杨尉为若敖子琰从若敖六卒中挑选的得力武士,他第一个见到主子,但是并不心急,只是摸了摸他的八子胡,一拉缰绳,御车迎上:“走,公子到了,我们上前迎接!”

    “喏!”

    惊风乃是若敖家族家奴之子,自若敖子琰出生就追随左右,习武从文,最为崇拜公子,只见他一马当先挥着长戟一脸往河岸边迎去:“公子!”

    霍刀本是若敖氏中一个偏远旁支子弟,为了家族前途,凭着高超刀法被选送至若敖子琰身边护卫他周全。此时他提着他的长柄青铜大刀,坐在马上,重重呸了一声:“娘西皮的,这军中生活实在恣意,回去岂不又要去做那劳什子护卫,整日守着公子一人,无趣无趣!不及杀敌快哉!”

    司剑闻言,一脸惊讶道:“喂喂喂……你们要回若敖氏了吗?不与王姬一道进宫领赏吗?!王姬可说了,已给你们四人请了军功,以后你们可就是各帅五百的旅帅,还有百枚金爰、郢都宅邸封赏。”

    “娘的,剑娘们,我霍刀要啊!谁说不要的啊!拼死拼活杀人头攒军功,不就是为了堂堂正正活在郢都王城脚下,然后娶一房俏媳妇暖被窝!”霍刀闻言第一个叛变。

    “操,再喊我‘剑’娘们!小心姐姐一剑劈了你!”

    司剑挥舞着大剑劈向霍刀,最恨霍刀这没脸没皮的大粗男人,每次都喊她“剑娘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贱娘们”!

    “哈哈,不喊你剑娘们,难道喊你小娘们,你霍哥我左看右看也不像啊!”霍刀挤媚弄眼地瞅着个头比一成年男子还壮实的女剑客,一边持刀抵挡,一边大笑。

    “找死,看剑!”

    噼里啪啦,又交织成一片刀光剑影!

    这样的打斗几乎每一日都会在他们的身边发生,只要有这两只在的时候,欧阳奈早就见怪不怪,不过他虽然也不想回到若敖六卒但是他知道对于他的前途和未来,他们四人都无从决定。

    杨尉最是沉着,公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在他看来,保护王姬就等同于保护公子,因为这是公子说的。

    ……

    楚有荆棘,遍生荒野,其名牡荆,遍身野棘,花开浪漫,却又刺人无比,爱莫难得。

    金色的大江边上,秋叶萧萧而落,有黑衣锦袍玉横缠腰的公子,若上古名士,风雅卓纶,芝兰玉树,雕颜玉表,气息清寒澈骨,分花拂棘而来,仰起一张天人似的俊颜,清声问道:“王姬,一路平安否?”

    平安,才是他对她这三年最大的挂念。

    可曾受伤?

    受伤了,可有伤好?

    待来人走到近前,立于战车上的芈凰才看清眼前负手而立的黑衣公子,先是一个乌黑铜冠束于发顶,再是一管挺直的鼻梁,一双据说很厚很深情的唇瓣,和那双洞察秋毫的黑目。

    如今的芈凰,宛如一柄封在鞘中的青铜剑。

    多了几分见惯生死的杀伐之气,淡了几分相见欢的喜悦之色。

    答话间,声音清澈,掷地有声。

    “托公子之福,凰安然无恙归郢。”

    “安然无恙便好。”

    男子微笑颔首。

    女子却峨眉微微簇起,眼中似有不解,她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缘由,让她此生得幸能够重回七岁失足落水那天,得幸得遇见眼前之人摆脱前世悲愤而死的命运。

    故,她活了两世,前一世很艰苦,身不由己只能任人宰割;这一世很幸运,幸运有前世的记忆,一切都能重来。

    当一个人的重生改变了历史的轨道。

    将两个原本前世没有触碰的灵魂,今世连接在了一起。

    一切都变了。

    失之毫厘,世情已谬之千里。

    楚国,楚庸大战中,曾经的战败国成了如今的战胜国。

    彼时高高在上的令尹之子,若敖子琰,更是绝不会出现在此,仰起高傲冷淡的俊颜,亲切地问候那个前世低如尘埃的王宫孤女一声,平安否?

    而上一世正准备步入仕途大展雄途的他,更不可能即将成为她这一世的“夫”。

    一切都太不可思议。

    说出去想必也未必有人相信。

    但是当一切就这样改变了,她至今分不清是真是梦?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穿越了时空,生死,宿命,将他们悄然地联系到了一起,促成了这场“天作之媒”。

    “王姬?”

    司剑出声提醒失神的芈凰,一双浓眉粗眼咕噜噜的在年轻贵族男女身上打着转。

    众人都看着呢,公子也在看着呢!

    芈凰被叫声惊醒,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凝聚汇出一抹浅浅的笑。

    不管她的重生改变了什么,可是眼前的这个男子三年来的相助铭记于心,缓缓颔首,她再度鸣谢:“凰谢过公子三年相助之谊,今生无以为报!”

    亦和这三年来每一次的传书问候相同,反问回去:“这三年,公子可安好?”

    “若不安好!”

    若敖子琰带着一丝自我调侃笑道,“王姬可要亲查,琰是否终日在家读书,胖了斤许?”

    司剑闻言捂嘴大笑,“扑哧!哈哈哈……王姬你可要亲查一下?”然后挤眉弄眼的瞅着满目笑意的公子和微微着恼的王姬,敢笑不敢言,忍的十分辛苦。

    霍刀就没有那么客气,放声大笑,“哈哈哈……公子你也恁心急了!王姬媳妇跑不了,就算跑到天边,也跑不出您的手掌心!”

    军卒都是粗人闻言纷纷起哄。

    “您就多几日,等我等大军回京成婚之后!”

    “有的是与王姬触膝长谈之时。”

    “哈哈哈……”

    若敖子琰闻言煞有其事的拱手道谢:“托诸位良言,早日实现。”

    芈凰一时语塞。

    为何前世她从未听闻令国中文武百官敬畏有加的若敖令尹子琰有如此不恭不谦一面?难道只是因为重生的她,走进了他今生的生命轨迹里,将两条原本并不相交的平行线交汇于一点?

    一切只能这么解释了。

    不然如何能解释这光怪陆离的一世。

    赫赫一族,若敖氏,唯一继承人,若敖子琰,会求娶无权无势的深宫孤女的她?

    嬉笑过后,所有统领很是恭敬行礼,包括她的女卫司剑,通通在杨尉的带领下向其行家臣礼,恭敬道:“属下杨尉,惊风,霍刀,欧阳奈,司剑见过公子!”

    若敖子琰抬手,声音清澈说道:“都起吧!从今往后你们是王姬之私卒,再不是本公子之私卒,切记保护王姬安危,守护大楚安危才是你们的第一责任。”

    “诺!”

    不同于霍刀与欧阳奈二人的喜出望外,杨尉早有所预感,三人当即拜别旧主:“卑职谨尊公子之命,定誓死保护王姬,守护邦国!”

    略一颔首,淡淡的眸子扫向并不情愿又不吱声的惊风,若敖子琰拨眉问道:“你呢?”

    惊风紧紧握他的战戟,在这平淡有力的注视下,小声央道:“公子……可否允惊风随侍公子左右?”

    欧阳奈闻言道:“惊风,公子即将迎娶王姬,届时我四人虽不再是公子侍从,依然能够时时见到公子,在其左右。”

    惊风高兴:“真的?”

    芈凰缓缓点头,迟疑看向若敖子琰,对于惊风,如今势单力薄毫无援手的她十分希望留下,可在对方面前,她却不敢开口。

    若敖子琰见之沉颜:“还不速速归队?”

    “诺。”

    惊风执戟回到芈凰身后。

    从此成为芈凰亲卫凰羽卫五位统领之一。

    “多谢公子割爱!”

    芈凰再谢。

    若敖子琰看着她再三言谢,摇头:“你我之间,不必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