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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烟霞

    一行人选完木材回到村口,纤纤眼尖,老远就看见柴柴娘,手里捧着什么东西,后面还跟着胡村那位有名的媒婆,正往自己家的院里去。

    纤纤好奇地问柴柴:

    “你娘带着花婆婆上我家做什么?”

    柴柴不声响。

    木匠笑了:

    “以为柴柴最没有心思,原来早做好了手脚,柴柴,要是有喝喜酒的那一天,可一定要请我。”

    云秀与纤纤都象是在云里雾里,云秀并不相信柴柴娘会有这番心思,而纤纤呢,觉得与柴柴早就是一个锅里煮的红苕,熟得不能再熟,就是一家人似地,怎会有夫妻之事,所以觉得好笑,一定是柴柴娘也跟着操心自己的婚事,于是就顺着木匠的话问:

    “哎,柴柴哥,你娘是不是想找我做你的小媳妇?”

    柴柴的脸更红了。

    青郎接过话岔:

    “可才不是他想,实在是我想咧,纤纤,你要是住到我家里来住,省得我每天要往你那头跑去,你家的大黑狗老是对我乱叫,喂多少骨头都喂不熟。还有你娘近些时候把你看得比往日里紧多了,要找好些由头才肯放你出来。每次差遣只説是云秀嫂嫂的事,才让出门。你娘留你在家敷鸡崽吗?”

    纤纤一本正经地说:

    “就是我找到了人家,我也可以天天上你家玩呀,只是我娘是怕我玩疯了,不像个姑娘的样子,只要我喜欢与你在一起玩,娘总是放心的,要是你嫌来回跑罗嗦,你就不回去,住在我家柴房里也行。要是我娘给我找到了别人家,娘说是一定要嫁给陈家的人,也不知道娘为什么会这么样的想,那我也不用出村子了,一条街还是很近的,而且我也会让你和我一起住的。”

    众人都笑了,这一对不解风情的小冤家,把个终身大事看做是玩耍。

    倒是云秀有了想法,这纤纤娘要真是想让陈家人娶纤纤,这可是天下第一等的难事哩。

    也就在初十八这一天,陈氏家族三房所属领的第八户陈师爷家的老小姐陈烟霞,从城里带着几马车的物品,浩浩荡荡地回到了桃源村,给平静的小村子带来了涟漪。

    纤纤约好了青郎,两人一道,由青郎提了一盒早起做的酥夹、炒的香榧子等吃食,去南园看望他们的烟霞姨娘。

    南园座落在村尾,紧倚着桃花溪而筑,象是桃园村这艘商船的船尾。

    这是一幢三层楼的老宅子,它远离其它陈氏族人居住的地方,孤伶伶地座落在村后,如一只落了单的羊,是一所使村里人常常感到神秘的老屋子。

    当年陈师爷是村里早慧的神童,十二岁便得中秀才,十七岁中了举人,族人便将重振陈氏家族名望的任务搁在他身上。朝廷也有意重用他,但谁知道陈师爷却不走仕途,也不走经商的路,手执竹杖,脚踏芒鞋,独自回到村里。

    几天后在南园开设杏坛,广招子弟,当起了一名桃李天下的师爷。

    还言道:“唯有诗书娱小儿,独无兴趣拜大人。”

    村里人不知他在外面经历了什么的风雨,不过回来人身安全就好。

    朝廷从此少了位知府大人,村里倒也庆幸留住了一位好先生。

    陈师爷开坛收弟子倒是百无禁忌:

    男女老幼,本家外姓,富贾贱民,只要愿意苦学的,都能进入南园。

    他教育出来的弟子,从仕途的秀才、举人的也有好些,学些皮毛出门经营的,也能恪守廉贾之道,取道义之财,生意也卓然。

    所以陈师爷一生非官非贾,在陈氏家族中却极有地位。教书育才也是一份功德。

    美中不足的是,家中人丁不旺。原配的夫人不能生养,到了四十岁上也不见桂枝花开,这一点让村里人都很感慨,回想起来,怕是师爷担心在外,误了生儿育女的大任,所以才辞掉官职,回到家乡重续烟火,但却错过了夫人的最佳生育期,或是夫人太过思念丈夫,患了宫冷之疾,吃了多少药方,也无法再让种子着床,请了名医也束手无策。

    有一夜陈师爷信步登上三楼自己的书房,面对远山长叹,祈求祖先垂怜,赐一男半女的,让陈家烟火不断。

    正想着,忽见远处山头上,升起一团紫色的烟霞,如临风飘举的仙人之袖袍,缓缓地顺风飘过来,停在了桃花溪水的上面,又一丝丝地散开。

    第二日一大早,三房长就到南园来报喜:

    说是在三十里外的汪村,汪氏大族有一富户家的千金,有意与先生结为秦晋之好。

    师爷就想,这是否是昨晚紫色烟霞的预兆?

    三房长夸那小姐生得是花容月貌的长相,又有识文断字的才华,又添油加醋地与师爷描述她的贤惠与安静,从不迈出家门,心思独喜安静,这不正是陈氏家族最喜欢的这类女人吗?

    三房长一个劲地描绘那位小姐的种种优点,独独那句“识文断字”让师爷来了兴致,于是就好奇地跟了三房长去了汪村。

    再说这汪家族人听说是陈氏家族的师爷,喜得如同天上掉下的金元宝,摆出一桌子好餐好酒招等,又承诺会给丰厚的陪嫁,总之説了种种好言语,诓得师爷同意取汪小姐为妾,等到合完了八字,选定下聘书,批完允字等等仪式忙完后,亲家才婉转告诉姑爷:

    汪小姐倒是生得花容月貌,人见人怜,就是常常痰迷心智,发痴发狂,而且是天生的失聪,听不见声音,所以也不会说话,平日里甚是性冷。

    陈师爷呆住了,他想,自己半生苦读圣贤之书,淡泊名利,慈善行事,只想再求一位女子传续香火,给祖宗一个交待,上天怎么会赐一个哑吧疯女给他呢?能不能交合生养还不知道,把聘书都下了,如果此刻知道真相倒是可以悔婚,但是这位汪小姐的名声就会败坏,很难再进大户人家的家门。

    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行为,能决定这位女子的一生的泰否,于是他就坚持要见一面,才能定夺。

    汪家族人为难了,拿出种种的家法,说服师爷:

    成亲的那天才能见新人,否则将带来种种不好的报应。

    师爷认为汪家欺骗在先,既然已经破了礼法,就不存在家法,理法不是大于家法吗?如果理法亡了,就如同四维之柱倒榻,四维没了,还有家吗?

    这一通侃侃而论,倒让汪家理亏。

    最后也拗不过女婿,就同意他单独上楼,隔着纱帘远远地看她一眼。

    为了怕婚事有变,家丑外扬,汪家把佣人老妈子管家全打发到外面街上,或差遣到别处,总之整个宅子都空出人,只有师爷和不知情的傻女两人在家。

    汪家想就是万一婚事生变,师爷也是一人回家,看他文质彬彬,也不会是当场发作之人,事后的善后,找个理由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