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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倒行逆施惹天怒

    且说幽王即位,已过三年,朝堂之上,渐成一班小人宴饮游乐之地,分享民脂民膏之乐园,三公把持朝政,顺从依附者,可分一杯羹,直言逆行者,受排斥贬逐。

    这日,幽王照例不上朝,众臣正欲散去,只见一老臣拦住众人,并立于庙堂之上,高声疾呼:“大王,江山社稷危矣,仍不早朝乎?”原来是歧山守臣止义。

    虢公石父忙站出,喝斥道:“大胆逆贼,居然敢危言耸听,鼓惑众人,迷惑圣上,左右,还不拿下?”

    众臣中,有忠良之士,忙站出道:“虢公息怒,止义大人虽言行欠妥,想必定有要事上奏,还请监人转奏大王,听他一奏,是否鼓惑众人,再行定罪。”

    虢公无奈,令监人奏请大王。

    幽王在后宫,只得暂且放开怀中美人,令更衣上朝,众臣拜见已毕,开口问道:“爱卿守护歧山,有何奏报?”

    止义奏道:“大王,十日之前,泾、河、洛三川同日发生地震,令得河川改道,山体滑坡,百姓逃避不及,死伤无数,瘟疫流行,如今流离失所,啼哭哀哀,扶老携幼,逃离家园,更兼缺衣缺药,缺粮缺水,急需赈济。”

    幽王环视左右而笑道:“你们听听,朕以为是何等军情大事呢,原来不过是山崩地震,这原都是自然之灾,犹如刮风下雨一般正常,既无法避免,也无从预知,如今,令当地百姓迁出即可,既然有天灾,难免有几个百姓受难,这又有何奇?卿为歧山守臣,食君俸禄,理当为君分忧,爱卿酌情救助即可,又何来更多报知?”

    止义更待再言,幽王已无心再听。

    幽王挥挥手示意其退下,环顾群臣,并无出列者,众大臣纵然有心奏事,眼见得大王如此处理,视民之性命如草芥,当民间疾苦为虚无,都相视缄口,不再发一言了。

    监人又高声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如是者三,再无一人出列,幽王心中惦记前些日子新得美人,便退朝回宫了。

    下得朝来,太史阳伯父与执大夫赵叔带同行。

    太史大人以手加额,长叹一声道:“此三川皆发源于歧山之上,如今地震,怎么可以平常视之?”

    赵叔带拱手道:“大人高见,在下心有戚戚焉!”

    “想我朝发迹于歧山,那儿是列位先王安息之地,如今地震,是先王之灵不宁啊!”

    叔带说:“在下不才,也知天子失德,上天必降灾难。”

    太史低声道:“我朝建立三百余年,全端赖历代先王庇佑,上承天命,下得民心。如今先王之陵不稳,必将动摇我朝基础,若不及时清理救助,后果不堪设想啊!”

    叔带道:“想当年暴君夏桀在位时,伊洛河水枯竭,数年后夏亡;而商纣在位时逆天而行,酷虐百姓,导致黄河断流枯竭,天怒人怨,先王才顺天应道,歧山起兵而得天下。前朝之鉴并不久远,今日似有天灾再现之势,这可如何是好?”

    太史沉吟道:“正是,如今三川地震,则源头必然塞堵,源头堵了,则三川枯竭似是指日可待,到时山崩地陷,也未可知啊,若果真如此,我大周王朝,岂不要步夏商之先例?歧山若倒,先王尸骨不存,我等又有何面目苟活?”

    二人一时无言,沉默良久。

    赵叔带悄悄问道:“那么,以大人之见,此灾似以成形,若果真国家有变,会变在何时?”

    伯阳父低头掐算片时,屈指道:“以在下之见,应当在十年之内。”

    叔带急忙追问:“大人是如何得知的?还请明白示下。”

    伯阳父道:“世间万物,无非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盈亏轮流,日夜更替,四季循环,不过是到一定的数,便有所改变,如今,正是善积满了则会有福报,恶积满了也自然会有祸报。如何则为满?不过十者罢了,十正是数的盈亏交替点。”

    叔带若有所思,道:“大王如今不体恤百姓,不勤勉政务,不听忠良之言,一味宠信奸人佞臣,像你我又能如何?不过是身居为言官,薄尽臣节,尽力一谏罢了。”

    伯阳父道:“我自当尽力劝谏,但大王已为奸人所误,恐怕说了也是忠言逆耳,多言也无益呀。”

    二人私下议论,却不料旁边早有人听了个一清二楚,二人尚未到家,这些话已报到了虢公石父的耳中了,石父怕他二人进谏,说破自己的奸佞行为,便早他们一步,先进了宫中,面见幽王。自古奸人,便多有玲珑七窍之心,反倒是忠义之人,心无旁用,不擅算计,所以常常落入奸人之计中。

    石父见了幽王,将刚才二人所言,歪曲原意,且添油加醋了一番,道:“刚刚伯阳父与赵叔带退朝后,对大王多有不恭之语,说大王昏昧不明,重用奸人,逆天而行,以至三川地震,种种妖言劣行,迷惑民众,编造谎言,将大王形象比成夏桀、商纣一样的暴君,实在是不顾君臣之道,其罪可诛呀!”

    幽王听了,道:“不过是两个愚昧之人罢了,就像山野村夫一样,发发牢骚而矣,不去理他就算了。”

    石父见挑拨不成,又继续道:“大王纵然宽厚,但臣子岂可不守本份?此二人在背后议论君上,言语多有不恭冒犯之处,万万不不可轻纵了此二人啊。此次若不小示惩诫,下次二人没准会勾结外族,毁我疆域。”

    幽王道:“以爱卿之见,该如何处理?”

    石父道:“大王应当众宣读此二人罪状,抄没家产,将此二人逐出王城,发往蛮夷之地,那时二人方知大王威仪,不可轻易亵渎。”

    幽王听了,道:“爱卿所言,甚是有理,只是此二人,从不曾犯过大错,如此重处,恐朝庭上下,再生议论。”

    石父道:“庸臣之言,何足惧也。大王还请早下决断,万不可轻纵了这等轻慢习气,以致背后以煽动言语相勾结,到时悔之晚矣。”

    幽王道:“也罢,给他二人一个小小惩罚,也令其知道点惧怕。传旨下去,伯阳父、赵叔带二人背后妄议国政,对君上多有亵慢之语,心存不敬之心,有失庙堂之威仪,现责令二人在家思过,并罚其百金,以充国库。”

    传旨人到二人府上,想那赵叔带,原本一腔忠心,反受奸人陷害,遭此折辱,心下实在不平,他本是性子直爽刚烈之人,当即抗旨不纳,并请传旨官带言,欲求面见君上。

    传旨人不敢隐瞒,将他的话带给幽王,王大怒,道:“朕宽容待下,竟如此不知好歹,敢违抗朕的旨意,若不是看你是老臣,定将你斩首示众,好好理顺一下君臣之道。”

    又传令身边人:派人去赵府看管,不许赵叔带出府门一步;不许任何人为他求情,否则同罪;此后,不得旨意,不得面圣。

    幽王堵得了忠臣之口,却堵不了上天之兆。

    又过数日,歧山守臣止义再次上表章,奏道:继上次地震后,险情再发,余震不绝,如今三川均已枯竭,源头被堵,以致今晨歧山再次崩塌,较上次更为严重,山坡滚滚巨石而下,震天动地,十余里之处,均能感到地皮震动,尘烟腾空而起,遮天蔽日,压坏民居无数,哀哀百姓,四散奔逃,无家可归,惶惶然若沸水之下的蚂蚁,死伤不可数,涕哭之声,是夜不绝于耳,还请大王体恤民情,早日拨钱拨粮,给予救济。

    止义伏在殿上,三日三夜,为求见幽王,叩头出血,凄凄陈情,为歧山百姓请命。

    幽王在后宫,看到此表章,私对尹球道:“这个歧山守臣,真是可恨,小小一个守山之官,不过发生一次地震,便一再地上表章,我国土之大,这种事,哪天不报个几次。也罢,稍稍拨些钱粮,免得他再来吵嚷。”

    尹球道:“大王圣明!”

    幽王又道:“此事便交由你去做吧,麻烦爱卿辛苦一下,替朕往歧山一趟,顺便也查清灾情。”

    尹球叩拜道:“臣领命!”

    幽王又恨恨道:“爱卿定要替朕好好查一下,若是这个守臣有一句夸大之词,朕定要治他个欺君之罪!此辈太过可恶,今年已多地报灾,朕已派发许多钱粮,这些灾情中,难保没有几场虚报,若再一味这样下去,恐怕我后宫美人也要节衣缩食,三餐不继了。”

    尹球更是顺着其心意道:“大王圣明,此等小事,何足挂齿,他不过是一胆小怕事官之庸官,死上几户百姓,便如此惊慌,实在可笑。大王提到后宫,臣下倒有一议,不知可讲与否?”

    幽王道:“但讲不妨。”

    尹球道:“大王即位已有三年,后宫却一直多有空缺,实在与礼制不符,如今四海升平,国力强盛,外患已远,内奸廓清,故臣下斗胆,还请大王传旨,在民间选美,以充后宫,多多延续我朝血脉。”

    幽王闻言大喜道:“此议甚妥,尹公最知朕心,肯为朕分忧,此事倒也急不得,佳人不是匆促可得,你且办完赈灾一事,再缓缓议来。”

    这时监人多次请旨:歧山守臣跪伏朝堂已三日,不肯离去,定要面见大王。

    幽王听罢,有些心烦,对尹球说:“朕懒得见他,爱卿替朕将他劝回吧。”

    尹球领旨而出,来到朝堂上,道:“大人所报之事,大王已然知晓,在下已领命前往歧山赈灾,无须再多言。大王如今政务繁忙,无睱见你,还请大人先回府吧!”说完,示意左右武士,将止义架起送出。

    止义见到尹球,心下已知,求见不得,再无计可施,任由武士架出,出殿前转身回来,怒视尹球,大声骂道:“奸人!奸人!奸人!”

    尹球回府后,择日启程,前往歧山,出发前,去府库领了十万钱粮,以幽王名义,传令到沿途各县

    待得出行那日,王城官员排长队,送出十余里,尹公乘座十匹马拉的大车,车身遍涂黑漆,饰以蚌壳,奢华贵重,正前方一个大大的旗子,黑底上绣着金字“尹”,四周饰有涡纹和龙纹,车前十几对武士执戈护送,旌旗对对,车后几十辆大车,装有钱粮,绵延不断,数里外便听见仪仗之声。

    走不上半日,便到第一个县境,当地官员早已接到庭报,早早等候在路边,接入县衙,早已备下美酒佳肴,歌女助兴。如此,一路上官接官送,直行数十日,方到歧山脚下。

    到得歧山,并不立即赈灾救民,而是招来地方官,询问近日灾情。

    地方官知他一路行来的沿途情景,也早已备下丰盛酒宴,为其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之后,地方官便察其颜色,巧舌如簧,掩饰灾情道:“半月前地震,山石崩塌,堵塞河道,上游受灾民众已尽数转移,下游民众受灾不重,少数几家房屋被毁的,已妥善安置,或投亲靠友,或迁居他处,请大人放心。大人此来,带着大王的爱民之心,众百姓知道,必当感激涕零,即便那些在震中不幸遇难者,在地下有知,也会感激大王的体恤之情啊!”

    尹公拈须道:“大王虽在庙堂之上,却也无时不心系歧山百姓,有你们这些地方官员,巧妙周旋,妥善处理,大王人在宫中,也可稍稍安心了,诸位辛劳,在下心中皆知,回到王城,必将为诸位请功。此次前来,我还是携带有十万钱粮,还要辛苦诸位几日,按着当地百姓名册,发放下去。若还有什么困难,也可一并提出,在下能解决的,愿与诸位合力解决,不能解决的,在下这就派人飞书转奏大王。”

    尹球提到十万钱粮,其实随行粮车并没有装这么多,尹家在王城开有数家商铺,早在领取钱粮时,便打了个偏手,约有半数钱粮,趁夜进入到了尹家店铺,如今已出现在王城市面上了。

    几个地方官员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人回禀道:“如今余震也渐渐平息,大的困难倒也没有,只是上游河道被堵,震后又多雨,因此水流无法通行,以至在上游形成一个堰塞湖,远超原来的水量,高悬于上游河道,下官们也多次商议,也请教了治河官,说应该尽快疏通,但震区百姓尽皆迁至下游,如此水量,必至下游成水患,故下官们一致商议,还暂时不可疏通,只应加固河道。”

    其实是震后仓促,官员短见,见上游歧山地震,根本无暇顾及百姓,只顾保命,便顺河而下,蜂拥至下游,随身还携带有不少金银细软,因此为了一已私利,都不愿再动了,而百姓侥幸存活者,都像没头苍蝇一样,跟随官员大户人家身后,逃难到此,无非是存个抱着粗壮大腿,也可躲过一劫之意罢了。

    那尹球并不懂治河,但听得官员如此说,便道:“有理,百姓尽群居于下游,若有水患,岂非人灾了,加固河道实为上策。”

    一官员道:“下官们也是如此想,只是大灾之后,一缺钱粮,二缺民伕,在下虽有心,却无能为力啊!”

    尹球沉吟半晌,道:“那十万钱粮,先取五万用于灾民,有民则有伕,传令前来领取钱粮的人,男年十五以上,皆要去上游疏通河道,妇人有身体康健者,也要跟去,挑水做饭。”

    诸官员一致称诵尹公英明,轮流敬酒。

    地方主官手捧酒杯道:“大人圣明,真乃救民于水火之中,还请大人再满饮一杯,在下还有一事要请示大人的主意。”

    尹球举杯一饮而尽,道:“还有何事,不妨一并道来。”

    那地方官道:“如今既有民伕,却也不可令他们徒手修堤,还欠缺工具,大人你看这却如何办?”

    尹球笑道:“我当时何难事,如今既然有钱,去采买工具便是。灾后一切不便,我再帮你们出个主意,举荐一个大商人,此人在王城,承建了所有宫室修筑工程,修堤的些许工具,那是随时就有。”

    尹球所指商人,正是司徒祭敦的远亲,生意几乎包占了王城及周边十二城池,利润丰厚不说,这人也善识大体,每接一工程,便将利润的一半,分予介绍人,虢、祭、尹三公,可没少得好处。

    如此,一件赈灾大事,便成了修堤的大功,尹球在歧山下待了数十日,见诸般工具送到,钱粮亦交付当地官员清楚,便收拾了一路地方官员的馈赠,回王城复命去了。

    他来时是一个人,走时,却多带了数十年轻女子,只因当地百姓受灾,卖儿鬻女者众,当地官员正好三钱不值两钱,挑选了一些清秀女子,只需给口饭吃,便可带走,就势做了人情,送了尹球数人。

    这消息传到回程的各地方官耳中,纷纷效仿,尹球便一一笑纳,足足带了一队娘子军回城,这一路,自然不会过宝地而空手,但也只敢选中等姿色者,令其侍夜,那上佳姿色的女子,倒也完完整整带回王城,复命之日,一并送入宫中。

    幽王早接到尹球奏章,听说歧山灾情轻微,便想起了歧山守臣止义,令人将其罢官削职,逐出王城。不几日,又见到被送入宫的数位佳丽,大喜过望,当即召见尹球,大大表彰其忠心,嘉奖其办事干练,赏赐珍宝美玉,同时也嘉奖当地官员,忠心护民,救灾得力,为官员之楷模。

    此时,赵叔带在家闭门已有月余,听得歧山崩塌,尹球赈灾经过,以及发灾民之财,掠选各地美女入宫,实在大大吃了一惊道:此乃亡国之先兆啊!

    是夜,赵叔带写就奏章,忠言直谏道:臣闻得,自古山乃脂膏,川乃血脉,而歧山崩塌,三川枯竭,此乃江山脂血俱枯之象,大危矣!体若脂血枯竭,人必已病重沉疴,何况国家乎?况且歧山乃先王基业之所在,关乎国之命脉,民之根本,假若一朝崩颓,后果不堪有设想。唯今之计,只有勤政恤民,广开言路,寻访贤良之士,辅佐国政,尚有希望能消弭天灾,稳定民心。奈何不求贤才,反求美女乎?

    幽王看到表章,大怒。

    虢石父已知歧山当地加固堰塞湖堤一事,他稍知河道工事,也曾听说,大禹治水,便是舍弃堵塞法,而用引导法,如今当地官员反其道而行之,他便忧心,这个湖堤终有溃坝一日,到时下游数万民众,尽成河蟹倒也罢了,只恐会危及到王城,因此日夜在心中盘算,终于想出一个好主意,只等一个良机,劝说大王了。

    此时,他见时机来了,于是在旁进言道:“大王息怒!微臣有一策,可保我王高枕无忧。”

    幽王道:“上前奏来!”

    虢公道:“臣思一策良久,便是迁都。想我王城可向东迁至丰镐,那儿地势平坦,百川秀美,良田绵延不绝,是一个建都的上上之选,定能保得江山稳固,创立千秋万世之基业。如今歧山崩塌,正如敝履,弃之也,有何可惜?只可恨那赵叔带,久有不臣之心,借机发难,毁谤大王,妖言惑众,上次大王宽仁,令其闭门思过,由此可见,他非但没有思过,不体恤大王的仁爱之心,反倒寻隙挑拨,实在该重处,还请大王详察,万万不可再次轻易纵放他。”

    幽王恨恨地咬牙道:“石父所言,极是!”

    于是下旨,将赵叔带夺官去爵,收回历年赏赐,放逐山野。

    赵叔带至此,也便心灰意冷了,携其家眷,变卖田产,坐上马车,离开王城,出城之后,但见前途茫茫,不知往何处去。

    回首遥看王城,城中炊烟已起,巍峨雄壮的宫室绵延数里,高耸入云的离台之中,隐隐传来歌舞声,舞女的衣袖举起,比繁星还要华丽,大臣们的欢呼,在王城中回荡,好一派盛世之景。

    夫人催请人问他,前方乃是路口,该往哪个方向走,赵叔带长叹一声道:“世人还沉醉在中兴盛世中,我却觉此城已成累卵之危矣!古人有云,危邦不入,乱邦不居。‘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歌声不远,而我家世代效忠周王室,如今怎忍心看王城他日也唱‘麦秀’之歌?走吧走吧,我们也往东去,去晋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