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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忠臣直谏反被囚

    且说褒城里,因大夫褒晌实行开放市集之政,不过三四年的时间,市面物品日益丰盛,货物可以自由流动,百姓来往频繁,铺面日渐增多,

    城中四大集市,每日间,但从城门打开之时起,便有周边乡人进城卖货者络绎不绝,天天都是人头涌动,集市中摩肩接踵,叫卖声不绝于耳。又因为褒城地处要道,常有外邦客商,途经褒城,以物易物,褒城更加繁华热闹起来了,城中百姓,也因此日渐富足了。

    南来北往的客商多了,城中茶楼酒肆、客栈饭铺也争相挂上了市招旗帜,招徕客人,这些人所到之处,自然带来各地消息,上至王城政事,庙堂威严,下至街巷笑谈,谑趣艳闻,无所不包。

    这日申时左右,大夫褒晌正在府中读书,司市官求见,褒大人令其到偏厅进见。

    约一年前,褒晌便令司市官常去集市街巷走动,一则维护秩序,及时罢免纷争,二则也是探听搜集各地消息。

    司市官上前行礼后,跪坐一侧,徐徐道来:“近日集市有序,自立了公平交易之公告后,无论是以物易物,还是各国货币,均能按官价兑换,纷争明显减少了,还请大人放心。今日前来,是听到一消息,特来向大人禀告:有王城来的客商,在酒肆中饮酒时说,执大夫赵叔带前不久因言获罪,被大王追回历年赏赐,夺官归乡。”

    褒晌听闻,大为震惊,连连追问:“听谁说的?竟有此事?”

    司市官回:“乃是两位布商,谈论间颇为真切,他们说王城之人,谁人不知。”

    褒晌问道:“这是何时的事?赵大人如今去往何处?”

    司市官回道:“大约是十余天之前的事,如今赵大人已携家眷离开王城了,去往何处不详,但有人见他向东而去。”

    褒晌听完,沉思不语,眉头紧皱,半日才长叹一声,道:“唉,大势已去啊!大王即位刚满三年,人事变动不断,自申侯归国,顾命老臣亡去,朝中已一日不如一日,奸人当道,把持朝政,大臣们一个个闭口不言,朝堂之上,据说比先王神位前还要安静,如今还有谁敢上书?”

    褒晌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司市官再行一礼,默默退下。

    褒晌一人独坐良久,命褒庭喊洪德来。

    洪德长躬一礼,问:“父亲叫儿子来,不知所为何事?”

    褒晌将执大夫赵叔带被逐一事,说了一遍,道:“如今新王年轻,初即王位,辩人不清,识人不明,以致受奸人蒙蔽,频出昏政,朝中敢进言者,老者老矣,亡者亡矣,逐者逐矣,剩下唯有闭言自保之徒。我家世代忠良,岂可于此时惜命?眼见奸人猖狂而无一言劝阻,我已决定,入朝面谏,以死力争,让大王收回旨意,安抚忠臣之心。”

    洪德听完,道:“先王连年征战,虚耗国力,已至四方百姓生活日益艰难,新王即位,不思休养生息,却逆天而行,以至各地天灾不断,焉知不是上天降罪?父亲一片赤忠,只恐大王未必肯听。还请父亲三思,别寻良策!”

    褒晌道:“大王受奸人蒙蔽,为臣的,既使知道无力挽回,也该拼死一试,如能以我一命,令大王看清是非,则我怎肯吝惜一已之身?我意已决,择日便要出发,我走以后,家中诸事,你当妥加处理,政务之事,由你酌情办理。”

    洪德眼睛有些红了,跪下劝阻道:“父亲,还请三思!难道只有入朝直谏一个办法吗?何不请谋士来,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

    褒晌道:“我意已决,不可收回。那些谋士,议来议去,徒费时日,并无决断,不听也罢。我只放心不下褒城,新政刚刚施行三四年,正是初见成效之时,定不可半途而废。我平日由着你的性子,未曾过多束缚于你,而今你也要多收收杂念,习学公务了,我不在的日子,处理好各项杂务,切记,政务不可反复无常,百姓最怕劳心者朝令夕改。”

    洪德低首道:“是,父亲。还请父亲此去,多多保重,家中诸事不必挂心。”

    褒晌道:“你能如此,我心自当安慰。”

    洪德道:“父亲此去,万事当心,新王即位不久,性格难以揣测,还请父亲不可过于直谏,触犯上怒,恐惹大祸。”

    褒晌道:“我心中有数,自有分寸。”

    稍候,又道:“你去跟你娘说一声,记住,要缓缓地说,只说我去入朝面君,别的就先不要说太多,以免她悬心。”

    “是。”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先吩咐下去,准备车马行装,并采办几样礼品土货,我也要顺便拜访一下你郑伯伯。”

    “不知父亲此次,准备带谁同行?”

    “就管家吧,他跟我多年,做事沉稳,也不乏机敏善变,对王城的事也比较清楚,带他最合适。”

    “是!”

    洪德再拜之后,下去了。

    古玄、清泉二人已在外等候多时,见他出来便迎上前去,二人见公子面色不似平常轻松,便也不敢多言。

    洪德唤来管家褒庭,命其为老爷整理行装,打点出行事宜,并吩咐他跟着老爷一起去王城,随机应变,照顾好老爷,有什么事情,及时谴人回报一声。

    晚上褒大人回到房中,褒夫人迎了上来,侍候他更去外衣。

    褒夫人已得知此事,不由得一个下午都忧心忡忡,敏感地觉得,此次入朝,不像往常,似乎有预感,凶多吉少,却又深知夫君性子,知道劝也无用。

    褒夫人亲手为褒大人整理备换衣物,天色渐冷,又在行李中装上棉衣,连大毛的衣服都带上了,褒大人笑道:“夫人多虑了,老夫此去王城,不过是循惯例,向大王请安,短则二十天,长则月余,必然回来了。”

    夫人听了,挥挥手令使女出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泪,道:“老爷,出门在外,不在比家,多备一些,总是不会错的,就算用不着,令奴才送回来就是,也不费什么事。”

    褒大人拉夫人坐下,道:“夫人辛苦了,坐下陪我聊聊。”

    二人并肩坐在窗前,一起凝视着满天星辰,闲聊些家常儿女之事。

    连着几日,褒夫人都在忙着为老爷收拾东西,甚至连平常爱吃的咸肉,都吩咐厨子多多备下,还跟着使女一起来想着,不要忘了什么东西。

    走之前,还特地喊来褒庭,叮嘱他照顾好老爷身体,饮食起居,多加留心,老爷肠胃不好,出门在外,一定记得按时用餐,劝阻老爷少饮酒,易醉伤身,有事及时差人回来报信,到达王城,一定提醒老爷,写封书简报个平安。

    忙忙乱乱中,几日很快过去,转眼到了褒大人启程之日。

    一大早,祭过诸神,祈过平安,合家上下,恭送出府,褒大人俯身看看小女懿德,又长高不少,再三摩挲抚爱,随即告辞上路。

    夫人目送车马行远后,便退回内庭,之后每日便只督促小儿勤学不缀,带好幼女,除此之外,便是隔三差五地请巫人打卦问噬,以测吉凶。

    却说大夫褒晌,一路辛苦奔波,不日到达王城,先在城内迎宾驿馆住下,安顿之后,带上褒庭,上街随意逛逛。

    但见市面萧条,行人稀落,诺大王城,抬眼望去,人物多颔肩缩背,肤色焦黄,面色凝重,熟人见面,也不过点头示意,似有不敢多做交谈之意。

    驿馆右侧一转,走不上一里地,便入一穷街背巷中,店铺大多颓败,十铺之中约有五六户已关门,开门者也大多寥落,店主枯坐于中,愁眉惨淡。褒晌边走边心中纳罕,不过两三年时间,怎至于一股败落之象扑面而来?

    褒庭道:“此处败落,恐有歹人出没,还是速速离开为是。”

    褒晌便转到大街主道之中,谁知不过半里路,此处却是有另一番景象。街面整齐明亮,两边门面大多奢靡华丽,楼庭高耸,经过处但闻嘻笑阵阵,风过时不觉香气扑鼻,来往之人,大多骏马华盖,奴仆如云。一高居马上者,神情倨傲,马蹄踏坏路边一妇人裙裾,妇人脸容惊变,他却不曾回头一视,任由随从扔下一块金子便走了,褒晌心下愈加奇了,何至于王城之中,不见礼乐之庄重,却多轻浮浪荡之感?

    他在王城街巷走访两天后,才去拜访好友司徒郑伯友,只见府前车马冷落,行人稀少,不远处一小贩在有气无力地叫卖山货,他进入府中,郑伯友恭迎而至,请入正堂。

    二人分宾主坐下,畅谈一别离情,司徒问褒大人,此次前来王城,所为何事?

    褒晌道:“听闻赵大人被大王夺官,已归乡野,可有此事?”

    司徒长叹一声道:“朝中大不幸也!自新王即位,远贤臣,亲小人,沉溺于酒色,不问政事,后歧山地震,赵大人忠言直谏,反被斥责,禁于家中思过,后大王听信尹球这个小人之言,派他去救济灾民,赈灾钱粮倒有一半,落入尹府,另一半,落入当地官员私囊之中,灾民拿到手中的,连十中之一都不到,而且还不能白拿,须服苦役。”

    褒晌道:“竟有此事?”

    司徒道:“更有离奇者,尹球这个奸人,不仅贪污救灾钱粮,这一路过去,还沿途搜刮了许多民脂民膏,这就算了,他这一路还搜罗了不少年轻女子,不仅自己留用,还送入宫中不少,把大王迷得神魂颠倒。”

    褒晌听到此,忍不住怒击桌案。

    司徒看了他一眼,继续说:“赵大人因无法出府,听说此事后,便具表上奏,奸人石父更兼挑拨造谣,大王却偏听偏信,夺去赵大人官爵,令其归野。奸人当道,正义不申呀!”

    褒晌道:“我正为此事而来,明日我将面见大王,以死进谏,申明其中利害,请回贤良,罢黜奸佞,还我朝清良。”

    司徒离座,对褒晌长揖到地,道:“大人敢为天下万民冒死进忠言,在下深佩,我不过一武人,不擅庭辨,但求大人有用到之处,定当不辞。”

    褒大人起身回礼,道:“你我二人乃挚友,我深知你一片赤诚之心,何须多礼!”

    二人复归坐饮酒,酒至半酣,褒晌便问:“不过几年未来王城,下午城中一走,何以官道通衢繁荣至此,而背街陋巷破败几颓?”

    司徒道:“大人不知,自新王即位,王城中便科以重税,增派徭役,平民百姓无力承担,便卖儿鬻女,徙家流离,十户中空有五户矣,而达官贵人,士大夫之流,与各诸候贵戚,私相勾结,把持官家生意,并分至亲友,巧夺民利,不过几年,便财富累积惊人,此即是你所见繁华之景矣。”

    褒大人叹道:“王城尚且如此,各诸侯兼并更甚,如此下去,王室势力更微,诸侯坐大,岂不危矣?”

    司徒道:“前些年有童谣传言,周室将亡,如今看来,恐不远矣。可恨我如今亦受大王冷落,难以进言,若真有那一天,我唯有以死报国。”

    二人相对唏嘘,饮至夜半。

    第二日,褒晌入朝,恰逢幽王新得美女,一连几日不曾上朝,褒晌在驿馆中等得心焦,日日进宫求见,均不得见。

    这日,又不曾见,正欲离宫,忽听得内殿传来乐声细细,丝竹之声伴以轻歌,婉转若啼,闻之心醉,心知大王又在内宫宴饮,不由得大怒,百姓苦甚,宫中却终朝作乐,一时冲动,直闯入宫,卫士阻拦,他大呼:“大王,褒晌求见!”

    幽王听得呼声,正巧此刻心情颇佳,便挥手退去舞女,侧卧于榻召见。

    褒晌叩见毕,便直言进谏:“闻得大王驱逐赵大人,不知他犯何等重罪,竟至于此?”

    幽王一听,心中便生厌烦之情,道:“他不守君臣之道,妖言惑众,扰乱民心,实在重罪,不重处不足以平天下之怨。”

    褒晌道:“大王此言差矣,我朝自先王立国,便是奉行德政,敬天保民,方有八方敬服,四海朝拜,如今歧山地震,正是上天警示,当多行德政,严守周礼,减税恤民,休养生息,方是顺应天意之举。岂可不敬畏上天,黜逐贤臣,严苛税收,致使十户中有五户空,百姓流离,王城空虚,诸侯借机自肥,长此下去,社稷危矣,如今殷鉴不远,王城中已现末朝之兆,大王岂可不警醒?”

    幽王听闻,大怒:“大胆褒晌,朕念你是前朝旧臣,又有几分辅政之功,这才容你到今日,朕早就耳闻你开禁集市,纵容百姓,不重稼穑重行商,乱我立国之基,如今又欺君辱上,竟将朕比作那前朝暴君,实是罪大恶极之人,念你也是忠良之后,今日不杀你,朕要将你囚于狱中,重枷带身,生不如死,终身不得出。”

    两边如狼似虎的侍卫,便将大夫褒晌拖入牢中,戴上重枷,从此不得见天日。

    众位大臣得知褒晌闯宫见王,直言被囚,皆一个个心灰意冷,从此忠良不再进言,群贤之士仿赵叔带之行,另寻他国存身。

    褒庭在宫外得知褒大人被囚,大吃一惊,匆匆回到驿馆,派人传书回褒城。

    夫人闻信,失魂落魄般坐回塌上,半晌,泪如雨滴,洪德公子扶住母亲,一时心乱如麻,看着弱弟幼妹,垂垂无依,强忍悲伤,心中急思对策。

    良久,褒夫人悲悲切切地开言道:“看来,命中注定,有牢狱之灾,是躲不过去了。”

    洪德忽然记起三年前女预的话了。

    他安慰母亲道:“母亲暂且忍悲,孩儿记得,女预之言:虽险,却无性命之忧。想来,还是不怕,必定有机可寻,不若孩儿先去王城看看,是怎样一个情形?”

    褒夫人点头道:“也好,此刻,我们在家中,哭亦是无益,还是要寻一个万全之策,老爷究竟因何获罪,打探明白,才好思考营求之策。”

    说完,又想起什么,摇头道:“不妥,老爷不在,昭儿、懿儿都还小,家中就全靠你了,你若有什么三长两短,可不要了为娘的命了。罢了,还是不要去,不如给你郑伯伯修书一封,问问情况吧。”

    洪德伏在母亲膝前恳求道:“娘爱惜孩儿,孩儿明白。但如今父亲身陷囹圄,做儿子的岂能袖手旁观?孩儿就算救不了父亲,也要去狱中见上一面,方能放心。”

    褒夫人一时心酸语塞,长叹一声,道:“洪儿,若能去狱中探视最好,不能也不要勉强,无论能否探明原因,你一定要首先保全好自己,万不可以身涉险,明白吗?”

    “是,娘还请放宽心,一有消息,孩儿会立即派人告知。”

    洪德点头答允,便立刻命下人收拾行李,明天一早便要出发,又嘱咐弱弟幼妹,在家照顾好母亲。

    褒夫人将家中细软,尽皆拿出,又打发下人去娘家借来重金,全部交给洪德,以作为打点营救之资,当晚又殷殷叮嘱,一夜无眠。

    洪德公子带着清泉、古玄,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来到王城。可惜,多方奔波,却处处碰壁,徒劳无功,满朝臣子,一提起褒晌,便人人噤口,个个避而不见,洪德待在王城月余,从先前焦灼万分,到如今毫无办法,日日只在酒肆间买醉,急切中抓不住半点头脑,好像使出了万钧的力气,却打在了空气中。

    最后,还是借了司徒大人之力,才得以进狱中探视。

    洪德换了一身旧衣,塞给了狱卒一大块金子,跟在后面进来了。狱中阴冷潮湿,褒大人披枷戴锁,须发蓬乱,形销骨立,万料不到会有人来探视,公子一见,伤心欲绝,忍不住跪扑上前,大放悲声。

    所幸,褒大人精神还好,他命公子不必在王城徒费精力,早回褒城,治理好城邦,陪伴母亲,照顾弟妹,才是正事。以后之事,可慢慢相机而动。

    后经司徒大人多方疏通,使褒大人在狱中不必带枷,公子亦多多买通狱卒,令其善视褒大人,并留下管家褒庭,令其在王城住下,每日进狱中探视照顾,有事也好及时通传家中,这才暂返褒城,徐图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