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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公子打猎宿农家

    晚上,洪德并未惊动里正,也没有住进村头的大房子中,悄悄地借着夜色,跟着大姐住进了箕叔家。

    大姐虽然认出了洪德是三年前的公子,但见他如此打扮,也好奇他来定有别的事,故此也装作没有认出的样子,私心里也很希望公子可以住在她家,这样可以多和他待一会,如果住到了大房子,自己再见公子一面估计就很难了。

    大姐到家后,喊道:“爹爹,我回来了,来客人了。”

    箕叔从屋子里钻出来,借着月色,见院子中站着三个人,悄悄问大姐道:“是谁?”

    大姐才想起,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称呼,只得低声回道:“我今天在山上碰到的,这位公子被蛇咬了,天黑回不去了,想在我们家借宿一晚。”

    箕叔忙上前长揖一礼道:“公子是从哪里来?怎么称呼?”

    洪德回礼道:“打扰了,大叔,我们是从褒城郊外来的,是打猎为生,听说七盘山上野兽众多,便带两个家人过来了,谁知山路不熟,又被蛇咬了,多亏你家姑娘救了我,这才安全出山。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也没处可去,特求大叔收留一夜,明早即走,自会奉上住宿金,还请大叔行个方便。”

    “公子若不嫌弃家中窄小粗鄙,但请住下无妨。请!”

    洪德拱拱手,便被让进了屋,屋内正中生了一个火塘,上面正煮着一罐粥一样的东西,借着火塘里的光,看见屋内四壁黑黑的,后面靠墙放了几块木板,木板上放着碗盘一样的东西,地上还放着一个大水罐子,上面用木板盖着。

    洪德在火塘边的蒲垫上坐下,然后将自己打的野味拿出来,让古玄去清洗剖开,放在火上烤,除了吃一些,剩下的全送给了箕叔,箕叔自是千恩万谢。

    箕叔家中难得来个客人,如今又见公子气宇不凡,出手大方,忙东家借粮,西家借碗,唯恐招待不周,公子恐惊动里正,忙制止他,说随便烤个野兔即可,猎户人家,这么吃也都惯了。

    自从市面开禁以来,箕叔常可以做些弓箭拿到市集上去货卖,生活也好多了,一日三餐也可勉强有保证,但毕竟平常难得见肉,今日一见如此野味,自是开心,对公子奉承不已。

    公子见箕叔面容愁苦,衣衫褴褛,行动呆滞迟缓,言语粗陋笨拙,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夫,而大姐面容姣好,气韵灵动,举手投足有种高雅不凡的感觉,心中深以为讶。

    饭后,洪德走出家门,外面正是月光皎洁,照得大地像镀了一层银光。

    对面就是七盘山,在深蓝色天空的背景中,出现一大片的黑色剪影,白天祭祀沐浴祓禊的人都陆续散去,尚还留有一两处香烟袅袅。

    究竟山神有没有显灵?近来国家各处灾难连连,各地多有灵异之事,是何等预兆?父亲尚在狱中,也不知何时灾满出来?女预所言的转机,究竟是什么?

    想着想着,脚下无意中踢到一个小石子,无巧不巧地碰在了伤口处,洪德吃痛,不由地弯下腰来按了两下,又回想起下午在山中,大姐给自己包扎伤口,用那双纤细粉红,近乎透明的小手,轻轻地给伤口涂上草药,不经意的碰触中,从脚踝传向全身一阵阵的酥麻,现在想起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

    “公子还没有休息?是伤口在痛?”背后传来那个悦耳的声音,大姐刚刚洗净碗盘,见洪德还在院中,不知怎么,就是想过去说两句话,洪德公子的侧影看上去真是好看极了。

    洪德忙转过身来,深施一礼道:“姑娘辛苦了,我一向睡得晚。对面这座山,这样看去真是雄壮安静啊。”只觉脸上有些热,似乎刚才所想的事被人看穿。

    大姐道:“这座山,我们天天对着它,倒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大姐说完,就暗自骂自己这不是没话找话吗,她一向不会陪人讲话,此刻心中急得要命,想说点什么,偏偏越急越找不到话题,于是准备进屋。

    洪德却问道:“姑娘在此山脚下住,下午又说山神之事纯属乌有,那么姑娘一定知道真相,还请赐教。”

    大姐本不想说,但这种话从洪德口中说出,大姐就觉得无法拒绝,心想,反正梦中的事不说就可以了,别的事不妨告诉他一点。

    于是大姐避重就轻地告诉公子,她经常山上山下的跑,从未见过有什么山神,村人口中所谓山神显灵的那一夜,自己因上山挖野菜迷了路,不得已还在山上住过一夜,因从没人在山上过夜的,所以第二天村人见到大姐安然回家,都认为有山神的庇护,以讹传讹,才会出现今天的情况。

    大姐说:“山上有个很神奇的山洞,我上次就在那个山洞中过夜,后来还多次过去那个山洞中玩,那个洞好奇怪,里面很深,不知通到哪里,假如说山上有山神,想必这个定是那山神的洞府。我一直很想打探个明白,但是,里面真的好吓人,黑咕隆咚的,我一个人实在不敢走。我喊蝇哥哥陪我,也只是探了一半,火把熄了,我们又回来了。结果一回到家,他夜里发起了烧,再然后,他爹娘就再也不许他上山了,后来,果然,慢慢地村里人也没人上山了。”

    “为什么不再上山?是官府下的禁令吗?”

    “官府才不管这个,因为凡是进山的人,不是跌了腿,就是回来病了,还有不少人,去了就再没出来,所以村里的长者,说山上有山神,只许进山一箭之地,打点柴,捡点野果,挖些野菜,再远就不许去了。”

    “怪不得我昨天进山时碰见个大叔,劝我不要往前走。昨天若非碰上你,我也是有去无回了。看来,这山神一说,还真不是传言,难保昨天被蛇咬不是冲撞了山神?”

    “可是我仍是天天上山,什么事也没有啊?”

    “好蹊跷!看来,明天我必陪你去探探山洞,也许,谜底就藏在山洞中。”洪德公子下了决心。

    “好的,我带你去。”

    “需不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公子的马,就不必带上山了,山洞中很黑,我们需要准备几个火把,还要准备一卷绳子。”

    “行,绳子我带的有。火把,村中谁家有,我这里还有些钱,麻烦大姐去买些来?”

    公子一时被大姐的话打动了,认真筹谋起明天探山之行了,看来山神一事,虚实还是挺难辨的,山洞中究竟有何秘密?是不是救父的转机,就藏在山洞?这座山越来越神奇了,为什么进山的人,轻者受伤,重者送命?而大姐却进出无恙?

    当晚两人一个在东厢房,一个在西厢房,都辗转至半夜方睡,隔壁柴草间的清泉与古玄二人,早已进入黑甜梦乡了。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公子的脚已消肿,公子借口要休息两天,防止蛇毒反复,打发清泉与古玄二人先回去向褒夫人禀明缘由,伤口无碍,这边山上还有些事情待办,等办完再回,请母亲不必担忧。

    大姐本想也让洪德休息一两日,换换药,待伤患处收口,淤毒排得差不多了,再上山,但洪德一则心急,实在不愿白白等待,浪费时间;二则,在大姐家住着,必定会惊动村里人,传到里正耳朵里,这次想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估计就没可能了。

    早饭过后,大姐正要带洪德上山,这时里长家的下人跑来,喊大姐过去一下。

    大姐问何事,来人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催她快去,她跟箕叔说了一声,请他转靠公子,她去去就来,便跟着来人走了。

    来到里长家,原来是里长妻子喊她,进入内室,里长的妻子又黑又胖,一双小眼被两颊的肉挤成了一道线,见她来了,傲然坐于榻上。

    大姐上前施了一礼,问道:“见过大娘,不知唤我来有何事?”

    里长妻子先问了两句闲话,道:“你爹爹最近可好?最近也赚了不少银钱吧?”

    大姐不知里长妻子想问什么,便小心回道:“爹爹每日忙于采桑木制弓,今年身子有些大不如前了,家中勉强够吃用。”

    “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又不是给你家派官徭。听说昨晚你家来了客人?”

    大姐有些紧张,想,定是刚才那个下人跑去她家,看到了,回来传的闲话,于是回道:“我家房屋破小,哪里能招待贵客,不过是个猎人,昨儿上巳节祭祀完,耽搁了时间,怕赶夜路,就在我家灶间将就了一宿。”

    因这两三年,前来鸡冠村拜祭山神的人日益增多,山下常日都设着一个祭台,村里头脑灵便的人便做起了香客信女们的生意,卖些鸡羊猪等祭品,家中有多余屋子的,便打扫出来,供客人们过夜用。所以,大姐有此回答。

    里长妻子听了,知道并不是什么显贵重要的贵人,便放心了。

    她将一块锦帛掷在大姐面前,慢条斯理地问道:“这可是你前日交来的素锦?”

    大姐捡起,打开来看看,道:“正是。”

    里长妻子大声呵斥:“你是怎样做的工?我这是要用于祭祀先祖的祭台台围,当初给你们的图案是要祥云纹样,你这是什么纹?”

    大姐仔细查看手中锦帛的纹路,发现一处转角纹路被自己织成了凤鸟纹,应该是自己当时织锦时走神了,不过也只是在转角处,不细看倒是发现不了。

    她忙伏在地上低头认错:“大娘,是我粗心了,还请大娘饶恕了这回。”

    里长妻子却不依不饶,道:“恕你?我倒是很想,但是还有十天就要用这块台围了,这次不同以往,任何一个细节都马虎不得。你说说,要如何恕?织错了纹路,冲撞了神灵,我就算是想恕,估计也做不了主了。”

    大姐一时不知如何回复,只是伏在地上不敢接话。

    里长妻子越说越起劲,借机将她羞辱一番,说她小小年纪,便有狐媚之色,定是来路不明的妖孽,当初就不该同意箕叔一家落户村里,说着还动手,将那块素锦抓起,几把撕裂,“嗤嗤”之声,直入大姐耳中。

    原来里长妻子早见她漂亮异于村人,里长数次无意中提到她的美色,颇有想纳她为妾之意,因此她心中郁积嫉恨已久。

    大姐紧咬嘴唇,一言不发,泪水在眼中打转,瘦弱的身子,在里长妻子雷霆震怒之下,像风中的树叶,在瑟瑟发抖,任由里长妻子将碎裂的素锦丢在她身上,那裂帛之声,直刺入她心底。

    里长妻子最后吼道:“限你三天之内,赔偿素锦一块,按要求织好,错一根丝,就不要想再在这个村子里住了,你们当初从哪来便回哪去。滚吧,不要做这种妖媚样子给我看,我的眼睛中可不掺沙子。”里长妻子一身的肥肉随着她的身体在上下抖动,五官更是被满脸的怒气挤得变了形。

    大姐默默站起,头也不回地离开里长家里,一路来至褒水边,掩面啼泣,恨这世间,净是欺强凌弱之人,恨自己家室贫寒,无可依傍之人,恨权贵不公,自己有苦无处诉。

    哭泣良久,水鸟亦为之静立,鱼儿亦不忍跳跃,悲声才渐渐平息,她又呆坐良久,想起家中还有公子在等她回来,一起上山呢。

    她忙低头照了照,只见双眼红肿,心中暗暗着急,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她匆忙地洗了把脸,又用力拍了拍双颊,让面色红润些,冲着水中的影子,尽力地挤出了笑脸。

    她又愣了一会,这才慢慢站了起来,扶着水边桑树,一步步挪了回去,她在心中暗暗起誓,他日若有出头之时,定当好好出出今日之气。

    回到家中,箕叔已等待多时,见她面色不对,便急着问发生了何事,大姐低声道,没事,上次织的那块素锦织坏了,须赔里长家一块。

    别的便不肯再多言。

    箕叔心疼道,如今家中也足够吃饭,不一定非要给她织锦,里长妻子不是良善易处之人,讲话又恶声恶气,没的受她折辱,下次想个借口拒了的好。

    正说着,洪德公子从里间出来,觉察到二人神情有异,也不好多问,大姐转过身去,只是低头整理上山的东西,口中轻轻道:“让公子久等了,我这边马上就好。”

    须臾,二人整理出,公子向箕叔长躬一礼,道声“打扰了”!

    箕叔忙站起还礼,将二人送出院门,回身轻轻叹了口气。

    洪德就与大姐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大姐仍像平常一样,背着她的竹筐,带着她心爱的小刀,大清早的,山下已从四面八方来了不少人,在山脚下的平台上,烧上一缕晨香。

    大姐一路跟熟人打着招呼,一边在前面带路,强颜欢笑,怕人看出她的破绽。

    一旦走进了山里,离开了村子的氛围,大姐的心情,慢慢地变好了,她虽然话很少,但步子却轻快多了,越是上了山,越是步伐轻盈。

    这座山,大姐早已熟悉得像回到自己家中一样,闭着眼也不会走错。

    公子心情大好,脚伤已无大碍,他惊讶于大姐对山的熟悉,不由得话多到不行,问各种草的名字,问各种动物的习性,问大姐平日的生活。

    大姐慢慢地,话也多起来了,突然觉得,里长的妻子算什么,一个蠢妇人罢了,一块锦帛又有什么重要,大不了再忙碌两个晚上,织一块就是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有什么放不下的,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小村子,会像雉鸡一样,高高飞起,栖息在山顶,而里长的妻子,仍是像个蝼蚁一样,在地上爬着。

    大姐暂时忘记了家中的不快,找回了平常在山中的感觉。她在前面欢脱地走着,话也多起来了,还不时停下来,摘个野花,采两个山果,见到溪水,上前洗把脸,喝两口,见个蝴蝶,追上一阵,与小鸟对上两句话,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

    大姐身形小巧灵动,行动敏捷,爬山上坡,如履平地,飘飘乎乎地就过去了;公子仗着年轻体健,兼之由名师指点,练过几年轻功,提着一口气,不肯落后。

    山中树木苍天,清凉寂静,刚开始还能听见山下人声喧闹,越往上,越是静,只有鸟声,兽声,水流声,间杂其中,愈加显得整座山的空灵寂寞。

    大姐的声音也渐渐稀了下来,此时方觉世界之大,两人何其渺小。

    不到两个时辰,大姐与洪德公子,便来到了半山腰,她径直带他来到了上次夜宿七盘山时去的那个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