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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蓝星来客(上)

    梅洛奇卡觉得,在自己短暂的二十三年人生中,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能让他感到迷茫了。

    大约五个小时之前,他与他的同事荒川乙祀跟随着他们的老板进入了XZ地区传说中的“香巴拉之地”——一处位于冈底斯山脉内部的巨大岩洞。

    三人经过了数十天的搜寻,终于在粮食储备告急之前找到了这XZ传说中的极乐园,古羊皮卷轴上记载的“世界尽头”。

    他们的老板珀修斯——一个二十几岁的美国青年——看着眼前空旷而黑暗的岩洞激动不已,一把搂过刚放下沉重行囊的两位员工,兴奋的指着远处的一面发着暗绿色微光的岩壁说:“东西还在!研究院的老家伙们看来完全没有察觉我们的行动啊!”

    梅洛奇卡的同事兼大学同学,日本青年荒川乙祀默默拨开了珀修斯的手臂,从腰间摸出一把银白色尖头铲,大步朝那面岩壁走去。

    梅洛奇卡也没准备搭理珀修斯,蹲下身从包里掏出几袋密封袋和一条隔热腕带,朝乙祀的方向追了过去。

    珀修斯见自己被员工们无视,也没有恼火,反而笑骂着也跟了上去:“我说两位,我们少说也连续走了六七个小时山路了,这种时候员工还这么敬业,作为老板我可真是太欣慰了。”

    梅洛奇卡给右手带上了隔热腕带,四指开始在掌心快速揉搓。

    “这破地方我巴不得现在就离开,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干活,说不定还能在封山之前搭上驴友团便车,至少不用像上次一样徒步回墨脱。”梅洛奇卡的手指开始变得紫红而有光泽,皮肤的质感像粉末一般,一些紫红色的碎屑被搓落了下来。

    乙祀的回答更干脆:“早干活,早收工。”他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距离石壁莫约还有七十米远。

    梅洛奇卡搓了搓手指,感觉皮肤变化的差不多了,右手打了个响指,一团黄白色的火焰在他食指指尖燃烧了起来。

    梅洛奇卡三人,是一类被称为元素异化者的特殊人类,这种人类可以将自己的身体异化为固定的一种的化学元素,使这部分身体获得其所有化学和物理性质,像梅洛奇卡天生就能将自己的身体异化成磷元素,而乙祀则是可以异化为钛元素。

    与前两位不同,老板珀修斯则是后天获得的这种异化能力,他无法像前者一样异化为元素单质,而是获得了异化为二氧化硅这种元素化合物的能力。而使他获得这种能力的原因,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那附在岩壁上发出绿光的东西——名为“不定结晶”的特殊物质。

    根据他们隶属的、由后天异化者发展形成的组织“戴维科技公司”的研究,这种特殊物质能让特定体质的人或其他动物获得异化为随机元素化合物的能力。

    他们认为如果对其加以合理开发利用,绝对可以为人类的新一轮进化提供关键契机,其潜在影响力不亚于人类第一次进化出直立行走的能力。

    但是另一个由先天异化者组成的研究机构——“异化构型研究院”认为这种物质的不确定性太高,新人类的出现也可能使人类社会产生前所未有的巨大动荡,必须将此物严格管控封存,采取其他手段激发人类的自主进化。

    两派为此争论不休,经过多次的谈判破裂,双方决定开始在全球范围内争夺不定结晶。

    一年前的冬天,双方同时发现了位于此地的不定结晶矿藏。但是由于当时双方人员势均力敌,此地的地质结构又十分复杂,在此发生大规模战斗很可能会导致岩洞坍塌。于是两方人决定在大雪封山之前一起退出冈底斯山区,待到明年山区再开,双方再各凭本事争夺。

    今年初夏开始,戴维公司就一直在监视研究院方面,一直等到立秋也没见他们有所行动,公司立刻决定派遣正在中国公司分部的副执行官珀修斯亲自带人重返XZ,赶在研究院之前开采不定结晶。

    为了避免大量人员的出动打草惊蛇,珀修斯此行只带了两个最为亲信的员工,也是他的大学学弟,公司里非常罕见的先天异化者——梅洛奇卡与荒川乙祀。

    三人走到了岩壁前,梅洛奇卡伸出右手握拳,指尖的黄色火焰瞬间点燃了整个右拳。他张开手掌从覆盖着不定结晶的岩面上轻轻拂过,整个岩壁开始发出更明亮的翠绿色光芒,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翡翠在闪烁着奇幻的光芒。

    梅洛奇卡掏出水壶浇灭了手上的火焰,扭头看了一眼乙祀示意他可以动手了。乙祀用尖头铲快速拍打发光的岩面,细碎的绿色颗粒物的一点点落下,正好掉进了梅洛奇卡撑着的密封袋中。

    珀修斯看着两个员工游刃有余的工作着,独自朝洞穴深处走去。这时候他才第一次有机会仔细审视这深藏于雪山内部的秘境洞天。

    这里着实不像是“极乐园”应该有的样子。没有传说中的广袤草原,清澈河流,没有遍地的黄金,满山的宝石,只有空旷出奇的巨大岩洞,纵宽莫约可以并排停下几十架大型民航飞机,仰头望顶都会令帽子掉下来,向前延展更是深邃的一眼望不到头。

    “XZ人的癖好真是特别,头一次见修的这么寒酸的天堂。”珀修斯嘴角微微上扬,这里比他以前去过的其他神话传说中的“天堂”遗迹确实逊色了不少,不能说不气派,只能说是寒酸的可怜。

    梅洛奇卡和乙祀一会功夫就收集完了大半面石壁,正在抽干密封袋中的空气进行密封保存。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再过半个小时左右就可以收工回府。

    当然,如此顺利的完成工作的情况基于他们过往的经验,简直可以说是奢求。但饶是他们三人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也绝不可能想到这次的意外事件会发生的如此离谱。

    珀修斯感知到前方并没有其他不定结晶的存在,决定返回洞口拍摄一些工作报告要用到的照片,转过身低着头还没走两步,突然撞上了一个坚硬的不明物体,脚下不稳地向后倒去。

    他敏捷的借势后空翻稳住身形,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撞上的居然是一个浑身被银灰色金属覆盖的类人型生物。

    珀修斯快速后退数步,左手摁下胸口紧急联络装置的呼叫按钮,右手同时从腰间的抽出一把改装过的托卡列夫手枪瞄准不明生物,张口对着联络装置的麦克风骂到:“F**k,我就说怎么会这么顺利,都带好家伙过来,好像遇到了个新品种的‘守墓的’,看上去不太好打发。”

    在世界各地收集不定结晶时,异化者总是会遇见长时间受其影响而产生变异的生物,甚至其中许多都可能是存在于各个文明传说中的生物的原型,它们就好像是失落的文明特意留下守护不定结晶的守护者,异化者因此将它们戏称为“守墓的”。

    按照珀修斯的经验,这些生物大多不怎么友好,而且总是非常棘手。

    人型生物迟迟没有行动,只是直直面对着他,珀修斯也紧握着手枪与之僵持着,双方似乎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远处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珀修斯并没有走出多远,另外两人收到消息很快就赶了过来。

    与此同时,人型生物突然抬起了它的“左手”——它一共拥有五条类似前肢的器官——“手”前端的不规则金属板发出了蓝色的微光。

    珀修斯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连开数枪,虽然这些生物是研究不定结晶对生物影响的最好案例,但他们的危险性也远远超过了普通生物,决不可在这种时候对它们手下留情,无数惨案早已坐实了这个共识。

    子弹结结实实的击中了人型生物,却离奇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人型生物似乎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它将“左手”向左侧一摆,珀修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似的,猛地被拍进了一旁的岩壁中。

    梅洛奇卡和乙祀此时也正好赶到,人型生物甚至都没有转身就故技重施,将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人一起砸进了岩壁中。

    三人紧紧嵌在了岩壁中动弹不得,虽然他们勉强及时将身体正面异化抗住了巨大的冲击力,仍然被这一下撞了个头晕目眩,半昏了过去。

    珀修斯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以前的经验让他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个人型生物与之前遇到的变异生物一样,不会拥有和人类一样的高级智力,但从它的行为来看,它似乎有意等到另外两人将要赶到时才动手,就好像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梅洛奇卡和乙祀的存在,并早已准备把三人一网打尽似的。

    若是珀修斯知道它可能具有高级智力,就绝不会做这么愚蠢的行为,在不清楚敌人实力的情况下就召集来所有人,就等同于为敌人提供团灭自己的绝佳机会。

    珀修斯感觉自己的后脑勺被某种坚硬物体重重敲了一下,随后被扯着脖子从石壁中拉了出来。在彻底昏死过去之前,他似乎看到一束蓝色的光束从岩洞的深处透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梅洛奇卡在一片黑暗中醒来,身下的地面非常光滑平整,身边坐着的正是珀修斯和乙祀两人,他们在梅洛奇卡苏醒前没几分钟同时恢复了意识,正在揉着着自己因受到重击而肿起的后脑勺。

    梅洛奇卡挪了挪自己好像随时要断裂般酸痛的脖颈,微微仰头,正看见乙祀从腰间的密封袋中摸出一把细小的不定结晶,均匀的搓撒在珀修斯的脸上。

    梅洛奇卡略微思索就明白,乙祀正在给珀修斯做“修补”。

    异化者只要不主动发出消除异化状态的指令,异化状态在短时间内就不会自动解除,但会持续消耗异化者的体力。虽然珀修斯在承受人型生物重击之前及时将前半面身体异化,避免了肉体受到直接伤害,但异化后的二氧化硅石英态身体却被撞出了裂痕与破损。

    不定结晶有一种性质,在其接触到异化的身体时会立刻被同化为相同的物质,并与异化身体融为一体,正好可以被用来修补破损的异化身体,但是因为不定结晶的极度稀有性,平时没有异化者会干这么奢侈的事。

    得益于钛元素极高的强重比,乙祀的情况就比珀修斯好得多了,只是在个别部位出现了撞击产生的小坑,这种伤势只需轻微捶打就可以复原。而梅洛奇卡则因为异化后的红磷身体呈半粉末状,半流动的结构可以自动填补身体缺损,所以除了破点皮之外几乎没什么损伤。

    梅洛奇卡扫了一眼,发现几人身上的随身物品都还在,但四周一片漆黑,完全不知道他们现在身处何地。

    梅洛奇卡吃力的抬起手,让全身除了右手都退出了异化状态,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生物存在后,随即扬手打了个响指,一团微弱的黄色火焰从指尖冒了出来。另外两人这才发现梅洛奇卡也已经醒了过来。

    三人默契的借着火光观察不同方向,发现他们此时正处在一个五米见方的封闭空间中,四面与地板都是类似玻璃材质的平面。不出所料,人型生物已经将他们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因为异化状态没有自行解除,珀修斯判断他们昏迷的时间应该不会超过五个小时,但是这地方显然是一处人造空间,也不清楚人型生物在带人情况下的行动速度,根本无法推断他们目前离香巴拉岩洞到底有多远。

    乙祀沉默的将双手贴在地面上,闭上眼睛好像在感知着什么。突然,乙祀猛地抬起右手进入异化状态,钛质的拳头狠狠朝地面砸了下去。

    整个空间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回响,随之四壁开始渐渐变得透明,三人看清外部的景象之后,惊异的瞪圆了双眼,嘴角止不住的抽搐起来。

    外部的世界主要部分像是一匹庞大的黑色背景布,一颗巨大的橘红色球体的一部分占据了他们前方视野中的大半部分,且正在他们的视野中快速缩小,不消片刻就能看清其全貌,随后快速缩小直至消失不见;在黑色背景布的各个角落遍布着亮度不一的光点,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布面;向身后看去,另一颗黄、褐、白“条纹”相间的球体在视野中快速放大,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看清“条纹”的细节,甚至能看见其中一处镶嵌着一块形如眼眸般的深褐色斑块……

    三人的脑子瞬间宕机了,他们一眼就明白了自己现在身居何处,但他们无法相信,也绝不可理解眼前的景象。

    他们现在,正位于火星与木星的轨道之间,身处距离地球五亿多公里之外的宇宙中!

    “我们,是被外星人绑架了吗?”梅洛奇卡迷茫的看着四周,极力想找回理智与思考能力,但接下来的一幕,彻底击碎了他的徒劳。

    他们所处的空间快速向木星靠近,三人的视野中开始出现一个个密集的小白点,等靠近了三人才发现,那竟是数以千计的某种圆柱形宇宙飞船组成的庞大舰队!

    三人同时崩溃了,梅洛奇卡与珀修斯开始哭喊着捶打墙壁,或是用力蹬踹着地面,荒川乙祀则是呆滞的盯着外部的景象一动不动。

    三人不知是极力逃出去,还是纯粹在做无意义的行为释放自己的情绪,又或者是大脑无法处理眼前的情况而干脆死机,以此来保证他们不会在如此诡异的场景下疯掉。

    四壁慢慢变回黑暗而不透明的状态,两人不知道哭喊疯闹了多久,终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紧紧抱着乙祀,眼中带着泪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