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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人人道行优异

    黄栖蔚跌跌撞撞的走出家门,停不下来的啜泣让此时的她有些难以呼吸。只得不断的擦拭着似珠子半掉落的滚烫眼泪。

    渐入凉秋,街道无人,临近深夜,愈发寒冷。

    往前看是止不住的黑暗深渊,微弱的灯好似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暂停在街道歇息。

    可能,灯佝偻着背,也想要挺直脊背,漫步小镇吧。

    却又奈何,年份已久,终是敌不过年轻人,该是按照原有的路程,待最后光亮渐消,隐没于人间吧。

    黄栖蔚不知道往哪里走,以前也和父亲有过口头争吵,但也都没有这一次如此严重。

    其实她真正害怕的是。

    无论在光怪陆离,灯红酒绿的都市街道,还是静谧僻壤的乡间小镇。这里都有无数道岔路口,可是哪一条才是她该走的呢?

    按照黄医生的规划,循规蹈矩,考入名校,获取医师执照,成为医生,然后成为众人口中德高望重的道义家。

    这应该是她走的康正大道吗?她自从进入大学后就在想这个问题。

    人生为什么不应该是摆脱囚笼,为自己而活呢?

    下课吃饭,她看着人们欢乐的笑脸,簇拥着排挤在食堂。望眼一看,密密麻麻人潮汹涌。

    食堂的楼层越秀越高,精美华丽的灯具无休止的照亮。座椅修缮得更像是家里的沙发,伺候着一堆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公主们。

    电梯在食堂楼层之间乐此不疲的运转着。

    然后,然后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座大都市。

    排队的时候,人人手拥随时更新换代的金光闪闪的石头——手机。

    坐下吃饭的时候,人们眼睛追随的是五彩斑斓,互通世界的互联网——八卦娱乐。

    十月黄金周室友拉她出去旅游的时候,大家无视人来人往的满是人头的景点,忙不胜忙的赶着拍照,修图。美景打卡。

    最后再虚情假意的坐在一起吃饭,摆拍照片。

    大学与她最初想象的模样云泥之别。

    她好像迷茫在了,这座名为“人”的都市。

    满眼的人与欲望,抵挡不住的虚伪与贪婪,交杂在这座繁华的都市。

    在她理清思路之前,她决定,先回家和父亲缓和关系。

    “我决定,给我们彼此之间一个缓和的机会。今年冬天,我一定可以做的更好。”

    黄栖蔚擦拭已经干肿的眼睛,望着忽明忽暗的灯,她自言自语。

    通明照亮的家,黄医生正在为怒吼女儿而自责。他虽然在意面子和名声,但更在意女儿的身心健康。

    其实他不愿带她回城里面的家,是不想让她听到更加糟糕的揣测与评论。

    毕竟他心里清楚,周围神色复杂、人心难测的街邻亲戚,通过主观臆测的讨论,不知道要把人说成什么妖魔鬼怪。

    要是这一根刺,扎得女儿血流不止,以后更加不愿与他倾诉心声又受到心灵迫害,把他可能也不配为父。

    人人道行优异,却又不满于此。

    又何况长舌不断,毁人身心。

    黄医生悄悄打开大门,躲在暗处瞄看女儿在何处。

    未见人影,心中的担忧加深。隐隐有些不安感向他袭来。

    黄栖蔚眨巴着肿痛的眼睛。

    四处暗黑,灯影忽现,她这才发觉,她刚刚一路哭诉,情绪过分剧烈,而没有看路。

    她心中暗骂自己,过于莽撞了些。

    路边忽现人影,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林荫大树遮蔽着街道,却又在黑暗的夜中,成为急剧危险的长矛。

    明暗交错间,她之间树下有人站着,忽隐忽现。

    黄栖蔚赶忙捂住嘴,不让别人听到她抽抽嗒嗒的哭泣声和自言自语。

    林齐京今晚又去朋友家喝酒,直到秋意凉爽的风吹入屋内,屋里热火朝天的大伙才打哈哈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隔壁的老张和老梁相互搭肩挤出铁质的家门,醉醺醺的讲着一堆糙话,骂骂咧咧的望夜色深处走去。

    “你家老婆子不来接你吗?”“废话,她见着我这醉醺醺的模样就烦,更谈不上理我!”酒气冲天的笑声回荡在街道。

    这两五大三粗的大爷离开后,林齐京头晕沉沉的,从酒桌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拍了拍杨蒲。

    “老杨啊,今年庄稼不好,我家老婆子身体越来越差啦,怕是要下不了田了。我听说过几天你家的货车要过来装青稞,你家售卖的生意弄得这么好,需不需要多加些工人,我干活力气大,可以跟车卸货、装货。”林齐京的手颤抖着,说话的时候酒气直朝杨蒲袭来。

    杨蒲是镇里的商人,每年将各种特产,原料货运至其他地方。

    人脉广,脑子聪明,偏偏又不像其他商人膀大腰粗,油头满面,净生得一副高挑精瘦的模样。

    镇上的干部对他赞不绝口,感谢他推动了镇里经济的发展。要随便在镇上拉个人来问问,还没有人不认识杨蒲的哩!

    事实上,杨蒲并不是土生土长的青海人,他年少因为家里穷苦,早年跟着朋友游走各地,寻找合适的生财之道。

    而后在镇上发现丰富的矿产资源,又遇上些生意上的朋友,这才定居于此。并娶了镇上老教师的女儿,而如今在这边已待上十余年载,还保养得不似四十多岁的人,白净偏瘦,神态形态,无不显露出养尊处优的模样。

    杨蒲挑了挑眉,顺手推开那双放在他肩膀上满是老茧的手。

    “你喝醉了就早点回家吧。等我看看这批货运输的情况,看看还需不需要人手。”杨蒲低沉的说到,出神的望着屋门口没有关上的铁质大门,上方倒立着今年刚刚换新的“福”。

    这个月肯定又能收成,这个林齐京年龄都已经四十多了,家里面条件也不好,整日酗酒,估计身体状况并不好,让他来上货,倒时候出了事,赔了命,他还得承担也要费用。

    杨蒲越想越不甘,闷哼了一声,便半推半就的把林齐京推出门外,搀扶他走了一段,见前方有颗大树。

    茂盛的盛开枝叶,在黄灯的照射下,映射出大片的阴影。

    杨蒲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21:29。

    “哟,你看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啊!”扶着林齐京倚靠在大树树干下,把他的上衣仍在地上,便拍拍衣服上的灰走了。

    林齐京虽然脑袋昏沉沉的,但杨蒲说的话他可记心里了。

    燥热的酒意席上心头,林齐京从在杨蒲家喝酒便脱了上衣。只剩下一条黑短裤和凉鞋。

    论谁看到他这副模样,都会害怕。

    林齐京光着膀子,摇晃着站立起来。摸了摸裤兜上的散烟。

    呵,只有一根。他掏出打火机在摇曳的树叶下,不打寒颤的吹出一口烟。

    正瞧见远处有个小姑娘在哭,过了一会儿后,声音便停了下来。

    他只好拿起地上的衣服,赶忙走出阴影。

    显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满是泪痕而红肿的眼睛和皱起来的红鼻子。

    是一个没见过的女孩。

    户外,是蛐蛐的嚷叫着夜晚,为不眠的人谱上一曲乐章。

    只是听的人,却总是彻夜无眠,辗转反侧。

    女孩貌似很惊慌,吓得哆哆嗦嗦的往回走,用手捂住的嘴。

    黄栖蔚看不清树下人影的长相。只见是宽厚的肩膀,光着上半身。蓬乱的短头发,年龄看着许是四十余岁的模样,邋遢的拖着短裤拖鞋。

    她总觉得那个人在恶狠狠的盯着她,脑子里便没有意识的开始跑起来。

    脚步摩擦着地面的声音却暴露了痕迹,泥石小路上,不像正街大道上满是泊油路般光滑。

    这里只有沙土和石头铺就,如若不小心,很有可能划伤脚。

    吱嘎吱嘎的鞋底拖拉泥土的声音让黄栖蔚心中愈加不安,步伐只能加快,跌跌撞撞的向黑暗处跑去。

    林齐京怕女孩摔倒在路上,要是被泥沙石头擦伤划破出血那可就麻烦了。这时候更顾不上其他,丢下手里的烟便往女孩这边跑。

    “小姑娘,你家在哪儿,不要跑了,等会摔着了。”他酒气并未全部消散,声音听上去过于沙哑,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再加上四十又几,跑起来有些吃力,哼哧哼哧的喘着气。

    一下子没了踪影,他也追不上了。便站着喘了喘气,歇息了好半天套上衣服往家方向走了。

    黄栖蔚沿着小道跑着,这会清醒过来脑子也不犯浑了。

    昏黄色的灯光让矮小的灌木斑驳的透出影子,在街道出舞蹈。

    刚刚她应该是跑到街镇的小道上去了,从家那边跑出来,过了一条短小的石桥,石桥下方就有不少被人们踩踏出来的小道,而这边又联通着另外一条老街。

    摸着隐约透露出的小石台阶走上去,五官在野草丛生的小道上,无限放大着。

    前上方便是石桥,灯光依旧是不停歇的照射着。

    她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刚刚在跑的时候,她一直憋着气,紧张得手里冒汗。

    等摸黑走到石桥上,她抬头望了望桥上屹立不动的老灯。

    “谢谢你还在。”黄栖蔚心中默念道,便匆匆往家的方向走去。

    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