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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社交Loser 1

    从叙浦回来后,我感觉非常愧对刘琳,我作为刘琳的朋友能她增值还是降值呢?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友谊也应该势均力敌。刘琳作为一个长相美丽、举止优雅的东北美女,在湘西大学属于稀缺资源,魅力指数至少是8分。我姿色偏下、气质平庸,41岁的硕士兼9级讲级,在中国属于普通资源,魅力指数顶多3分。这样一算,刘琳跟我交朋友是吃了大亏。我回想一下,刘琳每次跟我出去,都是挨挤,不是在公交上挨挤,就是在地铁上挨挤。每次出去,她都受到别人的慢待,我的同事、我的同学、我的家人为什么都慢待她?因为我收入少、地位低。如果她跟一个美丽富裕、位高权重的女人交朋友,她的身价自然会水涨船高,走到哪里肯定都会受到隆重接待。刘琳这盆高贵艳丽的牡丹花,放在路边摊上,她的身价是5元;放在五星级酒店,她的身价是5000元!我是一个路边摊,我降低了她的社会价值。我想主动跟她疏远,给她留下足够的空间,去跟比我优秀的人交朋友,去实现她的价值。

    我和刘琳每天吃过晚餐后照例要去校园散步,这天晚上我们在楼梯口如期见面了。刘琳看见我,微笑着走过来,跟我并肩向前走。我向她道歉,说跟我交朋友她受委屈了。我说湘西大学比我有面子有里子的女人很多,今后请她跟别人交朋友,不要跟我混在一起了。刘琳说,她跟我交朋友非常快乐,她喜欢我的纯真和爽朗,她称赞我漂亮、可爱、善良、聪明,用了很多褒义形容词,她把我夸成这样,如果不是这些天连遭挫折,我几乎要相信自己就是她口中那个高贵美丽的白天鹅了。听她这样说,我心中的内疚减轻了不少。她既然以跟我交友为乐,那我就成全她吧。我俩沿着学校的林荫道边说边走,不料又碰上了向书记一家。向书记抱着向天一,他妻子曾主席深情地依偎着他们父子俩。我大声向他们问好,向天一看见刘琳,就嚷着要糖,刘琳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向天一,曾主席连声嗔怪向天一,我说刘琳每天都带着巧克力出行,就是给向天一准备的。曾主席连声道谢,又说今天晚上8点学校工会会议室举办茶艺会,请了市内著名的茶艺师来表演烹茶,欢迎我俩去品尝。我问曾主席参加这个活动有名额限制吗?她说没有,凡是湘西大学的女职工都可以参加。我觉得这是拓展刘琳社交的好机会,就拉着刘琳去参加茶艺会。刘琳说我俩穿休闲服是不是太随便了?既然请了著名茶艺师来表演,可见是湘西大学名流荟聚的上流场所,我们是不是该穿得精致一些?我说不妨事,一个校内聚会,哪有那么多讲究?刘琳被我说服了,我们两人快步向工会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位于学校食堂对面,在新建成的清雅苑的一楼。我一马当先,领着刘琳走到工会会议室门口,隔着大门都闻到了满室的茶香和温馨。我推开门,只见会议室正中摆着一张大圆桌,圆桌中间摆着一盆很大的鲜花,圆桌上方摆了一张非常讲究的茶桌,一个20多岁的美女,身穿一件蓝色绣花真丝旗袍,正在给大家表演茶艺,圆桌周围坐了几十个女人,她们一个个都化着淡妆,穿着质地精良的旗袍,几个身穿白色短旗袍的女郎在室内穿梭,给这些精致的女人们不断续茶,我看见一个续茶的姑娘有些眼熟,好像是我的学生,但我不敢确认,学生晚自习不是要学习吗?怎么化身成为服务员了?我来不及深究,看到门口有两个座位空着,我急忙拉着刘琳坐下来,立刻有一个白衣女郎赶过来,给我和刘琳续上热茶,我端起茶来一饮而尽,没有喝足,我拿着茶杯向白衣女郎示意,她又给我续了一杯,我连喝了8杯,感觉腹中茶水翻滚,才不喝了。刘琳端着茶杯慢慢品着,半天一杯都还没喝完,我心里笑她节奏太慢了,这样喝茶不是白来一趟吗?我喝够了茶,开始打量在座的女人们。我的目光在室内逡巡了一圈,现场的妇女我一个都没见过,但是又有点似曾相识。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突然灵光一闪,啊哟!原来她们都是湘西市的明星啊。那个穿着白底蓝花旗袍圆脸大眼睛,笑一下脸上还有两个大酒窝的,不是常常在电视台做广告的影星张丽丽吗?据说她33岁就获得了许多国际奖励,是全国著名的谐星啊,还是全国旅游行业相关职业标准制定首席专家。坐在张丽丽旁边,长脸高鼻,脸上有几粒小雀斑的,不是星云饭店老板王逢春吗?据说她经济头脑绝佳,有两家上市公司,全家住独栋别墅。坐在王逢春旁边的女人,留着短发戴着一幅金边眼镜,神情颇为倨傲的女人,不是湘西名茶商会的会长李秀丽?我心里暗自惊奇,感叹这些女老板和女明星居然这么亲民,晚上不去商讨国家大事,在这里与民同乐。我迟疑着该不该与她们去打个招呼,想了一下还是作罢。我认识她们,她们不认识我,我为什么要用热脸去贴冷屁股,我于是怡然自得地喝茶。喝了一阵茶,我发现这里还有个好处:免费提供精美的茶点!那些白衣女郎轻盈地在室内转着,在每个人面前放一碟五颜六色气味芬芳的糕点,我拿起一块吃了,味道绝佳!我忍不住吃了一块又一块,一会儿就把我面前的糕点吃完了,看到刘琳面前的糕点一块都没有动,我毫不客气地把她那碟也端到我面前。在座的女人们个个高雅矜持,她们面带微笑小心交谈着,彼此亲密得如同一家人,亲密无间的程度看起来水泼不进,针插不进。她们对我和刘琳的出现视若无睹,好像我俩是空气,没有一个人对我们打声招呼。我和刘琳也不在乎,我们两个人密密地交谈着,刘琳问我,这是不是一个特别的俱乐部,为什么大家都穿得这么讲究,为什么这里的布置这么高档?我说没有特别吧,曾主席说对湘西大学所有职工开放的。我俩正兴高采烈地喝着茶,一个白衣女郎走到我面前,低低地说,对不起,你这个座位是留给洪夫人的。我吃了一惊,身不由己地站起身来,往旁边一闪,站到刘琳身后,就看到在座的女人们全体起立,室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她们鼓掌,一群白衣女郎簇拥着一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走进会议室,我仿佛看见一个现代版的王熙凤。洪夫人鸭蛋脸,丹凤眼,粉面含春,神采飞扬,身着一件红色真丝旗袍,胸襟和衣领上都有金丝绣的牡丹花瓣。在场所有女人都身体前倾,满脸堆笑地看着校长夫人。洪夫人矜持地往全室扫了一眼,伸出双手在胸前一顿,示意大家坐下,众人才诚惶诚恐地坐下。表演茶艺的美女神采更加飞扬,她说,为了欢迎洪夫人的到来,她把最新研究的茶艺“春江花月夜”表演一番,会场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茶艺师非常娴熟地烹茶,依次往茶壶里加入春茶、江茶、花茶、月茶,然后再把茶叶过滤,把茶水注入到面前的茶杯,并亲自把第一杯“春江花月夜”奉送给洪夫人。洪夫人优雅地喝了一口,微笑着点了点头,室内掌声雷动,震得天花板微微颤动,放在桌上的茶水也如春江的潮水,一点一点漾出杯外。白衣女郎赶紧拿白色的纱布擦桌子,又依次往每个人面前的杯子里续茶,续到刘琳这里,茶水已经续完了。刘琳本来满脸笑容地举着杯子等着白衣女郎续茶,等了半天等了个空,她的脸也僵住了。室内所有人的眼神都凝聚在洪夫人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变故,我低声对白衣女郎说,请你再去倒一杯给这位东北贵宾,她说这“春江花月夜”只此一次,没有余韵。一口怒气在我胸中翻腾,全会议室的女人都在趋奉洪夫人,反正没人注意我,我蹑手蹑脚地跑到茶桌前面,提起茶壶走到刘琳面前,给刘琳的茶杯续上茶水,这一下,满座的女人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和刘琳,洪夫人也抬头看了我一眼,旁边一个女人立刻在她耳边低低说着,我估计她们肯定没有好话,我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刘琳身后,等待洪夫人的处置。这时候,张丽丽对我招招手,我没有办法,只好走到她身边。她问我是谁叫我来的?我说曾主席。她又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吧。我傻傻地问,为什么我不该来这里?曾主席说这个茶艺会面向全校开放。她说,月亮面向全球开放,你为什么不登月?我本来还想力争几句,忽然想到她可以给我评个低分,我立刻闭了嘴。我走到刘琳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优雅地起立,面带微笑向大家致意,会场所有人的眼光都凝聚在洪夫人身人,没有任何人看她一眼,我用力把刘琳往外一拉,把她拉出会议室。我俩沿着学校的林荫道往回走,大道两边的茉莉花散发着沁人的芳香,我陶醉在这芳香中,几乎忘掉刚才被驱逐的耻辱。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该去那里,我不是学校的正式职工吗?我实在弄不明白我就给曾主席打了一个电话,把刚才发生的事简要汇报了一下,曾主席顿了一下,说是她疏忽了,这个茶艺会本是为本校全体职工开放的,由于学校提供的经费充足,这里就变成高级俱乐部了。我明白了,这个茶艺会是湘湘西市的名流聚会,我一个底层教师是没有资格参加的。我有些气愤,但很快释然了。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穷女人,连我嫡亲的家人都抛弃了我,我还有什么理由要求外人尊重我礼遇我?可怜刘琳也受了我的连累。

    通过这回事我也想明白了,我作为一个低薪阶层,上层社会我和刘琳是进不去的,退而求其次,我们进个中层吧。长久以来,我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没有任何社交需要,但是刘琳来湘西一趟,不能让她局限在封闭的小圈子里,我决定为她寻找另一个社交团体,让她的业余生活更加丰富。我因为过惯了闭塞的生活,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对湘西大学的认识也只停留在我哪节课上课。我一个普通老师,也没有获得消息的渠道。我想了一下,决定发动我的学生帮我寻找。我就在学习通上发起一个讨论,论题是:湘西大学的社交圈层。学生们的答案五花八门,让我大开眼界。学生们其实比我更清醒,他们把社交活动分三为三层:上层是俱乐部式的聚会,比如茶艺会、沙龙、品酒会。中层是锻炼式的聚会,比如瑜珈、形体舞、声乐课堂;下层是平民式的狂欢,比如广场舞、读书角、露天烧烤等等。我把下层活动先剔除了,中层活动中的三项都可以考虑,我本人的形体又矮又胖,我怕被组织者嫌弃,最后一项不要外表只要声音,大合唱我可以滥竽充数,但是参加哪一项得听刘琳的,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社交活动,我决定找个机会跟她说说。

    这天上午一二节课,正好我俩都在东区上课,我约刘琳下课后在东区的中心花园散步。这个中心花园正好在外语学院的前面,花园左边是一条人造的小溪,溪水清澈,水里面种着睡莲。花园右边种满了合欢树,树木大约有二十米高,枝叶异常浓密,沿着小溪种着竹子、桃树和柳树。这个时节,树木的花大都凋谢了,树叶绿意正浓,另有一番生机勃勃的美感。我下了第二节课径直走到中心花园,刘琳还没有到,我站在中心花园的合欢树下,举着手机一边玩自拍,一边等刘琳。几分钟后,刘琳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说下课后有个学生向她请教,所以迟到了。我叫她帮我拍了几张相片,我又帮她拍了几张相片,然后,我俩坐到一张石凳上,一边欣赏周围的风景,一边说话。

    我说:“瑜伽,形体舞和声乐课堂,你喜欢参加哪个?”

    她说:“当然是瑜伽。”

    我说:“瑜伽在东北流行吗?”

    她说:“在东北中产阶级中非常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