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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高复往事(二)

    初冬渐临,冷板凳是越坐越难受了。班里的女孩子们买了或薄或厚的软坐垫,励谕岚也不例外。因为心理阴影太重,每次她坐前都要掀开坐垫,确认椅子上没钉子才落座。

    简忱十分不解:“你为什么天天掀十几次坐垫?”

    励谕岚苦涩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下次放条毛毛虫吓吓你。”简忱故意唬她,没等励谕岚说话,他就咯咯自顾自笑个不停,“啊哈哈哈哈哈哈......”

    励谕岚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不会以前真的这样做过吧?”

    “哪有。”简忱四下张望了一圈,确认没有老师后,从课桌洞里掏出罐口香糖来,往嘴里丢了三四粒,又把口香糖往励谕岚身上一抛,“我很怜香惜玉的,才不会做那么没品的事。”

    励谕岚倒了粒口香糖,将糖罐塞回他桌洞。

    “你知道我见过最没品的人是谁吗?就是我初中的同桌。”简忱吹着口香糖泡泡,“天天净琢磨着怎么整蛊班上的人!骗人吃过期零食,在别人课本上乱涂乱画......那毛毛虫,他还真放过,放在班长的铅笔盒子里,结果被班长胖揍一顿,哈哈!”

    励谕岚静静地听着,倏尔问道:“有没有整过你?”

    “整我?他倒是敢!”简忱吹了个口哨,又压低了声音挨近励谕岚,“知道那货做过的最没品的一件事是啥吗?有次午休,他偷偷拆了后排女同学放在书包里的卫生棉,往上面倒了一盖子红墨水。”

    “......”励谕岚发自内心评价道,“那得看看心理医生。”

    “是吧。”简忱撸起袖子展示自己并不明显的肱二头肌,“不过你不用怕!谁敢欺负你,哥这肌肉可不答应。”

    励谕岚掩口失笑。

    入了冬,冬季晨跑也提上了日程。原本是高一至高三的事,应学校“减轻学习压力,增强学生体质,促进全面发展”的要求,高复班也加入了冬季晨跑的行列。不作圈数要求,也不要求跑操时列队喊口号,更不用统一穿校服,唯有高复班最“自由”。但一点也不招高一高二高三们的羡慕——谁想要这种“自由”呢?没人愿意读高四。

    有几位班主任劝勉自己班的学生时总喜欢提一提高复班:“你们现在不好好学习没关系,顶楼最北那间教室欢迎你们。”

    自降温后,励谕岚每天来上学都要被母亲逼着多穿一件,每次晨跑结束她身上都汗涔涔的,闷得慌。这日,她慢跑了两圈停下脚步准备脱外套。

    突然有人暴力地在她背后推了她一下。

    励谕岚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啃泥,跑道上的塑胶颗粒磨得她手掌生疼。有老师跑过来扶起她,她茫然四顾,推她的人早已消失在人群里。

    回到教室,励谕岚撩起蹭破的裤腿,膝盖处红肿一片。简忱与几个男生喝着学生超市买的水走进来,见她露着右小腿,问:“干啥呢?”

    见她膝盖红肿着,简忱将水拧上瓶盖丢回桌洞:“摔了?我带你去医务室,走。”

    “不用了,我没事。”励谕岚放下裤腿,“我妈让我加了条秋裤,所以没破皮,晚上回家贴块药膏就好。”早上第一节是数学课,老师要归纳圆锥曲线与方程的必考点,这是她的薄弱项,她是非听不可的。

    黑板上的椭圆、曲线、坐标......像漂浮在空中的歪扭图案,简忱反复回想着励谕岚说的“不知谁推了我一把”。

    午餐后,史洋和巫芷敏结伴回教室,还没踏进教室门,一人挨了一记篮球暴扣,正中后脑勺。

    简忱和彭浩磊两个“罪魁祸首”朝二人走来,摊了摊手:“哎呀,不好意思,失手了。”

    因高复班没有体育课,几个男生经常趁午休偷个小闲去打球。平日里,只有彭浩磊自带篮球,今天打完球,简忱却去体育器材室借了个篮球来。彭浩磊问他想干嘛,他说“教训心机婊”。彭浩磊纳闷不已,直到上了楼,简忱看见史洋与巫芷敏二人,招呼彭浩磊道:“投!把她们的脑袋当篮筐!”

    巫芷敏蹲在地上哭,史洋瞪着走到面前的简忱,愤道:“不愧是只好舔狗。”

    “嚯。”简忱抱起脚边的球,“承认啦?”

    “简心,你是谁的舔狗啊?哥们儿咋不知道?”彭浩磊哈哈大笑,简忱推了他一把,看向史洋挑衅道:“你说对了,我是舔狗,而且是个不好惹的舔狗。”

    简忱一周的纪律分都被史洋扣了个光,不过他无所谓。每天班主任通报批评他,他也吊儿郎当地嚼着口香糖事不关己的模样,班主任找他谈话,他来了句:“老师,我有多动症,治不好。”

    励谕岚腿伤不重,贴了几天药膏就好得差不多了。简忱拉着她去晒太阳,说这样有利于腿伤患者补钙,励谕岚哭笑不得,随后想起这几日他的遭遇,愧疚道:“简忱,你在食堂帮过我,史洋才这样报复你。”

    她还不知道简忱用篮球砸了人家脑袋呢。

    简忱坐在看台上,手边有一瓶红色的碳酸饮料,他往嘴里灌进几口后,说:“她想报复我很久了。”

    励谕岚不解。

    “开学一星期,她就给我传纸条。”简忱说,“内容嘛,我就不说了。她那些红红绿绿的纸条,我每次都撕掉丢垃圾桶,有一次她看见了,从此再也没给我传过纸条。我也是为她好啊,你说那些纸条留着被别人看见,她面子往哪儿搁?你说,哥这算不算名副其实的怜香惜玉?”

    励谕岚忍俊不禁:“算。”

    “唉,男人就是不能长得太帅。”简忱骄傲地抹了抹头发,“桃花多。”

    他说完拿起那瓶碳酸饮料,咕咚咕咚喝得见了底。

    一米八往上的个子,五官端正,不足之处在于偏瘦,显得羸弱,但瑕不掩瑜,加之性格大大咧咧,幽默豪爽,简忱这样的男生在校园里确实位于受欢迎的行列。

    励谕岚没话找话地问道:“你不喜欢史洋那种类型的女生吗?”

    简忱右手握着空瓶一下一下地敲着台阶:“不喜欢。经常跟巫芷敏那几个人凑在一起,带头戳人脊梁骨,造人谣,我很反感她。刚开学的时候,她还和高一女生起过矛盾,因为她高中三年都是在这所学校读的,觉得自己有资格教新生守规矩......唉,活脱脱一校霸,看到她我就想起三个字,大姐大。”

    励谕岚又被他逗笑了。

    阳光透过看台的遮阳篷洒下来,连带着风都暖洋洋的。

    午休即将结束,简忱与励谕岚也结束了“晒太阳补钙”的闲暇时光。回到教室,励谕岚皱起眉,快步回到座位东张西望起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找啥呢?”简忱问。

    这时,窗边的慕璎招了招手:“励谕岚,你过来看。”

    励谕岚走向窗边,简忱也好奇地跟着走到窗边一同往下俯视。

    励谕岚脸色倏然发白,她的绘画工具和画册被丢在楼下,撒落一地,纷乱无章。她急急忙忙地跑出教室,简忱回过神,看了看史洋的空座位,问班长:“纪律委员呢?”

    班长说:“拉肚子,下午告假在宿舍休息。”

    晚自习铃响,史洋走进教室,板凳刚坐热,脑袋就被敲了下。她恼火转身,后排竟坐着简忱,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卷成圆筒的试卷。

    史洋当即抓起自己桌上的笔袋砸向他。

    简忱捡起掉落的笔袋:“纪律委员带头欺凌同学是吧。”

    “简忱,谁允许你换座位的?”史洋压着声音,忿愤地朝正坐在简忱座位上的男生道,“换回来!”

    那男生看看她又看看简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简忱不动,他也只好不动。

    简忱右手握着那筒试卷敲着左手心,非常诚挚地问她:“我好朋友的颜料不知道被哪个兔崽子扔下了楼,纪律委员帮我一块儿查查呗?”

    “关我屁事!”史洋坐回座位,“你当我跟你一样吃饱饭没事干?”

    “话不能这么说呀,”简忱拿着试卷筒又砸了下史洋脑袋,“班里有这种老鼠屎还怎么建设良好班风?纪律委员不着急吗?”

    史洋气得抓心挠肝:“死舔狗,别动手动脚,放尊重点!”

    “史洋,你说老实话。”简忱收起试卷纸筒,“你扔的吧。”

    “有证据吗?”史洋冷笑道,“她颜料什么时候被丢的?我又是什么时候回宿舍休息的?能动动脑子捋一捋吗?对得上吗这个时间?”

    “纪律委员说得是。”简忱闭了嘴,起身和自己座上的男生调回座位。

    第二天,励谕岚来上学,依旧一副恹恹的模样。昨天她跑下楼去捡那些工具,画笔和颜料都被踩坏了,她心疼得不行,一整个下午没静下心听课。过了一晚,简忱以为她能好受点,哪知还是无精打采的。励谕岚在课桌前坐下,掏出课本和题册,听简忱问:“中午去不去食堂吃?今天三号窗口有洋葱圈。”

    这才早自修呢,他就琢磨起中午的饭来了。励谕岚漫应道:“不想去,我带了三明治。”

    “可惜了。”简忱唉声叹气地拿出卷子来。

    励谕岚看了他一眼:“可惜什么?”

    简忱咧嘴笑道:“中午有热闹看啊!”

    中午的学生食堂攘来熙往,史洋和巫芷敏各买到了一份洋葱圈。二人打了汤,刚准备开动,一大坨变味的辣酱从天而降,倾泻在面前的餐盘里。

    周遭同学惊得目瞪口呆。那变味的辣酱刺鼻得很,好几个学生捂着鼻子从他们身边躲开。简忱将空罐子一丢,随即坐到巫芷敏旁边的空位,笑哈哈道:“请二位加个餐,免费。”

    史洋摔了筷子,骂出一连串脏话,简忱边挖耳朵边抬起手肘搭往身旁的巫芷敏肩膀,说:“我吧,想和二位商量个事。”

    他语气完全不像是在跟人商量:“励谕岚在这个学校再有稀奇古怪的遭遇,我统统算在你俩头上。”

    整整一个午休,简忱都在教导处挨批评。自小学到高中,他可称得上学校教导处的常客,无论表情还是动作,都可用“破罐破摔”来形容。训了半天,教导主任也累了,一改凶神恶煞,语重心长劝道:“高复了,简忱,还有什么是比学习更重要的?”

    对简忱来说,当然有比学习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兄弟义气!从他把励谕岚当成自己人那一刻起,他就绝对不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她!

    励谕岚也这样劝他:“简忱,我们还是好好学习吧,别和她们斗了,不值得。再过一个月就是期末,时间珍贵。”

    “靠。”简忱从桌洞掏出新买的口香糖,往嘴里丢了几粒,“哥因为你被骂了一中午,回来还要听你说教。”他把口香糖往励谕岚桌上一扔,“别考什么美院了,考师范去,你就一当老师的料。”

    周五。

    今天是高复班的学生们一个月回一次家的日子,简忱是住校生,拉着一只旧旧的行李箱放在教室后排的空地,朝励谕岚说:“要不要感受感受哥的行李箱有多重?”励谕岚拎了拎他的行李箱:“还好,没有很重。”简忱耷拉下脸:“你该说很重,哥这行李箱里装的,可是囤了一个月没洗的衣服。”励谕岚笑起来:“那不都捂馊了!”简忱说:“哎,哥这形象坍塌了,其实都是外套裤子之类的嗷。”

    放学后,简忱和励谕岚约好去校外吃烧烤。励谕岚要找美术老师请教些问题,让他在教室等她,最后离开教室的人要关门锁窗,简忱不想保管钥匙,丢了很麻烦,便去校门外等励谕岚。

    励谕岚走出校门的时候,左顾右盼没见到简忱。她拿出手机给简忱打电话,简忱很快接了,却喘着粗气:“出校门你往右走,大榕树下的花坛,我在。”

    简忱坐在榕树下的花坛边沿弓着背,面朝地面,励谕岚走近后才看到地上有滩血,她吓了一跳:“简忱?!”

    简忱抹了把嘴上的血沫,那滩血是他刚咳出来的。他朝励谕岚笑笑:“你来得太晚了,哥刚才揍人的样子,可帅了。”

    “你揍谁了啊?”励谕岚蹲在他面前,看着他脸上流着血的触目惊心的伤口,问,“为什么打起来?”

    “他妈的......”简忱又往地上吐了口血沫,“史洋堵我!我他妈才不听他说废话,直接跟他们干起来了。”

    励谕岚呆愣愣的,又听他说:“打我一个都打不过,堵我,怎么敢的?”

    “我们去医院吧,我去打车!”励谕岚起身欲走,简忱拉住她胳膊肘:“这点小伤,去什么医院?你,现在去学校,”他看了眼时间,“学校医务室还开着,你给哥去搞点狗皮膏药来,给哥贴贴。”

    “什么狗皮膏药,”励谕岚急得快哭了,“你伤得那么重,不去医院怎么行?”

    “哥的伤,哥做主。”简忱说,“快去,哥在这儿等你。”

    励谕岚生气又无奈,急急忙忙朝学校跑去。

    来回一路狂奔,励谕岚带着一袋药赶到简忱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校医,校医说,你得去医院!你不听我的,总得听她的吧!”

    “听个屁,”简忱拿走她手里的药,“哥打过的架比她吃过的饭还多。”

    他拧开双氧水的瓶盖,将双氧水往手上的伤口一浇:“啊——!”

    励谕岚跟着一块儿“啊”起来,简忱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你叫毛线?”

    他的手又伸向袋子,拿出瓶医用棉球:“给你个表现的机会。”指了指袋子里的碘伏,“棉球沾碘伏,给我擦脸伤。”

    励谕岚手哆哆嗦嗦的,棉球附赠塑料镊子,她用镊子夹着棉球,沾湿碘伏,轻碰了下简忱脸上的伤:“疼就说,我怕下手没轻重。”

    “知道。”

    磨磨蹭蹭地处理完,励谕岚说:“简忱,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简忱拿着励谕岚借给他的折叠小镜子,边在镜子里看伤口,边问:“啥意思?”

    “星期一我去找史洋,她无非想让我跟她道歉。”励谕岚鼻子一酸,眼角冒了泪花,“简忱,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她找这种麻烦。”

    “道个屁!”简忱伸出手想给她擦擦泪,可手实在太脏,又是灰又是血污,他将手臂垂下,说,“今天打架的事跟你没关系,哥手痒脚痒的,不瞒你说,哥打架打习惯了,看到不爽的人从来都是直接拿拳头招呼。”

    励谕岚坐在他身旁默默地哭,简忱唉声叹气地说:“你是不是很感激哥?”

    “嗯。”

    简忱开心道:“那你叫声哥哥?”

    励谕岚抽泣道:“我们家两个孩子,我只有一个姐姐。”

    简忱骂了句脏话。

    片晌,励谕岚破涕为笑:“简忱哥。”

    “哎!”简忱听得心里乐开了花,“哥今天的架,打得值!”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吃烧烤去!”

    “别了吧?”励谕岚苦着脸,“你应该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简忱听得烦了:“哎哟!怎么那么啰嗦!”他将那袋药往书包里一塞,“吃烧烤有利于伤口恢复,我简忱说的!尤其是吃状元烤社的烧烤!”

    他像没事人似的原地蹦跶几下,朝励谕岚招招手:“走!今天哥带你吃垮状元烤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