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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情侣款的车

    励谕岚下了出租车,顶着风雨撑开伞,手一滑,伞不留神被风卷了走。阴雨频繁,自小习惯,只不过在这腊月寒冬,刮风下雨更惹人烦。她抱紧手里的文件袋,踩着湿泞的地面快步跑进榭圣的大楼。

    傅延蹊听到敲门声说了句“进”,抬起头见走来的励谕岚一身狼狈,不满道:“你出门不带伞?”

    想起那把被风卷走的伞励谕岚就惋惜。她没有答话,将刘钰托她带过来的文件袋放到他办公桌,袋子上的雨水沾湿了桌面,她惭愧地拿回来,在一旁的纸巾盒抽了两张,擦干桌子又擦干袋子,重新递给他。

    “过来。”他纹丝不动地坐在座位看着她。励谕岚吸了吸略湿润的鼻,暖呼呼的空气从鼻腔浸到胸腔,却忍不住感到一阵寒噤。她抽了纸巾,边擦自己湿漉漉的脸和发丝,边搬了把椅子坐到他旁边。

    她穿了双切尔西短靴,裤子濡湿着零星雨迹,傅延蹊拿起纸巾帮她擦外套上未干的雨水,见她端端正正地坐着,身形却略微晃动似在发抖,问:“你很冷?”话落,他拿起电话让许秘书买些厚的衣服来,励谕岚连忙阻止道:“不冷!不用了!”

    傅延蹊被她受惊般高扬的音调震得不知所以:“怎么了?”

    她没回答,心底有些懊恼。自己进一趟他办公室,出来时换了身新的衣服,外面可众目睽睽呢,让她怎么见人啊。

    励谕岚搪塞了几句,岔开话题,催促着他快和自己讨论美宣图的设计细节。平时与她讨论工作,她都听得沉着耐心,今日却频频抢话,把他刚到嘴边的话全给抢着猜了说了,傅延蹊虽诧异,又因她与自己默契十足感到满心欢喜。

    讨论完成后,励谕岚将椅子物归原处,道了声“再见”,三步并两步离开了办公室。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傅延蹊才重新看向电脑屏幕。片刻,徐宥东走进来,问:“你家大美人在风里中等谁呢。”

    “什么等谁?”

    “我开车路过公司楼下超市,见励谕岚在那儿躲雨呢,好像在等人。”徐宥东戏谑道,“你也太不关心自己老婆了吧,这么大风啊雨啊的,也不给人家送把伞?”

    傅延蹊随即起身。

    风里带雨,雨里带风,励谕岚的裤子被雨水洇了大半,湿黏地贴着肌肤,因例假身体受不得凉,难受得直打颤。瞥了眼手机,十分钟前打的出租车在拥堵路段一动未动,她懊恼极了。

    一辆疾驰的灰色汽车停在路边,傅延蹊摇下车窗,脸色铁青朝她道:“上来。”

    穿过雨幕,励谕岚小跑过来上了车。

    傅延蹊丢给她一包纸巾,问:“你车呢?”

    “被追尾,拿去修了......阿嚏!”励谕岚说完,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傅延蹊明显处于愤怒中,励谕岚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默默地抽出纸巾擦脸。她的衣服裤子都被雨打湿了,雨水顺着裤腿落入短靴里,她的袜子也湿了大半,不能更难受。

    她在外受了寒,此刻被车里的暖空调刺激得不自觉打冷颤。车里的音乐极轻,在窗外风声雨声的衬托下,整个车厢都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半晌,傅延蹊不悦的声音才响起:“遇到困难就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

    励谕岚紧攥着手里的纸巾团:“我没那么娇弱。”

    “你没那么娇弱?”他被气笑了,握着方向盘猛地一转,将车停得歪歪斜斜,一把丢开安全带,“没错,你多厉害!”

    她撑起身子环顾四周,是个地下停车场,也不知道他带她来了什么地方。

    她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傅延蹊,他态度要那么凶。一言不发跟在傅延蹊身后,走出电梯,面前是堂皇的酒店大厅,她不由一愣,问:“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傅延蹊冷着脸瞧向她,见她双臂环抱自己瑟缩着,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

    走进房间,傅延蹊揿了几下空调面板,见励谕岚止步在门外犹豫观望,皱眉道:“打算傻站到什么时候?”

    励谕岚不愿进来,重复了遍刚才问过他但他没有回答的问题:“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傅延蹊冷笑了声,嘲道:“带你来这种地方还能干嘛?”

    励谕岚刚要说话,又打出一记喷嚏,流下两行清水鼻涕来,她连忙去掏纸巾。

    她可怜兮兮的,他看着心疼,语气变温和了许多:“把湿衣服换下来,再洗个热水澡。”

    励谕岚也不与他争,身上湿冷,难受得厉害,有热水澡,何乐而不为呢。

    大半小时后,励谕岚吹干头发,裹紧浴袍,一点一点拉开门。浴室门口放着一个袋子,里面有干燥崭新的衣物。她朝沙发看去,傅延蹊手臂支着脑袋正打着盹。

    她放轻脚步声,刚要拿起客房座机,熟悉的嗓音在后方响起:“好了?”

    励谕岚转过身,朝他含糊其辞了几句。傅延蹊见那袋衣物还放在原处,说:“把衣服换好,我送你回去。”

    “再等等。”她说,“我......需要酒店给我送点东西。”

    傅延蹊不语,维持着倚靠在沙发的姿势,目光往下,停留在她裸露的小腿与脚踝,莹白肌肤上还残留着水珠,一滴滴淌下来融进拖鞋里。他听到她要酒店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后,愣了愣神,随即想起来,这几日确实是她的特殊时期。

    大概是这段时间琐事繁多才忙忘了。

    既然是特殊时期,更不该淋雨受寒。想起徐宥东那句“你也太不关心自己老婆了吧”,他不由得心底蹿上一股怒气,烦得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烟。

    励谕岚换好了衣服,将脏衣服放进袋子,整理妥当后,对傅延蹊说:“要不你回公司?我自己回悦河居。”

    傅延蹊面前的烟灰缸里杵着两个烟蒂,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励谕岚微蹙着眉:“我不舒服,今天请假不去单位了。”

    她脚步虚浮无力,面容苍白,边说边坐到床尾轻揉小腹。傅延蹊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贴了贴她凉凉的脸蛋,想起方才她打的电话,猜道:“痛经?”

    往常的生理期并没有不适症状,励谕岚闷闷不乐地点点头:“可能是因为淋了雨。”

    傅延蹊要将她抱起来:“带你去医院。”

    励谕岚忙推开他:“不要,又不是特别疼。”说着,她卷起身旁的被子往身上一裹,“但是好冷哦。我在这里休息会儿,休息一下就好了。你要是忙的话,就先回公司吧。”

    她把自己裹得像个饭团,傅延蹊无奈地将她从被子里抱出来,让她睡到床头去。他走到空调面板前调高温度,说了句“自己好好待着”就出了门。

    励谕岚缩在被子里,心想他大概是要回公司。空气渐渐升温,但她还是觉得冷,床边的窗帘没有完全合上,开了一半,雨帘汹涌地交织在玻璃窗前,仿佛全世界的雨都要拢到面前来。

    雨声潇潇,扣着玻璃窗,叮咚叮咚地响。也许人在脆弱的时候格外多愁善感,诗人们的忧愁涌进她心海里来。例如“雨声滴碎荷声”,例如“孤灯寒照雨”。

    她想,与其自寻烦恼平添感伤,不如好好睡一觉,等睡醒后去买一块好吃的巧克力千层。

    伴着雨声,她恍惚入了睡。睡得迷迷糊糊之际,腹部忽然一热,励谕岚抬眼,傅延蹊坐在她身边,拿着热水袋贴着她的小腹。

    这股暖意从腹部传至全身,舒适极了,她惊喜道:“诶?哪儿来的热水袋?”

    “便利店买的,让服务员灌了热水。”他淡淡地看着她,“还买了红糖姜茶,喝么?”

    励谕岚伸手去按热水袋,触碰到他温温的手背,往回缩了缩。她坐起来,见床头柜果然放着一杯冒热气的红糖姜茶,虽按捺着情绪,嘴角还是忍不住弯起:“谢啦。”

    甲壳虫被追尾,励谕岚要等漫长的维修与换件时间。4S店说他们的进口车配件需要向厂家订货,有固定的流程,一来二去,保守估计要她将车丢在店里近一个月。励谕岚想借代步车,4S店回复:“我们代步车有限,无法提供。”离开4S店的那刻,励谕岚是有些生气的:“早知道在外面找维修点修修算了,哪用得了一个月。”

    第二天,励谕岚被傅延蹊送到极致门口,下车前她说“下班不用来接我,怪麻烦的,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他笑了笑,未置一词。等到下班她从工作室出来,傅延蹊却早早地等着。

    车一路往傅家别墅方向驶,傅延蹊说:“费姨准备了晚饭。”励谕岚默不作声,抓着安全带一脸不快,他猜出点她的心思,补充道,“傅仲婉不在。”

    她的表情这才轻松了些。

    饭后,傅延蹊带着励谕岚走到车库前,开了门,并列着三辆跑车,他说:“喜欢哪辆,你自己挑。”

    喜欢哪辆自己挑?励谕岚惊愣道:“我喜欢哪辆你就把哪辆送给我吗?”

    他往另一边车库走,示意她跟上。走到第二个车库前打开门,竟还有两辆。

    “你要是都喜欢,”傅延蹊笑眯眯地朝她说道,“全挑走也可以。”

    “哈哈哈......”励谕岚笑起来,“别了吧。”

    他问:“你不喜欢跑车?”

    她反问:“你很喜欢跑车?”

    “十九二十岁的时候喜欢。”他说。现在自然没有那时的热情了,那两年寒暑假频频换车,一辆新车往往开了数周就丢到车库来吃灰。严世杰没少笑他,怎么就不能把对车的态度放一半到女人身上。

    励谕岚饶有兴致地参观着,走近面前这辆颜色极其张扬的车。这是被傅延蹊特意找人涂装得花里胡哨的Aventador,是傅诚璘赠他的成年礼物。那年暑假是特殊的,这辆车的功劳就是冲淡了他的烦忧,那时刚拿到驾照,驾驶需要专心一致,至少有那么一刻,他挣脱了对她满心的怨恨和牵挂。

    Aventador旁边是辆McLaren12c,动感又帅气。励谕岚啧啧赞叹,她虽不热衷跑车,但不得不承认,这些醒目抢眼的车实在是很酷。

    她在这两辆车旁驻足得久,傅延蹊问:“你喜欢这两辆?”

    “单纯欣赏。”励谕岚笑着说道,“那么炫酷的车不太适合我。”

    傅延蹊问道:“除了甲壳虫,你有其他喜欢的车吗?”

    “没有!”励谕岚离开车库,双手握在背后,愉悦地看着他,“傅延蹊,你问我这个问题,目的好明显呢。”

    “没有啊,随口问问。”他也从车库走出来,“你车要修那么久,上下班怎么办?”

    她说:“我可以打车。”说完,又往前面那仓库逛去。另外三辆车也是类似的外观,桀骜,狂野,不羁。相比之下,她觉得那辆GranTurismo实在低调许多。

    尽管说要打车,傅延蹊还是主动送她上班等她下班,像是成了她的专职司机,还不容她拒绝。

    被接送三周后,励谕岚说:“4S的维修速度比保守估计要快,可以取车啦。”

    傅延蹊听后面露微笑道:“好,那我解放了。”

    取车这日,傅延蹊因公司事务出门得早,励谕岚吃了早饭下楼,哪儿想到迎面走来秋林:“你好,励小姐。”

    “你好。”她礼貌回应,因不认识他,不知该如何称呼,“请问你是?”

    秋林自我介绍了番,递来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透明的文件袋里有两把车钥匙。秋林指了指路边车位,那儿正停放着一辆未上牌的崭新三厢轿车。

    傅延蹊接到电话时正要走进会客室,他示意徐宥东几人先进,退到一旁拿着手机静静地等励谕岚说话,可等了半晌她都沉默着。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温和道:“不喜欢的话,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

    “太贵重了。”励谕岚脸颊发热,浑身都冒热气,她想起他给她放过的那些数不清的告白烟花,也想起他为别人放过的告白烟花,语气陡然变了味,“你是不是很喜欢给女人送贵重的礼物?”

    傅延蹊哪儿会听不出来,兀自笑得开心,存心要逗逗她:“对。”

    她不言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需要,我自己有车。”

    “真不要?”

    “谢谢,我不要。”

    她性格使然,他就顺着毛儿捋:“好,那你把钥匙给秋林。”

    励谕岚将修好的甲壳虫开了回来,哪知停车位里并排停着两辆车,厚颜无耻地占用着车位。她气恼地下车,可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一辆如墨黑,一辆如霜白。

    除了颜色,一模一样,像极了......情侣款。

    尤其白色那辆,眼熟得很。

    她拍了张照发给傅延蹊,傅延蹊看到消息,略挑了挑眉,莞尔回道:“你觉得般配么?”

    这问题明显是个圈套。励谕岚不回他,心慌意乱地退出与他的聊天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