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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婉婉(四)

    傅仲婉给许康阳打电话,接连不断打了十来个他才接,她忐忑地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许康阳语气并无异样:“我刚才收到几条彩信,惊呆了。”

    傅仲婉怔忡道:“什么彩信?”

    许康阳的沉默像尖刺扎在她心窝里,她痛苦地跪在地板上。地板上依旧纷乱地散落着那些照片,她已经猜到了。

    “小姑奶奶。”

    傅仲婉的心脏被这声呼唤震得狠跳了下。

    “你......”许康阳唉声叹气道,“唉,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傅仲婉握着手机听他说话,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裙侧,眼泪流了满脸。许康阳在电话里安慰着她,她哭得更汹涌,抽噎道:“你现在,是不是特厌恶我?”

    “我厌恶伤害你的坏人,对你,我是心疼。”许康阳说,“以后我会陪着你,保护你,不再让你有被伤害的机会。”

    傅仲婉激动不已。

    许久,她又说:“我还有件事瞒着你。我以前的长相很普通......我整过容,你介意吗?”

    “怎么会介意,整容再正常不过,爱美是女人的天性。”

    傅仲婉趴在床上哭:“我想你了。”

    “小姑奶奶,我也想你,要不是我妈看得紧,我就买机票来看你。”许康阳说,“好在寒假时间不长,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就像是宿命。傅仲婉生命中出现了许康阳,而许康阳是为了治愈傅仲婉破碎的心才出现的。

    许康阳无法来看她,但她愿意去看许康阳。

    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新学期伊始一块儿去校外租的公寓装饰“新家”,傅仲婉还为许康阳买了台新手机——他的旧手机进了水,不光变得很卡,还常常听不到铃声接不到她的电话。

    傅仲婉很少去学校上课,每天在家等许康阳下课回来,觉得自己就像等待丈夫回家的小妻子。

    越这样想,她心里越幸福。

    这日,许康阳对傅仲婉说,他要开始为求职做准备,不能常回家陪她。傅仲婉不解,许康阳说,他想出去挣钱买一块手表,听说面试的时候戴一块合适的表会对面试结果大有裨益。傅仲婉不懂这些面试求职方面的知识,但她懂花钱。很快,许康阳手腕上出现了一块价值十多万的商务风格浓厚的男士手表。

    他们如胶似漆,极少吵架。许康阳对傅仲婉乖嘴蜜舌,傅仲婉对许康阳言听计从,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想吵也吵不起来。

    学期过半,许康阳愁眉苦脸起来,傅仲婉问他怎么了,他说:“你太久没去学校上课,学生会那些人坐不住了,要给学校去讲。这群贪婪的东西,之前打点他们不知花掉我多少钱,花得我钱包只剩十几块!就不念点好。”

    傅仲婉笑起来:“你怎么傻乎乎的?没钱你说啊。”

    她给许康阳转了几万块的账。

    “你看,我一正经跟你说事儿你就给我转钱。”许康阳拉下脸,“这是钱不钱的事儿?”

    “我知道。”傅仲婉贴到他身上搂着他,“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相亲相爱了会儿,许康阳问:“你不上课,过不去考试那关,毕业证也拿不到,怎么办?”

    “这种学校的毕业证很金贵?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傅仲婉说,“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倒听说过前两年有学生门门考试不及格,毕业证拖一年才拿到。”许康阳说,“跟你一样的想法。”

    傅仲婉无所谓道:“那就拖着,我在意这张文凭?”

    “话不是这么说。”许康阳说道,“不过不用担心,有我在。”

    傅仲婉搂着他,咧开嘴:“真好。”

    许康阳没搭话,好一会儿,问:“你是不是毕业以后去你们家公司上班?”

    傅仲婉说:“不上班,我哥给我很多钱。”她靠在许康阳怀里郁郁寡欢道,“你知道,我爸我妈不管我,只有哥哥对我好。”

    许康阳欲言又止道:“你哥哥是对你好,但我觉得吧......”

    傅仲婉支起身看着他:“觉得什么?”

    他说:“你想,你哥哥会结婚对吧?给不给你钱他会不会参考你嫂子的意见?你嫂子如果不同意他给你钱......”

    傅仲婉激动地打断他:“她敢?!”

    “小姑奶奶别生气,我瞎猜而已,”许康阳亲了她一口,“不管她敢不敢,以后我都会挣钱养你,比你哥对你更好。”

    傅仲婉幸福得什么烦恼都没了。

    “小姑奶奶,你得在你们家公司里有个位置。”许康阳说。

    临近期末,学生会召开总结会议。组织部副部长走进会议室,发现许康阳早早地坐在居中主座,惬意地摇晃着大班椅,打诨道:“哟,来这么早,许部?”

    “许部”二字实属揶揄。许康阳不是部长,他做了两年干事,从没往上竞争的欲望,此刻却十分享受地靠着椅背,坐着学生会主席的座位,感叹道:“这要是整几个秘书来,不更得劲。”

    “秘书?哈哈哈......”副部长边笑边将会议室全部的灯点亮,又有几人进来,她吩咐他们将席卡放好,不多久,她瞥了眼门外,学生会主席一行人正朝这边走来,冲许康阳说,“人都来了!快起开!”

    许康阳白她一眼:“以后同学聚会看你们怎么给我让座敬酒拍我马屁。”

    期末考试后是炎炎的暑假,傅仲婉和许康阳约好去避暑,迟迟没有买机票订酒店。许康阳问得烦了,傅仲婉才说:“我没有钱了,要等我哥哥给我打钱,他这几天考试,我哥哥每次考试都没空看消息,我也不好打电话催他。”

    许康阳开始一言不发地收拾行李,傅仲婉纳闷道:“你要去哪里?”

    “去讨生活,”许康阳说,“总不能躺在家里等着你哥的施舍。”

    傅仲婉不明白:“什么施舍,你怎么了,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许康阳推开她:“这次等你哥有空,下次是不是得等你哥心情好?”他继续收拾行李,“我给你保证过会挣钱养你,收拾完行李我就去找活干。”

    “至于吗?不就是晚几天?”傅仲婉拉下脸,“我哥给我的钱大部分都用你身上了,我花销比以前多好几倍,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快就没钱!”

    她气得一屁股坐在沙发里哭起来,许康阳忙坐到她身边安慰她:“我错了小姑奶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呗?我一听说你没有钱,怕你受委屈,才这样急,小姑奶奶,以后别再买东西给我,多给自己用。”

    傅仲婉抹着眼泪:“你要是再推开我,再这样跟我说话,我就......”

    “没有下次!我保证!”许康阳装起来了——挺直腰抬起右手敬了个礼,把傅仲婉哄得破涕为笑,他边哄傅仲婉,边又说:“小姑奶奶,以后有些钱别花在不该花的地方,要注意点。”

    傅仲婉好奇地看着他,许康阳劈里啪啦列举出一大堆傅仲婉浪费钱的例子,总结道:“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知道省钱的秘招?咱们得学会过日子,手里头有积蓄,下次要花钱就不用等别人有时间给我们打,明白不?”

    于是他们俩之间,出现了个“管钱的”。

    数日后,傅延蹊考完试,看到傅仲婉发的消息,给她转了笔钱,傅仲婉收了钱,给他打电话:“哥,什么时候回家?”

    “过两周,怎么了?”

    “没事,想你!不过这个暑假见不到你,我跟男朋友出去玩。”

    “嗯,注意安全。”

    “哥,上大学以后我钱花得比以前多很多,有时候想找你又怕你在上课考试之类的,你能不能开张副卡给我?”

    “等回国。”傅延蹊说,“这个暑假你不在,寒假再说?”

    “别,寒假又要等半年,你什么时候回家告诉我,我过来找你!”

    傅仲婉将这笔钱给了许康阳,许康阳煞有介事道:“我们现在没有收入,要合理规划,合理分配,减少无效支出,保证每分钱都物尽其用,只有这样,我们的家才能和谐,生活才能越过越好。”

    “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个勤俭持家的男人。”傅仲婉笑道。

    他们就这样幸福地相偎着,直至新学期的到来。

    开学要忙碌些,班长在激情地“演讲”,傅仲婉等人悄悄地从后门溜了出去。正好遇到军训时认识的那两个女同学,傅仲婉很久没见她们,已经叫不出她们的名字了。

    傅仲婉和两个女同学结伴去逛学校创业园,创业园新开了家炸鸡店,几个刚毕业的学生合伙开的。她们进店照顾照顾新店的生意,那两个女同学开起玩笑,说毕业找不到工作我们也在这里创业吧!傅仲婉没搭讪,想起避暑期间花钱如流水,她花得高兴,许康阳却耷拉着脸自责自己没有收入,与他说过的要挣钱养她的诺言相悖了,总让她向她哥哥要钱也让她哥哥看不起他。傅仲婉说,以后我们开家店,以后我不叫你“亲爱的”,叫你“当家的”?许康阳敷衍地笑笑,不和她讨论开不开店这个问题,憋着话不愿说的模样。

    吃着炸鸡聊着天,两个女同学又调侃傅仲婉,说什么时候和许教官结婚记得寄结婚请柬给我们呀?傅仲婉不禁感慨,她已经很久没叫许康阳“许教官”了,真陌生又亲切的三个字,总让她想起在烈日下那股盛夏的味道。

    傅仲婉回到家。

    打开门,一股股血腥的气味扑鼻而来,她一惊,下意识地喊了声:“亲爱的,你在吗?”

    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声轻笑。

    屋子里没有开灯,光线阴暗,窗帘遮挡住每一丝光亮。傅仲婉走向客厅,被三个男人围着的许康阳躺在地上抽搐,浑身是血,身旁落着几支针筒,针筒里残留着透明的液体,范齐岳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脸煞白的傅仲婉。

    傅仲婉在这一刻忘记了情绪的发泄,她机械地跪在许康阳身前,话也不会讲了,从嗓子眼里发出“啊啊”的痛苦呜咽,范齐岳走到她身后,手摸着她的后脑勺,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脸,问:“婉婉,这些血有没有让你想到一些熟悉的场景?”

    傅仲婉置若罔闻,一双泪眼依然盯在许康阳身上,嘴巴不受控制地喊着他的名字,范齐岳蹲下来,与她脸对脸,笑嘻嘻道:“我为你双手沾满鲜血,你却想和这个野男人双宿双飞。”他嫌弃地瞟了眼抽搐不停的许康阳,“婉婉,他为你做过什么?”

    傅仲婉喃喃道:“他为我做的你这辈子都给不了我。”

    “哦?”范齐岳放开她,站起身,一脚踹向许康阳的脑袋,伴随着许康阳的哀嚎,问,“你说说看,为她做过什么?”

    两道鲜血从许康阳鼻腔喷薄而出,他伛偻起身,痛苦地嘶喊着令人听不清楚的话,傅仲婉边哭边抱住他,须臾又被范齐岳揪着头发拉起来。范齐岳抱着她,在她脸蛋和脖子胡乱地亲,朝许康阳嚷道:“喂,睁开狗眼看看,你不是特能耐吗?你的小姑奶奶说你能做到我一辈子做不到的事,她现在被别的男人又亲又抱你怎么像条死狗一样在地上缩着?要不我跟她给你表演个活春宫,激发下你的昂扬斗志?”

    许康阳满脸血,干涸结块的,新鲜流动的。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扫了他们一眼,喉头动了动,哀嚎道:“我......不敢了......我跟她......没关系,放......我走,放我走吧!”

    范齐岳在身后又说了些什么,傅仲婉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想起昨晚依偎在许康阳身旁那种“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心定。和许康阳的住所在她心里是真正的家,她已经舍不得离开这里,她希望毕业后和许康阳一起留下,在这个对他们来说都是陌生的城市里相依相偎。这样,她就迎来了新的人生。而许康阳说:“我更想去你长大的城市陪伴你,只有这样,你才会有安全感。”难得意见不合产生分歧,她却觉得这是幸福的烦恼。

    此心安处是吾乡......天宽地广,竟无一处可落脚。

    傅仲婉的灵魂被剥了出去。

    像一条在黑色巨浪里勇敢前进的孤舟,一片狂风打来,孤舟散成残骸,直直地坠入深不见底的黑色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