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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唐饮图

    汴京城开,百匠归来。

    有匠人的地方,就能产生奇迹。

    一百多年来,汴京的开放与包容,成就了汴京的锦绣。

    达官贵人的三十三洞天,老百姓的街坊、庙会、摊铺和剧场,让东京成为“四京”之首,成为天下最富庶之地。

    北宋是一个重商的朝代。

    国家财政收入中商税占到七成,金、银、盐、茶、钞、度牒皆是资本,从上到下皆可做生意,国家用赚来的钱养官、养兵、买和平。

    自与大辽签订“澶渊之盟”后,大宋一百多年来的和平就是花钱买来的。

    钱大部分是从商税中收取而来。

    所以,在北宋时期,商业是国之根本。

    从庙堂到江湖,从上到下,官员和军人经商蔚然成风,更甚者连衙门都卷入其中。

    在这样的繁华盛景中,每个人都可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但往往碰壁,头破血流。

    陈策就是这样的小人物。

    他虽想调查宝津楼旧案,可惜没有资格。

    未及弱冠,资历尚浅。

    虽入职皇城司,却还不是密探,只是负责送卷宗、做杂事的跑腿。

    皇城司是大宋依祖宗法,不隶台察,不受三衙辖制,牵制宿卫诸将和枢密院,直属皇帝的特务机构,下辖探事司和冰井务两大官司,专门负责侦查金国、大辽、西夏等诸国潜入东京城的细作。

    由于可以直达天听,皇城司的跑腿的遴选也是严之又严。

    第一,得有人推荐,推荐人还必须有分量。

    第二,须有在汴京做三年以上跑腿的经历。

    第三,熟悉京师每一条街巷、每一座宅院。

    满足以上三点,方可被皇城司录用。

    陈策来西京,是奉皇城副使梅二更之命,将东京唐饮商行的钞引(营业执照)以及合资书,送到西京京左商行。

    唐饮商行的钞引,涵盖茶坊、酒楼和漕运三大行业,是朝廷颁发的特许经营钞引。

    唐饮商行的东家明面上是左宗明,实则是枢密院在京房的产业。

    左宗明是枢密院在京房主事,本是掌行殿前步军司事、支移兵器的差事,却被枢密院枢密使童贯指派,在京师开办唐饮商行。

    左宗明在军中毫无建树,谁知经商却是天才,十年之内勾画一副商业“唐饮图”。

    他首开先河,在翰林院图画局供奉、汴京百匠排名第七的张择端画完《清明上河图》后,高价请他画了一个“唐津津”人物系列肖像。

    人物之鲜活生动,恍若真是从《唐饮图》中走出来的唐朝女子。

    在汴京百匠排名三十九的泥人张,根据《唐饮图》捏出了一系列“唐津津”,成为妇人赶潮的韵品。

    左宗明更是请汴京百匠排名第一的欧阳彩,在唐饮商行旗下最大的酒楼——樊楼,利用唐三彩技术雕塑了一尊丈余高的“唐津津”塑像。

    他还请汴京百匠排名十三的王子墨,改良樊楼特供“五色饮”,为达官贵人研发了一款高档的果汁饮料——果茶“唐饮水”,坊间称之为“喜津津”。

    “五色饮”本是盛行于唐朝宫廷的“饮子”,传到宋朝后成为老百姓的日常饮品。

    “青、赤、白、玄、黄”五色饮,也不局限于扶芳叶、禊根、酪浆、乌梅浆、江桂,早已花样百出、万物皆融。

    被坊间换做“喜津津”的唐饮水,却以果茶盛名,造价更高,寻常百姓是喝不起的,成为樊楼奢华的精魂与风骨。

    一时间,“唐津津”成为汴京街头巷尾的谈资,几乎与天下第一名伎李师师齐名。

    许多达官贵人去樊楼,就是冲着“唐津津”和李师师去的。

    唐饮商行一时之间独领风骚,左宗明不出十年便成为京师首富,坐上了京师商行行会总行老的位子。

    然而,去年大宋爆发了一场度牒风波,导致看似繁荣的度牒市场一夜崩盘。

    度牒是出家人的身份凭证,有度牒可以不纳赋税不服兵役,而且宋代度牒并不完全实名,也发放空白证书,只要填上名字,朝廷就承认他是合法僧人。

    王安石变法之时,空白度牒的官方定价是一百三十贯,到徽宗前期便炒到了二百二十贯,朝廷发行量也从每年三四千猛增到三万。

    结果供大于求,度牒的市场价跌到九十贯。

    朝廷为了救市,花钱回购度牒。

    可惜事与愿违,度牒的市场价不升反降,甚至一度跌至二十贯。

    以经营茶坊、酒楼、漕运为主业的唐饮商行,奉枢密院之命购买大量度牒,导致资金链断裂,难以为继。

    左宗明便决定招募一个合资人,给唐饮商行续血。

    唐饮商行背靠枢密院,合资人就不能是普通人,必须有朝廷背景。

    枢密院的意思,只能找皇亲国戚。

    左宗明对全国商行做了遴选,选出了京左商行和西湖商行。

    京左商行,背后是西京楚王府,皇家制香局。

    西湖商行,背后是临安越王府,皇家刺绣局。

    当朝太子、开封府尹赵桓对唐饮商行招募合资人非常重视,特奏请圣上,安排皇城司成立专案组,对招募一事进行督察,以防止奸细混入。

    合资人不可沾帮派、草寇、军捕,这是左宗明开出的唯一条件。

    皇城司整理了唐饮商行的卷宗,安排跑腿分别送到西京和临安。

    所以,陈策就来了西京,那份卷宗就放在他手中的包裹里。

    抓家贼!

    鬼节捉鬼!

    这是一个不好的讯息。

    陈策来西京的目的,不是送卷宗,而是拿名册。

    度牒风波持续发酵,唐饮商行招募合资人的消息不胫而走,楚王府和越王府也早在半年前就部署入资唐饮商行的打算,各自安排一批细作混入唐饮商行。

    所以,京左商行根本不需要皇城司提供的卷宗,唐饮商行的卷宗早就摆在京左商行掌柜年康的案头上。

    殊不知,皇城司关心的并不是合资案,而是潜藏在唐饮商行里的细作。

    西京楚王府和临安越王府本就在皇城司的监控名册上,梅二更早在楚王府和越王府秘密安插了暗桩。

    梅二更启动的是安插在楚王府的暗桩,“银”。

    梅二更最喜炼丹术,他给暗桩取的代号,用的就是炼丹术使用的原料。

    一种原料,一个代号,一个批注,这也是梅二更的嗜好。

    譬如,他给“银”的注释:明朗笃定,值得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