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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侯爷当家

    北宋宣和三年,七月十七日。

    大宋开封府,东京城,汴河南岸,皇城司。

    陈策和赵柒快马加鞭赶往东京城,路过金明池,遥望六层高的宝津楼,陈策的眼睛不由一酸。

    一入万胜门,陈策就和赵柒分开了。

    陈策沿着汴河策马向东,穿过西水门,经过蔡府,跨过兴国寺桥,抵达汴河南岸,便看见两座两层楼。

    这两座由飞拱相连、带着大院子的高楼,就是皇城司的衙门。

    大院里,围绕着两座高楼是一条青石板路,青石板下流淌着溪水,从地势稍高处向下流,又经过一个环形设计,溪水竟又流回高处,循环流淌,合着青青草坪,韵味荡然。

    在青石板路里侧,是一排由石桌、木椅、遮阳伞组合而成的小景致,约莫有七八处,相隔约有丈余,平时可以坐在那里喝茶,或北望汴河来往的船只,或南望隔壁店铺上悬挂的五颜六色的油纸伞,或东望玄帝庙内高耸的塔尖。

    陈策走到大门前,守门的老冯头一如往常的笑脸相迎,并柔声对他说:“侯爷正在见客,你得等一等。”

    陈策向遮阳伞扫视一眼,见东首处一张伞下站着三个人,时年四十五岁的梅二更身穿官服,手拿折扇,正和坐在对面约莫二十八九岁年纪的男子说话。

    陈策向东首一努嘴:“那是谁?”

    “左行老的姑爷。”

    “胡雁丘。”

    “左家赘婿!”老冯头嘿嘿一笑,“你找个地方坐一坐,等侯爷谈完事儿。”

    陈策从兜里掏出一块香饼,丢到老冯头手里。

    老冯头眉开眼笑,举起香饼放在鼻尖嗅了嗅。

    陈策沿着青石板路上,走向西首处的遮阳伞。

    东首伞下的石桌上,放着十几款做工精细、美轮美奂的茶果子。

    这些都是唐饮商行的招牌果子,有个美称叫“唐果子”。

    “汴京城开,百匠归来。”梅二更看着胡雁丘带来的“唐果子”,“手作琵琶羊羹,手作南瓜毕罗,手作樱花羊羹,手作樱花毕罗,手作透花糍,手作冻酥花糕,手作草饼,手作团圆果子,这都是唐饮的招牌。”

    “这些经典款式,侯爷吃得多了。”胡雁丘指着剩余四款唐果子,“这是新品,还没上市,特带来让侯爷品鉴。”

    梅二更向那四款果子望去。

    第一款唐果子,颜色青绿,状如花朵,上面有雪花状的花纹。

    胡雁丘介绍青绿色唐果子:“此名‘燕归来’,秋耳黑米,燕窝,麻薯,软心。”

    第二款唐果子,如同一张圆饼,半白半青,上面有水波纹状的花纹。

    胡雁丘介绍:“此名‘天青柚’,青柠柚子,燕窝,麻薯,软心。”

    第三款唐果子,颜色如柿红,圆形状,中间一朵绿色柿子蒂。

    胡雁丘介绍:“此名‘山柿红’,北苑贡茶,麻薯,软心。”

    第四款唐果子,形如樱花花瓣,颜色如初樱,上面有雪花状的花纹。

    胡雁丘介绍:“此名‘樱胜雪’,北苑贡茶,樱花,桂花,燕窝。”

    梅二更拍手赞道:“‘燕归来’,‘天青柚’,‘山柿红’,‘樱胜雪’,妙极妙极!”

    胡雁丘哈哈笑道:“此中有深意。”

    梅二更点点头:“商业只有到了我大宋才蔚然成林,形成奇观。东京卧虎藏龙也好,藏污纳垢也罢,反正是细作无数。东京早是天下谍报中心,世界各国细作云集。不说这些大的层面,单说帮派之间也是细作丛生。”

    身旁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手腕处纹着一条小青蜂,接话道:“是啊!是啊!”

    “阿龙学会了先斩后奏呀!”梅二更的手指在桌上轻轻一弹,哼了一声:不怕我收了你的腰牌!”

    “侯爷莫生气!”那个叫阿龙的全名叫翁振龙,是从跑腿晋升为密探的两名密探之一。

    梅二更刷的一声张开折扇:“度牒风波影响巨大,不光是东京,西京、南京、北京,哪一个不是千疮百孔?这场风波来势汹汹,又难以捕捉,不同于刀枪火并呢,它是杀人于无形!”

    胡雁丘瞥了翁振龙一眼:“侯爷言之有理。全国各地的商行,谁也难以独善其身?唐饮商行不是一个鲜活的例子吗?一夜之间,江河之下,折戟沉沙,惨不忍睹。”

    梅二更轻轻挥动折扇:“我这个副使不好当呀!自六年前楚王薨后,官家把皇城使的位子给了当今燕王,可是咱们这个燕王呀,在东京梨园界素有‘鼓王’之称,名声仅次于教坊使‘笛王’袁绹,对皇城司事务漠不关心。就连官家也说:‘朕这个兄弟,封他燕王是虚。燕山一路,至今尚待收复,哪有封邑可以给他?倒是封他为鼓王,才是名实相符。’”

    胡雁丘哈哈一笑:“‘鼓王’之名,胜于燕王,更胜于皇城使。在咱们东京城,有几人知道燕王是皇城使?京师之中的百姓,只知皇城司是由侯爷当家。”

    梅二更微微摇头:“我可不敢当家,只是做好职责本分罢了。”抬头向翁振龙望去,“上面有官家,有燕王,我做事不得不小心谨慎。唐饮商行是枢密院的产业,京左商行和西湖商行是楚王府和越王府的产业,皇城司奉圣命督察,绝不能违法乱纪。”

    翁振龙解释说:“这次一定能拿到楚王府的细作名册。”

    “阿龙,这是你的个人行为,不是皇城司。”梅二更噌的一声合上折扇,在手心里重重一敲,“你的腰牌暂时收回,你有意见吗?”

    “没有。”

    “你雇的是谁?”

    “易水寒。”

    “易水寒?”梅二更向胡雁丘望去,“易水寒是无忧洞的赏金密探,其人心术不正,想做皇城司密探,被我拒了。”

    “心术不正,不能用的。”胡雁丘向梅二更竖起大拇指,“侯爷有原则。”

    梅二更向翁振龙望去,说:“他是如何混进京左商行的?”

    “我也不知道。”翁振龙不高兴,语气冷漠,“我付钱给他,他就得办成事。”

    “给钱就办事呀!”梅二更拿起折扇,在翁振龙腿上敲了一下,“有些钱,不能挣。有些事,不能做。”

    翁振龙不敢躲避,垂头说:“明白。”

    “易水寒拿到名册了吗?”

    “拿到了。”

    “给你了吗?”

    “还没有。”

    “他在哪儿?”

    “朱仙镇。”

    “去,把名册拿回来,原封不动地送回楚王府。”梅二更瞪着翁振龙,“看一个字,一年不发腰牌。看两个字,五年不发腰牌。看三个字,永远不发腰牌。”

    翁振龙嬉皮笑脸地笑道:“不看一个字,是不是腰牌就不用收回了?”

    梅二更摇头叹息:“滚!”

    翁振龙向梅二更鞠躬,说:“侯爷放心,名册我送回楚王府,易水寒我就做了他。”

    梅二更眉头一皱,说:“阿龙,你是官衙密探,不是帮派草寇,不要动不动就做呀、杀呀什么的!”厉声喝道:“阿龙,无忧洞的毛病给我改掉,懂吗?”

    翁振龙连连点头,说:“我懂!侯爷莫生气!”向胡雁丘鞠躬,说:“胡掌柜,阿龙告辞了。”他怕梅二更再骂他,急忙向大门口走去。

    胡雁丘望着翁振龙的背影,说:“他是无忧洞的泼皮无赖?”

    “嗯!”

    “侯爷跟无忧洞有渊源,做事需谨慎呀!”胡雁丘扭头盯着梅二更,“我老泰山所言,是枢密使的意思,合资人不能涉及帮派、草寇和军捕,侯爷可明白?”

    “嗯!”梅二更握紧了扇子,“皇城司若涉及帮派、草寇和军捕,就没资格督察合资案。”

    “那这个阿龙……”

    “阿龙是我的救命恩人!”梅二更嘿嘿一笑,“不错,我和何霁云是结拜兄弟。不过,自我做了副使,便与他割袍断义。为这个,六年前我差一点被无忧洞砍死,若不是阿龙救我,我早化成了灰。现在,我与无忧洞有不共戴天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