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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入戏与出戏

    赵柒和柴隐显然是在演戏。

    戏演得很逼真,陈策根本看不出来。

    按照设计的戏文,与洪天玺的要求一样,必须从易水寒手里截回楚王府细作名册。

    有了名册,就能与左宗明做生意。

    “易水寒在朱仙镇!”

    这是柴隐对赵柒和陈策说的。

    柴隐收下了红玉戒,无偿给他们提供一辆马车使用。

    北宋缺马,马车极其罕见,只有皇亲国戚、豪门权贵、特殊衙门才能使用马车。

    陈策和赵柒就驾乘马车风风光光向朱仙镇进发。

    “驾车,神射,都是在临安府学的?”赵柒见陈策驾车熟络,坐在车厢内好奇地问,“不会都与夏郡主有关吧?”

    “噢!噢!”

    陈策驾车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两旁绿树葱葱,天高地阔令人舒畅。

    “噢噢,什么意思?”赵柒对陈策的无礼有些生气。

    “快活!”

    “骗子!”

    “我可不是骗子。”陈策目视远方,“这辆马车,不是给我用的,是给你用的。”

    “给我?”赵柒扑哧一声笑了,“柴帮主看上我了?”

    “噢!噢!”

    “你又噢噢什么?”赵柒显然是怒了。

    “快活!”

    “你快活个什么劲儿?”

    “红玉戒是师父的,你是师父的义女,所以这辆马车是给你用的。”陈策回头瞥了赵柒一眼,“柒姑娘别生气,我有自知之明。”

    “算你聪明。”

    “噢!噢!”

    “你又噢噢什么?”赵柒伸出手指在陈策后背一弹,忽然明白一事,手掌一翻,啪的一声拍在后背上,“你在转移话题!”

    “被你看出来了。”陈策伸手揉揉后背,“你下手太狠了。”

    “那个夏郡主,是你的心上人吗?”

    “我,夏郡主,叶远,我们仨是同窗。”陈策扯动着缰绳,向一条宽阔的土路上驶去,“叶远是我们的学长,他的志向是开办交引铺(钱庄),却不想入伍当兵了。”

    “夏郡主呢?”

    “夏郡主叫赵夏,越王赵偲的三女儿,骑马、射弩、驾车都会。夏郡主在书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我们都没见过她的真容。大家都说,夏郡主美若天仙。”

    “夏郡主天天戴着面具?”

    “嗯!就跟曾做过枢密使的狄青一样,不过狄青戴的是铜面具,夏郡主戴的是孔雀翎面具。”陈策脸上荡起一抹笑容,似是想起了开心的旧事,“夏郡主善舞,她舞起来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哦,你喜欢夏郡主?”

    “西湖书院谁不喜欢夏郡主?叶远也喜欢夏郡主。只可惜,夏郡主不喜欢他。”陈策嘴角处荡起欢快的笑意,“驾车和射弩,我不是跟夏郡主学的,是跟夏郡主的师父学的。”

    “夏郡主的师父,不就是你的师父吗?”

    “不!夏郡主的师父是越王聘请的。她的师父就是费马帅。”

    “费长卿?”赵柒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是你的师父?”

    “费马帅不是我师父。”陈策又噢噢了两声,“我是夏郡主的陪练,费马帅说我有神射天赋,就让我一同练习。”

    “大宋第一神射手竟是你师父!”赵柒侧脸盯着陈策,“你为何不找费长卿?他一句话就能拿到腰牌!”

    “我进皇城司,就是费马帅帮的忙。”陈策淡淡一笑,“人情这东西,用多了就不值钱。自己的面子,得自个争。费马帅把我送进了皇城司,腰牌我得自个拿。再用人情,别说人家愿不愿意,自个就觉得害臊。”

    “没想到,你挺有骨气的。”

    “我娘出身大户,常对我讲,人不可有傲气,绝不能无傲骨。”

    “你娘在东京吗?”

    “我娘——”陈策手上一紧,“我娘六年前就去世了。”

    “对不住。”

    “没关系。”陈策风轻云淡地笑了,“我娘被劫匪撕票,尸身丢进了汴河,没有找到。我那时在临安府,不知我娘出事了。等我回到东京,才知已家破人亡。”

    “你拿密探腰牌,是要查你娘的旧案?”

    “我一定要找到劫匪。”陈策抑制不住泪水滑落,“我一定要为娘报仇。”

    “陈策,别伤心。”赵柒从车厢里探出手来,轻轻按在他的肩上,“我一定帮你拿到腰牌。”

    “谢谢。”陈策噙着眼泪向赵柒笑笑,“我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你爹呢?”

    “我是个野种。”陈策摇摇头,“我从来没见过我爹。”

    “我也是。”赵柒抿了抿嘴,“我还没出生,我爹就死了。七八岁的时候,我娘也走了。”

    “咱们真是——”陈策咽了口吐沫,“真是——同病相怜。”

    “你是想说咱们有缘吧?”赵柒抿嘴笑了,“缘分这东西,才是祸害精。”

    陈策不知赵柒话里的意思,没敢接话。

    赵柒觉得再聊就伤心,便闭目养神。

    这短暂的交流,分享了彼此的秘密,入戏与出戏间,多了几分熟络。

    这一路上,不知是趁了好风景,还是心里有了风景,只觉神清气爽,颇为欢喜。

    抵达朱仙镇时,已是傍晚。

    这是一座古镇,河港纵横,街道密布。

    漕河之上,一座上刻“放生桥”的石拱桥横跨两岸,气势磅礴。

    正值十五,漕河两岸摆着鱼篓、陶瓷器、水盆等器物,里面盛着鱼鳖虾蟹等放生动物。两侧的客栈、酒楼、茶铺,灯火通明,客座皆满。

    放生桥中间,摆着一张楠木大椅,椅子两侧一溜十二座大水缸,里面也盛着放生动物。

    每座水缸后面站着两个无忧洞弟子。

    马车驶不进去,便停在一条冷清的宽巷中。

    二人走入漕河岸边,见“角里客栈”尚有座位,便在岸边空座坐下喝茶。

    店掌柜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颇为端庄,自称“谢大嫂”,一边给二人冲茶,一边笑着聊天,说:“一看这位小娘子就是大户人家,这个小厮是小娘子的随从吧?一会儿放生,乱糟糟的,你可要照顾好你家小娘子。”

    赵柒微微一笑:“谢大嫂,你人真好。”向陈策望去,“呆会机灵些。”

    陈策噌的一声站起来,向赵柒鞠躬:“小娘子放心,只要我不死,小娘子就不会掉河里。”

    谢大嫂摇摇头:“这个小随从要不得。”

    赵柒笑问:“为何?”

    谢大嫂走到赵柒旁边,附耳说:“话讲得越好,人越不可信。”向陈策瞥了一眼,“小娘子回城里,夜路要当心。现在的小随从,忠心的少,吃里爬外的多。”

    陈策听不到谢大嫂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但知道不是好听的话,便从腰间解下一贯铜线,拍在桌面上,说:“今晚上,我家小娘子不回城里,两间房,干净的。”

    谢大嫂扑哧一声笑了,大声对赵柒说:“你家随从有眼色,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的随从。”

    赵柒摇头笑笑,向放生桥上一指,说:“那张空椅子,是给谁留的?”

    谢大嫂低声说:“无忧洞,何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