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一天放学后，令格格在校门口遇见了音乐老师，那个长发飘飘，长得有点像杂志封面女郎的年轻女人。
“我可以送你回家吗？”音乐老师俯下身，温柔地询问令格格。
“我没有家。”令格格实话实说：“如果您也想去孤儿院的话，我可以带您去。”
音乐老师一怔，随后还是跟着回了孤儿院，令格格把她带到了院长办公室，随后带上门站在门口等，也顺便听完了里面的对话。
音乐老师的语气听起来很激动，她询问院长令格格是否系统的学过音乐，院长说她自己拿几本书在那倒腾过，这里没有懂音乐的人，都只觉得她弹得挺好，但听不出具体水平。
屋里的交谈，屋外的蝉鸣，楼上的脚步声，隔壁的嬉戏声，令格格靠在墙上，随意的处理着所有钻进她耳朵的信息，手指律动，仿佛在演奏一篇乐章，名为孤独而平静的午后。
“她是个天才，应该受到专业的教育。”整整二十分钟，音乐老师都在试图说服院长送令格格去她那里学习，说她在校外有一个小型的培训班，专门为学校里有意向艺考的学生提供。
“您知道我无法要求您免去学费，可院里确实无法支付费用，如您所见，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别的孩子。”院长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提及，令格格所谓的什么天赋，只是一味地强调经济问题。
“您可能无法想象，今天我不仅让她视奏，还做了音感测试，她清楚八十八个键每一个的音色，尽管她对乐理知识，以及那些名家毫不了解，对五线谱的认识也有个别错误，但她能够呈现出一个完美的结果，无论是弹奏还是理解。”音乐老师喋喋不休，还在继续做着争取，她说的一些话令格格都无法理解，多年后也早已记忆不清了，但在当时那个情况下，从心底莫名升起的灼热，却让人无法忘却。
最后院长以要组织孩子们吃晚饭的缘由请走了音乐老师，走之前她摸了摸令格格的头，说“明天见”。
现在想起来，令格格知道音乐老师那个时候无法理解院长的拒绝，甚至可能会觉得院长是一个不通情理，眼里只有钱的老固执，但令格格至今都记得，比那些对话更清楚的记得，音乐老师走后，院长的那声叹气。
这位年过半百的女人明白一个道理，对于一个有才能的孩子来说，最痛苦的不是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和广阔的世界，而是看到了世界，也认清了自己，却无法改变出生。
不过命运很少眷顾令格格，还没等音乐老师和院长得出一个共识，令格格就退学了。
令格格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那天下午在生物实验室发生的事情，她只是不顾院长的阻拦，把裙子和书包都藏在了床下。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院长焦急地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无论别人怎么问，令格格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回答——她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姓陈的副校长了。
后来音乐老师还找来了一次，带着倪莎，院长本来想推说令格格已经有收养家庭了，可看到倪莎自称是令格格的朋友，还带了很多零食想送给孤儿院的其他小朋友，就又心软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倪莎似乎对孤儿院的一切都很好奇，一直求着令格格带她去玩，令格格只好把她带去了钢琴那里。
“我不喜欢那。”令格格掀开琴盖，从钢琴后面拖出一个小筐子，里面有一些铅笔画上去的琴谱，她从中拿出几张，摆了上去。
“为什么？因为考试成绩？老师都说了你可以慢慢来。”倪莎还没有注意到那些琴谱都是令格格自己画的，依然围着令格格询问。
“是别的原因。”令格格皱了皱眉，她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用右手在钢琴上弹了一个琶音。尽管她只在学校呆了几周，但那些有限的音乐课已经给她灌输了不少知识，再加上音乐老师借了几本书给她，其中一本讲述的是一个叫贝多芬的音乐家的生平，另一本是肖邦的，还有一本是一些古典乐介绍，包括不同规模乐团的构成，还有芭蕾舞曲等，封面下有一张光盘，里面是一些演奏视频。
“这个是不是叫琶音？”令格格问倪莎。
果然一提到钢琴，倪莎就喋喋不休，毫无保留的向令格格展示自己的知识储备，还说到她下个月就要考七级了，音乐老师经常夸她。
“你在那个什么….培训班？”令格格回忆起那天音乐老师说的地方，她很难想象那样一个画面——一间房里有很多架钢琴，或者其他乐器，然后一些人像在学校里一样坐着，只不过课桌换成了乐器。
但在令格格向倪莎描述完自己的想象后，倪莎却哈哈大笑，她解释培训班和教室是不一样的，那里有很多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乐器，而且那里也还有其他老师，包括教小提琴，大提琴和其他乐器的。
“怎么样？想不想去看看？”倪莎兴奋地问。
“院长不会同意的。”令格格边说边拿起钢琴上的铅笔，然后一边在琴键上尝试，一边在五线谱上画出音符。
“好吧….”倪莎的注意力又迅速被令格格转移走了，她看着令格格的动作，惊讶的说：“你是在谱曲吗？”
“谱曲？”令格格倒是第一次想到这种可能：“这种乐谱还可以自己写吗？不都是肖邦那样的人创作的？”
“呆瓜！”倪莎咯咯笑道：“肖邦也是人啊，他又不是一出生就是大师。”
“那倒也是….”令格格没再说什么。
“不是在谱曲，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啊？默谱？”倪莎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喃喃道：“我好像没见过啊…..”
“只猜了个大概，有些得后面再补，装饰音之类的，不过好像也不多…..”令格格回忆着那张光盘里，那个穿燕尾服的男人所演奏的乐曲，那也是她第一次听到专业级别的演奏，是一首很动听的乐曲，可惜那本书里没有原谱，她只能听音辨谱，试着把乐谱复原出来。
这也是情势所迫，孤儿院只有两台电视，每周会给孩子们放电影，令格格求了院长才得到一周使用两次电视的机会，只能在有限的使用时间里尽量多听几次，然后每次记下一段，在钢琴的辅助下尝试还原。
“你这到底是什么啊…..看起来还挺复杂的。”倪莎也尝试着弹了两个小节，却发现这比她之前见过的大部分曲子都难，弹起来很生涩。
“你这个是不是写错了啊….怎么这么奇怪….”倪莎疑惑的嘟起小嘴，还想再试试，音乐老师和院长却走了过来。
“这是….冬风。”音乐老师的语气很复杂，似乎有些惊喜，又有些难以察觉的失望：“格格，你这是在默谱吗？你见过原谱？”
“没有，只是试着画一下。”令格格指了指钢琴上的光盘：“是视频里的曲子。”
那天，音乐老师再次和院长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令格格甚至听见了抽泣的声音，她原本以为是音乐老师，那一直是一位感性的女士，可片刻后音乐老师来带走了倪莎，令格格看到她并没有哭，只是对着自己一再叹气，最后让她不要放弃音乐和以后可能会出现的机会。
哭的是院长。
在傍晚例行的放电影时间，令格格站在后排，看着电影里金碧辉煌的宫殿，宏伟壮观的乐团以及幸福相拥的男女主，轻声对身旁的院长说：
“那对我只是个游戏而已，曾经是，现在也是。”
“我可以送你回家吗？”音乐老师俯下身，温柔地询问令格格。
“我没有家。”令格格实话实说：“如果您也想去孤儿院的话，我可以带您去。”
音乐老师一怔，随后还是跟着回了孤儿院，令格格把她带到了院长办公室，随后带上门站在门口等，也顺便听完了里面的对话。
音乐老师的语气听起来很激动，她询问院长令格格是否系统的学过音乐，院长说她自己拿几本书在那倒腾过，这里没有懂音乐的人，都只觉得她弹得挺好，但听不出具体水平。
屋里的交谈，屋外的蝉鸣，楼上的脚步声，隔壁的嬉戏声，令格格靠在墙上，随意的处理着所有钻进她耳朵的信息，手指律动，仿佛在演奏一篇乐章，名为孤独而平静的午后。
“她是个天才，应该受到专业的教育。”整整二十分钟，音乐老师都在试图说服院长送令格格去她那里学习，说她在校外有一个小型的培训班，专门为学校里有意向艺考的学生提供。
“您知道我无法要求您免去学费，可院里确实无法支付费用，如您所见，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别的孩子。”院长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提及，令格格所谓的什么天赋，只是一味地强调经济问题。
“您可能无法想象，今天我不仅让她视奏，还做了音感测试，她清楚八十八个键每一个的音色，尽管她对乐理知识，以及那些名家毫不了解，对五线谱的认识也有个别错误，但她能够呈现出一个完美的结果，无论是弹奏还是理解。”音乐老师喋喋不休，还在继续做着争取，她说的一些话令格格都无法理解，多年后也早已记忆不清了，但在当时那个情况下，从心底莫名升起的灼热，却让人无法忘却。
最后院长以要组织孩子们吃晚饭的缘由请走了音乐老师，走之前她摸了摸令格格的头，说“明天见”。
现在想起来，令格格知道音乐老师那个时候无法理解院长的拒绝，甚至可能会觉得院长是一个不通情理，眼里只有钱的老固执，但令格格至今都记得，比那些对话更清楚的记得，音乐老师走后，院长的那声叹气。
这位年过半百的女人明白一个道理，对于一个有才能的孩子来说，最痛苦的不是一辈子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和广阔的世界，而是看到了世界，也认清了自己，却无法改变出生。
不过命运很少眷顾令格格，还没等音乐老师和院长得出一个共识，令格格就退学了。
令格格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那天下午在生物实验室发生的事情，她只是不顾院长的阻拦，把裙子和书包都藏在了床下。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院长焦急地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无论别人怎么问，令格格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回答——她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姓陈的副校长了。
后来音乐老师还找来了一次，带着倪莎，院长本来想推说令格格已经有收养家庭了，可看到倪莎自称是令格格的朋友，还带了很多零食想送给孤儿院的其他小朋友，就又心软了。
“你怎么不去学校了？”倪莎似乎对孤儿院的一切都很好奇，一直求着令格格带她去玩，令格格只好把她带去了钢琴那里。
“我不喜欢那。”令格格掀开琴盖，从钢琴后面拖出一个小筐子，里面有一些铅笔画上去的琴谱，她从中拿出几张，摆了上去。
“为什么？因为考试成绩？老师都说了你可以慢慢来。”倪莎还没有注意到那些琴谱都是令格格自己画的，依然围着令格格询问。
“是别的原因。”令格格皱了皱眉，她迅速结束了这个话题，用右手在钢琴上弹了一个琶音。尽管她只在学校呆了几周，但那些有限的音乐课已经给她灌输了不少知识，再加上音乐老师借了几本书给她，其中一本讲述的是一个叫贝多芬的音乐家的生平，另一本是肖邦的，还有一本是一些古典乐介绍，包括不同规模乐团的构成，还有芭蕾舞曲等，封面下有一张光盘，里面是一些演奏视频。
“这个是不是叫琶音？”令格格问倪莎。
果然一提到钢琴，倪莎就喋喋不休，毫无保留的向令格格展示自己的知识储备，还说到她下个月就要考七级了，音乐老师经常夸她。
“你在那个什么….培训班？”令格格回忆起那天音乐老师说的地方，她很难想象那样一个画面——一间房里有很多架钢琴，或者其他乐器，然后一些人像在学校里一样坐着，只不过课桌换成了乐器。
但在令格格向倪莎描述完自己的想象后，倪莎却哈哈大笑，她解释培训班和教室是不一样的，那里有很多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乐器，而且那里也还有其他老师，包括教小提琴，大提琴和其他乐器的。
“怎么样？想不想去看看？”倪莎兴奋地问。
“院长不会同意的。”令格格边说边拿起钢琴上的铅笔，然后一边在琴键上尝试，一边在五线谱上画出音符。
“好吧….”倪莎的注意力又迅速被令格格转移走了，她看着令格格的动作，惊讶的说：“你是在谱曲吗？”
“谱曲？”令格格倒是第一次想到这种可能：“这种乐谱还可以自己写吗？不都是肖邦那样的人创作的？”
“呆瓜！”倪莎咯咯笑道：“肖邦也是人啊，他又不是一出生就是大师。”
“那倒也是….”令格格没再说什么。
“不是在谱曲，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啊？默谱？”倪莎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喃喃道：“我好像没见过啊…..”
“只猜了个大概，有些得后面再补，装饰音之类的，不过好像也不多…..”令格格回忆着那张光盘里，那个穿燕尾服的男人所演奏的乐曲，那也是她第一次听到专业级别的演奏，是一首很动听的乐曲，可惜那本书里没有原谱，她只能听音辨谱，试着把乐谱复原出来。
这也是情势所迫，孤儿院只有两台电视，每周会给孩子们放电影，令格格求了院长才得到一周使用两次电视的机会，只能在有限的使用时间里尽量多听几次，然后每次记下一段，在钢琴的辅助下尝试还原。
“你这到底是什么啊…..看起来还挺复杂的。”倪莎也尝试着弹了两个小节，却发现这比她之前见过的大部分曲子都难，弹起来很生涩。
“你这个是不是写错了啊….怎么这么奇怪….”倪莎疑惑的嘟起小嘴，还想再试试，音乐老师和院长却走了过来。
“这是….冬风。”音乐老师的语气很复杂，似乎有些惊喜，又有些难以察觉的失望：“格格，你这是在默谱吗？你见过原谱？”
“没有，只是试着画一下。”令格格指了指钢琴上的光盘：“是视频里的曲子。”
那天，音乐老师再次和院长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令格格甚至听见了抽泣的声音，她原本以为是音乐老师，那一直是一位感性的女士，可片刻后音乐老师来带走了倪莎，令格格看到她并没有哭，只是对着自己一再叹气，最后让她不要放弃音乐和以后可能会出现的机会。
哭的是院长。
在傍晚例行的放电影时间，令格格站在后排，看着电影里金碧辉煌的宫殿，宏伟壮观的乐团以及幸福相拥的男女主，轻声对身旁的院长说：
“那对我只是个游戏而已，曾经是，现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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