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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年间事(上)

    再过一日便是新年,众人从武成候府乘兴而归后,需要在次商议的便就剩下过年之事了。

    萧起本以为萧行会邀请杜邮众老在府上过年,那知他还是小瞧了萧行的城府和识时务的态度。

    众人回府尚在休息,这个曾经给萧起下过军令状的中年男人便乖巧得像个稚子。

    主动跟四老说今年一家三口都去杜邮过年,请四老今日都在府上过夜,他明日一早便去宫中安排公事并与皇帝告假,然后众人一同去杜邮。

    并让萧母安排府中下人能回家的各自领取利事回家,不能回家的留府中自行安排。

    几个老人闻言也觉合适,就开始议论今日武成候府一行之事。

    便是四老也有不可免俗的八卦之心,首先议论的自然便是这女方的回礼,说道回礼之事,萧行便是后怕不已。

    便对方洛抱怨道:“索性昨日没听洛叔所言,除了府中另有添置之外,还把晨间宫送来里来的都一并带上了,不然今日怕是下不来台。”

    原来,今日萧府下聘浩浩荡荡车二十四乘,武成候府回礼呜呜泱泱车四十八乘,许是为了全萧府脸面,直接返回萧府的依然是二十四乘,但还有另外二十四乘则直接从武成候府发往三川郡拟建中的安新候府。

    且王翦今日在府上还曾责骂萧行不懂事,未曾提前商议今日提亲之事,真正予萧起的礼物未曾随身带来,待他返回骊山再着人送来。

    但,便是不再补礼,当下这阵仗也足够吓人。

    听闻萧行的抱怨,方洛瞧萧行的眼神如看白痴。

    并对萧行吼道:“蠢货,今日你便是把这府邸拆了送去,王翦那厮也能回礼两座府邸。”

    “这厮分明是见不得我等倚老卖老借势压他,故意弱我等风头来的。”

    萧行一合计,按老帅的脾气,还好像真有这可能,好似萧行也是厚道人,便讪讪道:“那您老也不提前点拨点拨,我等少送几车便是。”

    那知方洛似是对其方才的抱怨怀恨在心,继续吼萧行道:“迂腐,那厮生在好时候,父子几人灭国无数,也不知贪墨了多少好东西,便是多出点血也是应该,至少起子小两口往后日子宽裕点。”

    随后更是恶狠狠补充道:“今日便由我做主,起子迎亲的时候礼车四十八乘,谁也别拦着,他要显摆老子便让他显摆个够。”

    众人闻言面面相窥。

    老实人萧潜搭话道:“这不是讹人吗,搞得跟我孙子吃软饭似的。”

    那知方洛尚未搭腔,雷河便出言调笑道:“这小子可不就是吃软饭的,打不过媳妇便罢了,封个侯食邑才五千户,王家丫头雍县县主辖两万户。”

    众人莞尔,杨端此时倒是扯出另外个话头道:“若真如老方所言,王翦那厮欲弱我等风头,此二十四乘彼四十八乘;我倒是对他补礼之物好奇了起来。”

    要知道,如若王翦真如方洛所言做那意气之争,那补礼之物可就难寻了,毕竟王翦当知那可不单是武安君佩饰那么简单,甚至也不止是萧起所以为的特别通行证那么简单。

    非得衡量,那便寻一个为尊者讳的说法,便是祖帝亲赐的寻常随身配饰也是不够的。

    闻言便是方洛也笑道:“世间便不存在可倍压将军此物的东西,我便看他能拿出什么来。”

    萧起瞧见众人议论之事越说越离谱,便赶忙岔开话题道:“我观祖父和各位大父都转了巫修,便连允儿也是,但我父亲和长平地下部分前辈还是仙修之属,这是何故?”

    听闻萧起提及正事,方洛便道:“允儿这等新生代缘由简单,一旦选择我方立场,便是旦至先天,不转便等的状况,这也是骊山乃至五岳秘地诸多封印之人存在的原因,要么以现有残损之法尝试巫修,要么便封印以待未来。”

    “再说我等旧人,一类便是本身以武技修行为主,便有修行也是修为浅薄,巫体筑基代价小风险低,且既是尝试便需要先驱,除了莽子之外我等几人俱是此类。”

    “另一类便是仙修之法已修至极高境界之人,此等以目前之法转换代价太大,且九死一生;故而除了前期敢于赌命的先驱之人,余者便都暂时保持了仙修状态,便如老一代铁鹰卫属。”

    萧起闻言,便问道:“祖父是那一类?”

    似乎这是一个令人愤怒的问题,闻言便是沉默寡言的杨端都没忍住接茬道:“这厮便是“代价太大”那一类,他一人消耗了我等十人转换所需之物。”

    杨端说完似是愤愤之意还未发泄完,便想到一个让萧起更容易接受的衡量方式道:“这憨货足足消耗了大巫精血两滴,若是辅以普通巫血,一滴精血足以转换如你这般刚入先天之属百人。”

    萧起自是不知道自己所耗几何,心想原来人和人之间差距竟这么大。

    萧潜听闻杨端之言,便也不乐意了,便嚷嚷道:“那不还是句旬那厮框我,说我与将军修为相若,转换风险甚大让提前让给将军试水,我那知将军早就转了,白白损耗楞多。”

    萧起尚不知晓其中隐情,也不欲探究长辈之事。

    便转而问道:“我父是已先天之上,为何还能于阳咸公开活动?”

    雷河无奈叹道:“他是只能在阳咸公开活动,宗师不与凡俗存,但总得有个去处,除了深山隐居,便只剩这阳咸大本营了。”

    萧起闻言了然,继续请教道:“此前听武安君说起修行目前残缺功法会有缺陷,但未言明,大父能否细说?”

    萧潜闻言跃跃欲试,便与萧起道:“这我知道,每个人都不一样,我给你看看。”

    谁知雷河立即呵止道:“闭嘴把你,别把房子掀塌了。”

    萧潜讪讪作罢。

    萧起不明就里,便听方洛道:“缺陷因人而异,莽子行功体型甚巨,你这房梁怕是限之不住。”

    萧起惊愕万分,但未急询问雷河便继续道:“除了你那小媳妇,目前低阶筑基之人中尚无人修至高阶,我等也无法确定是本该如此还是确有缺陷。”

    萧起听闻提及允儿,便赶忙问道:“允儿有何缺陷。”

    许是这般心思连萧行都看不下去了,便没好气道:“事关允儿那丫头的你都不必再问,她是个异数,至今无有缺陷。”

    萧起讪讪道:“是否除她之外都有缺陷?”

    方洛继续为之解惑道:“也不尽然,大部分都有,也有少数目前尚未发现异常。”

    萧起闻言顿时安心,心道只要无有缺陷,也不是那特例便好。

    随后又想到李林之事,虽然天色已晚,但与众老难得一聚,年后便又要分别,有问题当然一并问清楚。

    便与众人提及李林之事,并道:“萧太祝曾言李郡尉或是选择主动损毁根基之人,如他这般的人有多少?”

    似是觉得惋惜,毕竟能修至先天,无一不是天纵之才,方洛闻言便叹息道:“很多,我大秦许多子弟或身肩国之使命、或背负家族荣光,既不欲选择修仙,也不得隐于暗处,便只能自毁以显于人前。”

    萧起一路走来,自是能感同身受,暗自感叹如若没有这些机缘,或许他也会选择自毁以武夫身份重返沙场吧。

    见萧起神色萧索,方洛便问道:“有何忧虑?”

    萧起便老实道:“前路太长太远,无有规划,不知如何前行。”

    萧行闻言似乎感觉到萧起心态失衡,也觉得自己对其关注甚少,顿时心生愧疚。

    便出言安慰道:“先待幕阜山结果,然后好好修行,你还年轻,还有很多的时间去探索去思考。”

    “若你有志于我等之事,我会为你喝彩,予你支持。”

    “便是你踌躇不前,旦不投仙,你便仍是我儿。”

    “你为帝国浴血多年,更有大功在身,于世间已无亏欠;若是无意于此,便顾自做那闲散贵人,好好生活便是。”

    众人闻言俱是满脸关切注视着萧起,萧起感受得到,众人的关切均非是希望他发奋振作投身于他们的事业,而是如萧行所言,希望他顾自安好便可,便是四老,也是如此。

    萧起见之闻之,心下感动不已,但也知众人想岔了。

    便开口道:“请众长辈放心,我志在此间毋庸置疑,只是前路迷茫,确实不知如何行走。”

    “若是军中之事,我自是知道如何排兵布阵,知道如何鼓舞士气,知道一往无前舍生忘死。”

    “我亦知晓诸多先贤为此所做的努力和牺牲,我也欲斩尽世上诸仙还天下太平,然而如今修行尚未入门,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做成此事,不知能否做得到做得好,不知道如何才能不负先贤。”

    此间除了心性纯粹的萧潜,其余俱都是过来之人,也知劝解无用,很多事情终归需要自己去经历去体会。

    萧行笑道:“想不明白,那便先行放下,安心过年,然后随允儿观礼幕阜山,之后游历天下亦可,慢慢就自然想明白了。”

    “家里的事无须担心,只要未曾撕破脸,王都便是无事;安新之事自有内府安排,又有本家之人在侧帮衬,亦无需操心。”

    萧起自是应允,随后天色已经晚,萧行、萧起二人便招呼四老歇息。

    待父子二人临别各自回房之时,萧行才又对萧起说:“天还塌不下来,便是真塌了,现下也有我等顶着,年轻人的战场在未来,无需急躁。”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看不清未来,那便做好当下之事。”

    萧起应允,随后二人各自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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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前往杜邮的队伍倒是简洁,便真就是四老加上萧行一家三口,便是管家仆妇也未曾跟随,简简单单五骑一车,萧行亲自驾车载着萧母,萧起则是随众老骑行。

    倒也不是萧母不能骑乘,大秦便是世家千金也大都弓马娴熟,只是毕竟过年,些许年货还需得车载,萧行索性便驾车前往。

    一行皆是军人出身,便是闲聊也是三句不离本行,众人见萧起骑乘的辽东大马俱是羡慕,关中马体格较小,较之辽东大马确实少了些威势。

    方洛一生起步便是骑兵,可以说大半生都在马背之上,见此便道:“看来得着两辽之地在马上下点功夫,若全军装配此等战马,我大秦铁骑战力当可再升三成。”

    萧起笑道:“李郡尉在战马上可是下足了功夫,非但在辽东北境纵养野马杂交育种;还鼓励边军捕捉野马,若能捕捉良品种马上交,便可晋爵一等,优品种马更可直接晋爵三等,但只可捕捉,严禁猎杀。”

    “便是境外随行入境的良马,但凡未曾阉割,便也很难走出辽东,这些年下来马场出马品秩倒是越来越高。”

    方洛闻言道:“这小子倒是有心,辽东边军战力如何?”

    萧起倒是老实道:“守成有余,拓土不足。”

    方洛闻言似乎大为不悦,但也未有深究之意。

    倒是杨端听闻二人提及辽东,似乎也来了些兴致,便与萧起问道:“听闻辽东苦寒,不宜人居,但听起子说来,倒像是块宝地。”

    萧起结合自己辽东之见闻,便道:“非也,辽东虽是苦寒,但地势平整,土地肥沃水源充足,且少有天灾,耕种收成较关中之地犹有过之,若是经营得当定可活人无数。”

    杨端闻言便道:“若是如此,此地之用朝廷或可议之。”

    白起旗下方洛最擅于军事,杨端则是最擅后勤经营,听杨端之言是有深意,方洛便问道:“可有想法?”

    反正之是初有想法,杨端也不隐瞒,正好众人探讨也是无妨,便道:“世人都道我大秦侵略成性,虽是浅薄但也非是无中生有;固守确实非我大秦所长,长城之举本意便不在防守外敌,而是意在牵制消耗旧十六国青装。”

    “若将边境连线之长城改为连点之烽燧,便可少使倍余民夫,余者若是尽数用于垦荒,或许成效更好。”

    雷河也似乎来了兴致便道:“细细说来。”

    杨端继续道:“以往边境发配迁徙之人俱难存活,一因异族略劫频繁,二因无有生计。”

    “而今我大秦本就边境陈兵万里,未向外张便已是朝廷收束之功,故异族入侵之事自是不存。”

    “若遣边境民夫半数用于垦荒耕种或是养殖,其获一可养兵,二可予民;其后陆续迁徙乱地之民,予之熟地及年余生存之粮便可迅速落地生根。”

    “如此徐徐图之,或可消纳诸多隐患。”

    众人皆觉得此事可议,一路探讨之下便已至杜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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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邮白起守陵之人一共十余户,青壮多是在外从军或者辅政,此间以老人居多,都是同出一属,走动倒也热络。

    加之近日老萧家连翻大喜,众人一合计,干脆便四十余人汇于一处,过年、庆祝两事并了,于是便男人起灶搬桌凳,女人准备饮食,七手八脚开始张罗倒也热闹。

    更有稚童追着萧起讨要彩头,萧母自是有备而来,老少之人皆有,虽是不多,但也是番心意。

    其余长辈也趁机纷纷与晚辈赠礼,可惜萧起已至壮年,倒是少了这份快乐。

    闲谈之间却是已到用餐之时,席间一众人男人行令畅饮杯光交错之下时间过得倒是飞快。

    因青壮回来甚少,无有婚配的便只萧起一人,萧起席至中途便被晚辈稚童拖拉离席玩耍。

    萧起也着实遭不住与一众老人牛饮,便遂了小家伙们的心愿借故遁了,至于因此遭多少长辈笑骂,他自是开怀不放心上。

    与众稚童一番玩雪嬉闹,歇息间许是累极,大小便都躺在厚厚的雪地上各自述说新年愿望,有孩子想要高头大马兵,有孩子想要刃铠甲,有孩子想要成仙......

    闻言萧起便问道:“豆儿为什么想要成仙呢!”

    孩子安静的躺在地上,凝望着天空,眼眸纯净得仿佛欲装下整座星河。

    被萧起问及的豆儿满眼憧憬道:“叔父,听说成仙可以长生不老,不生病也不用吃药。”

    一众稚童听闻便纷纷雀跃,七嘴八舌都想成仙。

    萧起莞尔,便又问道:“豆儿成仙之后都想做什么呢?”

    豆儿似乎从未想过这么遥远的将来,便羞道:“我也不知道,叔父不想成仙吗?”

    萧起闻言不禁想起昨日一众长辈关切的神色,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摸了摸豆儿的小脑袋,轻声道:“叔父像豆儿这么大的时候,也是想成仙的。”

    每个孩子都有一个单纯而美好的愿望。

    此刻的萧起,由衷希望这个满怀憧憬的孩子,能够慢些长大。

    她的愿望注定被成长粉碎,但,萧起希望,这一切,来得慢些。

    豆儿天真对萧起问道:“叔叔现在为什么不想成仙了呢?”

    萧起柔声道:“因为成仙需要读很多的书,懂很多的道理,叔叔读的书少,所以成不了仙了。”

    “那豆儿以后一定乖乖念书,再也不贪玩了。”

    “嗯,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