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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年间事(下)

    因杜邮诸人均远离祖地,除夕祭祀之事各家便都只能在屋内焚香遥遥相祭,众人便在饭后短暂分开,各自回家组织祭祀。

    但夜间仍然有篝火傩舞活动,不多时分开方才几刻的众人又在白起墓前燃起篝火开始起舞、饮酒。

    许是知道白起在世,众人于此行傩舞活动也无甚忌讳,就是不知远在长平的武安君作何感想。

    萧起心想,便是白起知道此间之事,想来也只会怪罪大人,段然不会责怪一众稚子。

    其等半生征战半生隐忍,所求不就是此间稚子之乐,而萧起今日亦是稚子——稚子之王,所以亦是无有顾忌。

    随一众稚童尽数困倦回家休息,萧起方才被拉回成人酒桌,许是中途曾经逃遁之故,上桌便成焦点。

    毕竟在这杜邮,除了白起之外便再没有什么侯爷、将军、督尉之别。

    节后时间紧迫,恐无时间再聚,席间萧起便提前与众道歉辞别。

    好男儿志在四方,一众长辈倒也看的开,不曾与之计较,酒倒是没少喝便是。

    于是,除夕之夜便在众人推杯换盏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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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一,萧起宿醉之下羞耻的被王允儿从床上叫起。

    是的,王允儿一早便来了杜邮。

    至于原因,是否是王翦与督邮众老的意气之争便不得而知。

    王允儿随行带来了两份物件,其中一份自是王翦予萧起的补礼,经萧潜大嗓门一嚷嚷,三老俱至。

    众人一看,竟然是一对未知材料编制的束臂绳,此物众人自是认识,毕竟萧潜壮年抗纛之时便每每以类似之物束于手臂之上已增臂力。

    但王翦以此回礼众人皆不明就里,众人疑惑之下方洛便朝王允儿问道:“丫头,此物有何讲究?”

    王允儿自是知道一众老人的意气之争,但作为晚辈也不欲参与,两端都乖巧听话便是。

    于是乖巧道:“此物自取蚩尤双臂,骊山本也只从华山取得一只,为了凑成一副,祖父又在吕相那边把恒山那只也讨了过来。”

    三老闻言心中暗骂王翦以公肥私,但一来王允儿身在此间,二来此物毕竟是落到自家孩子手上,便也不能发泄,只能承认本次又被王翦那厮装到了。

    需知虽然蚩尤躯体、四肢均为大秦所掌,因其乃是被镇压,便不曾有其他遗物亦或殉葬之物,此物能与蚩尤双臂并存至今,虽不知其功效定然不俗。

    杨端毕竟是惯于经营之人,便与王允儿道:“吕不韦那厮向来市侩,此物自是珍贵,怎肯转手于人?”

    王允儿莞尔,却也跟众人卖了个关子,当众便拿出第二份物件。

    众人一看又是六副束臂绳,这六副可比先前予萧起那副亮眼,一看便知是动物大筋编制,浑身遍布细碎符文。

    王允儿便取出一副与萧遣道:“大父你且戴上行功试试。”

    场间除了萧潜俱是心细如发之人,听闻王允儿让萧潜当众试验,便大致已知其功效,见萧潜跃跃欲试便立即予以制止。

    杨端满眼期待的于王允儿确认道:“此物可是能抑制我等行功缺陷?”

    王允儿这才不再卖关子道:“确实如此,骊山已破解其中奥妙并已获得炼制之法,非但可抑制畸变异常,佩之修行战斗也是大有裨益。”

    众人大喜,杨端道:“如此便也合理,否则以吕不韦那厮奇货可居的性子是断然舍不得让出来的。”

    此时萧行却是对萧起道:“仿制尚有此功效,原物定然效果更佳,此物允儿自用,你不得染指。”

    萧起自是无有异议。

    闻言王允儿神情便有些羞赧,对萧行怯声道:“不瞒叔父,其中一只我已使用多年,而今效果甚微,他刚筑基,还是一起予他更好。”

    王允儿再次满分,场间诸人见此事变成小两口的私事,也都不便再行劝说。

    王允儿又与众人道:“此间六副祖父着我带到此间分别与诸位大父。”

    杨端又道:“各处秘地......”

    王允儿莞尔笑道:“各处秘地俱已得传炼制之法,只需自行炼制便是。”

    杨端无奈,朝方洛、雷河二人苦笑不以,三人默契多年,二人自知其意,无非便是:“真给王翦那厮装到了,认了吧。”

    但此番确实不得不认,与个人义气无关,便是方洛也只得中肯道:“王翦确实做了件好事,不亚灭国之功。”

    随后似乎与王翦隔空斗气失败,需寻找发泄,便朝萧起吼道:“岁首男子不主动登门拜访,倒让允儿先至,成何体统。”

    萧起一时愣神,尚来不及反应,骂声又至:“楞着作甚,赶紧收拾滚蛋。”

    片刻萧起便收拾完毕准备随王允儿去武成候府,临走方才想起来此时两手空空。

    正待说道便听萧潜嘱咐道:“初一空手上门不像话,去你杨家二婶那边抓两只鸡走。”

    得嘞,萧起心想,空手便空手吧,这吃软饭的帽子怕是坐实了。

    随后二人便与众人辞别,倒是萧母临别拉着王允儿,嘱两人自先回去,待她与萧行回去之后便去武成候府上拜访,王允儿自是乖巧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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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婚事已定,二人而今相处倒也没了那股子生涩劲,加之萧起近年受李林调教脸皮已至臻化境。

    便听萧起道:“允儿,那副束臂绳按老帅意思怕是咱两一人一只吧。”

    王允儿轻嗯了一声。

    那知萧起打杆子便上,当即道:“那便一人一只,我便只要你此前佩戴那只便是。”

    王允儿羞嗔道:“不要脸。”

    随后便做势欲抽,萧起得意之下打马便跑。

    二人一路嬉闹至武成侯府方才收敛,门房见二人自然是幸喜问好,萧起回应之后转手便欲牵王允儿入府。

    那知却被王允儿娇哼一声甩开了手,随后便从袖中掏出荷包与门房打发彩头。

    萧起不明所以,王允儿便嗔怒道:“岁首登门,也不知道准备零钱打发彩头。”

    萧起一时愣神道:“平日都是母亲在打点。”

    王允儿听闻此言不知怎的又红了脸,却还是挽了萧起手臂一同入府。

    府中下人小辈一路问候萧起,王允儿自是一路打发,萧起仿佛被声声祝福淹没,感觉舒爽至极。

    王允儿父母俱不在世,王翦亦不在府中,二人当先拜访的自然是王贲,见二人来拜王贲亦是开怀。

    招呼二人落座之后,王贲便道:“如今看来去江东却是对了,跟着我便是斩了陈胜、吴广,其功也不足封侯。”

    萧起与王贲二人的感情甚是复杂,萧行入卫戎军之前便是老帅王翦心腹爱将,与王贲二人本已有多年同袍之谊。

    萧起更是十七岁便被萧行托于王贲,在其麾下整整五年,从青涩少年到峥嵘青壮,一路走来二人几有父子之情。

    萧起二十二岁逃家投李信之时已然几近成熟。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王贲成就了而今的萧起。

    所以对于四年前的出逃,在别处虽无所谓,但直面王贲之时,萧起并没那么容易释怀,好在王贲好似并无怪罪之意。

    见萧起不语,王贲便知其所想,出言开导道:“出走之事别放心上,谁家还没个叛逆的崽子。”

    “只是老子好不容易带大的崽,不曾想却被李信那厮捡了个便宜,回头得找他好生说道说道。”

    萧起也知王贲如此调侃是为了化他尴尬,自是心怀感激,便对王贲道:“叔父,上将军待我也是极好的。”

    王贲自是知晓李信待其不差,但仍是愤愤道:“极好个屁,差点没死在会稽。”

    “你当我不知你那一路奔袭本就是欲解他之危局,结果他还入局,你自己便生生撞了进去。”

    萧起讪讪道:“我也未曾想到那项羽藏在大军之中。”

    听萧起此言王贲似是真怒了,呵斥道:“那本就是项贼设计李信的局,便是项羽不在,你如此行事也是十死无生。”

    “你欲以性命报其知遇之恩我姑且理解,那你何以报之萧行、何以报之于我?”

    萧起见王贲真怒便也楞不敢言,王允儿见状赶忙上前给王贲端茶递水。

    讨巧道:“叔父您别生气了,他也知道错了,而且他以后也没机会再领兵犯险了。”

    王贲似乎也欲找个台阶,便冷哼道:“便是你们都惯着。”

    随后王贲似是为转移怒火,便对萧起道:“李信那厮下次回来怕是立即封侯,届时他若予你之礼轻了,我便把他匾额摘了。”

    二人皆知,李信若是封侯,自然不是萧起这等关内侯属,定是彻侯无疑。

    王允儿便莞尔笑道:“叔父您早已是彻侯之身,怎还跟上将军较上劲了。”

    王贲愤愤道:“自己打的跟世袭的怎能一样,况且他李信乃是坐享其成摘桃子,气煞我也。”

    王允儿自是知道王贲不岔李信的原因便在于萧起,便又讨巧道:“是是是,亏得叔父您教诲之功,如此说来叔父于上将军还有救命之恩呢。”

    王贲抬眼刚好看着王允儿,似是想到终归还是于此处胜了李信一头。

    便会心一笑道:“可惜他李信却是没这么个闺女。”

    萧起干笑、王允儿抱赧。

    随后王贲便朝萧起道:“往后有何打算?”

    关于前路,萧起至今仍在迷茫,便如实道:“婚期未定,便打算旬日之后先去幕阜山观礼,然后或是回府修行或是四处游历仍不确定,便先待长辈们定夺。”

    王贲闻言道:“嗯,如此也好,请期之事这一两日便可定下,既然不能领兵,便好生修行。”

    说道修行,萧起便与王贲问道:“叔父也曾自毁根基?”

    王贲叹息道:“莫可奈何,不止是我,李信、章邯等人俱是如此。”

    萧起闻言亦不知作何安慰,王贲见状便道:“无需挂碍,倘若幕阜山之行顺利,那我等便皆有机会,便是不行,我等亦有他法。”

    萧起对大秦底蕴知之甚浅,听罢便也安心,心下确是暗想此次幕阜山无论如何得有个好结果才是。

    听闻还有他法,萧起也心生好奇道:“听叔父所言,我大秦除了巫修,尚有其他后手?”

    王贲傲然道:“我大秦为此准备了两百余年,岂能只有一条后路,只是其他的后路比之巫修,要么更见不得光,要么不具普适性,总之我等自有办法,你不必担心于此便是。”

    随后王贲似是见萧起于他跟前神若稚子,属实放不开,自得之余倒也不想萧起太过尴尬。

    便对萧起道:“一别数年,府中新人你怕都还不认识,这便带你四处走走。”

    萧起自是应喏随行。

    王贲又道:“可有准备彩头?”

    萧起讪讪道:“允儿有准备。”

    王贲闻言愕然道:“果然女大不中留。”

    王允儿娇羞不以。

    此刻三人同行,王允儿自是不便再挽萧起,便搀住王贲手臂,三人便在府中逐一走访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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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在王贲心心念念欲找李信不痛快之时,许是天可怜见,李信此番也确实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此时李信已于幕阜山扎营多日,原本一切照计划按部就班无有缺漏,甚至首批祭官已然完成封印之地的定位,法阵布置一应材料也尽数准备妥当。

    然今日祭官主事之人曹沬却告知蚩尤精血感应突然消失,李信虽不明就里,但仍知必有诡异。

    便询问道:“此前几处秘地可曾发生过类似之事?”

    曹沬也曾多次参与过五岳之事,但从未见过此等状况,且也未听闻他处有过类似经历。

    便与李信道:“此前五处均未曾听闻发生过此等事故。”

    李信毕竟于修行一道介入不深,虽其智近妖,但在陌生的领域依然是一知半解。便与曹沬问道:“可有推测?”

    曹沬沉吟片刻之后,仍以不确定的语气道:“就我个人猜测有两种可能,其一便是此处存伪,但此事几无可能,毕竟精血感应自从月余前确认之后便从未中断。”

    “其二便是此处残躯仍有主观意识。”

    李信闻言疑惑顿生,便问道“五岳秘地不也都有意识?”

    曹沬见李信不解其中之别,便解释道:“上将军有所不知,五岳之地确实也存有意识,但俱是残识,需得我等祭祀唤醒方可沟通,且给予回应有限。”

    “若是感应中断之事乃此地残躯主动为之,那便极有可能,其存有与我等无二的主观意识,且能在一定程度上感应到此间动静。”

    李信闻言已知事关重大,如果此处残躯存有主观意识,那便意味着,其等需要面对一个活着的“神”,一尊受大秦祭祀供奉多年的神明。

    不待犹豫,李信当即下令道:“着人立刻终止所有行动,只保持精血感应,若有异动随时来报。”

    随后便与曹沬问道:“此处信息你等最快传回阳咸需要几时?”

    曹沬也顾不得隐藏,如实道:“此处法阵尚未建成,需得到南岳传信,我等未有大能在此,相距六百里便是鸟信也需一个时辰。”

    李信便又问道:“法阵构建需要几时?”

    曹沬道:“当下材料已悉数准备妥当,短则旬日,长则半月。”

    李信略做思考,便立即吩咐道:“不得使用鸟信,着人,不,便由你亲自快马去往衡山,以最快速度将此间信息传回阳咸。”

    随后补充道:“此间之事不得声张,着所有知情人等即刻来我帐中议事,之后你马上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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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起在武成候府午餐过后,府上访客逐至,王贲自然需得接待,二人便欲趁机闲逛,那知转眼便被王贲呵住。

    以二人关系,王贲教训萧起那也是信手拈来毫不作伪,似是看透二人的小心思,便朝萧起呵斥道:“怎可如此小儿女姿态,今日岁首,你父母此刻怕是都在张府,你怎么也得前去请安才像话。”

    闻言萧起甚是羞愧,王允儿自是羞赧。

    呵斥完萧起便见侄女楚楚可怜的小模样,便道:“此番允儿同去也是应当,便一起去。”

    “切莫失礼,自去找管家。”

    二人闻言如蒙大赦,赶紧致谢辞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