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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洞(下)

    我们沿着几乎垂直的洞壁开始下降。绳子绷紧在冰面上,被刮下来的冰渣顺着绳子落在我身上。我几乎分不清那是冰渣还是绳子被冻硬磨碎的碎屑,防风镜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霜。我们只有两个人,能带来的绳子长度不足以直接垂到洞底。绳子不够了我们就在洞壁上打钉,借着冰镐和钉子固定身体然后回收上面的绳子,重新固定绳子末端,再继续下降。第三次重新固定绳子以后,周围已经几乎是漆黑一片,嘈杂的风声也越来越小。同伴说差不多快到了,这洞底应该有一块平地可以供我们稍作休整。

    果然过了不多一会儿,耳机里就传来同伴清晰的声音,他碰到地面了。等我也小心翼翼地落地,他已经整理好了装备。我们按照惯例对比地图、校准坐标、检查装备,然后向着面前漆黑的洞道进发。

    洞底几乎隔绝了所有风声,行进中我们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装备相互碰撞的声音。洞壁的冰是灰白色,里面夹杂着黑灰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尸体。洞顶离地面大概有十几米高,巨大的冰锥悬在头顶,上面布满了裂缝,好像随时会掉下来。我往前走,脚下碎裂脱落的冰咔咔作响,“前进就行了。”同伴好像感觉到了我的想法,头也不回地突然开口,“如果会发生的话,担心也没用。总得有人去完成这个任务,对吧。”我看着他的背影,自顾自点点头,“嗯,走吧。”

    这个洞的走向称得上是乱七八糟。我们一路上小心翼翼,绕过无数岔路口、死路和深不见底的暗坑。我们明明要去洞底,前面的路却时而爬升、时而下降。我的方向感已然被打乱,但我们两个的地图都不约而同地将这条路标明为唯一能够到达目的地的路线,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相信地图。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和朋友在山上滑雪的梦,我试探着滑了一下,但是现在这个不像梦,地面坚硬冰冷、重力竖直向下,我什么都控制不了。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崎岖的洞道渐渐变得水平笔直。我们能够感觉到疲惫,但是不能休息。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目的地,我们身上恒温装置电量有限,我们休息的每一秒都会导致搜索的时间减少。我看见洞道周围、我的脚边凌乱地散落着很多破布,破布的大部分已经嵌在冰下面,好像是人的衣服。路边冰渣覆盖的破破烂烂的登山装备、背包、绳索,好像在暗示着,在我们之前已有无数人因为种种原因葬身在了这里。

    “前面应该就是了。”同伴说。洞道开始变得越来越窄,最后只剩下半人高。我们弯着腰会蹭到洞顶悬坠的锋利冰刺,所以只能拖着装备,手脚并用着前进,漆黑狭小的环境下,就好像四周的墙壁在随着我们前进向我们挤压过来。挣扎着爬过一段几乎窄到让人喘不过气的洞道,尽头居然有个开口。我们从这个开口里面钻进去,从一个半人高的地方跳下去,我居然直接站到了瓷砖上面。

    头灯的光线有限,同伴打开了手提的照明设备,四周终于被照亮了。地面和墙壁上依然覆盖着一层冰,但是洞道是方的,是人造的建筑!我转过身看向我们进来的开口,那是这个走廊外侧的其中一扇窗户。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这栋教学楼最高层的一条走廊。

    我们再次检查装备,并且取下了耳机和防风镜。这里没有风声和冰渣的影响,交流总算是方便了很多。接下来的路程需要靠我们自己了,地图上还没有明确记录这里的布局,在这之前也还没有人成功到达过这里。某种意义上说,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找到资料并上传。

    这整个学校都被冰层封冻在最下面,除了我们进来的窗户连着一条窄窄的洞道,其他窗户外面都是冻得结结实实的冰。玻璃被冰撑裂开了,冰渣溢进来,导致楼道里面也全是冰。我们尝试了很多次,这里的门全都冻住了,怎么也打不开。走廊里很黑,一扇扇门紧闭着,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下晚自习熄灯之后的学校。但我知道这里在极厚的冰层下面,走廊里不会有巡视的老师和偷跑的学生,只剩下一种压抑的透露着死亡气息的寂静。

    我们找不到楼层的索引挂牌,只能靠着勉强能认出来的门牌一间一间地检查。好在每一扇教室的门上都有一块玻璃窗,我们不需要花时间撬开门就能观察到教室里面。我们把手电筒的光线调到最强,从门上的小窗照进去。里面是一些装满了书的课桌,看不到人的尸体,也没有我们所要寻找的资料的线索。

    我们一刻也不敢休息,一连往下找了几层。我们无法确定那资料是不是真的在办公室里,为了不放过任何一点机会,我们只能一间一间认真寻找。我还在用手电检查讲桌上有没有放着类似资料袋的东西,突然听见同伴小声地喊我。我丢下面前的房间向他走过去,看见他姿势僵硬地立在一扇门前面。他见我过来了,抬抬下巴示意我往里面看。我把手电筒举起来,光线落在教室中间几个黑色的东西上。

    教室中间赫然立着几个人。亦或者,鬼?

    我们吓得呆在原地,好几分钟没敢动。手电的光一直没有离开那几个人影。那人影,准确来说是三个学生和一个老师,学生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脸,但从她的动作和老师的反应来看,她们应该是在向老师请教问题。

    我们不知道眼前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个地方按理来说不可能有活人,就算有活人也不可能还在这上课学习。面对未知的恐惧,我们不敢轻举妄动,连呼吸声都尽量控制到最轻。但即使如此,那老师的嘴明明在动,我们却无法从恐怖的寂静中捕捉到哪怕一个字。

    他们在说话,却没有声音;他们在活动,却不是活人。

    我们屏息观察了一段时间,除了他们诡异的动作一直在一遍遍重复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的同伴试探着动了动,发出了一点声响。里面的老师依旧盯着学生手里的习题册,机械地重复着讲题的动作。看来他们对外界干扰没有什么反应?我把手电的光移向老师背后的讲台,讲台后面的黑板上,好像隐约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同伴突然按住我的手,让光线停留在黑板上,眯起眼盯着光源照射下的那些数字和公式看。“找到了!就是那些数据!”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颤抖的声音掩饰不了他的激动。“要……进去?”我话音未落,他就猛地按下把手。“不管他们是人是鬼,这个教室都必须进”,他没有抬头,吃力地推门,我也把手放在门上,协助他用力,咔哒一声,锁舌从冰里面滑落出来,门打开了。

    即使我们这样直接推门而入,那几个学生和老师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同伴直直向着黑板上的公式走过去,开始架设录影机,并用手里的扫描仪记录黑板上面的内容。我也走进教室,调整提灯的光照,以便录影机更清楚地记录画面。经过那几个人的时候,我突然瞥见之前那个背对着我的学生的脸,她就是之前坐我同桌的那个语文课代表。我已经离他们很近了,他们还是在重复刚才问问题的动作。我试着跟他们说话,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表情自然地说着发不出声的话,沉浸在自己的动作里。

    另一边,公式很快就记录完了,我们该走了。我走过去想拉开进来时的门,却惊讶地发现门打不开了。门本来是开着一条刚好能走进一个人的缝,但在我们记录数据期间,冰好像活着一般蔓延上了门框,那扇门和门缝都冻实了。我们用尽各种方法也撬不开硬得像金属一样的冰墙,看来只能再找其他出路了。

    我们进来的门的对面还有一排窗户。同伴用灯照上去,玻璃外面是黑的,没有把所有光线都反射回来。看来这一侧窗户外面至少有个空腔,很有可能这间教室是夹在两个走廊之间的,也就是说,这扇窗户外面是另一个走廊。只要玻璃没有完全被冰层封上,我们就可以把这个窗户打碎。我抡起冰镐狠狠敲在玻璃上,玻璃和紧贴在上面的冰层一块被震出了裂纹。我又拿出刚才沿着洞壁下降时用的固定锚,嵌在凿出来的孔洞上,挥起冰镐对着钉子来了一下,里面的玻璃碎了,同伴用力一蹬,整面被冰层包裹的玻璃掉了下去,“碰”的一声落在对面的瓷砖上碎成几个大块。玻璃摔碎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建筑里,果然,对面是一个走廊。

    我先一步从窗口跳下去,稳稳落在刚才摔下去的冰块上。把手电的光束聚焦,往走廊的两个方向照,左侧不远处的建筑被冰层破坏了,冰块堵死了这个方向的路。而另一侧的走廊好像很长,手电的光束竟无论如何也照不到尽头。看起来有希望,学校楼道一般都是相通的,从这一侧的走廊走过去,再找别的路绕回我们来时的地方,这样就可以原路返回了。

    同伴也跟着从窗口跳了下来。我告诉他这边走廊的状况,他很高兴的样子,任务已经成功了,资料也已经上传,接下来我们也有了全身而退的机会,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不用再搜查房间了,我们轻松了许多,一边顺着走廊前进,一边讨论着刚才看到的诡异场景。我们都不相信有鬼的存在,但刚才的事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我们眼前。“如果说是一种磁场异常呢,异常的暴风雪导致磁场紊乱,那些过去的场景被还原在这里,类似于全息投影?”我摇摇头,觉得好像说不通。“那难道还能是异常的磁场把这些亡魂困在这里不能往生?”他笑着说。我也笑了,太扯了,管他呢,先专心找出去的路吧,其他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

    但是这一侧的走廊结构很奇怪,似乎特别特别长,长到超出了我们想象中任何一个学校能拥有的最长跨度。我们在走廊里前进却永远找不到尽头,气氛开始变得沉重,但好在我们都没有那么容易陷入慌乱。我们猜测这是一个环形走廊,由于我们的判断力受到某种影响,导致我们一直以为是在走直线,实则是在转圈。以防万一,我们每隔几扇窗户就在墙上做一个记号,但是再往前走,从来都是没见过的墙,我们做的记号再也没有出现过。

    记号会消失?也不无这种可能性。我们拿出绳子接在一起,一端由我拿着,一端系在同伴的胳膊上。同伴沿着走廊往前跑,而我留在原地看着。在这种地方分开行动很危险,但只有这样做才能搞清楚这条走廊的布局。我们打开耳机随时确认对方的状态,他一直沿着走廊前进,而绳子也直直地紧绷在走廊的正中间。看来这走廊确实是一条直线。

    突然,我手里一直被往前抽走的绳子停了,耳机里说话的声音也突然顿住了。“你……快来,快……”,耳机里只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几个词,然后是一阵嘈杂的电流声,紧接着,耳机的连接断开了。“什么情况?喂?你怎么样?”我丢下绳子,一边对着耳机继续说话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沿着地上的绳子往前赶。不会是遇到危险了吧,但这里又能有什么东西?我不敢再多想什么,人类向来恐惧未知。但是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允许我有一丝怯懦,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得确保他活着,我们都要活着。

    我只顾盯着地上的绳子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才猛然注意到,我已经进入了一段布局不太一样的过道。走廊的两侧都不再是窗户和门,只剩下覆盖着冰的墙壁,墙壁上一扇窗户也没有。学校的建筑会有这样的地方?连地下室都该有个小小的通气窗。我抬起头看向绳索延伸的前方,黑暗里好像有什么不太和谐的颜色。那是什么?是个白点,是光!

    我的同伴可能就在前方。我一刻也不敢犹豫,赶紧加紧赶路。但是随着距离光点越来越近,我发现这显然不可能是我们携带的光源能发出来的光。光太亮了,太强了,像是正午的太阳光。好在随着我继续靠近,耳机里面开始传出同伴断断续续的声音。听语气他应该没事,但是我完全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好像有几个词:窗户、光……风?

    我终于找到他了。我赶到时,他站在走廊的正中间,照明设备丢在一边没有打开。一缕光从走廊侧边高处的一个小窗口照进来,照在他身上。他已经脱了帽子和防寒的面罩,静静站在光里面盯着那扇窗户发呆。

    “你来了,快看这个。”他听见我走过来的声音,转过头笑着对我说。“快过来试试,很暖和,这是阳光吧。”我也很相信他,走过去和他一起站在光里面。确实是阳光,微微能感觉到一股暖暖的风送进来清新空气的味道,我知道这种感觉,我当然非常清楚,我有许多记忆是沐浴在阳光下的。我转头看着他脸上欣喜的表情,也对,按道理来说人类已经被暴风雪围剿了太久,他年龄不大,也许连“阳光”这个词都是从影像资料中学到的。

    但我也年龄不大,我怎么会如此清楚。如果我属于这里,我哪来的那些记忆?我若不属于这里,我又为何会在这里?

    “你再晒晒吧,我去看看前面的路,保持联系。”我拍拍他的肩膀,重新戴上自己的面罩,从光线中走出来,想继续往前探索。可是我刚对着前方的黑暗举起灯,灯光就被拦在一扇门上。由于门前不远处的阳光太亮,我们两个都没有发现这里就是走廊的终点,这尽头居然有一扇门。

    这扇门上依旧覆盖着冰,但是有阳光照射着,这段空间里的温度要稍高一点,冰层很薄,门应该可以打开。门的款式很朴素,是大教室常装的那种双开门,两扇门上都带着竖直的玻璃观察窗。观察窗里面漆黑一片,根据之前的经验,这间教室还没有完全被冰填满。如果教室有其他窗户,我们就可以试着从窗户出去,想办法返回通往地面的那条路。

    看到了希望我又瞬间有了动力,我回头看看还在享受阳光的同伴,就让他多待一会儿吧,反常的事情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就算是幻觉,能在这样残酷的生活中得到一丝慰藉也挺好,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完成就行。

    我举着灯靠近黑漆漆的玻璃,等到灯光照亮里面的时候,我不受控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面黑漆漆的,但是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影,睡觉的睡觉,学习的学习,只有动作,没有声音。讲台上,一个老师一遍一遍做着重复的动作,她就是那个总给我找茬的语文老师;在课桌间走来走去发着作业的同学,就是当时发给我那张没有“阅”字的试题的同班同学。灯光从一个个人影的脸上照过,他们都在我的记忆中,似曾相识。站起来移动的几个同学发完作业,一个接一个走回自己的课桌旁,对面黑漆漆的窗边却还有三张桌子空着。

    所有同学都在这里,唯独没有我的两个朋友……和我。

    眼前毛骨悚然的景象让我感觉头皮发麻。我轻轻喊了一声同伴,他马上从阳光中回过神,走了过来。由于在阳光下待得太久,他还没有恢复在黑暗中的视力,他低头看向门里的时候,耳机不小心磕在了玻璃上。

    “咔哒”,声音很小,我本以为会像上次一样,这些人影不会有对外界的反应。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

    一瞬间,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全部抬起头看向了这边。我的手电光还照在他们身上,清晰地看见了他们的脸。

    他们脸上的皮肤被冰撑破了,一缕一缕破破烂烂的垂在脸上的皮肉,随着那一瞬间的扭头甩动了一下,然后慢慢晃荡着。他们的眼珠子已经冻实了,浑浊呆滞、毫无生气,耳朵和嘴里都溢出了夹带着黑红色的冰。有几个本来趴在桌上的同学,他们也在那一瞬间抬头望着这边。但他们脸上的肉和桌面上的冰早已冻结在一块,留在了桌面上。如果刚才那是全息投影,那这是什么?

    被磁场囚禁在这里的……亡魂?

    本来很多人来来往往的教室,现在完全静止了。我们吓得大气不敢出,一直盯了好久,发现他们好像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我们小心翼翼离开门边,退回到阳光里。

    我抬起头看同伴,他也低头看着我。我们不敢开那个门,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亡魂。我们同时扭头看向了高处那个不到半人高的明亮窗口。窗口下沿很高,完全在我的头顶以上,上面罩着一个防盗栏,很奇怪的是,这防盗栏装在我们这一侧,螺丝都在外侧。就好像不是在阻拦外面的东西进来,而是想防止我们从这里出去。我的同伴比我高,他攀上铁栏杆往外面看了看,跳下来摇摇头。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光太亮,只有白茫茫一片。”

    现在我们有两条路。一条是淹没在阳光里的未知,看起来不那么恐怖,但后果不可控;一条是漆黑走廊里的现实,我们需要正面面对那些亡魂,如果生还,那就还有回到地面的希望。教室里的亡魂、地底的阳光,任何一个都早已超出人类所已知的范畴。我唯一清楚的是,任何一个选择大概率都无法回头。

    “你想试试吗?”我看着同伴脸上的表情,说。他皱着眉,目光从窗口移下来看着我,又回头看看走廊尽头。门所在的方向一片漆黑,似有危险蠢蠢欲动。

    “其实,我没想到我们能存活到完成任务。”他低下头看着我,平静地说,“我一开始就没想着活着回去,对不起,连累了你。”

    “我知道,无所谓。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回不回去没什么影响。”我笑着说,我早就看出来了,在这样的任务里,活着回去本就是个谎言。“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有选择的权利,况且,我跟你想的一样。”

    他也笑了,“我想看一眼真正的阳光,就算……我也满足了。”

    “我也是。”我决定陪他看看,那就假装我也没见过吧。

    我们说干就干,我踩上他的肩膀,他把我送到能够到防盗栏的高度。我站上窗口窄窄的窗台,一只手攀上铁栏,一只手从腰间的小包里抽出工具,不就是一个反装的防盗栏么,拆了它小菜一碟。

    破坏掉所有的固定点,我侧过身子,接着墙面的反作用力猛地一拉,“咣”地一声,铁栏杆应声落地,一股清爽的风瞬间涌进来,阳光好像冲破了封印,照亮了更大一块范围。我蹲在窗台上,把头伸出外面。向下看,看不到低,向上看,看不到顶。这是一扇开在巨大的垂直墙壁上的小窗,窗外只有蓝天白云和温柔洒下来的阳光。而头顶好像有耀眼的白光,我努力抬头想看清白光里的东西,窗户上沿碰掉了我的帽子,它居然向上掉落出去。风向没有向上,也就是说,不是某种吸力,外面的重力是向上的!

    我回头看走廊里面,同伴在阳光下站着,暖风吹动着他的发丝,他应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笑得很开心。我想让他也看看外面的景色和奇异的重力倒置的现象,我对着他伸出手,“来吧,上来看看”。他也伸出手,但我还没能抓住他,他突然瞪大眼睛,笑容凝固在脸上。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我赶紧问他,可话音未落,我的耳机里就传出了电流的爆鸣声,我身上的所有的电子设备线路都开始劈啪作响,显示器上的数字在飞速滚转,隐约有火花从缝隙里冒出来。我一把扯下耳机,看向同伴,他的眼神一瞬间充满了恐惧,又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情绪。他身上的电子设备也冒出了火花,火花引燃了围巾,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怎么回事!说话啊!”我对着他喊,跳下来把他的围巾和冒烟的电子设备都扯下来丢掉。我抓着他的肩膀摇晃,他低下头怔怔看着我,面无表情。

    突然,轰隆隆的桌椅碰撞声和脚步声从他背后那扇门传出来。那些亡魂突然开始躁动起来,纷纷向着门这边靠过来,隔着玻璃依稀可以看到他们残破的手掌正拍打在观察窗的玻璃上,门上本就脆弱的冰层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快点,把绳索绑在身上,我们先去窗外躲躲。”我拉起同伴,想把他往窗子边扯,他却突然挣脱了我的手。

    我惊讶地回过头看着他,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不,我不敢,我恐高。”

    我意识到情况不对。是他教我怎么从裂缝下到地底、进入冰洞的时候他还抢在前面、面对死亡他都那么平静,为了看一眼从未见过阳光他甚至甘愿放弃生命。虽然我只有这段和他一块执行任务的记忆,但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现在的他比之前还要陌生。

    “……别装了,你是什么?你想干什么?”我咬着牙,立在原地看着他,他身后的门上,冰面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玻璃也出现了裂纹,那些亡魂发出了刺耳的哭嚎声。

    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不记得了?我们在这等你很久了,别只顾着逃课……”他好像还在说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了,我的身后也有什么东西在向这边冲过来,我耳边只剩下它们震耳欲聋的叫声。

    最后一眼,我好像看到了他的口型,好像在说,“你该去里面,醒醒脑子!”

    我的同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没有我,你也许还能实现在阳光下看看蓝天的愿望。

    我该早点想起来的,上一个梦,上上一个梦,她也许根本不是我的老师,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

    我靠着运气躲掉一次又一次,但我还能躲掉几次?我逃不掉的,它是冲我来的。

    拖累你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