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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艾青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没有听见她开门的声音,也没有听见她朝我走过来的脚步声。可能是我的遐想与痛苦,已经将我折磨的精疲力尽了吧,我睡得很死。

    “静怡,你睡着了?”我感觉到身体被人推了一下,然后,我听到她的说话声。

    “嗯”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你怎么不上床睡觉,我不是让你别等我吗?”她说着,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躺床上睡不着,就起来看了会儿电视。谁知道一看电视,倒是睡着了。”我打了个哈切说。这时我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只是感觉浑身瘫软无力。我依旧靠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我把整个晚上我的痛苦经历,都隐藏了起来,只字未提。

    “那你现在赶紧上床睡吧。”她说。

    “那你呢?”我问。

    “我还想坐会儿。我一点儿也不困。”她说。

    “那我也陪你坐会儿。”我振奋精神,挪动了一下身子,看着她说。

    “你不困了?”她问。她说话的语气让我觉得,她好像很想让我赶紧进卧室,留她一个人享受静谧的夜晚。

    “你是不是有情况?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怪怪的。”我说。我觉察到她眼里漾起一丝喜悦。但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喜悦从她眼里消失了。

    “我哪里怪怪的的了,就是跟好久不见的老同学聊天,挺开心的。”她说。

    “好吧,那我睡了。你也早点睡。”我看她完全没有跟我分享的意思,于是便怏怏地准备往卧室走。

    突然,她叫住了我。她说:“静怡,我打算明天找房子。”

    “怎么这么急?不等工作安定下来吗?”我说。我又转身,坐回了沙发上。

    “工作嘛,总能安定下来的。我想早点把房子找好,这样也安心。”她看着我说。

    “难道你住在我家感觉不安心吗?我这里你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啊。”我说。

    “我知道。但我迟早不是都得找房子吗,毕竟我们都需要个人空间。”她说。

    “那好吧。“我说。其实我答应她的时候,心里的想法与她的一样。尽管,我们曾亲密无间、无话不谈,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现在也是如此。可我与李莫尔之间的恋情,成为隔在我们友谊之间的不可调和的事。

    “也许,艾青是不想看着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堕落吧。这样也好。这样等李莫尔回来,我就不用去酒店见他了。我一点也不喜欢住酒店。”我暗自思忖着。然后虚伪地说:“那你要经常回来住。”

    “嗯嗯,那当然啦。”她笑着说。

    我感觉到她好像有心事,但我推断那应该是些快乐的心事。因为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甜蜜的喜悦。我心想,既然她不愿意告诉我,那就算了。反正我迟早会知道的。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为什么没有穷根究底地问她关于晚上的饭局。也许是因为我还沉浸在先前的糟糕情绪中,也许仅仅是因为我困了,想要回卧室睡觉。总之,我没有继续跟她聊天,而是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我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说:“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嗯,我知道啦,一会儿就睡。”我准备关上卧室的门时,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上床后,很快又睡着了。我不知道艾青在沙发上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上的床。甚至连她第二天什么时候起床,我也不知道。我是被她甜美的声音唤醒的。

    “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我听到她在冲着我大声说话。

    我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她说:“现在几点了?“

    “都快9点了,你赶紧起床。吃完饭,你陪我去看房子。“她愉快地说。

    “好,陪你去看房子。“我咕哝着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件睡衣,走出了卧室。

    我径直走到餐厅,看到桌子上摆放着两份笑脸形状的煎蛋,两杯牛奶和几片烤好的面包。

    “哇哦,早餐做的这么精致。我都不会把鸡蛋煎成笑脸。回头教我啊。”我说。

    “好啊,很简单的。姑姑教我的。你快去洗漱一下,吃饭。”她说着,推了推我。

    “好,马上。”我说。

    当我再次回到餐厅的时候,我看到两片面包上还涂抹了巧克力酱。我说:“才一天时间,你就把我家摸的门儿清啊。连巧克力酱都被你找到了,我还以为已经吃完了呢。”

    “我看你的冰箱就知道,你一定很少做饭。”她说着,把牛奶杯放到了嘴边。

    “我确实做的很少,平时都是跟李莫尔在外面吃。他说做饭太浪费时间。”我说。

    “我看你对他中毒很深,什么都是李莫尔李莫尔的。改天我一定要见见这个人。”她说。她的语气中透出厌恶和敌意,似乎她要求见他就是为了削弱他在我心里和生活中的影响力。我猜,她一定很想臭骂他一顿,让他放弃我。

    “好,等他回来。”我说。我心想只要她见到李莫尔,就一定会把对他的厌恶转化成对他的好感和认可。我觉得李莫尔完全有这个魅力。后来,我才知道我完全想错了,因为那次见面简直糟糕透顶。我夹在他们中间,只感觉到了难堪和痛苦。

    “我听同学说,博文巷附近的房子不错,价格也不贵。”她说。

    “博文巷?我没听说过,不知道在哪儿。”我说。

    “就在你家附近。”她说。

    “是吗?你怎么知道?”我问。

    “我跟我同学说了,房子不要离你太远。他就推荐了这个地儿。他说从你家走路20分钟就可以到。”她说。

    “你同学对西安很熟悉啊。”我说。

    “是啊,他简直是‘西安通’。”她说。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房子?”我问。

    “我觉得房子大小无所谓,主要得采光好,住着舒服。”她说。

    “嗯,那我们一会儿就奔着这个目标找吧。”我说。

    我们吃完早餐,简单地画了个妆就出门了。艾青穿了一条橘色的连衣裙,外面穿了一件短款的牛仔外套,看上去充满活力。一头浓密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松散地垂在她的肩上。她的脸蛋儿算不上很白,是那种比小麦色更浅一点的颜色。她从小肤色就是这样的。我看着她,又想起了我们小时候,在很多个包袱面前选裙子时的情景。我心想:“她可真漂亮啊,而且看上去总是那么朝气蓬勃。”

    “你这里交通挺方便的,环境也不错。”她说着,挽起了我的胳膊。

    “嗯,还行。”我说。

    突然,她收到一条信息。她点开看完后,笑了笑说:“等收假以后,我也要开始上班了。”

    “你已经找到工作了?怎么前两天没听你说起啊!”我好奇地问。

    “刚刚收到的消息。”她晃了晃手机,笑着说。

    “你在BJ视频面试的?”我问。

    “不是,是姑姑托人安排的。”她说。

    “姨妈不是已经去国外了吗?”我问。

    “是啊,她出国前就托人把一切都办妥了。”她说。我心想,她可真幸福,无论是上学还是工作,都有人为她操心。

    “那你干什么工作?”我问。

    “还是老本行。”她说。

    “酒店管理?”我问。

    “嗯”她说。

    我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便沉默着往前走。

    “我要是当初没有辍学就好了。”她说。

    我觉的她在庸人自扰,明明过着安逸舒适的生活,却还要抱怨过往。我说:“你现在不也挺好的吗?其实,上学也未必能怎样,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但是你可以有很多选择,有更多可能性。”她心平气和地说。

    “也许,那是对别人而言吧。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可能性。”我说。我又想起了我的写作梦,觉得有些难过。

    “静怡,你有时候太悲观了。”她说。

    “但我有时候也很乐观啊,我喜欢做一些充满挑战的事情。”我说。我突然想起了李莫尔。我想,迄今为止我做过的最具挑战性的事情,就是我主动去追求李莫尔。

    可能是艾青这种时时处处被人呵护的安全感刺激了我,让我想到了他。我觉得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就是带给我安全感的人。至少,我的家庭,我的母亲、我的父亲都不曾给过我这种感觉。他们总是带着一种忧虑生活,这种忧虑就是他们从来都不相信他们自身和生活的稳定性。但李莫尔与他们截然不同,他面对任何问题和事情都表现的泰然自若。我在他身边感觉很踏实,有种被保护的感觉。

    “怎么说呢,我觉得你对待一些事情有时候很极端,无论悲观还是乐观。”她说。

    她的话让我有些难过,我想说:“其实是你不了解我。”但我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岔开了话题。

    我说:“你后悔当初辍学了吗?”

    她抿了抿嘴,似乎要用力挤出一丝笑意。她说:“后悔也谈不上。我觉得每个人走的路都是必然要走的,怎么说呢,命运使然。而且,只要你一开始走错一步,后面也就只能将错就错走下去了。”

    “其实你在当初休学后,完全可以重回学校的。”我说。

    “是啊。可是当时我心态特别差,我觉得我考不上大学。所以,与其再回学校苦熬一年,还不如干脆放弃。”她说。

    “我当初很羡慕你不用高考,就可以直接上大学。”我说。

    “如果不是姑姑安排我去那所私立学校,我恐怕上不了大学。不过,这个大学是有水分的,你懂的。”她说。

    “都是大学,区别不大。总之,我觉得你比我好命。”我说。

    “我上学花了姑姑不少钱,姑父为此,还说姑姑呢。”她说。

    “姨妈干嘛要让他知道,反正是她自己的钱。”我说。

    “我家什么情况,姑父是知道的啊。而且,我就在BJ上学,姑父能不知道?”她说。

    “也是。”我附和说。

    “不过,姑姑不在乎他的看法。姑姑很有主见,很少能有人能影响她。”她说。我看到她提到姨妈时,脸上有种自豪又崇敬的神情。

    “你现在和姨妈一样,看上去自信又独立。”我说。

    其实,艾青在很小的时候,身上就散发着这种自信。我觉得这种自信不是她与生俱来的,而是她的家庭所赋予她的底气。然而,我没有。我从小就被母亲拎出来与她比较,而且母亲永远觉得她比我更懂事、更聪明、更优秀、更有前途。

    我的母亲始终都在用她的方式爱我。她觉得有参照物的人生才会不断进步和超越。所以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拿我与我的表妹比较。有时候,因为她的比较,我觉得我既不喜欢我自己,也不喜欢我的表妹。

    “我不是自信,只是因为我总是在他们为我规划好的人生轨迹里活动,看上去比较安全罢了。”她说。她的这句话让我很震惊。我猜她说的是姨妈和舅舅,但是我没敢直接说出我的猜测。

    “安全没什么不好。有时候,我也想被安排、被规划。”我说。

    “是吗?我看我可以,但是你不行。”她笑着说。

    “为什么我不行?”我问。

    “因为你就不是我这样的性格。”她说。

    “她还是懂我的。”我想。

    我笑了笑说:“你说的也对。这可能就是我们各自的命运吧。”

    “应该是吧,那我们就拥抱我们各自的命运吧。哈哈”她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