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和以往的每一次恋情一样，我总会在这段时期疏远艾青。我们见面次数减少了，坐下来聊天的时间也缩短了。但我还是会去她家探望她，我并不担心她的婚姻生活，但是我担心她孕期的身体反应，因为她偶尔会在视频里跟我抱怨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了、腿和脚也肿了。她说她时常会很烦躁，只有想到腹中的宝宝时，才能平静下来。
有一次我去她家看她，杨阳为我开的门。我听见艾青在另一个房间里叫到“杨阳，谁来了？”我应声说了句，“是我，艾青。”
我的双脚刚迈进门内，准备换鞋，艾青就冲我快步走了过来。她抱住了我，她娇滴滴地说：“静怡，你可算来看我了。“我迎着她的拥抱，轻轻在她后背拍了拍。这个拥抱有些艰难，她隆起的腹部，把我们隔开了。她嘟囔着说：“你真没良心，一谈恋爱，就把我抛到脑后。”
“我哪有啊，只是这段时间，我比较忙。“我狡辩道。
其实，她说的没错。我发现自己在友情与爱情面前，总会把爱情放在第一位。我是不由自主这样做的。我觉得很难将二者兼顾，包括亲情也会在爱情面前黯淡下来，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因为我的时间就那么多，绝大部分用来工作、剩下的部分用来生活。
生活，究竟什么才是生活呢？或许我永远都无法搞清楚吧。我的生活总会陷入一种模式里，然后再不断重复这种模式。我的生活是由这些细碎的事情组成的：写作、读书、看电影、逗猫、公园散步或者跑步、看展、逛街和恋爱、这些事情里，有的我每天都在做、有的我心血来潮才去做、有的要看机缘才能体验。多么简单啊！这就是我的生活。可我却时常应接不暇，顾此失彼。我想我并不擅长管理时间，我只是一再地被时间推着跑。我所拥有的时间，就像一个蛋糕一样，被唐凯切去了一大块。
“你看我是不是胖了很多？是不是很丑？”艾青松开我说。我把我在小区门口随手买的一些水果放到餐桌上，跟着她来到客厅。她的身子比原来宽了两倍，有点虎背熊腰，走起路来很沉、很笨重。
“你没胖，胖出来的部分都是宝宝的重量。”我安慰她说。我想，但愿我以后怀孕的时候不要像她一样，不但肚子硕大，而且身材严重走样。
我们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杨阳很热情的为我倒了杯热水。他说：“外面很冷吧，今天风很大。”他没有坐下来，而是站在茶几跟前。我附和他说，“今天的风确实大，冷飕飕的。”我知道，接下来他就会说，“那你们聊，我还有工作需要处理一下。”然后他便会回到书房，一直到我离开时，才会出来送我。
在我做出这样的预测时，艾青先开口了，她看着杨阳说：“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吗？你去忙吧，把门带上，我们聊天吵不到你。”
“嗯，好。姐，那你们先聊。我先去忙了，工作真是没完没了，休息日也不放过我。”他客气地微笑着说。虽然，我跟表妹之间从来不以姐妹相称，但是杨阳却很严格地遵守着这种亲戚关系，他总是很客套地称呼我为“姐”。这一开始让我有些不自在，但后来就习惯了。反正，在我与艾青之间，他更像是个透明人，尤其是我俩聊天时，几乎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他总是躲在书房里的缘故。
“好，你去忙吧。我陪一会儿艾青。”我说。
杨阳闪进房间后，艾青笑咪咪地看着我说：“再过半个月，我就可以休假了。杨阳帮我申请了休假，他说我现在身子沉，上班太辛苦了。”
“那太好了，那你就可以在家安心待产了。预产期在哪一天？”我说。
“春节的时候，快了。我再坚持坚持，就可以卸货了。”她笑着说，我能够从她的笑意中感觉到幸福与满足。
两个多月没见面，我充满感情地端详着艾青，她变化很大。她脸上的轮廓不那么分明了，眼睛好像小了点，苹果肌更加明显了。她身上穿着一件针织面料的彩虹条纹连衣裙，丰满的胸部把条纹撑成了波浪线，腹部圆滚滚地凸起，像个超大号的彩色皮球。她靠在沙发上的时候，双腿微微敞开，像很多孕妇的坐姿一样。她看起来有些疲倦，但气色很好。而且，她好像有很多话要对我讲似的，看起来心情振奋。
“预产期就快到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吧？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我可以帮你。你现在身子沉，尽量多休息。”我说。其实，我对女人怀孕和分娩需要准备什么，几乎一无所知，我觉得那是一件非常厌烦、非常可怕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喜欢孩子，更害怕有孩子闯入的生活。我想那一定很糟糕，会让我变成像我母亲那样絮絮叨叨、喋喋不休的女人。
我从艾青身上看到的是一些虚假的抱怨和真实的幸福。她将一只手扶在自己的腰上，看着我笑眯眯地说：“都准备好了。我可是怀孕两个月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现在万事俱备。”
“那就好。月子里谁来伺候你？舅妈会来吗？还是你婆婆来？”我问。
“我谁都不要，我们已经联系好了月子中心。你知道的，我妈人不细致。我们小时候，逢年过节的可都是姑姑来家里做饭。那时候，你可不乐意了，难道你忘了？”她说，笑容里藏着几分狡黠。
“我哪有不乐意，我多喜欢我妈带着我们去外婆家啊，能吃好吃的，还能穿漂亮衣服。”我说。我又说谎了，但也许没说。毕竟，那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如果量化的话，那肯定是快乐比不开心更多。
“嘿嘿，我还不了解你。就你那点小心思，什么不是全写在脸上。你从小就这样，到现在也没变。”她说。
“好吧，好吧，你厉害。”我说，“那我今年过年不回家了，留下来陪你吧。”
“不用”她拉长语气说，“你去年都没回家，今年再不回家不像话啊！姑姑姑父会生气的。”
“没事，他们今年已经来住了一段时间了。”我说，“我留下来陪你，坐月子还是有个娘家人在跟前，会好一点。虽然我什么也不会做，但我至少可以陪你聊天解闷儿。”
“那敢情好，我巴不得呢！”她笑着说，“那你要不要跟姑姑姑父商量一下，我估计他们盼着你回家过年呢。”
“我会跟他们说的，他们肯定赞同。”我说。
“你猜我这肚子里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她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彩。
“那我怎么能看得出来啊。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说。
“我想要女孩儿，这样我就可以给她买很多很多漂亮裙子，天天变着花样儿打扮她。你看网上那些博主们，都把自己的女儿打扮的特别可爱。“她说着，好像脑海中勾勒的画面比她能够用语言描述的还多。
“可能等你生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你都会一样爱。“我说。
“那当然。“她说，”不过，杨阳很想要男孩儿，他说他喜欢男孩儿，女孩儿太娇气。其实，我知道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家是三代单传。“
紧接着，她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起了他们夫妻两的育儿计划。她说，杨阳想让她生完孩子后，在家全职带孩子。她也很乐于做全职太太。她说她怀孕后就没什么职业理想了，想的更多的是好好经营家庭，好好培养孩子。
“家人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而且，我现在很幸福，生活也很稳定，并不需要为了那一点点工资，牺牲掉全部的时间和精力，这不值得。”
“可我觉得，女人有份工作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一种底气和尊严。“
“那是对那些婚姻不幸福的女人说的，我跟杨阳不一样，他很尊重我。而且我不想让我们的婚姻搅合进复杂的婆媳关系。虽说我婆婆也是文化人，但我总觉得老一辈人跟我们的观念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很容易产生矛盾。这我是有切身体会的。以前我在BJ的时候，也会在很多事情上跟姑姑产生分歧。那时候，我大多数情况下，会顺着姑姑的意愿。但我现在都结婚了，我再也不想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委曲求全了，我想真实地做我自己。把我的教育理念、我的爱全部给我的孩子。我想，我一定能经营好我们的小家。“
“好吧，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那就随你呗。“
她挪了挪沉重的身子，坐直了一些，手叉在腰上，双腿依旧敞开着，裙子上的彩虹条纹被她的膝盖绷的直直的。
“说说你吧，你跟唐凯处的怎么样？我听姑姑在电话里，说了不少唐凯的好话。但你从来没跟我说起他。“
“嗨，我妈就是太着急我结婚了。我跟唐凯就那样呗，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对你很好吧？”
“你为什么这样说？”
“我看出来的，你的目光柔和了，状态也比以前松弛。”
“是吗，我有这么大变化？”
“是啊，你刚进门我就感受到了。”
“切，我是被你的幸福感染了。或者，幸福的人看什么都是幸福的。”
“才不是！说真的，你们是不是快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了？”
“嗯——，不好说，顺其自然吧。”
“怎么还不好说？你呀，总是拿‘顺其自然’来做挡箭牌。我看你就是模棱两可的时候太多了。“
“可能吧。不过，他人挺好的，这倒是事实。“
“那你真该慎重考虑婚姻大事了，毕竟我们年龄都不小了。“
“你怎么也跟你姑姑似的，又要催婚啊？你还是省省吧，你一孕妇可不能瞎操心。“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知道你有主意。反正，我知道，这么多年里凡是让你含糊其辞的人，都不是你的最爱。“
我笑了笑，做了个不置可否又赞同她的表情。她也笑了笑，没再继续。
我们又聊了一些其他事，内容涉及到艾青的家庭生活、孕晚期的身体变化和心态变化。我发现她聊起这些的时候，几乎毫无保留，而且热情高涨。而我只有聊到我的工作和生活琐事时，才津津乐道。对于我的感情和写作，我更喜欢独自感受。虽然艾青了解我，并且一定程度上理解我，但我知道，我们对待这两件事的看法，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我在她家度过了整整一个下午，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才离开。艾青很不情愿我离开，但她知道我不太习惯跟她丈夫一起吃饭，而且她丈夫也是如此。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公车上，心中竟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车厢里很拥挤，我没有座位，就在门口一处靠窗的位置站着。我的前后左右都是人，耳边响起各种说话声。听得出来，大多数乘客都在结束了一天的游玩后，在回家路上畅聊着白天的见闻。我有些厌烦地带上了耳机，在网易云音乐里点开里我的歌单，翻了很久才找到刘若英的《一辈子的孤单》。
我想，生活会在我与艾青之间划出一条明确的界限，会让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话题越来越少，最终进入一种若有似无的联系中。“她现在多幸福啊，她对生活很满足。这样真好。我应该为她高兴。”可我隐隐感觉到一种不安，我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的来由在哪里。当时，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她那实实在在的幸福蓝图，揭穿了我横冲直撞的生活意志与近乎机会主义的感情状态中充斥的虚伪与无意义性。
我想起了唐凯，也想起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想，也许从特定角度上看，唐凯确实是个理想伴侣，他很体贴、很有耐心，也很懂得生活中的仪式感，不时地会制造浪漫与惊喜。这些都是我所渴望的，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无法进一步升温。就像一个坏了的热水壶，无论开关键亮了多久，里面的水还是无法沸腾。或许，跟艾青相比，我并不懂的如何经营好一段关系。
我想起多年前艾青曾经跟我说，她的感觉都是迟钝的，从来没有过分的激情和尖锐的疼痛。可她现在明明有些忘乎所以了，或许这才是婚姻能够带给女人的感受吧。她的生活岁月静好，她的内心也被喜悦与期待填满了。或许，女人并不需要跟一个深爱的人结婚，也可以获得幸福；或许，正是因为她没有跟深爱的人结婚，才获得了幸福。我望着窗外，胡思乱想着，耳机里唱的什么，一句也没听见。
有一次我去她家看她，杨阳为我开的门。我听见艾青在另一个房间里叫到“杨阳，谁来了？”我应声说了句，“是我，艾青。”
我的双脚刚迈进门内，准备换鞋，艾青就冲我快步走了过来。她抱住了我，她娇滴滴地说：“静怡，你可算来看我了。“我迎着她的拥抱，轻轻在她后背拍了拍。这个拥抱有些艰难，她隆起的腹部，把我们隔开了。她嘟囔着说：“你真没良心，一谈恋爱，就把我抛到脑后。”
“我哪有啊，只是这段时间，我比较忙。“我狡辩道。
其实，她说的没错。我发现自己在友情与爱情面前，总会把爱情放在第一位。我是不由自主这样做的。我觉得很难将二者兼顾，包括亲情也会在爱情面前黯淡下来，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因为我的时间就那么多，绝大部分用来工作、剩下的部分用来生活。
生活，究竟什么才是生活呢？或许我永远都无法搞清楚吧。我的生活总会陷入一种模式里，然后再不断重复这种模式。我的生活是由这些细碎的事情组成的：写作、读书、看电影、逗猫、公园散步或者跑步、看展、逛街和恋爱、这些事情里，有的我每天都在做、有的我心血来潮才去做、有的要看机缘才能体验。多么简单啊！这就是我的生活。可我却时常应接不暇，顾此失彼。我想我并不擅长管理时间，我只是一再地被时间推着跑。我所拥有的时间，就像一个蛋糕一样，被唐凯切去了一大块。
“你看我是不是胖了很多？是不是很丑？”艾青松开我说。我把我在小区门口随手买的一些水果放到餐桌上，跟着她来到客厅。她的身子比原来宽了两倍，有点虎背熊腰，走起路来很沉、很笨重。
“你没胖，胖出来的部分都是宝宝的重量。”我安慰她说。我想，但愿我以后怀孕的时候不要像她一样，不但肚子硕大，而且身材严重走样。
我们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杨阳很热情的为我倒了杯热水。他说：“外面很冷吧，今天风很大。”他没有坐下来，而是站在茶几跟前。我附和他说，“今天的风确实大，冷飕飕的。”我知道，接下来他就会说，“那你们聊，我还有工作需要处理一下。”然后他便会回到书房，一直到我离开时，才会出来送我。
在我做出这样的预测时，艾青先开口了，她看着杨阳说：“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吗？你去忙吧，把门带上，我们聊天吵不到你。”
“嗯，好。姐，那你们先聊。我先去忙了，工作真是没完没了，休息日也不放过我。”他客气地微笑着说。虽然，我跟表妹之间从来不以姐妹相称，但是杨阳却很严格地遵守着这种亲戚关系，他总是很客套地称呼我为“姐”。这一开始让我有些不自在，但后来就习惯了。反正，在我与艾青之间，他更像是个透明人，尤其是我俩聊天时，几乎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他总是躲在书房里的缘故。
“好，你去忙吧。我陪一会儿艾青。”我说。
杨阳闪进房间后，艾青笑咪咪地看着我说：“再过半个月，我就可以休假了。杨阳帮我申请了休假，他说我现在身子沉，上班太辛苦了。”
“那太好了，那你就可以在家安心待产了。预产期在哪一天？”我说。
“春节的时候，快了。我再坚持坚持，就可以卸货了。”她笑着说，我能够从她的笑意中感觉到幸福与满足。
两个多月没见面，我充满感情地端详着艾青，她变化很大。她脸上的轮廓不那么分明了，眼睛好像小了点，苹果肌更加明显了。她身上穿着一件针织面料的彩虹条纹连衣裙，丰满的胸部把条纹撑成了波浪线，腹部圆滚滚地凸起，像个超大号的彩色皮球。她靠在沙发上的时候，双腿微微敞开，像很多孕妇的坐姿一样。她看起来有些疲倦，但气色很好。而且，她好像有很多话要对我讲似的，看起来心情振奋。
“预产期就快到了，一切都准备好了吧？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我可以帮你。你现在身子沉，尽量多休息。”我说。其实，我对女人怀孕和分娩需要准备什么，几乎一无所知，我觉得那是一件非常厌烦、非常可怕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喜欢孩子，更害怕有孩子闯入的生活。我想那一定很糟糕，会让我变成像我母亲那样絮絮叨叨、喋喋不休的女人。
我从艾青身上看到的是一些虚假的抱怨和真实的幸福。她将一只手扶在自己的腰上，看着我笑眯眯地说：“都准备好了。我可是怀孕两个月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现在万事俱备。”
“那就好。月子里谁来伺候你？舅妈会来吗？还是你婆婆来？”我问。
“我谁都不要，我们已经联系好了月子中心。你知道的，我妈人不细致。我们小时候，逢年过节的可都是姑姑来家里做饭。那时候，你可不乐意了，难道你忘了？”她说，笑容里藏着几分狡黠。
“我哪有不乐意，我多喜欢我妈带着我们去外婆家啊，能吃好吃的，还能穿漂亮衣服。”我说。我又说谎了，但也许没说。毕竟，那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如果量化的话，那肯定是快乐比不开心更多。
“嘿嘿，我还不了解你。就你那点小心思，什么不是全写在脸上。你从小就这样，到现在也没变。”她说。
“好吧，好吧，你厉害。”我说，“那我今年过年不回家了，留下来陪你吧。”
“不用”她拉长语气说，“你去年都没回家，今年再不回家不像话啊！姑姑姑父会生气的。”
“没事，他们今年已经来住了一段时间了。”我说，“我留下来陪你，坐月子还是有个娘家人在跟前，会好一点。虽然我什么也不会做，但我至少可以陪你聊天解闷儿。”
“那敢情好，我巴不得呢！”她笑着说，“那你要不要跟姑姑姑父商量一下，我估计他们盼着你回家过年呢。”
“我会跟他们说的，他们肯定赞同。”我说。
“你猜我这肚子里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她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彩。
“那我怎么能看得出来啊。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说。
“我想要女孩儿，这样我就可以给她买很多很多漂亮裙子，天天变着花样儿打扮她。你看网上那些博主们，都把自己的女儿打扮的特别可爱。“她说着，好像脑海中勾勒的画面比她能够用语言描述的还多。
“可能等你生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你都会一样爱。“我说。
“那当然。“她说，”不过，杨阳很想要男孩儿，他说他喜欢男孩儿，女孩儿太娇气。其实，我知道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家是三代单传。“
紧接着，她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起了他们夫妻两的育儿计划。她说，杨阳想让她生完孩子后，在家全职带孩子。她也很乐于做全职太太。她说她怀孕后就没什么职业理想了，想的更多的是好好经营家庭，好好培养孩子。
“家人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而且，我现在很幸福，生活也很稳定，并不需要为了那一点点工资，牺牲掉全部的时间和精力，这不值得。”
“可我觉得，女人有份工作不仅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一种底气和尊严。“
“那是对那些婚姻不幸福的女人说的，我跟杨阳不一样，他很尊重我。而且我不想让我们的婚姻搅合进复杂的婆媳关系。虽说我婆婆也是文化人，但我总觉得老一辈人跟我们的观念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很容易产生矛盾。这我是有切身体会的。以前我在BJ的时候，也会在很多事情上跟姑姑产生分歧。那时候，我大多数情况下，会顺着姑姑的意愿。但我现在都结婚了，我再也不想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委曲求全了，我想真实地做我自己。把我的教育理念、我的爱全部给我的孩子。我想，我一定能经营好我们的小家。“
“好吧，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那就随你呗。“
她挪了挪沉重的身子，坐直了一些，手叉在腰上，双腿依旧敞开着，裙子上的彩虹条纹被她的膝盖绷的直直的。
“说说你吧，你跟唐凯处的怎么样？我听姑姑在电话里，说了不少唐凯的好话。但你从来没跟我说起他。“
“嗨，我妈就是太着急我结婚了。我跟唐凯就那样呗，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对你很好吧？”
“你为什么这样说？”
“我看出来的，你的目光柔和了，状态也比以前松弛。”
“是吗，我有这么大变化？”
“是啊，你刚进门我就感受到了。”
“切，我是被你的幸福感染了。或者，幸福的人看什么都是幸福的。”
“才不是！说真的，你们是不是快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了？”
“嗯——，不好说，顺其自然吧。”
“怎么还不好说？你呀，总是拿‘顺其自然’来做挡箭牌。我看你就是模棱两可的时候太多了。“
“可能吧。不过，他人挺好的，这倒是事实。“
“那你真该慎重考虑婚姻大事了，毕竟我们年龄都不小了。“
“你怎么也跟你姑姑似的，又要催婚啊？你还是省省吧，你一孕妇可不能瞎操心。“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知道你有主意。反正，我知道，这么多年里凡是让你含糊其辞的人，都不是你的最爱。“
我笑了笑，做了个不置可否又赞同她的表情。她也笑了笑，没再继续。
我们又聊了一些其他事，内容涉及到艾青的家庭生活、孕晚期的身体变化和心态变化。我发现她聊起这些的时候，几乎毫无保留，而且热情高涨。而我只有聊到我的工作和生活琐事时，才津津乐道。对于我的感情和写作，我更喜欢独自感受。虽然艾青了解我，并且一定程度上理解我，但我知道，我们对待这两件事的看法，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我在她家度过了整整一个下午，快到吃晚饭的时候才离开。艾青很不情愿我离开，但她知道我不太习惯跟她丈夫一起吃饭，而且她丈夫也是如此。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公车上，心中竟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车厢里很拥挤，我没有座位，就在门口一处靠窗的位置站着。我的前后左右都是人，耳边响起各种说话声。听得出来，大多数乘客都在结束了一天的游玩后，在回家路上畅聊着白天的见闻。我有些厌烦地带上了耳机，在网易云音乐里点开里我的歌单，翻了很久才找到刘若英的《一辈子的孤单》。
我想，生活会在我与艾青之间划出一条明确的界限，会让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话题越来越少，最终进入一种若有似无的联系中。“她现在多幸福啊，她对生活很满足。这样真好。我应该为她高兴。”可我隐隐感觉到一种不安，我也说不上来这种感觉的来由在哪里。当时，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她那实实在在的幸福蓝图，揭穿了我横冲直撞的生活意志与近乎机会主义的感情状态中充斥的虚伪与无意义性。
我想起了唐凯，也想起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想，也许从特定角度上看，唐凯确实是个理想伴侣，他很体贴、很有耐心，也很懂得生活中的仪式感，不时地会制造浪漫与惊喜。这些都是我所渴望的，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无法进一步升温。就像一个坏了的热水壶，无论开关键亮了多久，里面的水还是无法沸腾。或许，跟艾青相比，我并不懂的如何经营好一段关系。
我想起多年前艾青曾经跟我说，她的感觉都是迟钝的，从来没有过分的激情和尖锐的疼痛。可她现在明明有些忘乎所以了，或许这才是婚姻能够带给女人的感受吧。她的生活岁月静好，她的内心也被喜悦与期待填满了。或许，女人并不需要跟一个深爱的人结婚，也可以获得幸福；或许，正是因为她没有跟深爱的人结婚，才获得了幸福。我望着窗外，胡思乱想着，耳机里唱的什么，一句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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