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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大约20分钟后,也就是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了他家楼下。我一直挽着他的手臂,与他紧贴在一起走路。即使进电梯和出电梯时,我也没有松开手。直到我们来到家门口时,他从衣服口袋里拿钥匙开门时,我才松开了手。我站在他身边,接着楼道里的灯光,我看到他的羽绒服后背上有很多小水珠和几片尚未融化的小雪花。

    “别动,保持姿势。”他正要直起身子的时候,我按住他的胳膊说。

    “干嘛?”她好奇地问。

    “我要拍照。”我说。

    “拍什么照?开门有什么可拍的。”他说着直起身子。

    “哎呀,不许动了。我不拍你开门,我要拍你衣服上的雪花和小水珠。”我娇嗔地说。

    “我衣服上有雪花?”他说,“那你赶紧拍,一会儿化了。”他说着,没敢再动。门已经开了,我们谁也没进去。先拍照,我们都这样想。

    我凑近他,把手机对准他的后背一通拍。之后,我收起手机说:“好了,你可以动了。我们快进去吧,好冷。”我们闪进门内,关上门。

    “你的大衣是不是全湿了?”他说着,转身摸了摸我的外套,说:“赶紧脱了,你的大衣全湿了,会感冒的。”

    “没事,我才没那么矫情呢!”我一边说,一边配合着他,将外套脱掉放在他已经伸出来的一只手臂上。

    他接过我的大衣说:“我把外套给你晾到阳台上,干得快。”

    “嗯”我说着来到了客厅,我说:“你要不要看看我刚刚拍的照片?”

    “好啊,等我一下。”他说。我坐在沙发上,将身子往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目光追随着他。他在阳台上脱去那件滴水的羽绒服,挂在我的外套旁边。然后,他朝厨房走去。厨房和客厅隔着一扇巨大的玻璃窗。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他拿起热水壶,走到净水机跟前接了壶水,又将水壶放回底座上,按下了上面的开关键。他从厨房出来,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还在盯着他看,眼里盈着笑意。

    “你一个人在哪儿傻笑什么?”

    “我看见你,就开心啊。”

    “你就是个傻子。”

    “哼,我愿意。”

    “好好好,你愿意。”

    他坐到了我身边。我调整了一下坐姿,收起二郎腿并转了转身子,将一条腿弯曲着放到沙发上,正对着他。他笑盈盈地看着我,眼里充满温情。

    “现在时间还早,你想不想看一部电影?”

    “不想。”

    “那你想?”

    “我想和你说会儿话。”

    “说话?我们今天已经说了好多话了。”

    他说完,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我猜,他一定想到了我要跟他聊天的话题。他的眼神和笑容告诉了我,他不想谈那个话题。但我很想跟他聊一聊这件事。或许,我不该在我们之间气氛很好的时候,跟他提起那件令我两都愉快不起来的事。如果是现在的我,我一定会选择忽略,或者装糊涂,但当时的我不会。或者说,这对于当年的我来说,太难做到了。

    “你不是要给我看你刚拍的照片吗?”

    “哈哈,你看我差点儿忘记了。”

    他前倾着身子,从茶几上拿起我的手机,递给我。我笑着接过手机,打开相册,将手机屏幕放到他面前。

    “看,这几片雪花还没化呢,漂亮吧?是不是很有艺术感?”我说。照片打开的时候,我忘记了自己刚刚要说的话。李莫尔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嗯,好看。其他的呢?你不是说还有水珠吗?”他说,“我看看,看来我的羽绒服防水效果不过啊。”我滑动着相册里的照片,找最前面拍的那几张小水珠。

    “看,这张”我说,“还有这张,这张,这张。你觉得哪张最好看?”

    “都好看。但是我更喜欢那几片雪花。”他说着,抬起头朝厨房看了看。

    “嗯,我也最喜欢那几片雪花。”我说,“我最喜欢模糊的那张,看起来像雪花又不像雪花。”我收回手机,转身将它放回茶几。

    “你就喜欢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说着,站起身来超厨房走去。他闪进厨房之前,扭头看着我说:“你知道吗?这就是你的特别之处。”

    “这算什么特别之处,这就是个个人喜好而已。”我咕哝着。然后,我提高嗓门冲着厨房说:“那我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特别之处?”

    他一手拿着热水壶,一手拿着一代红糖姜茶从厨房出来。他看着我说:“那当然,比如说——“他欲言又止,脸上做了个邪魅的表情。

    我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说:“哎呀,你真讨厌!“

    他看了看我,得意洋洋地笑了。他把热水壶放到茶几上,从红糖姜茶的袋子里拿出一小包,倒进我的杯子里,添上水,将杯子端起来晃了晃,然后又放回茶几上。

    “稍微凉一下,就可以喝了。你喝点姜茶驱驱寒,预防感冒。“他说。我看见他在自己的杯子里放了些红茶,也倒上水。

    “你还喝茶?也不怕晚上睡不着觉。”

    “没事,你知道的,我不喝白开水。”

    “那我也要喝。”

    “你先喝姜茶。想喝红茶就在我杯子里喝。”

    他说着,绕过茶几,又坐到了我身边。我又一次调整了坐姿,正对着他。

    “这段时间,你想我吗?”

    “当然想啊。”

    “那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杳无音讯?”

    “我不太方便跟你联系?”

    “为什么?”

    “齐汐在我家过的春节。”

    “那也不至于完全没时间联系我吧?”

    “过完年,我们出去旅游了。我们总在一起,我是在不方便联系你。”

    听到他的这句话我火冒三丈。但我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尽量用平和语气说话。

    “那你拉屎撒尿的时候,总不至于也跟她在一起吧?”我说,“难道你两时时刻刻绑在一起吗?”我意识到自己的话非常犀利,但我已经说出口了,又能怎样呢。我想,难道只许他忽略我、冷落我,我就没有表达自己情绪的权利了吗?凭什么?我难道连这点儿权利也没有了吗?

    “你这样说话就是抬杠。”

    我看到他的脸上浮现出厌烦的表情,先前的温情脉脉的笑容,早已不知所踪。

    “我才不是抬杠,我只是陈述事实。你敢说你没有一点时间联系我?”

    我知道自己表现的咄咄逼人,但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想到我这些天因为他翻江倒海、备受折磨,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好,我承认。我有。“他说,”但是,那么一点短暂的时间,我们也说不了几句话。我联系你,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到他的回答,我更生气了。我长舒了一口气,咬了咬嘴唇,痛苦而迷惑地看着他。

    “李莫尔?什么才叫有意义?”我能感觉到,我的口气又冲又冰冷。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没发出声。

    “只有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才有意义。”

    我觉得他在故弄玄虚,决定刨根问底。

    “什么才叫我们在一起?”

    “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他厌烦地说,“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我明白了他那句话的含义。我说:“意思是——,只有你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时候,我才存在?”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着皱了皱眉头,“我的意思是,我们在微信上闲聊几句又有什么意义呢?又不能改变我们离别的状态。我们总得忍受这样的状态,你说呢?“

    “我已经在忍受这样的状态了。可你根本不知道,你跟我说句话,对我意味着什么?你根本不知道,其中的意义!“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觉得那样做并不一定是对你好。我希望我们的感情不要热烈到灼伤你的地步。“

    “你的意思是,你消失的这些天是为我好?“

    “我承认,主要是我自己的原因。“他一脸严肃地说:”但我真的希望我们能够稍微克制一点。我们早就达成共识了,不是吗?很多事情,过犹不及。“

    他的语言中透着冷静,这令我更加难以忍受。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他的理性,后来我还见识了无数次。每一次我都很受伤。

    我冷笑着说:“就是说?“

    “我生活在谎言里,很痛苦。我希望你理解我。“

    “你以为只有你痛苦吗?我也在忍受。“我说,”可是,只要你发一条信息、打一个电话、说一句话,我都会开心的要死,而且觉得我所有的忍耐、等待,都是值得的。“

    “可能——“他说着,停顿了下来。我看见他眉头紧锁,眼睛盯着茶几上的水杯。红糖姜茶和红茶都已经凉了,我们谁也没有拿起杯子。

    “可能我们本就不应该在一起吧,这是个错误。“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暗示我,应该跟你分手吗?“我真不该说这句话。或许,我不说这句话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可我在李莫尔面前,总是难以自控,甚至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你怎么咄咄逼人呢?“他说,脸上一副厌烦透顶的样子。他拿起水杯,喝了口茶。他放下水杯的时候,看了我一眼说:“你的水快要凉了,喝点儿吧。”

    我没理他的话,兀自说道:“你是不是已经厌倦了?你根本不是喜欢我,更不是爱我,你只是需要新鲜感罢了。”

    他又做了个非常不屑的表情,语气冷冷地说:“你太自以为是了。你就那么喜欢以己度人吗?”

    他的话让我更加气愤了。不知怎的,我突然叫嚷着说:“恐怕是你被我说中了吧?你根本就不爱我!我早就应该明白的!”

    “静怡,你到底想怎样?今天是元宵节,我们能不能先好好过个节?”

    我冷笑一声,说:“我能怎样呢?我除了忍受和等待,我还能做什么呢?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我只能乖乖地做你的秘密情人。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你、什么时候可以跟你说话、什么时候可以挽着你的手,都得听你指挥。你还说什么元宵节,春节你也没给我发一条信息啊!”

    “行了,你别说了。”他阴沉着脸,但是非常镇静地说,“很抱歉,让你受委屈了。如果你难以承受的话,我尊重你的意思。而且,现在天气也转暖了。”

    “你是在赶我走吗?”

    他没有解释,也没有挪动身子,他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沉着一张脸。

    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泪水汹涌而出。我很想骂他是个混蛋、是个演员、骂他玩弄了我的感情,现在他玩够了,就期待着我能够离开。我脑子里有很多难听话,但我一句也没说出口。我只是走进卧室,把我放在衣柜里的几件衣服拿出来,放进皮箱。然后,我又走进卫生间,把我的洗漱用品、护肤品、化妆品统统装进化妆包,塞到行李箱里。但我收拾的很慢,我期待着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抱住我,跟我说“留下来吧,我爱你。”但他无动于衷,像是被什么东西固定到了沙发上似的。当我从卧室和卫生间里进进出出的时候,我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他好几眼。他垂着脑袋,目光向下,似乎在盯着他的拖鞋或者地板。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抬头看我。尽管我故意拖延时间,收拾的很慢,但我还是收拾好了所有物品,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最后,我走到阳台上,从晾衣架上取下他刚刚为我挂上去的大衣,穿在了身上。把晾衣架挂回去的时候,我故意假装不小心把它掉到了地上,金属衣架碰撞在瓷砖地板上,发出咔嚓一声。我侧着身子准备捡起衣架的时候,用余光看到了李莫尔终于抬起了垂下去的脑袋。我假装没看见他,把衣架挂到晾衣绳上。当我转身准备穿好大衣的时候,他的头又垂下去了。这一次他好像在盯着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看。我叹了口气,扣好大衣上的每一粒纽扣,绑好腰带,戴上帽子,朝门口走去。

    我想,我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视线内。他的目光一定越过了茶几,看到了我在缓缓地朝门口移动。我期待着他在关键时刻采取行动——哪怕是一句话,也行,挽留我。

    但我的希望落空了。尽管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但我还是慢吞吞地完成了离开他家前所有准备工作。我必须拉上行李箱,打开门,走出房间。这对我来说非常艰难。我很害怕我就此失去他,我当时觉得我要失去他了。泪水在我的脸上倾泻着,门重重地关上了。我拉着行李箱下了楼。推开楼门的一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我这才发现,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小花园里的亭子上、干枯的草木上、车道上的汽车上、还有水泥地面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我在楼门口的玻璃屋檐下停住了脚步。我舍不得离开他,纠结着自己的去留问题。我在楼门口站了很久,直到自己拿定了主意。我决定回去。那一刻面子、尊严、委屈都不重要了,我只想回到他身边去。我迅速转身朝里走,大厅的保安看了我一眼。

    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他家门前。敲门之前,我犹豫了。我想,或许他根本就不爱我,那我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正当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盘旋的时候,我听见房间里传来说话的声音。声音很小,但我听得出来那是李莫尔在跟谁打电话的声音。那个声音,让我看起来很可笑。我猜他一定是在跟齐汐通电话。“今天是元宵节,他们怎么可能不通电话或者视频呢!”我这样想着,决绝地转身朝电梯口走去。我来到楼下的时候,先前那个保安又看了我一眼。我狠狠地瞅了他一眼,差点就脱口而出“看什么看”。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路面很滑,我小心翼翼地踩在上面,慢慢拉动着行李箱,往小区外面走。天气很冷,我的呢大衣在雪天根本无法御寒。但我的头脑,一点也没有因为寒冷而清醒。走出小区之前,我一直有种做梦的感觉,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刚刚在我和李莫尔之间的发生的争执是如何愈演愈烈的。

    我站在小区大门外的马路边等车的时候,依然感觉恍恍惚惚。我面前的枫林巷在大雪天比平时更加安静,路上偶有私家车经过。我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一辆出租车。但我并不想原路返回,我只想回到我自己的家。自从我在门外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后,我心里就充满了怨恨。李莫尔并没有给我打来电话。我想,他也许一直在跟齐汐视频通话,根本没有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了,更不知道外面大雪纷飞,而我连一把伞也没有。或许,他连枫林巷不好打车这件事,也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