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 君子之交
正值初春，万物复苏。韩辉身着一袭白衫背着书架走在茵绿的草地上。
他面冠如斯，唇红齿白，却不似女子那般柔弱，反倒增添了几分阳刚之气！那发冠上插着的木簪刻着睡莲，散发着淡淡果木香！
草地一侧的斜坡之下似是有什么动静，传来些簌簌声，半晌后爬上来一个男子他身着玄色衣衫，面料上等，只是袖口有些短小，显得紧绷。
他手中拽着书架，发丝氤湿，垂直的龙须此刻有些微卷！他忽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谁在那里？”
韩辉躲在石后发觉有人问话随后慢吞吞的走出来柔声说“是我，方才我以为有猛兽出没，便想着藏起来！”
男子起身一笑解释说“无事，我方才不小心掉了下去，爬了半天，才上来！如若失礼，请仁兄担待！”
韩辉见男子拿着书架眸中一亮问道“兄台也去赶考？”
男子抱着拳笑着说“是啊！在下溧阳，不知贤弟如何称呼?”
韩辉微微躬身说“在下韩辉，不知可否与兄台结伴而行?”
溧阳摸了摸后脑笑着说“我正有此意！”
“溧兄，你等等我。”翰辉拖着步伐一个劲的追赶着走在身前的溧阳。
这人是吃了猛虎吗？怎的脚程这般快？
溧阳回头一笑说“你怎这般弱不禁风？连赶路都像个姑娘家，难不成要我背你？”
翰辉反驳道“我可不是弱不禁风，才三日的光景。你硬生生拉着我翻过一座山，倘若我是个姑娘，此刻早已打道回府了，还用得着你背？”
溧阳嫌弃道“姑娘家不要我背，我还不稀罕呢！”
翰辉笑着说“你这样的人，太不讨姑娘喜欢了！”
溧阳问“你这样的讨得了姑娘喜欢？”
翰辉说“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人家姑娘瞧不上我呢！”
溧阳见翰辉眸中深沉随即打趣道“能不能讨得姑娘喜欢不要紧，但是我现在会讨你的欢喜”说罢他便伸手上前，搔着翰辉的痒穴捉弄！
翰辉忽的捧腹大笑，眼中又气又急，他仰着头望着一旁合不拢嘴的溧阳只觉得此人很是可恨！
溧阳拿着烤鱼哄道“好了，我不知你这般怕痒！”
翰辉冷着脸说“你现下知道了？”
溧阳随即点点头，翰辉一把手夺过烤鱼，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月夜下的两人时而读书习字，时而打趣嬉戏，像熟识已久的玩伴乐此不疲！
“今日的雨，可真大。”翰辉拧干衣袖上的雨水看向岩壁外。
“现在没法赶路了，就在此地歇息吧！”
翰辉朝溧阳点点头便望着他动身生火。翰辉瞧着溧阳忙碌的背影，嘴角抽出一抹笑意，一连半月，竟都是他在忙活。他想若没有溧阳或许此刻的自己正缩在一角瑟瑟发抖，像一只惊弓之鸟，害怕夜幕的降临！
“这一路我都在想，以溧兄能耐去投军也必会有一番作为。”
溧阳面上泛着火焰跳动的倒影，从眸中闪过一丝杀意他将手放于背后问“为何？”
翰辉望着月亮说“因为你文采没我好，我担心到时我若高中，定会气死你！”
溧阳放下手中的枯枝打趣说“你吃过千层酥没？据说由上千层酥皮包裹制成。眼下我觉着你的脸皮倒是挺像的。”
翰辉翻着白眼说“你才是厚脸皮！”
溧阳走上前坐在翰辉一侧，打量着他头上的木簪问“日日都戴着这个，是心上人送的？”
翰辉笑着说“什么心上人，那是我妹妹送我的！”
溧阳问“你还有妹妹？”
翰辉说“是啊，比我小三岁，很是乖巧！”
溧阳仔细端量着发簪上的睡莲虽有些粗糙，但从蜿蜒的莲花花瓣凸起处，便可知雕刻之人十分用心，连睡莲上的莲子都栩栩如生，刻画的十分清晰，倒是像极了他鼻尖上的痣。与他相得益彰。以往书生，在他眼中不过是书呆子一般板滞，可眼前的翰辉却不似这般，他倒是活的很随性率真，且他眉眼间泛着的书卷气令人舒心。
“翰辉，你快醒醒别睡了”
韩辉揉了揉眼睛道“天晴了？”
“不然呢？你以为这雨会下个十年半载?”
韩辉整理着书籍不忘吐槽道“说的好像你是龙王爷一样想下多久就下多久，你那么能耐还用得着考科举?”
溧阳问“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我准备好了现在出发”说罢翰辉便向前跑去生怕被某人逮住问话！
溧阳笑着望向少年的背影，只觉这人是个憨的。
翰辉站在酒肆门前笑道“终于到了，溧兄这便是朝中前来科考的书生投宿的客栈，老板为人实诚，许多学子都慕名前来。”
溧阳未曾言语只是大步走进酒肆上了二楼的房间。
“这人?怎觉得来这像回家似的。”翰辉心中诧异片刻后笑着向老板说“抱歉老板，我那个朋友脑子不大好使，我们俩个人住一间房便可，就住他方才进去的那间就行。”
酒肆老板眼神闪烁打量着少年片刻后端起笑意道“好的公子，天字4号房钥匙给您，请您上楼歇息。”
翰辉走进房门后问“明日便要科考了，考完你有什么打算吗？”
溧阳道“没有，可能是偶尔外出打猎又或者继续做个营生。”
“在下李显不知二位兄台也是考生吗？”李显放下叩门的手。
翰辉打开房门笑着说“是，我们也是考生。在下翰辉，那是溧阳，不知李兄所来为何?”
李显瞧了一眼溧阳笑着说“长夜漫漫，我与几位考生相约去楼下吃酒，不知二位兄台可愿一同?”
翰辉笑着应承道“好啊，待在屋子里也无事，溧兄你去吗？”
溧阳别过眼神冷冷道“可以。”随后一行三人下了楼，靠近窗户的四人纷纷向李显招手“李兄，在这儿，快过来。”
李显抬手介绍道“这是考生苏楠，考生何木，考生李学，这两位是我方才结识的翰辉兄，溧阳兄。”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结识，酒过三巡后几人纷纷回到各自的屋中，其中有一人，摸黑走去厨房。
一名男子问“我们何时动手?”
另外一名男子道“不急，眼下科考在即，他们考完定会前来看榜，那时动手最为稳妥。”
科考后众人纷纷回往各自家中等待揭榜，翰辉与溧阳道别后回到老家。
李显恭敬道“见过几位仁兄，想不到放榜之后还能得见。”
考生何木笑着说“是啊是啊，真是缘分使然。”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回到了各自的屋子，翰辉因为呕吐一直待在外头。他发觉酒醒之后便想回到房间，忽得他瞧见有几人手持利刃向二楼雅间奔去。
翰辉发觉不妙便转身想跑，可他随后想了想便想跑回屋中。“溧兄，这店是黑店快醒醒。”溧阳猛的坐起身望着韩辉随即笑道“你可真是个傻子。”
一道冷光从溧阳身后散出，他手中的匕首印出少年眼中的笑容“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们是一伙的。”
溧阳眼神闪烁疑惑道“死到临头你还笑什么？”
翰辉放下手中的包袱苦笑道“我是在笑自己愚蠢。我身上除了五两银子其他什么都没有，我家中近况如何想必你很清楚。”翰辉说完后闭着眼睛等待死亡
李显冷着脸问“溧阳你为何不杀了那个废物?”
溧阳若有所思道“死了的翰辉一文不值，但活着的他便是新科进士，”
思科老板附和道“对对对，若是能取代翰辉坐稳这个位置，往后我们何必做这营生。”
苏楠担忧道“好倒是好，可若被识破轻则处死重则株连九族，这……”
思科老板解释道“我们做这营生，若被发现难逃一死更别说株连九族，我们眼下若不是为了活着，为何做这勾当。”
苏楠恭敬道“是是是，是我肤浅了，那往后便听几位哥哥吩咐。”
翰辉站在廊下质问道，“我已按照你的要求领了官职，明日便可去尚书苑报道。现下我已没了价值，可放我离开?”
溧阳道“等我坐稳这个位置后，再议。昨日你教我绘的这个睡莲为何我总画不对?”
翰辉道“你下笔劲道太大，将花瓣黏连在一起如何显形?”说着翰辉便执起溧阳拿着画笔的手轻轻描绘着。
溧阳瞧着少年鼻梁高挺他鼻翼间的那颗痣越发明显，清风徐来，少年身间的书卷气令溧阳神清气爽。
翰辉松开溧阳的手道“都已半月，你这个画功还不及你雕功一半。”
溧阳笑道“是啊，答应要雕给你的莲花我雕好了，你看看。”
翰辉接过发簪仔细瞧着说“倒是雅致，这个我收下了，你若想日后不被人拆穿，还是得勤练。待我离开之后，可没人教你这般向学。”溧阳望着翰辉离去的背影只觉胸中发闷。
花楼之上，溧阳与大理寺几位大人吃酒相谈盛欢。
“翰大人，别光顾喝酒啊，冷落了美人可不好。”
翰辉搂着女子笑着反问“有吗？我怎会冷落美人。”
男子笑着说“素问翰大人不仅文采过人，还作的一手好画，今日有美人相伴大人不妨留下墨宝。”
翰辉提起笔望着眼前的女子却迟迟无法下笔。半晌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便轻抬玉笔徐徐绘制。
男子看向画作赞叹道“好，好一副美人画，这美人鼻尖的红痣惟妙惟肖啊。”
另外一名男子附和道“是啊，不知翰大人是从何处寻得此女啊。”
男子笑着看向未曾言语的翰辉打趣道“依我看定是翰大人一见钟情心悦人家人家不同意才画于纸上以寄相思。”
翰辉手下一名小厮满眼怒气夺过画卷随后扶着翰辉道“请各位大人见谅，我家主人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过多饮酒，我先护送我家大人回府，为表歉意今日的帐可记在我家大人名下。”
男人识趣道“好好好，你且带翰大人回去好生歇息。”
“这是什么？”何木不解的看向画卷。
苏楠冷着脸反问道“不就是一副美人图，为何急吼吼把我们叫来此地。难不成是你心上人?”
李显怒斥道“放你的狗屁吧，你们就没发现这画中女子有些面熟?”
思科瞧着画作说“鼻尖有颗红痣，这，这是……”
李显阴着眼冷冷道“就是他。”
李学拿起画作冷笑道“我说他为何迟迟不肯动手。原来症结在这儿。”
何木心中踌躇片刻后问“眼下该如何处理?若我们私自杀了他，以溧阳的脾气定会迁怒于人。”
思科附和道“他一向喜怒无常，此事不能冒进。”
李显眸光闪烁阴着脸说“我倒是有个法子。”
翰兄可还记得我?
翰辉蹙眉啤视着李显反问“记得你是溧阳的同伙，他有事找我?”
李显笑着说“不过是我们几人想请翰兄吃酒。”
翰辉架不住几人软磨硬泡，硬着头皮跟着前去，酒过一巡后他只觉周身有些燥热他眼神恍惚站起身反问“这酒为何领人浑身发热?你们……这酒有问题。”翰辉丢下酒杯只觉浑身难受，犹如站在火中炙烤一般。
思科笑着说“翰兄若是热便脱了衣服吧，大家都是男人无妨的。”
李显道“是啊，翰兄。”
翰兄伸手解下衣袍喉间不停喘息，他只觉得屋子里热气腾腾，像个火坑一般炙热灼烧着他。
何木瞧着失神的翰辉不屑道“想不到此人真是断袖。”
思科站在一侧附和道“谁知道呢，咱们几个大男人瞧着他，他都不害臊，反而在哪里脱衣解带，真是晦气。”
李显背过身怒斥道“他这模样若是女子倒是惊才绝艳，可惜是个男的看今日这一场，真是污了我的眼。”
翰辉抓起衣袍怒吼道“都给我住口，什么断袖?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
“罢了，你自己看。”说罢李显便将画作扔给了翰辉，只见画中女子娇媚撩人，鼻尖的红痣生的恰到好处。
翰辉发了疯的撕了眼前的画卷满眼震惊。“这画是溧阳作的?”是他了，与他相处三年之久，怎会不知他的笔触。
何木临走之时冷冷道“你若想勾引人，随处可去勾引，可千万别祸害别人。”说罢便带着其他人匆匆离去。
溧阳拿着亲手打好的金簪满眼笑意朝着自己房间走去。“阿辉，你在我屋子里干什么，找我有事？”溧阳说罢有些着急的看向书桌一旁的画卷。
翰辉扯出一抹笑意缓缓道“无事，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画功可有进步。”
溧阳大步走上前去挡在画卷前笑着说“你是知道的，我的画功不及雕功一半，若不是得你教诲恐怕会比先前更差。对了，你瞧，这是我亲手打的金簪雕刻了睡莲。你可喜欢?”
翰辉接过溧阳手中的金簪笑着说“这莲花可真好看可惜我错了，你的画功比雕功更好，你瞧这画中的女子神态娇媚，连眼上的睫毛都栩栩如生，微唇轻泯，眉眼含笑，鼻尖的那颗红痣恰到好处……”
“够了。”溧阳一手夺过画卷，小心收了起来解释道“你看错了，这是我画错了瞎画这玩儿的，本想着捉弄你…。”
翰辉眼含泪水沙哑道“是吗？一副可以是画错，可你屋中的画卷除了那画中女子衣衫不同，配饰不同那张脸为何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呢？我竟不知你是要我沦为笑柄?”
溧阳手中的画卷滑落他伸手扯着翰辉的衣袖摇着头说“不是的，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只是想画一个女子，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画出你的脸，越画越像，越画越真，越画越……”
翰辉甩开翰辉的手抱着头大喊道“你恶心……我待你如知己，可你待我是什么？你把我当什么，溧阳”
溧阳心急如焚走上前试图抓住翰辉的手解释道“我知你待我如何，可我又何尝不是待你如知己，你是知道的我有把你放在心上的，我明明就是……”
翰辉满脸泪水发疯似的冷笑他一步步躲闪着溧阳靠近的身躯，他进一步他退三步半晌后他站在院前哂笑道“哈哈哈哈哈，你若真把我放在心上，就不会这般辱我。溧阳你很好，杀人诛心。我自问恃才傲物却一心觉得知己难得。
若时光可以倒回，我宁愿见到你的那一刻便死在你手中的利刃之下。”
“你说什么?”溧阳难以置信的看向韩辉，他迫切的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
韩辉决绝的看向斜阳那抹黄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多么温热，他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模样，也是这样的时辰，天出奇的好，晴空万里无云，余晖照在绿茵草地的少年身上，他腰间藏着一把匕首，若非刀尖闪烁的光亮翰辉压根不会意识到此人居心叵测。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以为短暂的相识靠着知己之情或会叫他迷途知返。
他想到此处不禁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是我错了，终究是我看错了人，活该有此一劫。”少年在斜阳注视下纵身跃入深井。冰冷的井水迅速蔓延翰辉全身，鼻腔传来的窒息感，令他咬紧牙关。他忽得睁开眼瞧着趴在井口惊慌失措的男子，他想“若有来生，愿从此陌路不相逢。”
“不要，翰辉……”溧阳最后见韩辉那刻是他眼含泪水，清冷的颜上满是对他的厌恶。他趴在井口，拽着绳索的双手早已鲜血淋漓，他颤抖着身子依旧拽着井绳眼中满是诧异“怎会？怎么会断…”一切由不得溧阳细想，他眼睁睁的看着少年一点一点被井水拖入深处。
“别怕，翰辉你一定不会死的。”溧阳将井绳捆于腰间奋身跳入井下。
半晌后，晚霞从天边蔓延一只翠鸟落于翰府屋檐下一蹦一跳顺着地上的水迹瞧着湿漉漉的男子，他的背上还绑着另外一个人。
溧阳大口喘吸待恢复力气后将翰辉平整放在地上。
少年面色青紫瞳孔充血白皙嘴角因长时间浸泡有些发肿。男子不停的击打着少年的胸口，泪水从面颊滑落，他颤抖的喊着“翰辉你醒醒，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只要你醒过来，我发誓我不生气，我会放你走，你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我还可以把她接来同你……只要你高兴，只要你活着，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溧阳不知道自己呼喊多少次，他只记得夜幕下躺在地上的少年没有半分反应。他拿起那枚金簪放在男子手中柔声说“你瞧，答应你雕刻的金簪做好了，现在就给你。
男子攥着少年僵硬的指尖用衣袖带过面颊的泪水他跪在少年身边解释着“你醒过来好吗？那些画都是我癫狂时画的，你不喜欢，我一把火就把它们烧了。”
少年的掌心在也握不住金簪，无论他如何用力，金簪依旧从少年手中滑落。男子眉间生出几分阴鸷，周身泛起杀气他忽的起身跑进屋内打翻烛火，不到片刻火势蔓延。他趴跪在少年身前颤着音说“你看，我没有骗你，我烧了，我把它们都烧了，你为什么还不醒?
男子攥着少年的衣袖，猩红的瞳孔流出了血泪。泪水随着男子脸颊滑落滴在少年额间。男子跑进屋内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着少年额间的泪珠，他笑着祈求道“翰辉……你为什么还不醒?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开玩笑了，这个一点都不好笑……”溧阳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眼泪像瀑布一般从眼眶中不停落下，无论他怎么揉，泪水都止不住。
月色下满天繁星落在山间照耀着走在林间的男子他发冠歪斜眼眶发红嘴角似是在自言自语不停嘟囔时而嬉笑时而怒骂。他背上的男子一路一言不发，发冠端正，衣袍整洁，冠前配着的睡莲木簪，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男子周身。
待清晨的第一缕朝阳袭来，男子身旁已无少年踪影。溧阳拍了拍袍角的泥土，眼中情绪汾芸双眸紧紧盯着身后的绿茵草地。
二年前的翰辉坐在翰府水榭的一处桅杆上，他耷拉着腿笑着看向溧阳的背影，少年与他年龄相仿，可却心性比他坚毅。
他嘴角含笑瞅着水榭旁盛开的睡莲缓缓道“溧阳，你说我们相遇时的那片绿茵草地怎么样？”
溧阳看向少年疑问道“阿辉，你问那草地做什么？周围光秃秃的除了那一处有绿茵草，其他地方寸草不生。”
少年眸间闪过一丝失落他盯着池中的莲花若有所思道“呃……我想，若是那天身死，可以葬在那处也是不错的。”
溧阳闻言立即丢下手中的画笔拍打着翰辉衣衫间的晦气气愤道“呸呸呸……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今年才二十五，什么死不死，那个敢伤你？况且有我护着你，定能保你长命百岁……”
翰府上空掠过一群迁徙的大雁，少年和男子被雁群的声音吸引不禁抬头望去，男子侧过脖颈，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双眸搭上夕阳的余晖紧紧盯着少年衣衫间绣着的兰花，兰花淡雅君子如兰。
余晖没落在画卷上一株白色的兰花绽放出淡黄色的花蕊，中间还点缀着几株含苞待放的花籽。光滑的叶片上沁润着几滴水珠倒映出少年眉目间氤氲着的谦谦莹琇。
他面冠如斯，唇红齿白，却不似女子那般柔弱，反倒增添了几分阳刚之气！那发冠上插着的木簪刻着睡莲，散发着淡淡果木香！
草地一侧的斜坡之下似是有什么动静，传来些簌簌声，半晌后爬上来一个男子他身着玄色衣衫，面料上等，只是袖口有些短小，显得紧绷。
他手中拽着书架，发丝氤湿，垂直的龙须此刻有些微卷！他忽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谁在那里？”
韩辉躲在石后发觉有人问话随后慢吞吞的走出来柔声说“是我，方才我以为有猛兽出没，便想着藏起来！”
男子起身一笑解释说“无事，我方才不小心掉了下去，爬了半天，才上来！如若失礼，请仁兄担待！”
韩辉见男子拿着书架眸中一亮问道“兄台也去赶考？”
男子抱着拳笑着说“是啊！在下溧阳，不知贤弟如何称呼?”
韩辉微微躬身说“在下韩辉，不知可否与兄台结伴而行?”
溧阳摸了摸后脑笑着说“我正有此意！”
“溧兄，你等等我。”翰辉拖着步伐一个劲的追赶着走在身前的溧阳。
这人是吃了猛虎吗？怎的脚程这般快？
溧阳回头一笑说“你怎这般弱不禁风？连赶路都像个姑娘家，难不成要我背你？”
翰辉反驳道“我可不是弱不禁风，才三日的光景。你硬生生拉着我翻过一座山，倘若我是个姑娘，此刻早已打道回府了，还用得着你背？”
溧阳嫌弃道“姑娘家不要我背，我还不稀罕呢！”
翰辉笑着说“你这样的人，太不讨姑娘喜欢了！”
溧阳问“你这样的讨得了姑娘喜欢？”
翰辉说“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人家姑娘瞧不上我呢！”
溧阳见翰辉眸中深沉随即打趣道“能不能讨得姑娘喜欢不要紧，但是我现在会讨你的欢喜”说罢他便伸手上前，搔着翰辉的痒穴捉弄！
翰辉忽的捧腹大笑，眼中又气又急，他仰着头望着一旁合不拢嘴的溧阳只觉得此人很是可恨！
溧阳拿着烤鱼哄道“好了，我不知你这般怕痒！”
翰辉冷着脸说“你现下知道了？”
溧阳随即点点头，翰辉一把手夺过烤鱼，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月夜下的两人时而读书习字，时而打趣嬉戏，像熟识已久的玩伴乐此不疲！
“今日的雨，可真大。”翰辉拧干衣袖上的雨水看向岩壁外。
“现在没法赶路了，就在此地歇息吧！”
翰辉朝溧阳点点头便望着他动身生火。翰辉瞧着溧阳忙碌的背影，嘴角抽出一抹笑意，一连半月，竟都是他在忙活。他想若没有溧阳或许此刻的自己正缩在一角瑟瑟发抖，像一只惊弓之鸟，害怕夜幕的降临！
“这一路我都在想，以溧兄能耐去投军也必会有一番作为。”
溧阳面上泛着火焰跳动的倒影，从眸中闪过一丝杀意他将手放于背后问“为何？”
翰辉望着月亮说“因为你文采没我好，我担心到时我若高中，定会气死你！”
溧阳放下手中的枯枝打趣说“你吃过千层酥没？据说由上千层酥皮包裹制成。眼下我觉着你的脸皮倒是挺像的。”
翰辉翻着白眼说“你才是厚脸皮！”
溧阳走上前坐在翰辉一侧，打量着他头上的木簪问“日日都戴着这个，是心上人送的？”
翰辉笑着说“什么心上人，那是我妹妹送我的！”
溧阳问“你还有妹妹？”
翰辉说“是啊，比我小三岁，很是乖巧！”
溧阳仔细端量着发簪上的睡莲虽有些粗糙，但从蜿蜒的莲花花瓣凸起处，便可知雕刻之人十分用心，连睡莲上的莲子都栩栩如生，刻画的十分清晰，倒是像极了他鼻尖上的痣。与他相得益彰。以往书生，在他眼中不过是书呆子一般板滞，可眼前的翰辉却不似这般，他倒是活的很随性率真，且他眉眼间泛着的书卷气令人舒心。
“翰辉，你快醒醒别睡了”
韩辉揉了揉眼睛道“天晴了？”
“不然呢？你以为这雨会下个十年半载?”
韩辉整理着书籍不忘吐槽道“说的好像你是龙王爷一样想下多久就下多久，你那么能耐还用得着考科举?”
溧阳问“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我准备好了现在出发”说罢翰辉便向前跑去生怕被某人逮住问话！
溧阳笑着望向少年的背影，只觉这人是个憨的。
翰辉站在酒肆门前笑道“终于到了，溧兄这便是朝中前来科考的书生投宿的客栈，老板为人实诚，许多学子都慕名前来。”
溧阳未曾言语只是大步走进酒肆上了二楼的房间。
“这人?怎觉得来这像回家似的。”翰辉心中诧异片刻后笑着向老板说“抱歉老板，我那个朋友脑子不大好使，我们俩个人住一间房便可，就住他方才进去的那间就行。”
酒肆老板眼神闪烁打量着少年片刻后端起笑意道“好的公子，天字4号房钥匙给您，请您上楼歇息。”
翰辉走进房门后问“明日便要科考了，考完你有什么打算吗？”
溧阳道“没有，可能是偶尔外出打猎又或者继续做个营生。”
“在下李显不知二位兄台也是考生吗？”李显放下叩门的手。
翰辉打开房门笑着说“是，我们也是考生。在下翰辉，那是溧阳，不知李兄所来为何?”
李显瞧了一眼溧阳笑着说“长夜漫漫，我与几位考生相约去楼下吃酒，不知二位兄台可愿一同?”
翰辉笑着应承道“好啊，待在屋子里也无事，溧兄你去吗？”
溧阳别过眼神冷冷道“可以。”随后一行三人下了楼，靠近窗户的四人纷纷向李显招手“李兄，在这儿，快过来。”
李显抬手介绍道“这是考生苏楠，考生何木，考生李学，这两位是我方才结识的翰辉兄，溧阳兄。”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结识，酒过三巡后几人纷纷回到各自的屋中，其中有一人，摸黑走去厨房。
一名男子问“我们何时动手?”
另外一名男子道“不急，眼下科考在即，他们考完定会前来看榜，那时动手最为稳妥。”
科考后众人纷纷回往各自家中等待揭榜，翰辉与溧阳道别后回到老家。
李显恭敬道“见过几位仁兄，想不到放榜之后还能得见。”
考生何木笑着说“是啊是啊，真是缘分使然。”
酒过三巡之后，众人回到了各自的屋子，翰辉因为呕吐一直待在外头。他发觉酒醒之后便想回到房间，忽得他瞧见有几人手持利刃向二楼雅间奔去。
翰辉发觉不妙便转身想跑，可他随后想了想便想跑回屋中。“溧兄，这店是黑店快醒醒。”溧阳猛的坐起身望着韩辉随即笑道“你可真是个傻子。”
一道冷光从溧阳身后散出，他手中的匕首印出少年眼中的笑容“你一直都在骗我，你们是一伙的。”
溧阳眼神闪烁疑惑道“死到临头你还笑什么？”
翰辉放下手中的包袱苦笑道“我是在笑自己愚蠢。我身上除了五两银子其他什么都没有，我家中近况如何想必你很清楚。”翰辉说完后闭着眼睛等待死亡
李显冷着脸问“溧阳你为何不杀了那个废物?”
溧阳若有所思道“死了的翰辉一文不值，但活着的他便是新科进士，”
思科老板附和道“对对对，若是能取代翰辉坐稳这个位置，往后我们何必做这营生。”
苏楠担忧道“好倒是好，可若被识破轻则处死重则株连九族，这……”
思科老板解释道“我们做这营生，若被发现难逃一死更别说株连九族，我们眼下若不是为了活着，为何做这勾当。”
苏楠恭敬道“是是是，是我肤浅了，那往后便听几位哥哥吩咐。”
翰辉站在廊下质问道，“我已按照你的要求领了官职，明日便可去尚书苑报道。现下我已没了价值，可放我离开?”
溧阳道“等我坐稳这个位置后，再议。昨日你教我绘的这个睡莲为何我总画不对?”
翰辉道“你下笔劲道太大，将花瓣黏连在一起如何显形?”说着翰辉便执起溧阳拿着画笔的手轻轻描绘着。
溧阳瞧着少年鼻梁高挺他鼻翼间的那颗痣越发明显，清风徐来，少年身间的书卷气令溧阳神清气爽。
翰辉松开溧阳的手道“都已半月，你这个画功还不及你雕功一半。”
溧阳笑道“是啊，答应要雕给你的莲花我雕好了，你看看。”
翰辉接过发簪仔细瞧着说“倒是雅致，这个我收下了，你若想日后不被人拆穿，还是得勤练。待我离开之后，可没人教你这般向学。”溧阳望着翰辉离去的背影只觉胸中发闷。
花楼之上，溧阳与大理寺几位大人吃酒相谈盛欢。
“翰大人，别光顾喝酒啊，冷落了美人可不好。”
翰辉搂着女子笑着反问“有吗？我怎会冷落美人。”
男子笑着说“素问翰大人不仅文采过人，还作的一手好画，今日有美人相伴大人不妨留下墨宝。”
翰辉提起笔望着眼前的女子却迟迟无法下笔。半晌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便轻抬玉笔徐徐绘制。
男子看向画作赞叹道“好，好一副美人画，这美人鼻尖的红痣惟妙惟肖啊。”
另外一名男子附和道“是啊，不知翰大人是从何处寻得此女啊。”
男子笑着看向未曾言语的翰辉打趣道“依我看定是翰大人一见钟情心悦人家人家不同意才画于纸上以寄相思。”
翰辉手下一名小厮满眼怒气夺过画卷随后扶着翰辉道“请各位大人见谅，我家主人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过多饮酒，我先护送我家大人回府，为表歉意今日的帐可记在我家大人名下。”
男人识趣道“好好好，你且带翰大人回去好生歇息。”
“这是什么？”何木不解的看向画卷。
苏楠冷着脸反问道“不就是一副美人图，为何急吼吼把我们叫来此地。难不成是你心上人?”
李显怒斥道“放你的狗屁吧，你们就没发现这画中女子有些面熟?”
思科瞧着画作说“鼻尖有颗红痣，这，这是……”
李显阴着眼冷冷道“就是他。”
李学拿起画作冷笑道“我说他为何迟迟不肯动手。原来症结在这儿。”
何木心中踌躇片刻后问“眼下该如何处理?若我们私自杀了他，以溧阳的脾气定会迁怒于人。”
思科附和道“他一向喜怒无常，此事不能冒进。”
李显眸光闪烁阴着脸说“我倒是有个法子。”
翰兄可还记得我?
翰辉蹙眉啤视着李显反问“记得你是溧阳的同伙，他有事找我?”
李显笑着说“不过是我们几人想请翰兄吃酒。”
翰辉架不住几人软磨硬泡，硬着头皮跟着前去，酒过一巡后他只觉周身有些燥热他眼神恍惚站起身反问“这酒为何领人浑身发热?你们……这酒有问题。”翰辉丢下酒杯只觉浑身难受，犹如站在火中炙烤一般。
思科笑着说“翰兄若是热便脱了衣服吧，大家都是男人无妨的。”
李显道“是啊，翰兄。”
翰兄伸手解下衣袍喉间不停喘息，他只觉得屋子里热气腾腾，像个火坑一般炙热灼烧着他。
何木瞧着失神的翰辉不屑道“想不到此人真是断袖。”
思科站在一侧附和道“谁知道呢，咱们几个大男人瞧着他，他都不害臊，反而在哪里脱衣解带，真是晦气。”
李显背过身怒斥道“他这模样若是女子倒是惊才绝艳，可惜是个男的看今日这一场，真是污了我的眼。”
翰辉抓起衣袍怒吼道“都给我住口，什么断袖?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
“罢了，你自己看。”说罢李显便将画作扔给了翰辉，只见画中女子娇媚撩人，鼻尖的红痣生的恰到好处。
翰辉发了疯的撕了眼前的画卷满眼震惊。“这画是溧阳作的?”是他了，与他相处三年之久，怎会不知他的笔触。
何木临走之时冷冷道“你若想勾引人，随处可去勾引，可千万别祸害别人。”说罢便带着其他人匆匆离去。
溧阳拿着亲手打好的金簪满眼笑意朝着自己房间走去。“阿辉，你在我屋子里干什么，找我有事？”溧阳说罢有些着急的看向书桌一旁的画卷。
翰辉扯出一抹笑意缓缓道“无事，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画功可有进步。”
溧阳大步走上前去挡在画卷前笑着说“你是知道的，我的画功不及雕功一半，若不是得你教诲恐怕会比先前更差。对了，你瞧，这是我亲手打的金簪雕刻了睡莲。你可喜欢?”
翰辉接过溧阳手中的金簪笑着说“这莲花可真好看可惜我错了，你的画功比雕功更好，你瞧这画中的女子神态娇媚，连眼上的睫毛都栩栩如生，微唇轻泯，眉眼含笑，鼻尖的那颗红痣恰到好处……”
“够了。”溧阳一手夺过画卷，小心收了起来解释道“你看错了，这是我画错了瞎画这玩儿的，本想着捉弄你…。”
翰辉眼含泪水沙哑道“是吗？一副可以是画错，可你屋中的画卷除了那画中女子衣衫不同，配饰不同那张脸为何我总觉得似曾相识呢？我竟不知你是要我沦为笑柄?”
溧阳手中的画卷滑落他伸手扯着翰辉的衣袖摇着头说“不是的，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我只是只是想画一个女子，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画出你的脸，越画越像，越画越真，越画越……”
翰辉甩开翰辉的手抱着头大喊道“你恶心……我待你如知己，可你待我是什么？你把我当什么，溧阳”
溧阳心急如焚走上前试图抓住翰辉的手解释道“我知你待我如何，可我又何尝不是待你如知己，你是知道的我有把你放在心上的，我明明就是……”
翰辉满脸泪水发疯似的冷笑他一步步躲闪着溧阳靠近的身躯，他进一步他退三步半晌后他站在院前哂笑道“哈哈哈哈哈，你若真把我放在心上，就不会这般辱我。溧阳你很好，杀人诛心。我自问恃才傲物却一心觉得知己难得。
若时光可以倒回，我宁愿见到你的那一刻便死在你手中的利刃之下。”
“你说什么?”溧阳难以置信的看向韩辉，他迫切的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
韩辉决绝的看向斜阳那抹黄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多么温热，他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模样，也是这样的时辰，天出奇的好，晴空万里无云，余晖照在绿茵草地的少年身上，他腰间藏着一把匕首，若非刀尖闪烁的光亮翰辉压根不会意识到此人居心叵测。可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以为短暂的相识靠着知己之情或会叫他迷途知返。
他想到此处不禁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是我错了，终究是我看错了人，活该有此一劫。”少年在斜阳注视下纵身跃入深井。冰冷的井水迅速蔓延翰辉全身，鼻腔传来的窒息感，令他咬紧牙关。他忽得睁开眼瞧着趴在井口惊慌失措的男子，他想“若有来生，愿从此陌路不相逢。”
“不要，翰辉……”溧阳最后见韩辉那刻是他眼含泪水，清冷的颜上满是对他的厌恶。他趴在井口，拽着绳索的双手早已鲜血淋漓，他颤抖着身子依旧拽着井绳眼中满是诧异“怎会？怎么会断…”一切由不得溧阳细想，他眼睁睁的看着少年一点一点被井水拖入深处。
“别怕，翰辉你一定不会死的。”溧阳将井绳捆于腰间奋身跳入井下。
半晌后，晚霞从天边蔓延一只翠鸟落于翰府屋檐下一蹦一跳顺着地上的水迹瞧着湿漉漉的男子，他的背上还绑着另外一个人。
溧阳大口喘吸待恢复力气后将翰辉平整放在地上。
少年面色青紫瞳孔充血白皙嘴角因长时间浸泡有些发肿。男子不停的击打着少年的胸口，泪水从面颊滑落，他颤抖的喊着“翰辉你醒醒，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只要你醒过来，我发誓我不生气，我会放你走，你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我还可以把她接来同你……只要你高兴，只要你活着，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溧阳不知道自己呼喊多少次，他只记得夜幕下躺在地上的少年没有半分反应。他拿起那枚金簪放在男子手中柔声说“你瞧，答应你雕刻的金簪做好了，现在就给你。
男子攥着少年僵硬的指尖用衣袖带过面颊的泪水他跪在少年身边解释着“你醒过来好吗？那些画都是我癫狂时画的，你不喜欢，我一把火就把它们烧了。”
少年的掌心在也握不住金簪，无论他如何用力，金簪依旧从少年手中滑落。男子眉间生出几分阴鸷，周身泛起杀气他忽的起身跑进屋内打翻烛火，不到片刻火势蔓延。他趴跪在少年身前颤着音说“你看，我没有骗你，我烧了，我把它们都烧了，你为什么还不醒?
男子攥着少年的衣袖，猩红的瞳孔流出了血泪。泪水随着男子脸颊滑落滴在少年额间。男子跑进屋内拿起帕子轻轻擦拭着少年额间的泪珠，他笑着祈求道“翰辉……你为什么还不醒?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开玩笑了，这个一点都不好笑……”溧阳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眼泪像瀑布一般从眼眶中不停落下，无论他怎么揉，泪水都止不住。
月色下满天繁星落在山间照耀着走在林间的男子他发冠歪斜眼眶发红嘴角似是在自言自语不停嘟囔时而嬉笑时而怒骂。他背上的男子一路一言不发，发冠端正，衣袍整洁，冠前配着的睡莲木簪，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萦绕在男子周身。
待清晨的第一缕朝阳袭来，男子身旁已无少年踪影。溧阳拍了拍袍角的泥土，眼中情绪汾芸双眸紧紧盯着身后的绿茵草地。
二年前的翰辉坐在翰府水榭的一处桅杆上，他耷拉着腿笑着看向溧阳的背影，少年与他年龄相仿，可却心性比他坚毅。
他嘴角含笑瞅着水榭旁盛开的睡莲缓缓道“溧阳，你说我们相遇时的那片绿茵草地怎么样？”
溧阳看向少年疑问道“阿辉，你问那草地做什么？周围光秃秃的除了那一处有绿茵草，其他地方寸草不生。”
少年眸间闪过一丝失落他盯着池中的莲花若有所思道“呃……我想，若是那天身死，可以葬在那处也是不错的。”
溧阳闻言立即丢下手中的画笔拍打着翰辉衣衫间的晦气气愤道“呸呸呸……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今年才二十五，什么死不死，那个敢伤你？况且有我护着你，定能保你长命百岁……”
翰府上空掠过一群迁徙的大雁，少年和男子被雁群的声音吸引不禁抬头望去，男子侧过脖颈，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双眸搭上夕阳的余晖紧紧盯着少年衣衫间绣着的兰花，兰花淡雅君子如兰。
余晖没落在画卷上一株白色的兰花绽放出淡黄色的花蕊，中间还点缀着几株含苞待放的花籽。光滑的叶片上沁润着几滴水珠倒映出少年眉目间氤氲着的谦谦莹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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