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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雪北歌16-17

    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而独战。

    齐王,河间王,成都王三个堂兄弟,司马家最有想法的小青年,他们的气质和秉性非常相像。好勇而气躁、任性而胆大妄为,无视法度,破坏力十足。名为澄清天下,实则惯于内部私斗,庙堂妄诛乱杀。

    天下方乱,司马家族群雄虎争,哪个青年才是乱世最后之英雄?

    让司马颙非常失望,因为他的河间王军牵制了齐王外围的军队,司马乂在洛阳城内表现异常勇猛,他连战三天,齐王司马冏竟然兵败,被活捉。

    司马冏败的很神奇,齐王本人此时是朝廷的军政一把手,掌握着指挥禁军的权力,司马乂和暗谍刘暾仅仅占了禁卫七军中的两军。

    四百兵就打赢了,齐王数万大军输的匪夷所思。

    堂兄弟两个同时入洛阳,感性的司马冏就知道盖房子回忆父亲,这一年,司马乂一天没耽误,一步步暗中掏空了这位齐王堂兄的中央权力。

    司马乂锦衣貂裘,服饰迎风飘扬,羽毛凌乱而又柔和。跟随他的武官身穿黑漆玄铁甲,胄顶插着红色鹖羽毛象征勇猛善战。鹖是一种非常勇敢的禽类,打起架来一定要斗到你死我亡才结束。

    齐王裸露脊背被武士带到大殿前,时已深秋,天气渐寒,冰凉的风吹进几许苍凉,太阳光闪躲而枯黄,晋惠帝裹着棉袍服还有点发冷,他看着裸体的司马囧,不禁恻然怜悯,爷爷司马伦把他从洛阳赶走了,是齐王迎回了司马衷,齐王专横霸道,毕竟没有篡位,惠帝显出很不忍心的样子说:

    “河间王,朕想让他活命。”

    司马乂没有给他这位兄弟皇帝行礼,他挺直腰板,左手按佩剑,不耐烦地说:“司马囧谋逆,他想替他父亲夺取武帝的江山,论罪当斩!”

    没有实权,就没有威严。他根本不理会惠帝的求情,河间王便呵斥左右的人赶快把司马囧拉出去。

    司马冏心有不甘成为曹爽,现在更能体会父亲被驱赶呕血时的痛彻心扉,他满脸沮丧被推出去,仍再三回头望惠帝,希望皇帝能保护同宗兄弟。

    司马衷自知无能,他还有感动流泪的本能:“齐王,卿自君我,我自卿卿。卿以往的功勋不应埋没,朕赦免你的三个儿子。”

    阊阖门外,人的影子最短。

    昔日权倾朝野的齐王,此刻作为受刑人司马囧跪在宫门前,他的脑袋靠在湿漉漉的木砧上,身体冻得瑟瑟发抖,双手捆绑在赤裸的背后,手腕被绳子磨得生疼。

    凄风苦雨,他不禁黯然泪下。

    行刑人也是有感情的人,对于他来说,斩杀与自己无冤无仇,甚至毫无关联的人,对他的内心也是一种煎熬,他能控制的就是动作尽量快,让受刑人不那么痛苦。

    他脱下自己的黑色披风,披在齐王的身上,司马囧生长在宗室皇家,富贵荣华从来不缺衣少粮,体会了赤身忍受风吹雨淋的酸楚,被这临终的关怀温暖了余生。

    刽子手重重的斧头用力地砍下来,却只砍断了大半脖颈,司马囧的身体仰面倒向了木砧的左边,他仰面朝天,腿脚剧烈的抖动,右手无力地抬起……

    行刑人朝他的脖子又迅速砍了两三下,终于砍下了齐王的头颅。

    骑兵提着司马囧头颅巡示六军,司马冏的党羽两千余人都被杀,并且都被夷灭三族。司马冏的儿子淮陵王司马超、乐安王司马冰、济阳王司马英被囚禁在金墉城。齐王军旧部大部分投降河间王,或成都王。还有些许武将自感罪责深重,于是逃亡漠北。

    司马冏被暴尸于西明亭,三天而没有人敢收殓。司马冏从前的掾属荀闿等上表请求殡葬,惠帝昏愦哭泣说,“同宗兄弟,血脉至亲,何苦如此狠心。”

    司马颖及司马干等宗室领导也指责河间王冷酷,司马乂也懊悔自己当初的决策,为了收降齐王旧部,才使出如此阴损的手段,就同意殓葬司马囧。

    司马干,字子良,晋宣帝司马懿第五子,晋景帝司马师、晋文帝司马昭同母弟,母为宣穆皇后张春华。但司马干有无法治愈的间歇性精神病,而他也比较清高,对名利比较淡泊。

    叔公司马干坐在泥地里,亲手用金线把司马囧的头颅与躯体缝合,他怀抱着遗体,凝视侄孙正值青年的脸庞,无比悲伤的哭泣,“司马家的青年们是狂是蠢还是权令智昏,唯晓得朝死亡一路狂奔!晋朝宗室日渐衰微,只有这孩子最优秀。如今把他杀了,宗室从今以后完了!”

    17

    司马颖沉默不语了,像是在沉思。他对司马颙真是气不打一出来,人老不靠谱,河间王的馊主意,干掉了司马囧,却迎来了更彪悍的司马乂。

    司马颙便以张方为都督,统兵七万征讨长沙王司马乂。司马颖以平原内史陆机为前将军,联合司马越等诸军20余万攻伐洛阳。

    晋帝国内战规模愈益扩大。

    三王联合进攻长沙王司马乂,从八月到十月连续交战不停,司马乂靠着司马囧留下的兵马底子前后多次打败司马颖的军队,斩首和俘虏六七万人。

    接连吃败仗,司马颖不仅没实现预定的打洛阳目标,在退往河北的路上还遭遇突袭,前将军陆机还叛变了,投靠了敌方阵营。

    司马颖无处发飙,就手提一把斧子去巡视军营,后面紧跟着几名将军下属,工作多是看看士兵们有无在营地随意走动,关键是防范长沙王的奸细。成都王军驻扎在平原广泽,无险可恃,即作方营,中军在中央,左中右五营,六军总管在四畔,象六出花。

    数天前,营地刮了一场大风。暴雨交加的大风刮坏了几十户青毡帐,还有不少士兵受伤。各地粮草还没有运到,司马颖大为惊慌,赶紧查看各营的灾情。各将军属下的人也一样忙碌,巡察分管各营,确认各营上报的灾情,分头奔走。

    正当落日余晖,司马颙的大帐篷像点了灯一样通明,但司马越的小毡帐在后面,黑乎乎发暗。两个人在里面也不点火把,脸对脸小声谈什么事。这种避人耳目的密谈,司马颖心想,那就是河间王和东海王在密谈不利于他的事。

    帐篷里的低语有一种似乎跟叛变有关的密谋气氛,不知道内容是什么,最近军队里流言频传,是关于司马越投降长沙王的事。那些流言主要是三王联军接连失败陷入困境以后出来的,士兵们见面就窃窃私语。

    根据风传,为解决数月以来损兵折将的困难,两王提出妥协方案,分别递到成都王手里。因为是妥协,所以双方的言辞就不免尖锐,两派的对立也被语气煽动得更加严重。

    士兵们分属三王联军,原先同仇敌忾的团结,早已被吃败仗的沮丧替代,大家都不敢大声嚷嚷,就是这个缘故。

    军营里流言蜚语影响军心士气,这也是司马颖巡视的目的,胜败乃兵家常事,更可怕的是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可以听到帐篷里微弱的声音,司马越压低嗓子,“此时只剩下两种选择,要么收摊,各自返回封地,割据自治,及时止损。要么投降长沙王,也不失封国。”

    司马颖没有从门进入,他直接用斧子划破帐篷,钻了进去,怒不可遏说,“东海王,司马乂阴狠,你去投降,绝不会有好下场,我亲自领队下场,带着士兵们硬扛。”

    司马越吓了一跳,他难掩紧张情绪,急忙拽着司马颖衣袖解释,“我有张良计,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擒获长沙王,听我跟你细讲……”

    成都王司马颖脸色阴郁,半信半疑。司马越见状,莞尔一笑,拍拍他年轻的肩膀,请他放心自己这个糟老头子。

    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司马颖仍坐卧难安,他翻来覆去思考,司马家的男人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司马伦借刀杀司马亮与司马玮,司马囧又毒杀司马伦,而他又被自己信任的司马乂砍下脑袋。

    想到司马越的计谋,他拿不定主意,人心似沟壑,他起身在大帐内来回踱步,也许是焦灼紧张缘故,竟汗湿脊背,就命仕女烧了热水,近卫亲兵抬进木桶,他已数月没有沐浴。

    服侍他的几个鲜卑女婢端着玻璃碗走来,里面盛着澡豆,澡豆其实是各种豆子研磨成的细末,加入珍贵的香料,洗手脸沐浴用的时候就调制成液体,碗中的澡豆做得精致又奢侈。晋国宫廷对洗澡所用的洗涤用品进行了改良,不仅有澡豆,还有猪苓、皂角和胰子等。

    鲜卑婢女给司马颖卸下铠甲,宽衣解带,服侍他木桶沐浴,几个人分工明确,先是洗头,再按照步骤给全身冲水。一人帮他清洁长胡须,另外两人搓背。

    “世子生,则君沐浴,朝服,夫人亦如之。”司马颖闭目正吟诵,武士账外禀报:

    东海王所部拔营离开,投奔洛阳去了。

    ………

    长沙王拜抚军大将军,在洛阳执掌朝政。

    尚书令乐广的女儿是成都王司马颖的王妃。据可靠情报,司马颖欲起兵图谋长沙王的地位。司马乂平时亲近小人,疏远君子,所有的朝臣心里都感到危险和恐惧。

    乐广在朝廷中很有威望,跟司马颖又有姻亲关系,有很多小人就在司马乂面前进谗言陷害他。

    司马乂问乐广,“听说你要替你的女婿成都王暗杀我。”

    乐广神色自然,从容地回答:“难道我会用五个儿子的性命换一个女儿的前程吗?”

    长沙王觉得乐广回答得很好,就举杯来劝他饮酒,说:“这当然很好!这当然很好!”

    从此司马乂就放心了,不再怀疑他。

    ……

    惠帝司马衷不太能考虑太复杂的朝局,却简单明了的认为,“司马乂和司马颖是兄弟,可以用言语相劝而和好。”

    于是,他就派中书令王衍暂为太尉,光禄勋石陋暂为司徒,派他们去劝说司马颖,叫他和司马乂划分陕地而割据一方。

    王衍带去司马乂给司马颖的信笺说:你们这是自投于沟涧绝路,大军荡平山谷之日,每天死的人将是成千上万,深为悲痛的是死者都是无辜之人。你所派遣的陆机不愿受你的指挥,率领他所带的兵众,私下归顺了朝廷。你应该返回镇守邺城,以使四海安宁,让宗族不因你而感到羞辱,这将是子孙的洪福。我因念着骨肉分裂的痛苦,所以才会又送信给你。”

    太尉王衍是个和稀泥的高手,秉持着谁都不得罪的原则,对于司马颖的极力拉拢,他也是口是心非的应承,说黄河流域闹饥荒,洛阳城粮草不继,并承诺愿为成都王的内应,里应外合击溃长沙王军。

    数天后,他复命回到洛阳,立马又跑到司马乂府汇报说成都王军已严重兵员不足,联合东海王军剿灭司马颖就在今年,从成都王回信就可以看出他的畏惧:

    “现在成都王军有百万武装兵卒,良将猛锐非常,就想和仁兄来整顿天下。如果能听从太尉的命令,杀了皇甫商等人,扔掉武器后退让步,自然能得到许多福禄,我司马颖也就返归邺都,和仁兄一同回去。奉读你的来信劝告,遥想追怀而慷慨不已。慎重呀,老兄,望你深思进退的后果吧!”

    司马乂把竹简扔到一旁,不屑一顾冷笑道:“还百万大军,整个晋帝国都凑不齐二十万军队,征召匈奴,鲜卑等天下杂胡也没有百万武装。”

    ……

    堂兄司马衷居中调解未成功,成都王大军再次包围洛阳。

    此时,洛阳城也是濒临山穷水尽,司马乂只能够调集到洛阳一城的资源,此时所有的粮食都被征集为了军粮,男子十三岁以上的全部都要应征,大量的鲜卑羯族奴仆也被编入了军队。

    战久粮乏,城中大饥,公私资源都被榨干了。但司马乂靠着他极强的人格魅力让将士同心,都愿意为他效死。

    他命虎贲军斩杀乐广的五个儿子,乐广自己也忧愤而死,他临死前骂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司马乂这种祸国殃民的人难成大事,就凭长沙王的头脑,也想占据天下,只能是荼毒生灵,身死名败。”

    十月,司马颖大军推进至洛阳东建春门。

    司马乂以主簿祖逖为将,调集了数千匹战马,绑上大戟作为敢死马队进行突阵取得了重大突破,河北败军逃至七里涧,死者堆积如山,水为之不流,斩司马颖大将贾崇等十六人!

    大战数月,结果那司马颙司马颖两王还是打不过守城大将司马乂。

    司马颖号称二十多万的大军已经死了三分之一了,士气低迷。

    司马颙的大将张方准备撂挑子撤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