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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雪北歌 34-35

    “石勒仍在为成都王浴血奋战。”看似在为司马颖效劳,其实攻下城池都归为己有,以此扩张汲桑的势力。这正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低配版,石勒试图将自己挟棺材抢劫的行为道德化,以向世人展现自己的忠心。

    他写了檄文广布天下:

    “司马腾兄弟只是晋宣帝四弟的子孙,并非皇家嫡系宗室。他们狼狈为奸杀害晋武帝的儿子,妄图篡夺天下。大将军汲桑,前将军石勒,号召天下讨伐邺城,为成都王报仇雪恨!”

    石勒对士兵们赏罚分明,也会真心为部下设身处地考虑,河北义士正是被他的人格魅力感动,才会死心塌地跟随其后。他的金字招牌开始有效果了,赵郡人征虏将军李丰慕名前来投奔。

    于是他们从枯井里起出司马颖的棺木,石勒把主公恩人安放于镶玉漆棺,玉棺由棺身和棺盖组成,棺具的外壁镶满了玉片,玉片组合成精美的几何图案,有指引灵魂的暗含深意。棺材板的图案似乎更像一个通道,整体看起来华贵富丽。

    汲桑军队用车载着司马颖的牌位,带着它行军,每有事都启奏司马颖,以行军令。

    石勒用疑兵之计,以安葬司马颖为借口,用一千多人攻打顿丘。

    灭掉司马颖后,天下掌控在司马越司马模他们三个亲兄弟的手里了,东赢公开始彻底放飞自我。得到消息后,他不屑一顾说:“我在并州七年,胡人围城无法取胜。汲桑那个小贼寇,不值得忧虑。”

    荒淫度日的司马腾身边本就缺少得力的战将,更加不幸的是,东海王司马越把结拜兄弟苟晞调走了。

    军师潘滔说,苟晞是晋帝国的韩信和白起,他屡次击败匈奴鲜卑,当世名将无人能敌。让他长期统领邺城这个重要地区,一旦生变后果就会很严重。

    司马越亦同意,于是接纳潘滔的建议,改苟晞领青州刺史,并且升苟晞为征东大将军、进封东平郡公,只增加他空头衔,却不给苟晞肥沃地盘,实质上是明升暗降。

    “他们两个人关系出现裂痕。没有援军的邺城就是一座孤城,我们正好趁机攻城。”

    石勒正是瞄准了这个空当。他带八百锐士假扮做商旅混进城中,马上令人登上城内的鼓楼,鸣响警钟与城外的人里应外合。

    鼓楼设有报时的刻漏和更鼓,日常击鼓报时。战时侦察瞭望,负有保护城池的使命。楼内都悬挂着大鼓。在敌兵出现的地方,要猛烈敲打鼓与钟,城守军听到鼓声,要迅速派人防守险要地带。

    结果,汲桑在城外埋伏了一万多人马。没等东赢部队反应过来,他们同时出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涌进城门,迅速占领了邺城的各处关键位置。

    片刻的工夫,这座城就被夺下了。

    石勒真是一员福将,河北重镇,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攻破了。

    最紧要的时刻,司马腾还在铜雀台里和女人寻欢作乐,得知消息后,忙派斥候去打探,通讯兵回来报告说,两万司马颖大军开进了城里。

    司马腾大惊失色:

    “司马颖不是死了吗?哪里冒出来两万人。”

    “他们抬着成都王的棺材,已经占领城内武库等要害,正在攻打内宫!”斥候满脸通红,说话都喘着粗重的气息。

    自然是石勒放出的谣言。司马腾被敌军的人数所震慑,发现已无力回天后便逃之夭夭。石勒率精锐骑兵穷追不舍。司马腾计划穿过邯郸平原,朝着洛阳方向逃窜。

    但是城内已乱成麻团,东赢公数百骑兵根本冲不出去,到处是厮杀混战,只能下马徒步抄小巷近路出城。

    石勒望见李丰率兵正在与司马腾斗战,他拔剑出鞘,冲过去直接刺向对方的头部,只见寒光一闪,扑哧一声刺中了后脑勺。

    石勒拽紧马缰绳,转身收了剑。

    司马腾已经一命呜呼。

    历经苦战,石勒军最终战胜了敌人。他伫立在坚实的城墙之下,在夕阳中摘下头上的兜鍪,仰望着这座曾经属于曹操和成都王的邺城,城门顶楼现在飘扬着汲桑大将军的旗帜。

    他不由的感叹,人世间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昨天城头上还飘舞着司马颖引以自傲的成都王旗,今天东赢公的大纛已被他踩在泥土里。

    石勒跟随汲桑的灵车武装居然成功的干掉了拐卖自己的仇人司马腾,随后杀万余人,抢妇女珍宝而去。

    等到苟晞率军援救邺城,汲桑等部队已退回平阳。当时正值盛夏,邺城城中尸体腐烂无法辨识,司马腾和三个被害的儿子司马虞、司马矫、司马绍尸骨也没能找到。

    ……

    石勒已是名震河北的大英雄,他把母亲及侄子石虎接来平阳享受荣华富贵。

    汲桑在城楼眺望。他看到石勒迎接母亲归来,只见他骑着好马,率领着声势浩大的车马护卫。

    石勒非常高兴,就在道路上摆开阵势,骑着马开始盘旋。

    为了欢迎家人,举办宴会时,他亲自敲击羯鼓,鼓声深沉,有钟磬的金石之声。其乐音声破长空,穿透远方,满座的人都为之动容。

    好几年没见叔父,石虎留着一头浓密的黄色发辫,他寻思用羯族语打招呼,憋了半天,说不完整一句话,只好切换成带着胡音的汉语,他的叔叔石勒完全没听不懂的样子。

    他教十来岁的小侄子也学羯鼓,石虎能使羯鼓奏出如同战马奔跑的蹄声。石勒征战时,就安排石虎与军官团的孩子们一起击战鼓,为战士搏击助威。

    石虎和同年龄的孩子比起来,身材高大,膂力过人,是个顽劣的少年。每天的日常就是打架,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他打起架来,又喊又唱的,非常享受打斗的过程。总是先发制人,像一个恶虎猛扑过去,把对方打翻在地,骑在背上,不是用石头砸,就是把人家的头按在土里用脚猛踩。这种攻击的方式确实有些残酷。

    他的叔叔是前锋将军石勒,大将军汲桑的拜把子兄弟,石虎仗势欺人,在军中游荡无度,惹事生非。

    这两年,汲桑一直热衷于攻打苟晞一事。正面强攻,内部策反,半夜里偷袭,他三十六计各种方法都试遍了,却收效甚微。后来汲桑、石勒与大将军苟晞在平原、阳平之间相持了数月,大小战三十多次。

    汲桑称霸河北的行为过于急躁,致使周围势力强大的军阀形成联盟。

    幽州的都督王浚,上党的刘渊,山东的司马模,洛阳的司马越,加上兖州的苟晞势力等,众势力联合成反司马颖余党汲桑的同盟,并试图对身处平阳的汲桑展开包围。

    兖州刺史苟晞,不属于高门豪族,他起于微末,在整个官场生涯中属于从最基层干起来的,练于官事脑子快,断决如流办理政务效率高,而且御下有术没有人敢骗他。

    各路诸侯中率先采取行动的是苟晞,司马越联合军。汲桑与这路联合军在平原决战,几个回合后,这次关键会战中,汲桑被苟晞击败,死了一万多人。

    伤元气了。

    35

    东海王司马越等人与张方展开大战,张方大败,向宛城逃奔途中被斩杀。援军祁弘将军部队中的鲜卑兵劫掠长安城,杀死了二万多人。

    当天,太阳的光芒四散,赤红如血。

    司马越等人侍奉着皇帝司马衷返还洛阳,皇帝乘坐牛车,一路上随便住宿,也没有行宫,公卿们全都徒步跋涉。

    从长安返回了洛阳,惠帝司马衷坐在曾经的宫殿之中,哀伤得不由得留下眼泪。

    颠沛流离回到家,他去拜祭祖宗的太庙。没有领导的洛阳官僚们胡作非为,太庙里的官吏贾苞偷盗太庙里的灵衣和宝剑,还有盗贼偷走很多太庙中的金盒子以及策文。

    司马衷知道自己本身愚昧,也很昏庸,他就是不知道怎么聪明地去处理朝政。他甚至连自己的老婆都无力保护,他的新任皇后羊献容被晋国的军头们五废六立。

    皇帝原本是规则制定者,所有的官僚将领都应该按照他的逻辑办事,揣摩他的喜好。但是蠢笨的人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不懂怎么调动资源,也不会使用手中的力量去控制鬼蜮人心。

    惠帝在太庙里磕头咨询列祖列宗,曾祖父司马懿智慧多大略,能体会漫长的夜晚里自己的冤屈。金墉城里他被拿掉了皇帝的冠冕,在汤阴县的时候又被解下了甲胄,杂胡肆意屠杀晋人同胞,这滔天的罪孽也就算在了他的头上。

    连续数天赶路,惠帝只有稀饭充饥。回到熟悉的家,显阳殿里凌乱不堪,天下战乱纷争,皇帝家也没有余粮。

    司马越头戴介帻,穿绯色罗袍裙,束以大带,再以革带系绯罗蔽膝,腰间挂以神剑,着白绫袜黑色皮履,玉佩锦绶一应俱全。

    他有点秃顶,将帻屋上施巾而戴之,帻罩了整个头部。从微弱灯光里走过来,带着一股瘆人的阴风。知道皇帝侄子饿肚子,他安排自家的鲜卑厨子制作了胡饼:

    “陛下,这是消灾饼,您先吃点。”

    司马衷轻拍自己的圆肚皮。

    “太傅吃吧,这些天许多辛苦,思膳烧羊,朕等着吃皇后的煮羊肉。”

    “这是陛下最爱吃的胡桃仁馅胡饼!”

    “那朕就先吃,催一下羊腿,快点拿过来。”

    晋惠帝坦腹东床,啮胡饼,神色自若。

    司马衷吃好半块饼,几个婢女端着水烹羊肉,簇拥着皇后羊献容来给皇帝送饭。

    看见皇后来了,司马越步履飘忽,神色匆忙地告辞了。

    羊皇后面容姣好,深瞳点墨,唇如菡萏。她身穿曳地烟薄轻纱长裙,腰间绅带飘逸若飞,轻罗广袖翻垂。她垂眸淡笑,作愁眉啼妆,秀惠而绝艳,光彩溢目,映照左右,有一种充满神仙气的超脱与自在之美。

    惠帝恢复了羊献容的皇后职位,羊献容出身于泰山羊氏的分支,这个家族是晋帝国的顶级豪门,羊氏也长期与司马氏通婚,所以在门阀家族中影响力很大。

    夜晚风冷,司马衷找出胡服穿了,他头戴鲜卑帽,身穿缺骻长袍,脚蹬长靿吉莫靴。仿效鲜卑人的饮食,用刀割着白水羊肉吃。

    “皇后也吃羊肉。”

    惠帝隔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递给羊献容,微笑,露出憨态可掬的门牙。

    “臣妾已用过晚餐,陛下快吃吧!”

    羊皇后名份是妻子,更多的职责像是母亲,她要无微不至的照顾好丈夫,丈夫虽愚钝,却是她的护身符,还是未来权力的抓手。

    惠帝许久数天未见荤腥,一口气吃下许多羊肉,脸上有种特别满足的神情。

    “皇后,朕对不起你,让你受了很多的欺辱,是朕无能,竟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儿。”

    从来没有听丈夫说这么多体贴入微的话,羊皇后感动又是惊讶,以至于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

    难道皇帝一直以来都是装傻吗?能讲出如此极富同情心的话,这哪里是蠢笨。

    “陛下,臣妾……”

    羊皇后,还没说谢,只见惠帝额头大汗珠,脸上浮现极端痛苦的表情。

    司马衷捂着肚子,他感觉到剧烈的腹痛,接着开始恶心呕吐,竟吐出血红色的泡沫。

    皇后惊慌失措,她深呼吸,努力稳住心神:

    “御医……”

    御医们匆忙赶来时,宫里已乱作一团。

    司马衷躺在羊皇后的怀里,他眼窝下陷,皮肤弹性消失,脉搏细弱,血压降低,已经休克晕厥。

    很快就没有了呼吸!

    “司马越用胡饼毒死了皇帝。”

    羊献容捂住了自己的樱桃嘴,她差点喊出来。

    她心内盘算,东海王司马越权倾朝野,对惠帝严加控制。除了他,谁敢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羊献容即令心腹武士太监们关闭宫门,她担心如果由皇太弟司马炽继位,他们的关系为叔嫂,自己就不能称为皇太后。便催前太子清河王司马覃入宫,想立他为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