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钱选正独自坐在家中等老婆孩子们从省城回来。他没有烧炕，而是插的电热毯，躺在床上看《赌神》。他刚喝口茶，电话响了，他打开免提，电话那边传来妻子的声音。
“屋子都打扫了吗？瓷片都擦了吗？”
“下雪呢。。。”他点根烟抽起来，
“下雪？我从腊八催到现在。。。你在家都干什么了？整天打牌？”
“闲了也剥剥玉米，扫扫雪。。。”
电话那边沉默许久，“你等我回去。。。”“爷爷。。。”
“哎呦，是我的大孙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爷爷呀。爷爷给你买了把机关枪。就等你回来玩。。。”
“别和他说话。。。”妻子挂点电话，
“喂。。。喂。。。”钱选抽口烟，“都成空巢老人了，还怕你回来。。。”
钱选的弟弟钱锦堂一家都在省城生活，每个房间的门都锁着，风卷起雪花在门口盘旋片刻便消失。
钱家过去便是韩家两兄弟，老三在外打工还未回来，但门开着，是他的爸妈在里面扫雪。房是新盖的，需要透气，老两口早上来打开门窗，晚上便关掉，每日如此。老大家比较复杂，当初老二韩华大学毕业，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选择当上门女婿。老大继承了老家的房子，本来生活也过得去。在韩华婚后五年的一天，他提着行李出现在家门口。他被退婚了，因为肝癌。他在土坯建成的老房里已生活半年了。眼下，韩华正在忍受嫂嫂的奚落。自从他被退婚回到家中便成了人见人烦的累赘。因为他终日只能躺在床上渐渐地连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今天他的药也吃完了。买药比起照料，对老两口来说更是问题。因为药确实太贵了。而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且不说老大的儿子马上要上小学，老三的房子才刚盖好。无论是装修还是家具都需要一大笔钱，而且老三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刚回来时，大家还能安慰安慰这位病人，说些暖心的话。时间一长，大家都觉得厌烦。“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兄弟之间，何况还有个大嫂。
“养个猪过年还能吃肉。。。”嫂子站在院里喊道。老两口连同老大也不敢说什么。这倒不是老大不爱自己的弟弟，而是确实没办法。已经半年了，家里的积蓄都被老二花的干干净净。就连孩子的学费家里的开销也是妻子向娘家借的。没有硬气的条件，只能低头忍着。
“要死就死，要活就活。不死不活算哪回事。。。”
这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是事实。当初老二刚回来时，大家还是满怀希望，即便不能康复也能照顾自己。从市医院到省医院，从BJ上海到深圳广州。钱是花了不少，但效果却不明朗。家里再也没有钱去寻找康复的希望，只能任由韩华躺在家里靠吃药维持生命。病来如山倒，短短两个月，韩华从早先的120斤瘦的皮包骨头，四肢的关节清晰可见。老两口看着孩子忍不住哭泣。能借的钱也都用来买药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人都是容易被影响的，尤其是身边的人。老大媳妇对这个小叔子是受够了，恨不得他马上死。“哭什么哭，他死了对大家都好。原本好好一个家，有吃有穿。这倒好，都得借钱过日子。。。”渐渐地，老两口老大也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们也希望老二快点死，但得死的自然，死得其所。所以老二的药一直没有断过。最近，大家都不愿在进屋看他，除了刺鼻的腐臭气味外，看垂死之人是让人恐惧又痛苦的。只有不懂事的小侄子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会跑进屋，和他的二叔说说话。
韩华何尝不知道家里的处境，然而自杀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他仍在渴望奇迹，哪怕大家都抛弃了他。见家人们都出去后，他艰难的拿起手机，但他的手机已经欠费很久了。只能靠不稳定的WiFi和世界取得一些联系。他的床上摆满药盒，被褥也黄的明显。
“二叔。。。”小侄子探出头来，“他们都出去了。。。”小男孩满心欢喜跑到床前，“昨天的故事。。。”
“妈妈看见会打你的。。。快回去。。。”
“故事。。。昨天的故事。。。”小孩喊起来。。。
“好好。。。”韩华忍不住长咳，“说到哪里了？对，天下起大雪。王子。。。他看不到城堡，被困在树林里。。。”
“树林里有大树精。。啊。。。”小孩想象自己就是大树精，伸出胳膊。
“是有大树精，但王子有利剑，不怕树精。他寻找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出路，最后就坐在地上想等雪停了再救公主。。。”
“雪会停吗？已经下了三天了。。。”小男孩看看窗外的大雪，“他会冻死，公主会被乌鸦绑走的。。。”
“是呀，他不知道雪什么时候停，但一刻也不能等下去。他。。。他听见了公主的呼唤。。。对，听见了公主的呼唤。。。”韩华那双深陷于眼眶的眼睛看了看窗外，
“他听不见。。。城堡那么远。。。”
“公主在内心呼唤他，这是魔法。就像树精可以移动那样。他在内心听见公主的呼唤，把走的路都坐上记号，最后终于走出树林，然后驾驶小船来到城堡。。。”韩华又咳了几声。
“叔叔喝水。。。”小男孩把玻璃杯端到韩华面前，这水杯是他妈妈故意放远的。
韩华想摸摸孩子，伸出如枯枝的胳膊悬在空中许久，但还是忍住了。“他见到了巫婆，巫婆对他说，勇敢的王子，我可以赐予你永生的力量，让你永远年轻，你会拥有无数的漂亮公主。只要你放弃楼上的公主。如果你是王子，你会怎么选。”
“我选永远年轻，选择许多公主。。。”小男孩笑着说道。
“是呀，大多数都会选择永远年轻。可王子选择拯救公主，你知道为什么吗？”韩华艰难的挪动身体。
小男孩摇摇头，
“因为人一旦丢弃某些东西，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这时门帘被风吹起，桌上的纸片散落一地。
“那是什么东西呢？”
“那得你自己去寻找。。。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小男孩看了看二叔说道，“宋玉阿姨。。。”
听到前妻名字，韩华心头一颤，“她。。。她怎么了？”
“她和一个叔叔拉手。。。”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韩华的声音大了许多，随后感到头晕目眩，
小男孩有些害怕，“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看见了。。。”小男孩随即跑出房间。
韩华忽然大笑起来，仰天长啸。眼泪顺着眼眶一滴滴落下。
路的另一边，孙诚家的对面便是李立家。李立家只有前面两间房子是砖瓦房。当初李立是攒够了钱准备盖房的，房子开盖不久，母亲就脑溢血住院了。经过抢救，命是保住了，但钱也花的差不多了。而且每天都得吃降压药。没得办法，只能先盖这么多。等有钱了再继续盖。这两间砖瓦房一间是李立的卧室，一间是厨房。李立的母亲习惯睡炕，所以还住在老房里。
眼下，李立在县道铲雪，老母亲在听收音机。
李立家向西便是王氏三兄弟，王一如已经去世，大勇整天不沾家。大勇的母亲被女儿接去，以免再被大勇气出好歹来。二器呢，每天中午出去谈生意，半夜回家。杨氏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对丈夫不甚放心。杨氏和若男正躺在热炕上睡大觉。三立一家在县城生活，只有祭祖时才会回来。再向西是张家六兄弟，他们和老张算是远亲，来往的也少。张家六兄弟都勤快踏实，打牌也不去麻将馆，而是在自家屋子。
这个村庄位于上面的就是这些人家，算是一个小队。其他的顺着一条缓坡向西北角折去，那里更靠近县道，地势也更平坦。住户也多，张氏六兄弟的儿子们的新房都在那里。虽说是一个村，但那边的人们很少过来，他们也很少过去。
“屋子都打扫了吗？瓷片都擦了吗？”
“下雪呢。。。”他点根烟抽起来，
“下雪？我从腊八催到现在。。。你在家都干什么了？整天打牌？”
“闲了也剥剥玉米，扫扫雪。。。”
电话那边沉默许久，“你等我回去。。。”“爷爷。。。”
“哎呦，是我的大孙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爷爷呀。爷爷给你买了把机关枪。就等你回来玩。。。”
“别和他说话。。。”妻子挂点电话，
“喂。。。喂。。。”钱选抽口烟，“都成空巢老人了，还怕你回来。。。”
钱选的弟弟钱锦堂一家都在省城生活，每个房间的门都锁着，风卷起雪花在门口盘旋片刻便消失。
钱家过去便是韩家两兄弟，老三在外打工还未回来，但门开着，是他的爸妈在里面扫雪。房是新盖的，需要透气，老两口早上来打开门窗，晚上便关掉，每日如此。老大家比较复杂，当初老二韩华大学毕业，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选择当上门女婿。老大继承了老家的房子，本来生活也过得去。在韩华婚后五年的一天，他提着行李出现在家门口。他被退婚了，因为肝癌。他在土坯建成的老房里已生活半年了。眼下，韩华正在忍受嫂嫂的奚落。自从他被退婚回到家中便成了人见人烦的累赘。因为他终日只能躺在床上渐渐地连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今天他的药也吃完了。买药比起照料，对老两口来说更是问题。因为药确实太贵了。而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且不说老大的儿子马上要上小学，老三的房子才刚盖好。无论是装修还是家具都需要一大笔钱，而且老三已经到了结婚的年纪。刚回来时，大家还能安慰安慰这位病人，说些暖心的话。时间一长，大家都觉得厌烦。“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兄弟之间，何况还有个大嫂。
“养个猪过年还能吃肉。。。”嫂子站在院里喊道。老两口连同老大也不敢说什么。这倒不是老大不爱自己的弟弟，而是确实没办法。已经半年了，家里的积蓄都被老二花的干干净净。就连孩子的学费家里的开销也是妻子向娘家借的。没有硬气的条件，只能低头忍着。
“要死就死，要活就活。不死不活算哪回事。。。”
这话虽然不中听，却也是事实。当初老二刚回来时，大家还是满怀希望，即便不能康复也能照顾自己。从市医院到省医院，从BJ上海到深圳广州。钱是花了不少，但效果却不明朗。家里再也没有钱去寻找康复的希望，只能任由韩华躺在家里靠吃药维持生命。病来如山倒，短短两个月，韩华从早先的120斤瘦的皮包骨头，四肢的关节清晰可见。老两口看着孩子忍不住哭泣。能借的钱也都用来买药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人都是容易被影响的，尤其是身边的人。老大媳妇对这个小叔子是受够了，恨不得他马上死。“哭什么哭，他死了对大家都好。原本好好一个家，有吃有穿。这倒好，都得借钱过日子。。。”渐渐地，老两口老大也有了这样的想法。他们也希望老二快点死，但得死的自然，死得其所。所以老二的药一直没有断过。最近，大家都不愿在进屋看他，除了刺鼻的腐臭气味外，看垂死之人是让人恐惧又痛苦的。只有不懂事的小侄子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会跑进屋，和他的二叔说说话。
韩华何尝不知道家里的处境，然而自杀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他仍在渴望奇迹，哪怕大家都抛弃了他。见家人们都出去后，他艰难的拿起手机，但他的手机已经欠费很久了。只能靠不稳定的WiFi和世界取得一些联系。他的床上摆满药盒，被褥也黄的明显。
“二叔。。。”小侄子探出头来，“他们都出去了。。。”小男孩满心欢喜跑到床前，“昨天的故事。。。”
“妈妈看见会打你的。。。快回去。。。”
“故事。。。昨天的故事。。。”小孩喊起来。。。
“好好。。。”韩华忍不住长咳，“说到哪里了？对，天下起大雪。王子。。。他看不到城堡，被困在树林里。。。”
“树林里有大树精。。啊。。。”小孩想象自己就是大树精，伸出胳膊。
“是有大树精，但王子有利剑，不怕树精。他寻找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出路，最后就坐在地上想等雪停了再救公主。。。”
“雪会停吗？已经下了三天了。。。”小男孩看看窗外的大雪，“他会冻死，公主会被乌鸦绑走的。。。”
“是呀，他不知道雪什么时候停，但一刻也不能等下去。他。。。他听见了公主的呼唤。。。对，听见了公主的呼唤。。。”韩华那双深陷于眼眶的眼睛看了看窗外，
“他听不见。。。城堡那么远。。。”
“公主在内心呼唤他，这是魔法。就像树精可以移动那样。他在内心听见公主的呼唤，把走的路都坐上记号，最后终于走出树林，然后驾驶小船来到城堡。。。”韩华又咳了几声。
“叔叔喝水。。。”小男孩把玻璃杯端到韩华面前，这水杯是他妈妈故意放远的。
韩华想摸摸孩子，伸出如枯枝的胳膊悬在空中许久，但还是忍住了。“他见到了巫婆，巫婆对他说，勇敢的王子，我可以赐予你永生的力量，让你永远年轻，你会拥有无数的漂亮公主。只要你放弃楼上的公主。如果你是王子，你会怎么选。”
“我选永远年轻，选择许多公主。。。”小男孩笑着说道。
“是呀，大多数都会选择永远年轻。可王子选择拯救公主，你知道为什么吗？”韩华艰难的挪动身体。
小男孩摇摇头，
“因为人一旦丢弃某些东西，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这时门帘被风吹起，桌上的纸片散落一地。
“那是什么东西呢？”
“那得你自己去寻找。。。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小男孩看了看二叔说道，“宋玉阿姨。。。”
听到前妻名字，韩华心头一颤，“她。。。她怎么了？”
“她和一个叔叔拉手。。。”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韩华的声音大了许多，随后感到头晕目眩，
小男孩有些害怕，“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看见了。。。”小男孩随即跑出房间。
韩华忽然大笑起来，仰天长啸。眼泪顺着眼眶一滴滴落下。
路的另一边，孙诚家的对面便是李立家。李立家只有前面两间房子是砖瓦房。当初李立是攒够了钱准备盖房的，房子开盖不久，母亲就脑溢血住院了。经过抢救，命是保住了，但钱也花的差不多了。而且每天都得吃降压药。没得办法，只能先盖这么多。等有钱了再继续盖。这两间砖瓦房一间是李立的卧室，一间是厨房。李立的母亲习惯睡炕，所以还住在老房里。
眼下，李立在县道铲雪，老母亲在听收音机。
李立家向西便是王氏三兄弟，王一如已经去世，大勇整天不沾家。大勇的母亲被女儿接去，以免再被大勇气出好歹来。二器呢，每天中午出去谈生意，半夜回家。杨氏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对丈夫不甚放心。杨氏和若男正躺在热炕上睡大觉。三立一家在县城生活，只有祭祖时才会回来。再向西是张家六兄弟，他们和老张算是远亲，来往的也少。张家六兄弟都勤快踏实，打牌也不去麻将馆，而是在自家屋子。
这个村庄位于上面的就是这些人家，算是一个小队。其他的顺着一条缓坡向西北角折去，那里更靠近县道，地势也更平坦。住户也多，张氏六兄弟的儿子们的新房都在那里。虽说是一个村，但那边的人们很少过来，他们也很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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