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篇之抉择

    父母在也无力支撑五个孩子高昂的学费，生活在逼良为娼，所以，经过商量，他们决定，在我初三开学那年，让姐缀学帮补家计。哪管她当时考了当地最好的中学，哪管她的成绩一直排名全级前十。女孩子，读的在多书，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了。他们这样想吗？

    我无法忘记那时她哀伤的表情，失去光彩的眼神，整个身体一下子萎缩了下来，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整整一天。

    在这发生之前，我察觉到蛛丝马迹，于是对父亲说，阿爸，我不读了，让姐读吧，我出来打工。

    父亲狠狠瞪了我一眼，咆哮道，闭嘴。

    我立刻胆怯，我害怕他。

    深夜，我立在房门外，万物皆静，透过门我仿佛看见姐蒙着枕头流泪，身体痛苦的卷成一团。她心有不甘，她虽然知道父母不容易，可读书是她的理想，她的人生，那是她的全部。而我又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能做，我无能为力。我秃废坐下，把头埋在膝间，任由伤感落下，姐，让我分担你的眼泪吧。

    开学前几天，姐做出決定，离开伤心地，坐上了大巴回老家打工，寄宿在小姑家。

    她不想看见父母，临走时她对弟弟妹妹就说了一句要努力学习，头也不回的走了，在我脑海留下寂寥的背影。

    在见到她已是一年后的事。

    开学第二天，姐班主任打来电话，问姐干嘛没去学校，父亲回了一句，没钱给她读了，就挂了电话。料不到该晚上，班主任在姐同学指路下寻到了家，父母受宠若惊，忙让座倒水。

    班主任是个面目慈祥的女人，戴着眼镜，苍白的发鬓带着一身书香气。她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为什么？娟她人呢？”，

    母亲望向父亲，父亲沉默好一会，从烟盒抽出一支烟，向班主任示意，班主任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点着烟，父亲深深吸了一口，两道浓浓的雾从鼻孔无奈喷出。他低下头，向班主任诉说生活的压力，一个人怎样养活七张嘴，一个人怎样负担孩子们的学费……

    班主任没插一句话，静静的听着，母亲在旁默默擦泪。

    最后，班主任扫了一眼客厅简洁的家具，站起来，微一鞠躬，道，“娟是个品德优良的学生，不让她上学实在太可惜了，希望你们多多考虑，保重”，说完转身离开，父母赶紧起身相送。

    隔天早上，母亲在整理姐房间的时候，在枕头下发现了个小纸盒，打开的瞬间她泪崩了。

    中午父亲回来，母亲把纸盒摆在他面前，只说了句，你女儿的，然后哭着离开。

    父亲打开纸盒那一刹，我看到他身体猛然颤抖，抬头闭上眼睛，鼻子在抽搐。

    我望过去，纸盒里是一张一张的零钱，五角，一元，两元，五元，十元，把纸盒里的空间覆盖的满满的。这是父亲给姐的早餐钱，零花钱，她舍不得用舍不得吃，饿着肚子把它存起来，想报名的时候拿出，好减轻他们哪怕一点点的负担，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看到钱里那罪恶的灿烂笑容。

    晚上，班主任又来电话，说她已经跟校长沟通过了，校长愿意让姐免费上学，他不想浪费一个人才。

    父亲忍受良心的冲击，道德的鞭打，红着眼，衷心说了声非常感谢。

    挂了电话，点了支烟，他在挣扎，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赶紧拔通小姑家的电话，让小姑让姐来听。

    良久才听到姐“喂”了一声，父亲向她讲述班主任为她所做的一切，他永远感谢她。最后，父亲流泪了，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的男儿泪。第一次是对不起母亲，第二次是对不起女儿。

    “女儿啊，回来吧！我们不要人家施舍，阿爸给你钱读书，供你读大学，供你读博士。回来吧，阿爸对不起你…”，眼泪滴在话筒上清晰可听。

    我红着眼想象姐在电话的另一端，流着同样的泪，比我们更伤心，更苦楚。

    父亲的哀求起不了作用，姐拒绝了，她有她的自尊，她不需要父亲的同情，也不需要别人的施舍，一些事错过了就不需要回头。

    我懵了，很不明白姐为什么这么倔强，可以在读回书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吗？

    过了多年，姐死了后所发生的事情，我才笑着明白，

    哀大莫过于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