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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西市买布

    西殿外的长廊前,站着一排举着照明火把的禁卫,看到俩人到来,两个站在殿门口值守的禁卫,赶忙推开西殿的大门。

    嘎吱……伴随着大门开启的声响,俩人并肩走进了殿内。

    “啊呀……”陈璎和陈圭刚一走进去,殿内那些已经从昏睡中醒来的女童,就如同一只只受惊的小鹿,一边惊恐地叫喊,一边四处逃窜,殿内刹那间变得无比混乱。

    混乱间,陈圭还见到有几个小家伙,被乱闯乱撞的人流挤压摔倒在坚硬的地上。

    “乖乖,莫怕,姐姐不是坏人,不要乱跑,小心摔伤!”陈圭害怕混乱中会发生踩伤,甚至是踩死的祸事发生,连忙开口大喊,试图使局面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惊恐逃窜的女童紧缩成大大小小十几团,躲避在殿内四周的边边角角,陈圭没有理睬她们,赶忙招呼着陈璎一起上前,将那些摔倒在地上后起不来的女童扶起。

    “阿圭,这娃娃不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吗?”陈璎扶起一个女童后,大声朝陈圭喊道。

    陈圭闻言,拽着刚被她扶起就想要逃跑的女童,蹲着挪步到陈璎身旁,借着火光,她看到了一张精致怜人的小脸,正是俩人先前在西市遇见的要作价八百钱出售的小女娃。

    “小家伙,可还记得姐姐吗?”陈圭微笑着抚摸她的小脑袋。

    小家伙和陈圭对视了一眼,胆怯的她,顿时被吓得低下了头,过了没多久,又抬起头来,轻轻地点了下脑袋。

    陈圭一喜,忙说道:“乖乖,来到姐姐这里就不用害怕了,这里是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说着,陈圭把怀中的女童塞给了陈璎,脱下身上的兔裘给这个小家伙披了上去。

    小家伙身形幼小,宽大的兔裘一披上去,直接遮掩住她整个身体,连赤裸的小脚丫都隐藏在兔裘之内。

    陈圭觉得好笑,正想和她说几句玩笑话,缓和一下她的情绪,没想到刚碰到她的手臂,小家伙突然后退了几步,瘪起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叫了声:

    “疼……”

    疼?陈圭此时的注意力全在这小家伙身上,听到她喊疼,连忙关切地问道:

    “乖乖,哪里疼了,是不是刚刚摔伤了?”

    小家伙看了陈圭一好一会,才默默点了下头,但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陈圭愣了一下,又追问了几句,但是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肯说话了。

    她一着急,把兔裘拿了下来,将小家伙身上的麻衣拉下肩膀,火光一闪而过,照出小家伙手臂上一大块青紫色的淤痕。

    “天啊,怎么会这样!”陈圭将小家伙身上的衣物全部脱掉,发现她手臂,胸口,背上,屁股,大腿,浑身上下除了脸,全都分布着大小不一的淤痕!

    她无法想象,自己只是被短杖打了下屁股就疼得走不了路,这小家伙浑身上下这么多恐怖伤痕,该得有多疼啊!

    想到这里,陈圭猛地站了起来,环视了下四周蜷缩在角落的女童,心中不由得担忧起里面是否也有和这小家伙一样满身是伤的存在。

    陈璎把剩下的女童扶起来后,走了过来,见到小家伙身体上的情况,顿时惊呼道:

    “阿圭,她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陈圭低头看了小家伙一眼,见她呆立着浑身发颤,连忙把兔裘重新给她披了上去,接着她对着陈璎说道:

    “阿璎,你去让许、原两位女史带一些女宫人过来帮忙,顺便带上禁卫去把我先前带来的被服搬过来,现在天冷,她们有些身上还只穿着单衣,要赶紧给她们换上干净的御寒衣裳,她们岁数太小了,要是冻病就麻烦了。”

    “哦好,我这就去。”陈璎没有迟疑,大步出了西殿,“焦衍,你带点人跟我去搬东西。”

    陈璎走后,陈圭在原地等了就一会就不耐烦了,心中焦急,就想过去试着能不能先和那些娃娃说说话。

    她刚向那些娃娃聚集的角落走了没几步,就见到粗大的殿柱后面一抹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惊得她下意识发出喝问:

    “是谁?出来!”

    一个穿着红袍的女子从殿柱后走出,朝着陈圭伏身稽首行礼道:

    “奴,拜见大人。”

    成年女子?陈圭平复了下心态,皱眉说道:“起来,过来回话。”

    “喏。”那女子用悠扬的声音应了一声,起身莲步从阴影走到火光下,来到陈圭面前。

    陈圭端详着那女子,只见她身穿红色锦衣长袍,头插玉簪,面施粉黛,一双勾人桃眼,一对细长柳眉,琼鼻小嘴,杏脸桃腮,从相貌到气质再到那娇媚的神态,一看就是让男人把持不住的娇美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了确保救人计划的顺利施行,陈圭一开始就和陈璎就定下了只救小孩,不管其他的行动纲领,现在这里却出现一个成年女子,这让陈圭感到疑惑。

    “奴名叫锦儿。”那红衣女子摇头道:“奴也不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奴一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在这……大厅里面。”

    阿璎真不靠谱!陈圭腹诽了陈璎一句,没打算继续交谈,大步超过锦儿,头也不回地朝她喊了句:

    “过来帮忙。”

    “喏!”锦儿闻言,提起裙摆,小跑跟了上去。

    “啊呀……”陈圭刚走过去还没说话,那些缩在角落的女娃娃们就又惊叫着逃窜了起来,混乱中,她抓住了一个女娃,想都没想,就把那女娃身上的衣物全部脱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伤痕,才重新把衣物给女娃穿上,然后交给跟在她身后的锦儿看管。

    接着她如法炮制,又接连逮了五个女娃进行检查,见她们身上都没伤痕,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锦儿一个人也没办法看住多少个女娃,而且每逮住一个女娃都会引起不小的混乱,恐慌的情绪也向其他角落蔓延,引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害怕发生意外,陈圭只得先选择停手作罢,等人手充足再继续。

    “你是玉人坊的人?”暂时闲下来的陈圭,拥着小家伙倚靠在殿柱上,朝锦儿随口问道。

    “奴是玉人坊兰翠院的姑娘。”锦儿微微躬身回话。

    陈圭指着角落的那些女娃娃们道:

    “也是和她们一样,家里穷被卖到玉人坊的?”

    锦儿摇头否认道:

    “并非如此,奴的父亲原乃摇光乡府中的小司狱,只因犯下大错,不仅被判腰斩,更连累家中亲眷被贬为隶奴,小人那时才九岁,便被送去玉人供各院挑买。”

    “买做娼妓胚子?”陈圭语气有些无奈,她向来不忿这些事情。

    “是的,这是坊中各院都争着做的事情。”锦儿面露凄苦,“每家院子每年都会尽力多挑买些相貌出色的女娃进行调教,待到一定的年龄,就会将其装扮成最美的花魁,召集诸多富贵子弟进行拍卖……哼哼……”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开始低头抽泣起来。

    “别哭,既然把你带出来了,你就留在这里干活吧,等过个几年再给你找个夫君,成个家,再安心过日子。”陈圭不耐烦地摆了下手。

    “奴拜谢大人的大恩!”锦儿一听到陈圭的话,顿时破涕为笑,再次稽首行礼。

    “起来,留你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别动不动就跪拜,也别叫我大人,叫君女,你也别自称奴,称我就行,我甚厌恶这些繁杂之礼。”陈圭笑着将锦儿从地面上拽了起来。

    “君女……锦儿明白了。”锦儿将自称改为自己的名,她出生官宦之家,自然明白君女代表的是封君之女,只觉得自己万分幸运,沦落腌臜之地多年,临被售卖时,却幸运地被救出了炼狱深渊。

    “对了,玉人坊内可会虐打女娃?”陈圭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揽过披着兔裘的小家伙。

    锦儿猜到陈圭话中之意,摇头解释道:

    “君女,这些被各院挑买下来的娃娃金贵得很,是不舍得打的,只有那些年龄大的进去了,不听话,才会被院里动用刑罚,以前院子里也有过刚买下来的胚子,没过几天就病死了的情况,但是小孩子病死很正常,也没人往这方面想,现在想来……她们身上的伤痕应该是被买之前就留下的。”

    听到玉人坊不打娃娃,陈圭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最起码这么多娃娃里面像小家伙一样受重伤的应该不会太多,但听到这些伤害是被卖之前就存在的,她既愤怒又心疼,无法接受这么小的孩子要被那样狠心的对待!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陈圭又尝试了几次和女娃娃们进行对话无果后,陈璎带着两个女官和十个宫人,以及搬运被服的禁卫回到了西殿。

    人手一充足,陈圭快速地将宫人和禁卫分成四组,第一组宫人负责查看娃娃们的身体并替她们更换御寒的衣物,接着送给第一组禁卫暂时看管起来不要乱跑,另外第二组宫人负责安抚那些害怕的娃娃,而剩下的一组禁卫则负责把乱跑的娃娃逮起来送给第一组检查身体。

    人一动,无法沟通的小娃娃们不明所以,又开始惊叫着逃窜起来,面对两百多个不停哭闹的娃娃,众人听得头脑发胀,最后还是陈璎想了个办法奏效,让北宫内的庖厨起来烹制食物,让美味的食物安抚这些情绪不安的小家伙,也让事情能够相对有序地进行下去。

    由于陈圭的预算失误,导致许多娃娃没有御寒的衣物可以更换,最终只能暂时让剩下的娃娃一人先披着一张厚实的被子,等天亮再去购置被服过来。

    一直忙碌到天快亮的时候,众人才将事情全部办完,一共一百九十七个娃娃中,有二十三个身上带有不同程度的淤痕,最严重的莫过最开始那个小家伙,淤痕浑身上下都有,见之令人触目惊心,最轻的一个只在手臂和大腿发现了几处新添不久的淤痕。

    “阿璎,得去叫医师过来看一下才行。”陈圭见她们年龄小,担忧会有点什么内伤,觉得不能草草敷药了事。

    陈璎朝殿外喊道:“焦衍,快派人去请医师来北宫看病。”

    “喏!”一直守在殿外的焦衍,朝陈璎拱了下手后,领命离去。

    焦衍刚走不久,就见一个禁卫匆忙赶来上报说:

    “禀世女,章青卒长令属下来报,君上差宫伯来北宫传诏,此时已进宫门,正往正殿而去。”

    来了!俩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多话,陆续起身走出西殿,疾步往正殿赶去。

    对俩人来说,前几日的西市之行,陈悠全程了如指掌,她们稍加推理,便明白俩人的行程肯定是被人全程监视的,只不过她们没有发现而已。

    因此,在制定救人计划的时候,俩人知道去玉人坊抢人的事情是一定会陈悠被发现的,只是为了救那些娃娃,她们宁愿选择先做了再说,最多事后再挨一顿打就是了。

    对陈悠会派人来传唤她们这件事情,俩人心里一开始就有准备,所以并没有什么意外。

    当俩人来到正殿时,宫伯连伯正站立在大殿中央,微笑着面朝殿外,等待着俩人的到来。

    “嗷嗷……”在他的脚下,脑斧的一只前爪按在他的鞋面上,另一只前爪不停的扒拉着他的裤腿,进行撕咬。

    “乖乖,这样不乖哦!”陈圭立马走上前去,抱起脑斧对着它圆滚滚的虎头轻轻地拍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把它抱在怀里。

    “连伯,我知道你是来干嘛的。”陈璎直截了当的说,“肯定是我娘让你来叫我们去受罚的,走吧,我们这就跟你去大丘宫。”

    连伯微笑着摇摇头道:“世女,君上只让老臣带一句话给两位,并没有下诏命两位入大丘宫受罚。”

    “嗯?”陈璎有些不敢确信,“我娘没让我们去受罚,就让你带一句话给我们?”

    “正是。”连伯脸色突然一黑,模仿起陈悠威严的语气,“你们这两个丫头,给我听好了,只此一次,下次再犯,我非得把你们的屁股打肿不可!”

    传完君令,连伯就走了,可俩人却还有些发愣。

    本来她们已经做好受罚的准备了,毕竟调动禁卫进乡抢人,往小了说,这是在劫掠,往大了说,说不定会造成全城的恐慌,无论大小,都不是可以被轻易放过的事情。

    可偏偏陈悠只让连伯过来传了一句听上去杀气腾腾,却没有让人感到害怕的话语,这可让她们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干娘就这样放过我们了?”陈圭疑惑地看向陈璎,习惯性地抓挠着脑斧的下巴。

    “应该是吧。”陈璎有些不确定,“不管了,反正她是一国之君,说话一言九鼎,以后就算想后悔也不好否认的。”

    说完,她转身跑去屏风后面,抱出半睁着虎眼的霸王说道:

    “阿圭,我们把霸王和脑斧带去西殿,那些娃娃一见到它们,一定会喜欢的,这样就不会又哭又闹了。”

    “你先过去照料那些娃娃。”陈圭摇摇头,把闹腾的脑斧递给了陈璎,“我要先回上将军府一趟,昨日准备的被服不够,得赶紧再去西市采购一批过来。”

    “这事派人去办不就好了,你还要亲自去啊?”陈璎接过脑斧后,怕它逃走,用手臂把它紧紧夹住。

    “之前那批被服就是让管事去买的,太薄,而且布质也很粗糙,我不是很满意,再派人去买我不放心,我还是自己去一趟比较妥当。”陈圭朝陈璎摆了摆手,大步走出正殿。

    乘坐着来时的马车,陈圭返回了上将军府内苑的临湖园,简单用过阿菊准备的早膳,她来到了外府,调了二十个护卫陪同她前往西市进行采买。

    就在前几天,她已经征得母亲的同意,可以随时前往夏丘城内任何地方,不过前提要带上一定数量的护卫,以确保自身安全。

    到西市不久,陈圭就知道自己昨日错怪了那几个管事,她发现在西市根本找不到售卖成衣的铺子,就更别提幼童的衣裳了,在这个情况下能凑足一百套,现在看来他们是下了大力气去找的。

    细想之下,她也能理解这个情况,一般大户人家,家中都有专门为主人缝制衣物的绣娘,小门小户日子过得拮据,则会自己准备布料缝制被服,好节省额外的开支,这就导致成衣几乎没什么人会买,没有商铺售卖也是正常的。

    既然找不到售卖成衣的商铺,陈圭只能退而求其次,准备先购买一批合适的布料回去,然后再组织人进行裁剪缝制,这样虽然要多耗费不少时间,但可以根据那些娃娃的身形量身定制,最起码能让她们穿着能合身些。

    以蚕丝为主料衍生的一系列布料,由于价格过于昂贵的原因,首先被陈圭排除在这次的采购目标之外,剩下常见的布料只有棉和麻两种,而根据不同的制作工艺,这两类布料又被布铺分成冬夏两种,这两种内部又分为上中下三等,以便不同需求的客人挑买。

    和一般女子精通纺织工艺的不同,陈圭对纺织一事可以算得上是一窍不通,指望她从这方面为标准挑买合适布料是不可能的,尽管店内侍者很细心向她讲述布料不同等别之间的差别,但她完全构建不起对这方面的概念。

    最终,她选择了用手摸这种最简朴却很有效的方法,因为手感骗不了人。

    这下等冬布摸着像让管事买的被服,嗯,中等厚是厚,就是不够软,上等倒是又厚又软,就是这价格比下等的贵了快两倍……陈圭对着几种布料反复摸索了一阵子,心中倾向于采购一匹价格两千钱左右的上等冬布,于是向几个接待她的侍者询问道:

    “一匹布能做几件孩童的衣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