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九塔寺东街17号
池歌徐徐转醒时，时间刚过下午五点。
“醒了？”坐在一旁的沈远山放下书，扶了下滑落鼻梁的粗苯黑框眼镜，“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他没有穿那身黑色制服，而是换了一身素色的衬衫和方便活动的灰色运动裤，本就身体单薄的他配上这身衣服，看上去越发安静。
“感觉……”池歌摸了摸后腰，没有伤口，顿时松了口气，“挺好的，就是稍微有点晕。”
“晕是吗，呃，可能是贫血吧。”沈远山眼神飘忽，摸了摸鼻子。
“啊？”池歌一脸茫然。
“没什么，检查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沈远山收回眼神，“要喝点什么吗？有水，汽水和咖啡。”
池歌这才注意到自己此时已经离开了地下，正位于地上这间书店的二楼。
包间被轻薄镂花的木板单独隔开，透过左手边的窗户能看到外面的车水马龙，明亮的空间中有微弱的轻音乐流淌。
“不用了，后面还有什么事吗，比如给我发个哪儿都通的通行证，或者一箱杀伤性武器。”
池歌活动了下肩膀，比了个双枪的手势，“新手大礼包，懂我意思吧。”
“懂，但巧了，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要。”沈远山点了点头，然后放下书起身，“那就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下队长。”
池歌连忙跟上，顺手给秋甸发了条消息。
两人自二楼旁边的旋梯往下走，典雅平和的音乐声逐渐清晰了起来，还有那种陈年书籍堆积在一起的奇异香味萦绕。
这队长还是个文艺青年，池歌心想。
“沈远山，你们队长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和禁忌吗？会不会上来问我最近在看什么书，如果我说看的都是漫画和地摊小说他就会说我粗俗那种……”池歌低声问道，多少有些慌张。
难得有个加入这种官方处理血石相关事件组织的机会，他不是很想倒在临门一脚。
“说你粗俗？”沈远山愣了一下，轻咳一声，“咳，没有，不会，他人很好的你不用紧张。”
“那你咳嗽啥？”池歌狐疑。
“咽炎。”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下楼梯，来到了一楼，原木地板，中间是一整块的深色地毯，两侧高且宽的书柜异常扎眼。
收银台里并没有人，之前他们是从左面的门进入地下，而这次沈远山带着池歌推开了右面的门。
一进门，池歌就看到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正在坐在里侧的椅子上，戴着耳机，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双手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和鼠标，然后突然停下开始咣咣咣砸桌子，满嘴粗言秽语。
池歌看了一眼电脑屏幕，0/12/2。
“做巡游者，压力很大吧。”池歌扭过头，有些同情地看着沈远山。
“还好，还好。”沈远山深深吐了一口气，“队长！”
“一群扑街脑子都……啊？”听见响动的唐肃摘下耳机，看向两人，“来啦，正好刚打完一盘。”
说着他站起身走了过来，相当热情地朝池歌伸出了手，脸上满是笑容，和刚刚那个无能狂怒的男人判若两人。
“你好啊，我是素城巡游者的队长，唐肃，你叫我老唐就行，跟远山一样叫我队长也行。”
池歌仰头看着这个身高估计得有两米的壮汉，和他握了握手。
“你好，我是池歌，我是来当狗的。”
“当……”唐肃皱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来，“你是说红鬣狗计划吧，看来远山已经对你之后的任务有所安排了，来，坐下谈。”
池歌在屋里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沈远山则很有选择性地瘫在一把沙发椅上，唐肃瞟了他一眼，从桌子抽屉里拿出几份一式两份的合同。
“你成年了吧？”唐肃把合同交给池歌，随口问道。
“呃，还差几个月。”听到这话池歌有些忐忑，“这儿也受未成年人保护法限制吗？我倒是知道几家卖假证的，就是看你这儿认不认……”
“法律管不到我们这儿。”躺在沙发椅上的沈远山懒洋洋地说。
“吹牛逼呢他。”唐肃看也没看沈远山，“不过那个未成年人保护法确实不用管，我就随口一问，这些给你的文件是工作条例、薪酬待遇和一些保密条款，你可以先看一下。”
“还有薪酬啊！”池歌大喜。
“有的，不过由于你目前是见习期，会少一点。”唐肃点点头，指导池歌打开其中一份文件指给他看，“月薪4000，是正式队员的80％，每月十号开资，可以现金，你也可以告诉后勤银行卡号直接给你打过去，每次出任务会根据任务难度和完成情况算绩效，另外还有补贴和风险补助，转正之后开始算工龄费，对这些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池歌美滋滋地看着合同里关于薪资待遇的部分，“早说有钱拿啊，早说我不早来了，我还以为沈远山要拉我做什么不正当活动。”
“喂，人格侮辱了。”沈远山的声音远远传来。
“那就签了吧，没签保密条款有些事不好说。”唐肃指了指桌上的笔，“留档一份，你自己拿一份，今天马上下班了，你的数据档案提交上去估计明天才能给你工作证。”
“有那工作证我就能素城畅行无阻了吗。”池歌一边签字按手印，一边兴致勃勃地问道。
“那倒不是，我们主要是拿来当门禁卡。”唐肃挠了挠头。
“有够实用的……好了。”池歌把签好字的文件交还给唐肃，唐肃稍作检查后把拆开的一份放在桌子上，另一份收进抽屉。
“欢迎你的加入，池歌小哥。”唐肃笑道，搓了搓手，结实的肌肉一阵滚动，“那么，言归正传，现在来聊聊‘红鬣狗’吧？”
他拿出一张白纸，用笔在上面勾画。
“先给你简单介绍几个基础概念，详细的之后会给你发相关手册。”
“首先，是红死症，如果患者抗过了血石粒子对神经系统的改造，对，事实上并不是损坏，而是改造，只是大部分人支撑不了这种非常极端的生理变化，而成功完成改造的患者则会进入红死症的第四阶段。”
唐肃写下红死症三个字，然后向后画出一条箭头，跟着写下红死魔。
“第四阶段，也称为成熟预备阶段，这时候患者将不可逆转地转化成血肉与血石所构成的怪物，具有血石外骨骼、新的生物结构等特性，在彻底逆转结束后除了保持一定的人形，已经和人类没有任何关系，它们难以消灭，破坏力巨大，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红死魔。”
正在这时，池歌出声打断了唐肃。
“可今天这个红死魔出现的太突然了，我之前从没听说过素城有什么进入第三阶段的患者，是从外地闯来的吗？”
“对我们的同僚要有点信心啊。”唐肃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笑容有些苦涩。
“素城的第三阶段患者不是没有，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有一些患者进入第三阶段，如果你有注意第一医院的话，你可以在里面找到一个叫‘特殊疾病防控中心’的部门，一般来说红死症患者都由他们接手，并在进入第三阶段后转入精神医院。
说着，唐肃的上身向前探了探，声音沉了下来，“但在三个月前，那些患者都消失了，无论是在家里、医院，还是精神病院，六号病人就是其中之一。”
“这……有人在收集第三阶段红死症患者？”池歌愣了一下，回忆起那个当街异变的猛男，一直很僵硬的的脸终于生动了起来，“他们要做什么，培养红死魔吗？”
“不知道，或者说，不一定。”唐肃捏了捏鼻梁，“我们也在调查这方面的内容，其实这就是红鬣狗计划的核心……好了，接下来这部分将涉及到保密条例的部分。”
“首先，以体内的血石粒子为基准，进入第三阶段后红死症患者会产生一种，用俗话来说‘血统压制’的效果，血石粒子浓度高的患者对于低的患者之间具有一种自发的上下级关系，我们暂时无法确认这是由于心理原因还是生理原因。”
“而在进入第四阶段，特别是彻底转化为红死魔后，红死魔们会产生一种我们称为‘高能血石依存症’的特性，俗称‘红瘾’，它们会追逐血石粒子并将一部分转化为血石结构的外骨骼，倘若长期没有血石的补充，它们整体的生物结构会逐渐崩溃，会像沙漠中渴死的旅人般逐渐死去。”
“但高能血石依存症，也只是一个阶段。”
唐肃幽幽地看着池歌，眼神却好像落在了他身后，落在了某种他幻想出的东西上。
“摄取足够的血石后，红死魔的体表特征将回归正常，而且理智会被返还，除非在皮下进行以诺瓦偏移率检测，否则完全无法区分红死魔与人类，除了需要定期继续摄入一定量的血石，它们与人类基本没有区别。”
“那我们直接提供足够的血石，把红死魔都转变到这个阶段不就行了？”池歌愕然，“理智都有了，这跟人类不就没差了吗。”
“不，我说的理智归返，不是人类的理智。”唐肃摩挲着椅子的把手，沉默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他们由人类转化而来，第一目标却是杀死人类，这个目标即使在他们重新获得理智后也不曾改变，他们有理智但感情匮乏，理智只是用来满足他们更强破坏欲的工具，这已经刻在了它们的基因里，呃……虽然我也不清楚它们有没有基因这东西。”
“总之，这些拥有完整思维能力的红死魔带来的危害你难以想象，听说过罗纳多大屠杀吗？将近十万人啊，年女老少无一幸存。”
不等池歌发问，他又继续说道：“事实上在进入成熟阶段后红死魔和人类已经不是一个物种了，他们是类似于血石寄生在人身上产生的生物，对于血石是否有自我意识上面也有很大的争执，毕竟这听上去太荒谬了，但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唐肃看着池歌，语气加重。
“红死魔想毁灭我们，那我们必须先弄死它们！”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响起了嗑瓜子的声音。
沈远山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瓜子，池歌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奶油味儿的。
“队长你太严肃啦，这样会没有女孩子喜欢的。”
沈远山一边嗑瓜子一边笑眯眯地点评唐肃。
“总之上面我讲的内容，你之后在巡游者的公开文件里都可以看到，当然，不能外泄。”
唐肃完全没有理沈远山，他前倾着身体，严肃地看着池歌，配合一身精壮的肌肉非常有压迫感。
“我明白。”池歌点头。
“嗯，另外有时候别听远山跟你胡扯，处决红死魔以及调查相关信息都是很危险的工作，事实上如果不是你有敏感者的身份，至少是要经过三个月的考察期和二到五年的培养期。”
“他也有培养期？”池歌指了指旁边老神在在的沈远山，此时的沈远山正半躺在沙发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报纸，就差一壶茶和一台收音机了。
“呃……”唐肃摸了摸脖子，含糊其辞道：“他跟你不太一样，或者说跟大多数人不一样。”
“那我的任务呢？”看到唐肃没有解释的意思，池歌也没有再追问。
“暂定是给你安排一位正式成员搭档，借由你敏感者的能力，以及正式成员的经验，在素城进行红死症患者失踪线索的调查，目前调查环节较薄弱的是旧城区，所以你接下来的工作也会在那里展开。”
池歌点了点头，他恰好住在旧城区，也省去了一些琐事。
“时间不早了。”唐肃看了眼手表，“刚刚和你讲的内容可能有些多，不过没有关系，明天你的搭档会联系你，到时候有什么不清楚的直接问他就好。”
“那你们那种武器我能用吗？那个黑色的立方体”池歌回忆起今天巡游者们处决红死魔时身边的黑色装置。
“黑色的立方体？”唐肃琢磨了一下，然后一拍大腿，“哦‘黑匣’啊，这个不行，每个‘黑匣’都是有独立编号的，有专门的使用者，而且调查任务一般也不会允许携带这种装备。”
“临时工不配呗。”池歌瞪着一双死鱼眼，语气中带着些不甘心。
唐肃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确实。”
“不过我们还是会给你准备必要的防身武器的。”他随后补充道，然后起身去后面的柜子里翻腾了一会儿，带回一把直径约4公分，长度10公分左右的棒状物和一本册子。
“微型血石抑制器Ⅳ型，三发充能，之后需要去D.R.C重新布置，听说是十五区的D.R.C弄出来的东西，原理好像是暂时提高血石粒子的惰性对红死魔造成类似休克的状态，具体操作流程和注意事项你看说明书吧，不是什么复杂玩意，我们一般叫它黑棒。”
池歌接过唐肃所说的黑棒，手感冰凉粗糙，暗槽里隐藏着几个按钮，尾端蚀刻着一串编号，但已经磨损了一部分。
“真碰到红死魔建议来一发赶紧跑路，黑棒杀不死红死魔的。”沈远山在旁边一边嗑瓜子一边提醒道。
“是的，红死魔非常危险，相信你今天也实际看到了，一般的武器对于它们基本没有什么破坏性。”
唐肃从沈远山手里抓了一把瓜子，重新坐下，“即使我们配备了有杀死红死魔能力的‘红光’，在无法确认具体核心在哪儿之前也很容易造成伤亡，而且红光需要极长的充能时间，充能结束不发射还会炸膛，妈的D.R.C就是一群废物，这么久也没研究出红光的原理。”
“深有同感。”沈远山重重地点了点头。
“产品经理和生产部门的矛盾。”池歌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环顾了一圈周围，“话说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我记得今天出现的巡游者还蛮多的。”
“当然不是。”唐肃说着也嗑起了瓜子，“地上的书店只是个装饰。你懂吧，装饰。”
“闲着也是闲着，其实关于之后的工作你不用担心，红死症患者其实并不多，而且基本都是相关行业的工作人员，比如说D.R.C的研究所啦，一些血石能源公司这样的。”唐肃宽慰道。
D.R.C的研究所。
池歌心头一动。
“队长，你知道本地D.R.C的前身吗？”
“本地D.R.C的前身？”唐肃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叫什么新型能源科察处，基本上D.R.C的各地分部都是收纳了当地类似的科研办公室，即使之前的方向不同现在也基本就在研究血石，毕竟大热嘛，而且还有上面的授意。”
“那当时的文件还能调出来吗？”池歌追问道。
“安心啦，这点小事我都能办到好吧。”沈远山嗑着瓜子抱怨道：“我怀疑你就是对我能力的不信任。”
池歌：“确实。”
唐肃：“确实。”
“啊这。”沈远山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一下。
“开玩笑的。”唐肃笑着摇了摇头，“就像远山说的，池歌，安心啦，我们这点能力还是有的，好歹我们也是有正经牌照的政府机构。”
池歌按耐住自己继续追问的冲动，安静地点了点头。
“好的大概情况都说的差不多了，那我们……”唐肃左右瞅了瞅，见没人说话，便大手一挥。
“下班！”
话音刚落，池歌便攥着黑棒，一脸懵逼地被突然生龙活虎过来的沈远山飞快拉出了书店。
“你这么着急吗？”池歌站在书店门口，愣愣地道。
“这会儿不跑我又要被他抓住加练健身了。”沈远山扶了下眼镜，眼神中带着回忆与后怕，“队长多少有点那什么，健身狂热，不用管他。”
然后他看了看天色，日头尚早。
“用我送你回家吗？这儿离你家还有段距离。”
“不用了。”
池歌摆了摆手，拿起手机看了眼十分钟前自己给秋甸发的消息，以及对面立刻回复的那个“收到！”的猫猫表情。
“我有专车。”
“嗯？”沈远山不明所以。
池歌放下手机，就看见远处秋甸正骑着电动车，戴了个哈士奇贴纸的头盔，兴奋地挥着手朝这里风驰电掣。
有够快的……
池歌心想。
他回头看了一眼书店，这家书店并没有招牌，外观是通体的黑色瓷砖，只有一块窄而长的金属板嵌在大门旁的墙上：
九塔寺东街17号。
“醒了？”坐在一旁的沈远山放下书，扶了下滑落鼻梁的粗苯黑框眼镜，“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他没有穿那身黑色制服，而是换了一身素色的衬衫和方便活动的灰色运动裤，本就身体单薄的他配上这身衣服，看上去越发安静。
“感觉……”池歌摸了摸后腰，没有伤口，顿时松了口气，“挺好的，就是稍微有点晕。”
“晕是吗，呃，可能是贫血吧。”沈远山眼神飘忽，摸了摸鼻子。
“啊？”池歌一脸茫然。
“没什么，检查结果出来了，一切正常。”沈远山收回眼神，“要喝点什么吗？有水，汽水和咖啡。”
池歌这才注意到自己此时已经离开了地下，正位于地上这间书店的二楼。
包间被轻薄镂花的木板单独隔开，透过左手边的窗户能看到外面的车水马龙，明亮的空间中有微弱的轻音乐流淌。
“不用了，后面还有什么事吗，比如给我发个哪儿都通的通行证，或者一箱杀伤性武器。”
池歌活动了下肩膀，比了个双枪的手势，“新手大礼包，懂我意思吧。”
“懂，但巧了，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要。”沈远山点了点头，然后放下书起身，“那就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下队长。”
池歌连忙跟上，顺手给秋甸发了条消息。
两人自二楼旁边的旋梯往下走，典雅平和的音乐声逐渐清晰了起来，还有那种陈年书籍堆积在一起的奇异香味萦绕。
这队长还是个文艺青年，池歌心想。
“沈远山，你们队长有什么特殊的喜好和禁忌吗？会不会上来问我最近在看什么书，如果我说看的都是漫画和地摊小说他就会说我粗俗那种……”池歌低声问道，多少有些慌张。
难得有个加入这种官方处理血石相关事件组织的机会，他不是很想倒在临门一脚。
“说你粗俗？”沈远山愣了一下，轻咳一声，“咳，没有，不会，他人很好的你不用紧张。”
“那你咳嗽啥？”池歌狐疑。
“咽炎。”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下楼梯，来到了一楼，原木地板，中间是一整块的深色地毯，两侧高且宽的书柜异常扎眼。
收银台里并没有人，之前他们是从左面的门进入地下，而这次沈远山带着池歌推开了右面的门。
一进门，池歌就看到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正在坐在里侧的椅子上，戴着耳机，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双手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和鼠标，然后突然停下开始咣咣咣砸桌子，满嘴粗言秽语。
池歌看了一眼电脑屏幕，0/12/2。
“做巡游者，压力很大吧。”池歌扭过头，有些同情地看着沈远山。
“还好，还好。”沈远山深深吐了一口气，“队长！”
“一群扑街脑子都……啊？”听见响动的唐肃摘下耳机，看向两人，“来啦，正好刚打完一盘。”
说着他站起身走了过来，相当热情地朝池歌伸出了手，脸上满是笑容，和刚刚那个无能狂怒的男人判若两人。
“你好啊，我是素城巡游者的队长，唐肃，你叫我老唐就行，跟远山一样叫我队长也行。”
池歌仰头看着这个身高估计得有两米的壮汉，和他握了握手。
“你好，我是池歌，我是来当狗的。”
“当……”唐肃皱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来，“你是说红鬣狗计划吧，看来远山已经对你之后的任务有所安排了，来，坐下谈。”
池歌在屋里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沈远山则很有选择性地瘫在一把沙发椅上，唐肃瞟了他一眼，从桌子抽屉里拿出几份一式两份的合同。
“你成年了吧？”唐肃把合同交给池歌，随口问道。
“呃，还差几个月。”听到这话池歌有些忐忑，“这儿也受未成年人保护法限制吗？我倒是知道几家卖假证的，就是看你这儿认不认……”
“法律管不到我们这儿。”躺在沙发椅上的沈远山懒洋洋地说。
“吹牛逼呢他。”唐肃看也没看沈远山，“不过那个未成年人保护法确实不用管，我就随口一问，这些给你的文件是工作条例、薪酬待遇和一些保密条款，你可以先看一下。”
“还有薪酬啊！”池歌大喜。
“有的，不过由于你目前是见习期，会少一点。”唐肃点点头，指导池歌打开其中一份文件指给他看，“月薪4000，是正式队员的80％，每月十号开资，可以现金，你也可以告诉后勤银行卡号直接给你打过去，每次出任务会根据任务难度和完成情况算绩效，另外还有补贴和风险补助，转正之后开始算工龄费，对这些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池歌美滋滋地看着合同里关于薪资待遇的部分，“早说有钱拿啊，早说我不早来了，我还以为沈远山要拉我做什么不正当活动。”
“喂，人格侮辱了。”沈远山的声音远远传来。
“那就签了吧，没签保密条款有些事不好说。”唐肃指了指桌上的笔，“留档一份，你自己拿一份，今天马上下班了，你的数据档案提交上去估计明天才能给你工作证。”
“有那工作证我就能素城畅行无阻了吗。”池歌一边签字按手印，一边兴致勃勃地问道。
“那倒不是，我们主要是拿来当门禁卡。”唐肃挠了挠头。
“有够实用的……好了。”池歌把签好字的文件交还给唐肃，唐肃稍作检查后把拆开的一份放在桌子上，另一份收进抽屉。
“欢迎你的加入，池歌小哥。”唐肃笑道，搓了搓手，结实的肌肉一阵滚动，“那么，言归正传，现在来聊聊‘红鬣狗’吧？”
他拿出一张白纸，用笔在上面勾画。
“先给你简单介绍几个基础概念，详细的之后会给你发相关手册。”
“首先，是红死症，如果患者抗过了血石粒子对神经系统的改造，对，事实上并不是损坏，而是改造，只是大部分人支撑不了这种非常极端的生理变化，而成功完成改造的患者则会进入红死症的第四阶段。”
唐肃写下红死症三个字，然后向后画出一条箭头，跟着写下红死魔。
“第四阶段，也称为成熟预备阶段，这时候患者将不可逆转地转化成血肉与血石所构成的怪物，具有血石外骨骼、新的生物结构等特性，在彻底逆转结束后除了保持一定的人形，已经和人类没有任何关系，它们难以消灭，破坏力巨大，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红死魔。”
正在这时，池歌出声打断了唐肃。
“可今天这个红死魔出现的太突然了，我之前从没听说过素城有什么进入第三阶段的患者，是从外地闯来的吗？”
“对我们的同僚要有点信心啊。”唐肃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笑容有些苦涩。
“素城的第三阶段患者不是没有，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有一些患者进入第三阶段，如果你有注意第一医院的话，你可以在里面找到一个叫‘特殊疾病防控中心’的部门，一般来说红死症患者都由他们接手，并在进入第三阶段后转入精神医院。
说着，唐肃的上身向前探了探，声音沉了下来，“但在三个月前，那些患者都消失了，无论是在家里、医院，还是精神病院，六号病人就是其中之一。”
“这……有人在收集第三阶段红死症患者？”池歌愣了一下，回忆起那个当街异变的猛男，一直很僵硬的的脸终于生动了起来，“他们要做什么，培养红死魔吗？”
“不知道，或者说，不一定。”唐肃捏了捏鼻梁，“我们也在调查这方面的内容，其实这就是红鬣狗计划的核心……好了，接下来这部分将涉及到保密条例的部分。”
“首先，以体内的血石粒子为基准，进入第三阶段后红死症患者会产生一种，用俗话来说‘血统压制’的效果，血石粒子浓度高的患者对于低的患者之间具有一种自发的上下级关系，我们暂时无法确认这是由于心理原因还是生理原因。”
“而在进入第四阶段，特别是彻底转化为红死魔后，红死魔们会产生一种我们称为‘高能血石依存症’的特性，俗称‘红瘾’，它们会追逐血石粒子并将一部分转化为血石结构的外骨骼，倘若长期没有血石的补充，它们整体的生物结构会逐渐崩溃，会像沙漠中渴死的旅人般逐渐死去。”
“但高能血石依存症，也只是一个阶段。”
唐肃幽幽地看着池歌，眼神却好像落在了他身后，落在了某种他幻想出的东西上。
“摄取足够的血石后，红死魔的体表特征将回归正常，而且理智会被返还，除非在皮下进行以诺瓦偏移率检测，否则完全无法区分红死魔与人类，除了需要定期继续摄入一定量的血石，它们与人类基本没有区别。”
“那我们直接提供足够的血石，把红死魔都转变到这个阶段不就行了？”池歌愕然，“理智都有了，这跟人类不就没差了吗。”
“不，我说的理智归返，不是人类的理智。”唐肃摩挲着椅子的把手，沉默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他们由人类转化而来，第一目标却是杀死人类，这个目标即使在他们重新获得理智后也不曾改变，他们有理智但感情匮乏，理智只是用来满足他们更强破坏欲的工具，这已经刻在了它们的基因里，呃……虽然我也不清楚它们有没有基因这东西。”
“总之，这些拥有完整思维能力的红死魔带来的危害你难以想象，听说过罗纳多大屠杀吗？将近十万人啊，年女老少无一幸存。”
不等池歌发问，他又继续说道：“事实上在进入成熟阶段后红死魔和人类已经不是一个物种了，他们是类似于血石寄生在人身上产生的生物，对于血石是否有自我意识上面也有很大的争执，毕竟这听上去太荒谬了，但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
唐肃看着池歌，语气加重。
“红死魔想毁灭我们，那我们必须先弄死它们！”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响起了嗑瓜子的声音。
沈远山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瓜子，池歌下意识吸了吸鼻子。
奶油味儿的。
“队长你太严肃啦，这样会没有女孩子喜欢的。”
沈远山一边嗑瓜子一边笑眯眯地点评唐肃。
“总之上面我讲的内容，你之后在巡游者的公开文件里都可以看到，当然，不能外泄。”
唐肃完全没有理沈远山，他前倾着身体，严肃地看着池歌，配合一身精壮的肌肉非常有压迫感。
“我明白。”池歌点头。
“嗯，另外有时候别听远山跟你胡扯，处决红死魔以及调查相关信息都是很危险的工作，事实上如果不是你有敏感者的身份，至少是要经过三个月的考察期和二到五年的培养期。”
“他也有培养期？”池歌指了指旁边老神在在的沈远山，此时的沈远山正半躺在沙发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报纸，就差一壶茶和一台收音机了。
“呃……”唐肃摸了摸脖子，含糊其辞道：“他跟你不太一样，或者说跟大多数人不一样。”
“那我的任务呢？”看到唐肃没有解释的意思，池歌也没有再追问。
“暂定是给你安排一位正式成员搭档，借由你敏感者的能力，以及正式成员的经验，在素城进行红死症患者失踪线索的调查，目前调查环节较薄弱的是旧城区，所以你接下来的工作也会在那里展开。”
池歌点了点头，他恰好住在旧城区，也省去了一些琐事。
“时间不早了。”唐肃看了眼手表，“刚刚和你讲的内容可能有些多，不过没有关系，明天你的搭档会联系你，到时候有什么不清楚的直接问他就好。”
“那你们那种武器我能用吗？那个黑色的立方体”池歌回忆起今天巡游者们处决红死魔时身边的黑色装置。
“黑色的立方体？”唐肃琢磨了一下，然后一拍大腿，“哦‘黑匣’啊，这个不行，每个‘黑匣’都是有独立编号的，有专门的使用者，而且调查任务一般也不会允许携带这种装备。”
“临时工不配呗。”池歌瞪着一双死鱼眼，语气中带着些不甘心。
唐肃思考了一下，点点头。
“确实。”
“不过我们还是会给你准备必要的防身武器的。”他随后补充道，然后起身去后面的柜子里翻腾了一会儿，带回一把直径约4公分，长度10公分左右的棒状物和一本册子。
“微型血石抑制器Ⅳ型，三发充能，之后需要去D.R.C重新布置，听说是十五区的D.R.C弄出来的东西，原理好像是暂时提高血石粒子的惰性对红死魔造成类似休克的状态，具体操作流程和注意事项你看说明书吧，不是什么复杂玩意，我们一般叫它黑棒。”
池歌接过唐肃所说的黑棒，手感冰凉粗糙，暗槽里隐藏着几个按钮，尾端蚀刻着一串编号，但已经磨损了一部分。
“真碰到红死魔建议来一发赶紧跑路，黑棒杀不死红死魔的。”沈远山在旁边一边嗑瓜子一边提醒道。
“是的，红死魔非常危险，相信你今天也实际看到了，一般的武器对于它们基本没有什么破坏性。”
唐肃从沈远山手里抓了一把瓜子，重新坐下，“即使我们配备了有杀死红死魔能力的‘红光’，在无法确认具体核心在哪儿之前也很容易造成伤亡，而且红光需要极长的充能时间，充能结束不发射还会炸膛，妈的D.R.C就是一群废物，这么久也没研究出红光的原理。”
“深有同感。”沈远山重重地点了点头。
“产品经理和生产部门的矛盾。”池歌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环顾了一圈周围，“话说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吗，我记得今天出现的巡游者还蛮多的。”
“当然不是。”唐肃说着也嗑起了瓜子，“地上的书店只是个装饰。你懂吧，装饰。”
“闲着也是闲着，其实关于之后的工作你不用担心，红死症患者其实并不多，而且基本都是相关行业的工作人员，比如说D.R.C的研究所啦，一些血石能源公司这样的。”唐肃宽慰道。
D.R.C的研究所。
池歌心头一动。
“队长，你知道本地D.R.C的前身吗？”
“本地D.R.C的前身？”唐肃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叫什么新型能源科察处，基本上D.R.C的各地分部都是收纳了当地类似的科研办公室，即使之前的方向不同现在也基本就在研究血石，毕竟大热嘛，而且还有上面的授意。”
“那当时的文件还能调出来吗？”池歌追问道。
“安心啦，这点小事我都能办到好吧。”沈远山嗑着瓜子抱怨道：“我怀疑你就是对我能力的不信任。”
池歌：“确实。”
唐肃：“确实。”
“啊这。”沈远山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一下。
“开玩笑的。”唐肃笑着摇了摇头，“就像远山说的，池歌，安心啦，我们这点能力还是有的，好歹我们也是有正经牌照的政府机构。”
池歌按耐住自己继续追问的冲动，安静地点了点头。
“好的大概情况都说的差不多了，那我们……”唐肃左右瞅了瞅，见没人说话，便大手一挥。
“下班！”
话音刚落，池歌便攥着黑棒，一脸懵逼地被突然生龙活虎过来的沈远山飞快拉出了书店。
“你这么着急吗？”池歌站在书店门口，愣愣地道。
“这会儿不跑我又要被他抓住加练健身了。”沈远山扶了下眼镜，眼神中带着回忆与后怕，“队长多少有点那什么，健身狂热，不用管他。”
然后他看了看天色，日头尚早。
“用我送你回家吗？这儿离你家还有段距离。”
“不用了。”
池歌摆了摆手，拿起手机看了眼十分钟前自己给秋甸发的消息，以及对面立刻回复的那个“收到！”的猫猫表情。
“我有专车。”
“嗯？”沈远山不明所以。
池歌放下手机，就看见远处秋甸正骑着电动车，戴了个哈士奇贴纸的头盔，兴奋地挥着手朝这里风驰电掣。
有够快的……
池歌心想。
他回头看了一眼书店，这家书店并没有招牌，外观是通体的黑色瓷砖，只有一块窄而长的金属板嵌在大门旁的墙上：
九塔寺东街1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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