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少年心事
“你多会儿出来的？”
池歌坐到后座上，拍了拍秋甸的肩膀示意开车。
“没多久，把我带走填了个表，签了个保密协议就没事儿了。”秋甸拧动车把，发动电动车嘟嘟嘟地离开了书店，“还给发了50的购物券，我去买了只熏鸡，别说，巡游者真讲究嘿。”
“鸡呢？”
“吃了啊。”秋甸理所当然道，他一边说话一边扭过头，亮出一口洁白的大牙，“明儿带你去，用你的购物券。”
“我有个鸡掰购物券……”想到自己没有购物券，相当于损失了五十块，相当于损失了十桶泡面，池歌气得一掌把秋甸的头打了回去，“你他妈注意看路！”
“那你肯定是背着我买好吃的了。”
秋甸哼哼唧唧的，对池歌的话显然不信。
“就知道吃，吃不死你，对了，巡游者让你保密什么？”
“那我能告诉你吗，我这么信守承诺的一个人。”
“少哔哔赖赖嗷。”池歌对着秋甸的寸头又是一飞掌，“快说，说了还能饶你一命。”
“忘了啊。”
“你……”池歌话到嘴边，叹了口气，“真是有够省心的。”
夏末的晚风吹过少年们的头发，大街上车不多，小电动车肆意狂飙，两人迎着坠落的日光吵吵闹闹地开出这条街区，落日余晖绵长，遍撒大地。
将近二十分钟后两人到了池歌小区门口。
电动车刚停，两个人的肚子便同时响了起来，然后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旁边面馆门口正煮着的一大锅炖肉。
察觉到对方也在看，双方对视了一眼。
“巧了哈。”秋甸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寸头，一脸傻笑。
“你不是吃了只熏鸡吗？”池歌大惊。
“没碳水那能叫饭？零食罢了。”秋甸震声道，一副有理有据的姿态。
池歌无语地看着他，下车走进面馆。
“老板，两个大碗！”池歌招呼道，回头看了眼门口的大锅，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加两份肉，两瓶汽水！”
“好。”正坐在一张桌子前抽烟的老板瞥了一眼池歌，掐了烟，慢悠悠地走进后厨。
池歌挑了张干净的桌子放下包，自己去前面取了两瓶汽水和一碟咸菜，回来的时候，锁好车的秋甸已经在那里焦急地刮筷子了。
“饿啊……”秋甸压出气虚的声音。
“有点出息行不行。”池歌递给他一瓶汽水，“先顶一下。”
说着他也坐了下来。
“哦对了，我加入巡游者了。”
对面刚喝了口汽水的秋甸噗嗤一声喷了出来，而有所防备的池歌早已偏开了身子。
秋甸猛咳了一会儿，憋红了的脸上满是震惊，“不是，凭啥啊，凭你长的帅没身体好十项全能命犯桃花有所牵挂年轻气盛身世凄惨方便控制还不用发丧葬费……”
说着说着，他突然啧了一声，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有道理啊。”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池歌给自己往杯子里倒着汽水，抓瓶子的手因过分用力而微微颤抖，但仍是满脸笑意。
“和你这种无业游民不一样，老子现在也是有工资拿的人了。”
“切，就你这能给多少，三五百？要不我先借你点给你订副棺材，听说巡游者天天跟红死魔打架，天天死人，百不存一那种。”
秋甸抽纸一边擦桌子，一边哼哼着，“或者你的丧葬费怎么发，受益人写我怎么样，你看咱俩这关系，旁人看见都得说那肯定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小一万吧。”池歌轻飘飘地说。
“歪日。”秋甸吧啦吧啦的嘴顿时卡住了，手上的动作也一停，“真的啊大哥？你吹牛逼的吧。”
池歌耸了耸肩。
“啊你真该死啊，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老板，加两个蛋！”秋甸怒气冲冲地朝后厨喊了一声，然后满脸悲愤地指着池歌，“今天你掏钱！”
“趁火打劫是吧？”池歌弹了弹指甲，斜眼看着秋甸，“某些人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这个叫鸡犬升天。”秋甸的笑容立刻谄媚起来。
“好了不开玩笑了。”池歌摇摇头，喝了口水，表情严肃了起来，“其实我是准备通过巡游者这边的渠道，来调查我父母失踪的事。”
秋甸愣了一下。
“所以这就是你的打算？”他疑惑地看着池歌，“可为什么要靠巡游者，这群人不是专职对付红死魔的吗？”
“有原因的，秋甸。”池歌把身体向秋甸靠了靠，低声道：“我跟你说过吧，我爸妈失踪是D.R.C的员工，可是之前我调查的时候，那里的员工信息里根本没有他们俩。”
“所以呢，巡游者和D.R.C能有什么区别？你就那么希望加入吗。”秋甸还是不太理解。
“不是这样的，秋甸，我爸妈的情况说明他们的数据被篡改过，或者我爸妈工作的内容不是公开内容能看到的。”池歌眯着眼，思绪流转。
“但是巡游者作为与红死魔战斗的第一线，他们和D.R.C虽然同属一条战壕，但分管部门不一样，数据调用的渠道也不同。
“毕竟明面上的人员信息可以修改，可那些在行政关系中堆积如山的日志信息不会，我完全有可能从中获取到一些有价值的内容，甚至更进一步。”
“我不懂，但你确定你没有想当然吗？”秋甸摇了摇头，有些担忧道：
“做巡游者太危险了池歌，你知道的，而且你说的那只是一个没被证实过的可能性，
就算你真的能调用信息，虽然我不知道，但这些应该都是很隐蔽的东西，保密什么的怎么办，
这种冒险真的有必要吗？你完全可以慢慢来，稳妥一些。”
池歌没有回答，只是移开了视线，落在墙上，安在墙上的电风扇嘎吱作响，听久了惹人烦躁。
“有必要的。”
他轻轻说。
秋甸看着沉默下来的池歌，掰了会儿筷子，也没有再说话。
老板把面和肉、蛋端过来的时候，池歌正坐在凳子上看着远处的楼顶发呆，秋甸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老板看了眼神游天外的池歌，擦了擦手，去看了下门口的炖肉，蹲在门口抽烟。
“别想啦池歌，吃饭。”秋甸拍拍池歌，给他抽了双一次性筷子掰开，然后吹开自己面汤上的辣椒油和香菜，吸溜了一口汤。
“啊……这家的羊肉烩面我真的，吃一辈子都不腻。”秋甸砸吧砸吧嘴，感慨道。
“上学期放假前，我记得某人说他再来吃就是狗。”回过神的池歌笑了一声。
“汪。”
“那没事了。”
吃了几口面，秋甸开始往面里加醋，加辣椒，一边加嘴里还不停地说话。
“池歌，你还记得高一军训的时候吗？你因为太阴沉被区分，视而不见，遗忘，但我当时就觉得，这哥们拽拽的哦，有点酷。”
“什么时候？”池歌有些迷惑，他对此稍微有些印象，但印象不深，“我还觉得我挺开朗的，同学们对我也挺好的。”
“非说什么时候……就比如你在一中后街被混混抢钱那次，三个蠢比，结果每人被你来了一发断子绝孙脚，你戴了个白耳机，一脸满不在乎，耳机线随风瞎飞……看着特牛逼。”
“这算哪门子酷……”池歌无语。
“只是为了转折罢了，可能有点生硬。”秋甸看了一眼池歌，啧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面对巨大压力的时候，人的斗争性会很强，所以通常来说人在无意义的情况之下，才能找到一个比较健康和平静的自己。”
看着池歌疑惑又茫然的表情，他摸了摸自己的寸头。
“那你呢，池歌，你为什么一直是这副满腔怒火的表情。”
“你是什么三流哲学家吗？”池歌摁着太阳穴，“说了些什么鸡掰玩意。”
“我只是想看到更多真实一些的东西。”秋甸斟酌着用词，“咱们俩其实有一个地方很像，我们在处理不同事情时的处理系统是不一样的，所以有时候会显得很割裂。”
说到处理系统的时候，他用手指在空中比了个双引号。
“你是个自我意识过剩的家伙，池歌，这没什么好隐藏的，或许它还算是个优点，可这也让你对很多事情不在意，而是专注于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比如说，寻找父母。”
“有点肉麻，兄弟。”池歌皱了皱眉，秋甸好像换了个人一样，说话多少带点不说人话。
“可是你想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秋甸没有搭理池歌，仍然在自顾自地说，“你寻找父母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父母失踪了，我要去找他们，这需要理由吗？”
听见这话池歌人都傻了，在他看来这都不算是个问题。
“当然需要，任何一种行动都具有一种来自行动方内部的驱动力，饿了会去吃饭渴了会去喝水，那么你寻找父母的驱动力是什么？”
“我想有个完整的家不行啊？”
“池歌……”秋甸看着池歌的眼睛，锐利的眼神似乎想要撕开一些什么东西，看到更深层的地方。
“知道啦。”池歌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他突然回忆起秋甸之前偶尔也会这样，只是今年太久没犯病，他都快忘了。
“秋甸，在我看来思想是一种重量，一种联结，一种映射。”他思考了一会儿，开口。
“在我调查我爸妈失踪的这些年，我其实是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比如说我爸妈给我留下的那笔钱的流通路线，而这些事情最终都指向了D.R.C，可奇怪的是，到此为止了，就好像我爸妈突然出现在素城，在D.R.C里做了些什么了，然后就失踪了。”
“这个世界上的信息一定是会留下痕迹，因为当思想客观存在时，其改造世界的痕迹一定会给其他人带来变量，即使那些变量微不可察，但我爸妈的情况太奇怪了。”
“你知道洞中之火这个概念吗？我现在就像在一个洞穴里，背对着火把，只能看到我与火把之间的事物投下的阴影，可我要追求的不是这些由火把映照出的阴影，而是那些事物本身。”
“认知框架和客观世界的冲突。”秋甸点了点头，“那会很痛苦，并且很漫长。”
“没办法啊秋甸，我爸妈失踪了，而且好像整个世界都忘了他们。”池歌苦笑，“可即使他们不在了，我也必须记住，如果连我也忘了……”
“但你还记着多少呢。”秋甸说。
池歌张了张嘴，沉默。
他确实已经记不起太多了，他明明一直在寻找爸妈的踪迹，但可笑的是，那些他整理的信息给他构筑起了两个模糊的身影，而他自己却遗失了很多。
“你不是希望有个完整的家，你是希望有个人指引你去明了这个世界的复杂性与联结性。”秋甸冷酷地说道。
“有问题出现了，就去剖析问题，不要把你父母和你想要探知这个世界这两件事混为一谈，那太自以为是了，池歌。”
“是这样吗……”池歌挑着碗里的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我刚刚是吹牛逼的。”
秋甸突然挠了挠头，气势顿时没绷住。
“就是觉得你太钻牛角尖了，太紧绷了，放松不下来。”
“你他娘的。”池歌怒极反笑。
“因为向别人输出自己没实现的意义是件很屌丝的事嘛。”秋甸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大口吃面，“琢磨好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再上路，别哪天真让我给你收尸了，我可没钱买棺材。”
他咽下嘴里的面，嘿嘿一笑。
“注意安全。”
“笑死，老子超会苟的好吧。”池歌笑着道，不知为何心底松了口气。
也许是有什么地方被说中了也不一定。
“我是说涉及到你爸妈消息的时候。”秋甸跟了一句。
池歌顿时沉默。
“我……尽量。”
他有些迟疑。
“狗东西。”秋甸轻笑一声，低下头大口吃面，“赶紧吃饭吧，面都快坨了。”
“吃完干嘛啊？”池歌也闷头吃面，热气烫的额头发亮。
“打游戏去？”
“走，今儿必杀个天翻地覆，跟你哔哔赖赖半天，心气儿不顺。”
“就这就这就这？”
俩人三下五除二吃碗面，把钱留桌子上，跟老板打了个招呼，直奔小区旁边的网吧。
蹲在门口的面馆老板看着池歌和秋甸两人离开的背影，安静地抽着烟。
良久，烟灰掉落，男人站起身，长长地叹了口气。
立秋的最后几个小时将要过去，在那之后，温暖的日光将随时间推移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将是日渐强盛的凌冽寒风，带着风暴，带着雨雪，打去浮沉与碎石，展露大地枯槁嶙峋的面貌，直至把寒意切进每个人的肺里。
而在此之前。
有一碗加了肉和蛋的面，正停留在少年的胃里，平和的，带着淡淡的温暖。
沈远山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粒米，身后的仆人上前撤掉了盘子，送上一碟提拉米苏，沈远山漫无目的地在上面插了几下，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
唐肃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看了眼电脑上新收到的邮件，又看了眼发信人，慢慢皱起了眉头。
……
池歌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上至二楼，折进右面的楼道，越过楼道口堆积的杂物，小心翼翼地避开隔壁张阿姨门口堆积如山的药渣和药盒，开门。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楼道中显得异常刺耳。
因为没开灯而十分昏暗的家里一片寂静，楼道灯打在池歌背后，在玄关的木制地板上拉出细长的影子。
池歌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会，用一只脚踩下另一只脚上的鞋子，把另一只鞋子踢飞，然后换好拖鞋，关上门走了进去。
铁门咔的一声合拢，隔开了家里淡淡的熏香和楼道里杂物经年腐朽与药物混合的味道。
“爸，妈，我回来了。”
他打开客厅的灯，大声说。
灯光驱散了笼罩客厅的黑暗，也照亮了挂在墙上的照片。
男人和女人满脸笑容地站在一面青石墙前，比着剪刀手，一个婴儿坐在男人的脖子上，昏昏欲睡。
池歌坐到后座上，拍了拍秋甸的肩膀示意开车。
“没多久，把我带走填了个表，签了个保密协议就没事儿了。”秋甸拧动车把，发动电动车嘟嘟嘟地离开了书店，“还给发了50的购物券，我去买了只熏鸡，别说，巡游者真讲究嘿。”
“鸡呢？”
“吃了啊。”秋甸理所当然道，他一边说话一边扭过头，亮出一口洁白的大牙，“明儿带你去，用你的购物券。”
“我有个鸡掰购物券……”想到自己没有购物券，相当于损失了五十块，相当于损失了十桶泡面，池歌气得一掌把秋甸的头打了回去，“你他妈注意看路！”
“那你肯定是背着我买好吃的了。”
秋甸哼哼唧唧的，对池歌的话显然不信。
“就知道吃，吃不死你，对了，巡游者让你保密什么？”
“那我能告诉你吗，我这么信守承诺的一个人。”
“少哔哔赖赖嗷。”池歌对着秋甸的寸头又是一飞掌，“快说，说了还能饶你一命。”
“忘了啊。”
“你……”池歌话到嘴边，叹了口气，“真是有够省心的。”
夏末的晚风吹过少年们的头发，大街上车不多，小电动车肆意狂飙，两人迎着坠落的日光吵吵闹闹地开出这条街区，落日余晖绵长，遍撒大地。
将近二十分钟后两人到了池歌小区门口。
电动车刚停，两个人的肚子便同时响了起来，然后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旁边面馆门口正煮着的一大锅炖肉。
察觉到对方也在看，双方对视了一眼。
“巧了哈。”秋甸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寸头，一脸傻笑。
“你不是吃了只熏鸡吗？”池歌大惊。
“没碳水那能叫饭？零食罢了。”秋甸震声道，一副有理有据的姿态。
池歌无语地看着他，下车走进面馆。
“老板，两个大碗！”池歌招呼道，回头看了眼门口的大锅，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加两份肉，两瓶汽水！”
“好。”正坐在一张桌子前抽烟的老板瞥了一眼池歌，掐了烟，慢悠悠地走进后厨。
池歌挑了张干净的桌子放下包，自己去前面取了两瓶汽水和一碟咸菜，回来的时候，锁好车的秋甸已经在那里焦急地刮筷子了。
“饿啊……”秋甸压出气虚的声音。
“有点出息行不行。”池歌递给他一瓶汽水，“先顶一下。”
说着他也坐了下来。
“哦对了，我加入巡游者了。”
对面刚喝了口汽水的秋甸噗嗤一声喷了出来，而有所防备的池歌早已偏开了身子。
秋甸猛咳了一会儿，憋红了的脸上满是震惊，“不是，凭啥啊，凭你长的帅没身体好十项全能命犯桃花有所牵挂年轻气盛身世凄惨方便控制还不用发丧葬费……”
说着说着，他突然啧了一声，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有道理啊。”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池歌给自己往杯子里倒着汽水，抓瓶子的手因过分用力而微微颤抖，但仍是满脸笑意。
“和你这种无业游民不一样，老子现在也是有工资拿的人了。”
“切，就你这能给多少，三五百？要不我先借你点给你订副棺材，听说巡游者天天跟红死魔打架，天天死人，百不存一那种。”
秋甸抽纸一边擦桌子，一边哼哼着，“或者你的丧葬费怎么发，受益人写我怎么样，你看咱俩这关系，旁人看见都得说那肯定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小一万吧。”池歌轻飘飘地说。
“歪日。”秋甸吧啦吧啦的嘴顿时卡住了，手上的动作也一停，“真的啊大哥？你吹牛逼的吧。”
池歌耸了耸肩。
“啊你真该死啊，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老板，加两个蛋！”秋甸怒气冲冲地朝后厨喊了一声，然后满脸悲愤地指着池歌，“今天你掏钱！”
“趁火打劫是吧？”池歌弹了弹指甲，斜眼看着秋甸，“某些人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这个叫鸡犬升天。”秋甸的笑容立刻谄媚起来。
“好了不开玩笑了。”池歌摇摇头，喝了口水，表情严肃了起来，“其实我是准备通过巡游者这边的渠道，来调查我父母失踪的事。”
秋甸愣了一下。
“所以这就是你的打算？”他疑惑地看着池歌，“可为什么要靠巡游者，这群人不是专职对付红死魔的吗？”
“有原因的，秋甸。”池歌把身体向秋甸靠了靠，低声道：“我跟你说过吧，我爸妈失踪是D.R.C的员工，可是之前我调查的时候，那里的员工信息里根本没有他们俩。”
“所以呢，巡游者和D.R.C能有什么区别？你就那么希望加入吗。”秋甸还是不太理解。
“不是这样的，秋甸，我爸妈的情况说明他们的数据被篡改过，或者我爸妈工作的内容不是公开内容能看到的。”池歌眯着眼，思绪流转。
“但是巡游者作为与红死魔战斗的第一线，他们和D.R.C虽然同属一条战壕，但分管部门不一样，数据调用的渠道也不同。
“毕竟明面上的人员信息可以修改，可那些在行政关系中堆积如山的日志信息不会，我完全有可能从中获取到一些有价值的内容，甚至更进一步。”
“我不懂，但你确定你没有想当然吗？”秋甸摇了摇头，有些担忧道：
“做巡游者太危险了池歌，你知道的，而且你说的那只是一个没被证实过的可能性，
就算你真的能调用信息，虽然我不知道，但这些应该都是很隐蔽的东西，保密什么的怎么办，
这种冒险真的有必要吗？你完全可以慢慢来，稳妥一些。”
池歌没有回答，只是移开了视线，落在墙上，安在墙上的电风扇嘎吱作响，听久了惹人烦躁。
“有必要的。”
他轻轻说。
秋甸看着沉默下来的池歌，掰了会儿筷子，也没有再说话。
老板把面和肉、蛋端过来的时候，池歌正坐在凳子上看着远处的楼顶发呆，秋甸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老板看了眼神游天外的池歌，擦了擦手，去看了下门口的炖肉，蹲在门口抽烟。
“别想啦池歌，吃饭。”秋甸拍拍池歌，给他抽了双一次性筷子掰开，然后吹开自己面汤上的辣椒油和香菜，吸溜了一口汤。
“啊……这家的羊肉烩面我真的，吃一辈子都不腻。”秋甸砸吧砸吧嘴，感慨道。
“上学期放假前，我记得某人说他再来吃就是狗。”回过神的池歌笑了一声。
“汪。”
“那没事了。”
吃了几口面，秋甸开始往面里加醋，加辣椒，一边加嘴里还不停地说话。
“池歌，你还记得高一军训的时候吗？你因为太阴沉被区分，视而不见，遗忘，但我当时就觉得，这哥们拽拽的哦，有点酷。”
“什么时候？”池歌有些迷惑，他对此稍微有些印象，但印象不深，“我还觉得我挺开朗的，同学们对我也挺好的。”
“非说什么时候……就比如你在一中后街被混混抢钱那次，三个蠢比，结果每人被你来了一发断子绝孙脚，你戴了个白耳机，一脸满不在乎，耳机线随风瞎飞……看着特牛逼。”
“这算哪门子酷……”池歌无语。
“只是为了转折罢了，可能有点生硬。”秋甸看了一眼池歌，啧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面对巨大压力的时候，人的斗争性会很强，所以通常来说人在无意义的情况之下，才能找到一个比较健康和平静的自己。”
看着池歌疑惑又茫然的表情，他摸了摸自己的寸头。
“那你呢，池歌，你为什么一直是这副满腔怒火的表情。”
“你是什么三流哲学家吗？”池歌摁着太阳穴，“说了些什么鸡掰玩意。”
“我只是想看到更多真实一些的东西。”秋甸斟酌着用词，“咱们俩其实有一个地方很像，我们在处理不同事情时的处理系统是不一样的，所以有时候会显得很割裂。”
说到处理系统的时候，他用手指在空中比了个双引号。
“你是个自我意识过剩的家伙，池歌，这没什么好隐藏的，或许它还算是个优点，可这也让你对很多事情不在意，而是专注于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比如说，寻找父母。”
“有点肉麻，兄弟。”池歌皱了皱眉，秋甸好像换了个人一样，说话多少带点不说人话。
“可是你想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秋甸没有搭理池歌，仍然在自顾自地说，“你寻找父母的理由，是什么呢？”
“我父母失踪了，我要去找他们，这需要理由吗？”
听见这话池歌人都傻了，在他看来这都不算是个问题。
“当然需要，任何一种行动都具有一种来自行动方内部的驱动力，饿了会去吃饭渴了会去喝水，那么你寻找父母的驱动力是什么？”
“我想有个完整的家不行啊？”
“池歌……”秋甸看着池歌的眼睛，锐利的眼神似乎想要撕开一些什么东西，看到更深层的地方。
“知道啦。”池歌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他突然回忆起秋甸之前偶尔也会这样，只是今年太久没犯病，他都快忘了。
“秋甸，在我看来思想是一种重量，一种联结，一种映射。”他思考了一会儿，开口。
“在我调查我爸妈失踪的这些年，我其实是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比如说我爸妈给我留下的那笔钱的流通路线，而这些事情最终都指向了D.R.C，可奇怪的是，到此为止了，就好像我爸妈突然出现在素城，在D.R.C里做了些什么了，然后就失踪了。”
“这个世界上的信息一定是会留下痕迹，因为当思想客观存在时，其改造世界的痕迹一定会给其他人带来变量，即使那些变量微不可察，但我爸妈的情况太奇怪了。”
“你知道洞中之火这个概念吗？我现在就像在一个洞穴里，背对着火把，只能看到我与火把之间的事物投下的阴影，可我要追求的不是这些由火把映照出的阴影，而是那些事物本身。”
“认知框架和客观世界的冲突。”秋甸点了点头，“那会很痛苦，并且很漫长。”
“没办法啊秋甸，我爸妈失踪了，而且好像整个世界都忘了他们。”池歌苦笑，“可即使他们不在了，我也必须记住，如果连我也忘了……”
“但你还记着多少呢。”秋甸说。
池歌张了张嘴，沉默。
他确实已经记不起太多了，他明明一直在寻找爸妈的踪迹，但可笑的是，那些他整理的信息给他构筑起了两个模糊的身影，而他自己却遗失了很多。
“你不是希望有个完整的家，你是希望有个人指引你去明了这个世界的复杂性与联结性。”秋甸冷酷地说道。
“有问题出现了，就去剖析问题，不要把你父母和你想要探知这个世界这两件事混为一谈，那太自以为是了，池歌。”
“是这样吗……”池歌挑着碗里的面，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我刚刚是吹牛逼的。”
秋甸突然挠了挠头，气势顿时没绷住。
“就是觉得你太钻牛角尖了，太紧绷了，放松不下来。”
“你他娘的。”池歌怒极反笑。
“因为向别人输出自己没实现的意义是件很屌丝的事嘛。”秋甸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大口吃面，“琢磨好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再上路，别哪天真让我给你收尸了，我可没钱买棺材。”
他咽下嘴里的面，嘿嘿一笑。
“注意安全。”
“笑死，老子超会苟的好吧。”池歌笑着道，不知为何心底松了口气。
也许是有什么地方被说中了也不一定。
“我是说涉及到你爸妈消息的时候。”秋甸跟了一句。
池歌顿时沉默。
“我……尽量。”
他有些迟疑。
“狗东西。”秋甸轻笑一声，低下头大口吃面，“赶紧吃饭吧，面都快坨了。”
“吃完干嘛啊？”池歌也闷头吃面，热气烫的额头发亮。
“打游戏去？”
“走，今儿必杀个天翻地覆，跟你哔哔赖赖半天，心气儿不顺。”
“就这就这就这？”
俩人三下五除二吃碗面，把钱留桌子上，跟老板打了个招呼，直奔小区旁边的网吧。
蹲在门口的面馆老板看着池歌和秋甸两人离开的背影，安静地抽着烟。
良久，烟灰掉落，男人站起身，长长地叹了口气。
立秋的最后几个小时将要过去，在那之后，温暖的日光将随时间推移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将是日渐强盛的凌冽寒风，带着风暴，带着雨雪，打去浮沉与碎石，展露大地枯槁嶙峋的面貌，直至把寒意切进每个人的肺里。
而在此之前。
有一碗加了肉和蛋的面，正停留在少年的胃里，平和的，带着淡淡的温暖。
沈远山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粒米，身后的仆人上前撤掉了盘子，送上一碟提拉米苏，沈远山漫无目的地在上面插了几下，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
唐肃结束了一天的训练，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看了眼电脑上新收到的邮件，又看了眼发信人，慢慢皱起了眉头。
……
池歌回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上至二楼，折进右面的楼道，越过楼道口堆积的杂物，小心翼翼地避开隔壁张阿姨门口堆积如山的药渣和药盒，开门。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楼道中显得异常刺耳。
因为没开灯而十分昏暗的家里一片寂静，楼道灯打在池歌背后，在玄关的木制地板上拉出细长的影子。
池歌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会，用一只脚踩下另一只脚上的鞋子，把另一只鞋子踢飞，然后换好拖鞋，关上门走了进去。
铁门咔的一声合拢，隔开了家里淡淡的熏香和楼道里杂物经年腐朽与药物混合的味道。
“爸，妈，我回来了。”
他打开客厅的灯，大声说。
灯光驱散了笼罩客厅的黑暗，也照亮了挂在墙上的照片。
男人和女人满脸笑容地站在一面青石墙前，比着剪刀手，一个婴儿坐在男人的脖子上，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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