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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感慨

    离渊淡淡道:“文书配雅士,好酒醉豪杰。你酒品极差,当不得豪杰二字,也敢整坛鲸吞?”

    沧溟听闻此言,忽将身形变换,现出一男子,身材魁梧,着黑衣,发髻高耸,面色凶恶,数条青黑色的肉条自眼角上方隆起,布满宽广的额头而爬向发髻边缘,此乃沧溟化神之人身也。沧溟双手握拳微微曲伸,仰头大笑道:“静斋,我如何当不得豪杰两字?”

    “惫赖之徒,敢称豪杰?豪杰者,千杯尽饮不倒,仅此一处,你便万里相差。”转而叹口气,“遇妖不淑,悔不当初。”

    沧溟听了呵呵大笑,他自来熟的上前将离渊肩膀一挠,恶狠狠的道:“小辈在此,你不可揭我短处。”于是将离渊连推带拽,邀到桌旁坐了,又唤莫贤道:“来来来,莫老头不要让我动手。”莫贤双眼一翻,不情愿的回到桌边坐了,“老妖怪还是高抬贵手,别坏了老夫的酒兴。”沧溟笑道:“有我在此,何缺酒兴?”

    于是三个人对桌而坐,风雅之言,玄妙之论,大笑之声,起伏跌宕,好不热闹,直将这院中瀑布流水之声盖过,胜过了人间许多非凡趣事。

    他三人自是相识多年的老友,离风见怪不怪。此时见他们酒兴大发,不忍惊扰,便传音赵一阳,叫他出来,两人一拱手,缓缓退出院子。

    来到院外,离风停住脚,他有些好奇的打量赵一阳,这个未来的小师弟,才思敏捷,出口成文,看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师弟在师尊书房里的那一篇长论,真是机智聪慧,善于对答。

    不过他也是个天资卓绝的人物,一向笑傲同辈中人,因此儒雅之中,也不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但此时此刻,却对赵一阳生出了许多好感,这不仅是绝顶聪明人物之间的惺惺相惜,更多的是对同源师兄弟的关爱之情,他温和的微笑问:“我叫离风,小师弟你叫赵一阳么?”

    赵一阳被离风看的有些拘谨,恭敬的回道:“回前辈的话,晚辈正是赵一阳。”离风笑着摇摇头:“什么前辈晚辈的,师尊已经答应了收你为弟子,你便是我的师弟,叫我大师兄即可。”赵一阳拘谨的退后一步,然后恭恭敬敬的行一礼,躬身道:“一阳见过大师兄!”

    离风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此时离得近了,他又忍不住仔细的看一眼,见他容貌清秀,神色谦谨,心中暗自叫好,微笑道:“好,小师弟你初次上山,且随我来,我先带你寻个院落住下。”遂择一条石阶,往后山去了。不多时,一间临崖小院出现在两人视线的尽头。赵一阳随离风入院,院中独一小屋。

    “小师弟,此院名‘观海居’,若不挑剔,以后就住这里了。”

    院落小,离风带着赵一阳前后看一遍。‘观海居’依着山石而建,几乎嵌进山体,说是院子,倒不如说是一间典雅的屋舍。屋前空余地方不大,是用竹子铺就的平台。旁边还有一间偏房,再往前除了护栏,就是断崖了。一条蜿蜒的青苔小径沿着山体从侧边延伸过来,搭接在竹制平台上,便是通向这处小屋的唯一路径。

    赵一阳对这处居所很满意,他随离风进入房间里面,房间不大,但也足够一个人的空间。房里简单的摆设着一套素木桌椅、高床,散发出淡淡幽香。透过桌前轩窗,山下的云海清晰可见,在朦胧烟雾中或幻化磨灭,或缥缈合聚,当真是一幅绝好的风景,‘观海居’大概由此而来,倒也名副其实了。

    此时天外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点一滴的,飘飘扬扬,顷刻间布满了整个云雾翻涌的天空,离风见此处已安排妥当,便趁着雨还未下大,告辞离开,“小师弟先休息,师兄稍后再来看你。”

    赵一阳送走离风,转身进屋,关上门,然后推开屋中小窗,一阵清风飘拂进来,令人倍感舒适,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拉出木椅,只是还未落座,便已对着窗外云海怔怔出神起来。云层因雨云遮住阳光而恢复了洁白的颜色,不断翻滚变化着,就像他此时此刻的心境,不能平息。

    他不由自主的回忆书房里离渊问话的情景,“这个人,声线淳厚,举止果断,似乎和师叔有的一比,同样是位高深莫测的人。他的目光是如此深邃,但也时刻流露着一股温和的光芒。”

    “也许世间真的有冥冥中的安排,否则自己一介人族少年,何至于连续之间,遇上两位令人倍感亲切的修士大能呢?是命运么?”他不知道,他忽然觉得院外的雨声是如此的美,阵阵清脆的雨声好似融入了轻快又愉悦的旋律,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睡了。

    夜色来临,观海居的周围响起了雨后的虫鸣声……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忽然传来吱的一声轻响,离风白衣如雪,提着一盏明亮的灯笼和一个食盒应声进来,赵一阳惊醒过来,起身拱手道:“大师兄。”离风温和道:“惊扰了小师弟休息吧?”

    进了屋子,桌上有油灯,将灯笼和食盒放于桌上,燃了灯火,屋中立刻亮起了温暖的微光。揭开食盒盖子,里面盛放着几道热气腾腾的小菜,“小师弟饿了吧,过来吃些才好。”说着,将一碟碟精致可口的菜肴慢慢端出来,然后盛一碗米饭递给赵一阳。

    赵一阳感到一阵温暖,初来的陌生感在暖心的关照中,化作薄薄的烟雾轻轻飘散。人说他乡遇故知,又说他乡是故乡,便是这样的感觉吧?他既感动,又拘束的轻轻一笑,连忙接过递过来的米饭,却怔怔的看一眼。

    “怎么了小师弟,饭菜不合胃口么?”

    “大师兄,不是的…只是…只是这怎么好呢?”

    离风拉个凳子坐下,同时亲切的说道:“有什么不好的,这几样都是你们人族的家常菜,师兄也只会做这几样,小师弟,快坐下尝尝师兄的手艺。”

    “好!”

    “味道如何…慢点吃,不要噎着了…”

    赵一阳点点头,而碗中米饭已经空了,离风不禁莞尔。片刻以后,桌上饭菜吃的干净。于是将碗碟收好,放回食盒,又谢了离风。

    “大师兄的手艺太好了。”

    “觉着好吃么,师兄已有许久不曾做过了,好吃就好。”说着拿出一本书和一套衣服,放在桌上。

    书名《太乙大典》,而衣服是火焚谷的通用道袍,主体色红,刺绣了无色的火焰图腾,嵌金丝,分发冠一顶,长靴一双,长裤一件,圆领短衣一件,交领长衫一件,外袍一件,长袖,圆领,束腰,丝滑柔顺,光彩逼人。

    赵一阳看向书和道衣,俊秀的眼中立刻流出异样神采,他看一看离风,见离风正满含笑意的看着自己,“这两样物品,本该等到拜师以后给你,不过还有两日时间,怕你无聊,便提前给你罢。”赵一阳心中一热,“谢大师兄。”

    “山中人少,向来冷清,现在你来了,当能给这里增添不少生气,你无需和我言谢太过。”

    “承蒙大师兄看顾,一阳怎敢简慢!”

    “真是个客套的小师弟啊。”

    看看窗外,已无半点微光,只余山中虫鸣乱响,倒更显得清幽寂静,便提过食盒,相辞道:“时候不早了,你休息罢,师兄明日再来。”往屋外走去。赵一阳起身相送。

    到门口,离风让赵一阳回房,赵一阳恭谨不减,目送离风远去,才转身进屋。

    屋内灯火摇曳而有浅风阵阵,淡淡的暗香不时涌动,教人喜悦。赵一阳情不自禁的来到桌前,拿起《太乙大典》,也许是珍藏百科吧,心中想着,已翻开了书页:

    “天玄之地,自鸿蒙初开,大道降而规则生,规则之力,擅于衍化,于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然后有道界,道界之后有仙界。仙界之后,是为太恒天、太冥天、太曦天、太禹天、太烛天、太乙天…太乙天位列天玄第八。”

    “太乙天资材丰厚,人杰辈出,自天玄正史《纪元》出世以来,搜古集今,载其名者一十有三,曰正昊,庆伯,梵阴,玄敬,道歌,九章,木华离,圣幽,成敖,高羡,焚仙,帝乙,辛夷。辛夷为太乙现主,称天帝,仙道天仙仙皇境至尊也。”

    “天帝辛夷之掌太乙天,乃仙界意。当此之时,帝乙陨落,太乙天三分内裂,太恒天、太冥天、太烛天亦率众来,频频征伐,各各不休,以致山川有崩碎之险,生灵有涂炭之难,为焚仙仙帝以来,旷古未遇之乱也。”

    “仙界故不忍,传令天帝辛夷曰‘古玉心为仙界死,仙界不可忘其功’,古玉心,焚仙仙帝俗名也。辛夷会意,只身下赴太乙天。辛夷初任太乙天,外御强敌,内止兵戈,经三年而成,然后道:‘吾观前人之治,顺我者生,逆我者灭,虽成一宗之强,然道法凋敝,不得睹百花之争艳,实为憾事。’故大行无为之法,令太乙修士道:‘吾治之下,道法自然。’”

    “于是立法令,设屏障,划域而治,令太乙天一分为五,是为东域、西域、南域、北域、中域,至今已有三千五百年矣。”

    “是以时至今日,太乙天强者辈出,宗门林立,然距辛夷之期,道法争艳尚早耳,汝等后进之辈,或可以留名矣。”

    看到这里,赵一阳轻轻摩挲《太乙大典》厚重的书页,不禁露出难抑的叹息。本以为此书不过类似族中的修真手札,讲一些奇闻异事,辛秘逸闻,未料仅仅第一页,便是如此高远又宏阔…

    一股感慨的情绪自赵一阳的心里油然而生,人之成才,不亦有高低上下之分么?假使上乘之才生于平凡家,教不过诗、书、礼、仪、乐,学不过人情、世故与义理…为何?可以闯世间而身不败也,至于天文地理数学医药之属,不过附庸技能罢,钻其一项而营之,养家而已。

    虽如此,比之平凡之人生于显赫家,亦不如也!为何,独其眼界不同耳!未遇师叔前,不过人族少年罢,后续的人生,大约会走出贺兰郡,看一看外面的天地,等到倦了累了,携一位相爱的女子返回故乡,从此过上顾家的生活。

    只如今,随着师叔来到火焚谷,便是《太乙大典》一书之言,也好似开天辟地,是如此的振聋发聩,世界好似再也不一样了…家乡的云雾山,也曾走出过,只是听闻走的再远,也看不到世界的边…也曾听说世上有仙人,然而再厉害,也飞不出世界的沿。他曾不止一次的思考着,贺兰郡外究竟还有多少郡,云雾山外还有多少山…

    轻轻合上书,来到屋外竹木平台上,雨后的夜空显得清新而带有深邃的神秘,周围的环境中,那不知名的虫儿正交织成片的鸣叫着,远方的山峰成为几处巍峨的虚影,下方的断崖也好似长了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想要打量它的人。

    所有的这一切,在《太乙大典》的启蒙下,化作一股巨大的情愫,深深埋植于赵一阳的心里。就这么站在平台上,竟然痴了。不知不觉间,虫鸣消停,曙光微上,远方彤云一层层,一叠叠,金芒闪耀,渐渐浓烈。

    此时离风已提着食盒再次来到这里,见赵一阳迷惘的站在小屋外,而眼上两处黑眼圈明显的露出来,“想必作夜心绪难眠吧?”微笑着摇摇头,招呼赵一阳道:“小师弟,快快进屋休息吧。”拉起他的手进入房间。

    放下食盒,替他铺开床被,赵一阳疲惫的忙称怎么行呢,要自己动手。“听师兄的话!”离风如此安抚,赵一阳便怀着歉然而温馨的心情,在离风的注视下,静静地躺下睡了。离风轻轻带上门退出去。

    离风身上尚有任务,为因离渊收赵一阳为徒,要给宗门中各路显耀的人物下达请帖。

    于是退出观海居,直接飞下山,前往宗门中的各处名山大川拜访一众前辈人物。前前后后跑了一两天,一切顺利,只是请帖下行到萧家,萧家人不由得大怒。萧家乃是火焚谷五大宗族之一,箫正风虽不问世事,然而渡劫后期的境界,宗门之中,谁人不礼让三分。

    箫正风的本意,念离渊天资不凡,将来修为境界不可估量,遂有意令后辈翘楚箫破奴拜入门下,种桃李之美,成联袂之势。然而离渊作为后辈,竟如的此不给他面子,公然下帖招收无名之辈,令他大为光火,于是收下贴,却下令族中人闭关数日,不得前往出云峰。

    箫破奴亦是怨恨赵一阳,这个半路杀出的神秘人物,有何德何能,可以取代他的位置?不过恨归恨,然而听闻箫正风的禁足令,便前往拜见,他跪于门外,诚恳进言道:“破奴不才,令老祖宗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