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章

    艾欣家这个小院子不能算个四合院。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南边没房，只有围墙。东房一间做厨房，另两间堆杂物，西南角上是个厕所。艾欣住在正房，给李仲元安排的临时住所是西房。晋中的一般民居都是平顶的，房顶上可以晾晒东西。

    俩人吃完饭，艾欣正要收拾锅碗，有人推门进来了。艾欣隔着窗户看了一眼说：“是我舅妈。”

    舅妈看见李仲元，露出一副惊讶的神色，当下就不是很有礼貌地问：“这是谁？”

    艾欣轻描淡写地说：“BJ的一个邻居。”

    “噢”，舅妈好像恍然大悟似的说，“是不是中午被‘娘娘’认作儿子的那个人？”

    “就是他”。

    舅妈和李仲元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后，就把艾欣拉出去了。

    俩人在外边嘀咕了半天，声音虽然压的很低，但李仲元还是全听见了，她们吵的是艾欣的婚事。

    艾欣已经二十出头了，在乡下这年龄已经算是老姑娘了。这几年来，上门提亲的媒人要多少有多少，可却让艾欣一概回绝了。

    在艾欣这趟去BJ前不久，有个媒人上门提亲。男方是邻村的一个富户，这小伙子在省城的山西大学堂念书，识文断字，知书达理，长相也不错，人品也不错。

    这小伙子是在艾欣到他们村给人瞧病时见到艾欣的，而且，一见就喜欢上了。他的父母也来打听了解过艾欣的情况，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以及姑娘的人品、长相都没挑剔，唯有对她这个游方郎中不太满意。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家，东跑西颠的，成什么体统！可是架不住儿子是个念过新学堂，有点新念头的人，对这点却不以为然。后来，他父母也想，娶过来之后让她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也就罢了。

    对这门亲事艾欣是点头了，婚期也定了，就在最近几天。可是现在艾欣变卦了，非要把婚期推迟两月不可。

    舅妈生气了，说定了的事又要反悔，让你舅舅的老脸往哪搁！再说，也总得有个理由吧！可艾欣又没有理由。

    最后，两人谈崩了，舅妈最后说了一句：“反正我和你舅舅也不是你爹娘，不能替你包办。推迟婚期的话，你舅舅是没脸说，你自己去说吧。”

    舅妈走了以后，艾欣回到屋里来。李仲元装着什么也没听见。他心想，要是别的什么事，凭着艾欣三番五次的救命之恩，上刀山也行，下火海也行。唯有这男女之间的事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自个还是少掺和为妙！何况自己还是个光棍，可别让人家以为自己是个癞蛤蟆！

    艾欣别看是个姑娘，却拿的起来，放的下去，这么一件麻烦事，说揭过去就揭过去了。她主动提起话头：“哎，您那‘天书’，倒是破解出来没有？咱们说这个，花马剑的事当紧。”

    “对。”一说到“天书”的事，李仲元就立刻静下心来。这子午居的居是什么意思呢？子午是南北，这没问题，可南北的居所，简直不成个话。

    李仲元和艾欣为这个居字，琢磨着，讨论着，绞尽脑汁。油灯里都加了一次油了，仍是一无所获。大概是艾欣想转换一下话题，轻松轻松，休息休息，她问：“你从太原怎么来的，是不是从我表哥的客栈里坐的车？”

    “不是。”说到晋祠的那个客栈，李仲元就想起了那个说着半生不熟的国语的海外“唐”人。他把那个“唐”人的故事，“唐”人对“唐”的特殊感情给艾欣讲了一遍。讲着讲着，李仲元好像有点迟钝了，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了，最后竟完全住口了，木呆呆地傻在那儿。艾欣刚想走近看看，这人到底怎么啦？李仲元大叫一声：“对了，就是唐！”

    艾欣不解地问：“为什么就是唐？”

    李仲元欣喜地说：“您瞧，子为北，午为南，子午就是南北、子午线就是经线……”

    “这您在火车上已经说过了。”

    “可我没说的是，中国第一个实测子午线的人叫一行，唐朝人，他本人是个和尚。把一行和尚称作子午，是能够说得过去的！”

    艾欣马上惊喜地接上话：“和尚可就能有居所了。”

    “对，就是寺院。”

    说到这儿，李仲元马上动手，把那篇“天书”默写出来说：“看，离今天最近的日子是二十八。二十八日这天的接头地点应该是双什么寺。再把中间的这个字破解出来，就有希望了。”

    那到底应该是双什么寺呢？李仲元首先想到的是双塔寺。双塔寺在太原城外，东南方向十余里处，正式名称叫永祚寺，但因寺内双塔高耸，老百姓都称其为双塔寺。况且，双塔寺建于明朝万历年间，与花马剑、李自成的年代也较为接近。

    正当俩人为事情有所进展而欣喜不已的时候，就在这间房的房顶上趴着一个人。这个人侧着脑袋，竖着耳朵，捕捉着房内的谈话声。但房内的声音时大时小，忽高忽低，捕捉到的只言片语，实在连贯不成个完整的意思。他站起身来，显然是想溜下去，到窗户台底下，听个究竟。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月亮从云层中露出了半张脸，把一束银光投射下来，照在那人的脸上——是佟建业。